「原来根本没有战争吗?」
「百年以前,与铁国的战争便已结束。我们一直受到铁国支配。」语毕,复眼队长伸了个懒腰。
「好,」复眼队长一派轻松,「差不多该走了。」
「咦,走?走去哪里?」弦问。
「刚才我提过,铁国的士兵已到这个国家附近。他们是正牌的铁国士兵,跟我们不一样,威胁性十足。」他微笑道。
「怎么回事?铁国的士兵为何会来?」弦颇为困惑。医医雄一如往常,沉稳地提出疑点:「这么说来,你们怎会伪装成铁国士兵进城?」
「多姆,为什么?」加洛问。我的尾巴摇晃,尖端指向旁边的复眼队长,仿佛在表示:「喏,他要开始解释了。」
「那座围绕这座城市的高墙,应该是那家伙为了防备我,才加以补强的。」复眼队长开口。
「是吗?」弦确认道。
「十年前,我遭冠人击中眼睛,浑身是血地逃走。话虽如此,没人发现我的尸体。那家伙或许是害怕,总有一天我会回来。听到你们的谈话,我才晓得幼阳虽然遍体鳞伤,仍回到城里,那家伙自然会猜想我也可能回去。」
「那座墙是要防止你进城而加高的吗?」
「大概。甚至加上毒刺,严密到家。几年前有人试图爬墙,惨遭毒死吧?」
号豪和医医雄互望一眼。「嗯,我想起有几个铁国士兵中了墙上的毒。」加洛抢着开口。
「印象中是铁国的士兵试图翻墙进来,却被墙上的刺毒死。」
「不是的。」
「不是吗?」
「反正,一定是冠人这么告诉你们的吧?」
「唔,是啊。冠人在广场向大家宣布。」医医雄答道。
「你们看到那些士兵的尸体了吗?」
「咦?」弦望向号豪,号豪则观察着医医雄的神色。「我们看到尸体下葬的场面。」
「但你们并未看到尸体的脸吧?冠人八成已处理掉。听好,那些试图爬墙而死的,并非铁国的人。」
「咦?」
「冠人应该知道,那些是跟我们一起生活的库帕士兵。」
「他们为何要爬墙?」号豪问。
「我们住在村子里,渐渐地,有四个人无论如何都想回家。声称会带他们回去的我,一点都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他们受不了吧。我了解他们的心情,也无法阻止他们。来到这座城外,他们爬上城墙,被发现时毒性已发作。三个人倒下,一个人见状,惊讶地逃回村子,告诉我们事情经过,我们才知道那座墙变得如此危险,更是回不来了。即使没有毒,爬墙原就不简单。如果在城墙旁停留太久,冠人一定会立刻采取对策吧。纵使想到方法翻越城墙,那家伙还有个杀手锏。」
「杀手锏?骑马逃走吗?」号豪指出。「哦,对,还有那一招。」复眼队长有些惊讶,苦笑道:「很多事我都没想到。我想到的是,那家伙可能会拿城里的人当挡箭牌。」
「挡箭牌?」号豪蹙起眉头。「什么意思?」
医医雄不愧是聪明人,一下就想通。「原来如此。确实,冠人能利用城里的人威胁你们。」
听到这话,我喃喃道:「人质作战吗?」荒野遇到的人类提过,以人做为挡箭牌,威胁敌人的方法。冠人或许会采取那种策略。
「追本溯源,在场的士兵全是这座城的居民。他们只是被选为库帕士兵带走,在这座城里也有家人。如果那些家人被持枪瞄准,我们就动弹不得。」
我望向士兵们。不知疲累还是自制,他们默默地、极力克制地伫立。这座城里还有他们的家人与朋友吗?经过十年以上,好不容易复返,却无法表明身分,只能假装成铁国士兵。他们的心情如何?
「所以,我们在某部分死了心。」
「对什么死了心?」
「对于回到故国。我不能害他们或他们的家人陷入险境,坚持要回来。保住一命,已值得庆幸。我们继续在那座村子种植粮食,如有需要,就潜进铁国调度物资。」
「你们能进去铁国吗?」
「可以。铁国原本就允许行商出入,低调一点就不会有问题。铁国非常大,大到对小事不太计较。仔细想想,那段日子其实不算坏。虽然不是最好,但也不差。至少小命还在。」
「但你们还是回来了。」
「没错。」
「你们改变心意?」号豪问。
复眼队长吐出一口气,他是在笑。「改变的是国王,铁国又换国王。」
「换国王?」
「我不是解释过?随着为政者更迭,国家的方针会轻易改变。铁国会定期改朝换代,而新登基的铁国国王,似乎是这么想:『那个小国一点用处也没有,赶快正式出兵消灭,确实支配管理吧。』」复眼队长回答。
「那…」号豪开口。
「是指这个国家吗?」医医雄接过话。
「什么赶快消灭,说得那么神气。」我不屑道,但加洛理所当然地说:「嗳,从力量差距来看,就是这样的关系吧。」
「简而言之,国王陛下认为,放任这个国家自治的时代已结束。」复眼队长语气有些夸张。「铁国将派兵过来。这并不是秘密,一踏进铁国,很快就听到这个传闻。我们也知道铁国在召兵买马,于是想到一个点子。」
「什么点子?」弦纳闷地偏着头。
「只要伪装成铁国士兵,就能进城。」
「冠人很卑鄙。」复眼队长说。
「真的吗?」号豪似乎仍无法相信,冠人是老奸巨猾的双面人。
「他一接到铁国国王要派兵过来的消息,立刻采取行动,以确保自身安全。」
「他做了什么?」
「他策马出城,与铁国国王谈判。不,那不是谈判,而是恳求。他恳求国王,说铁国怎么处置这里的人民都行,但务必放过他。铁国的人都在传:『那个从不知名的小国来的家伙,竟然不要脸地哭求国王。』传得那么难听,我听到差点掉泪。不过,多亏冠人的窝囊,我们才能够成功进城。」
「那天,为了迎接铁国士兵,冠人打开城门。」号豪或许是在回想,几天前来到广场的复眼队长军队。
「没错。所以,我们才能轻易通过城墙。冠人已和铁国决定好流程,他乖乖遵从安排。」
「那真正的铁国士兵呢?你们怎么冒充的?」医医雄问。
复眼队长敛起下巴,答道:「要前来这个国家,铁国的士兵会穿越荒野,经过我们居住的村子附近。那是国境旁,且有水源,方便绕道歇息。于是,我们趁机袭击。」
「袭击持有武器的士兵?你们打赢了?」号豪这么问,应该不是瞧不起复眼队长他们。
「我们准备万全:心态也完全不同。他们只是朝目的地移动,我们却是全力埋伏,这样的结果也是当然的吧?我们还用植物的藤蔓制成大网子,扔向士兵,让他们无法动弹。他们带着马,大网子罩住他们便会引发混乱。然后,我们趁机夺走武器,把士兵绑起来。」
「多姆,喂,他们用藤蔓做网子。」加洛低语。「跟你被老鼠算计的情形一样。」
反正,我就是掉进老鼠圈套的笨猫啦——虽然想闹别扭,又忽然忆起:「啊,原来是那个时候吗?」加洛搔着身体问:「那个时候是什么时候?」
「有只远方来的老鼠,一定是在那个时候跳上马的。」
据「远方来的老鼠」说,人类打成一团,所以他逃跑,钻进马上的行李袋。大概是复眼队长他们偷袭铁国士兵的时候吧。简而言之,「远方来的老鼠」以前住的地方,就是复眼队长他们生活的村子。
「那么,多姆,『远方来的老鼠』或许是目击到那个场面,才想到能用藤蔓做网子。」我觉得加洛的推测非常合理。「哦,所以他才会告诉这边的老鼠吧。他目击到复眼队长的手法,认为能做网子捉猫,便模仿设下陷阱。」「然后,多姆完全中计。」加洛又调侃我,但我没理他。
「我们抢走铁国士兵的衣物,在脸上涂颜色,以免被认出,接着返回故国。」复眼队长继续道。
「真正的铁国士兵呢?你们杀了他们吗?」号豪轻描淡写地吐出可怕的话。
「不,只是绑起来。不过,应该有几个人受伤。」
「那些士兵重获自由后,很可能追上来吗?」医医雄接着道。
「没错。」复眼队长重重点头,「你真聪明。」
「别调侃我了。」
「不,我是认真的。你的推论没错,士兵已追上来。」不知是否太过达观,复眼队长的语气颇悠哉。「不过,即使当场杀光所有人,迟早也会被发现。到时后果更不堪设想,只会加深铁国的愤怒。」
说到这里,复眼队长像从头走过自己的人生,并回顾结束一般,任务完成似地深深叹口气。「我们回来,已达成目的。我们除掉玩弄同胞的冠人。」
「然后呢?」号豪催促道。
「就这样了。」
「其实,我原打算在台上射杀那家伙后,立刻表明身分。因为我没想太多,一方面也是雪清怨恨,已获得满足。」
复眼队长心中怀抱的,应该是历经十年未曾淡薄的感情,但我无法理解那能不能称为「怨恨」,也无法判断冠人需不需要死。
「你没当场表明身分,有什么理由吗?」
「当然。」独眼兵长说,凡事都有理由。「那时不是来了一匹马?只有一匹马晚到。」
「是啊。」号豪点头。
「的确!」我跟加洛同时应道。因为那只马,城里的人才会期待透明的士兵来拯救他们。
「那匹马出现,我不禁有些犹豫。」
「你怀疑真正的铁国士兵追上来?」
「我们这些人里面,会骑马的只有两个而已。所以,我们仅带两匹铁国士兵骑的马,其余都留在村子里。那时我猜想,是铁国士兵设法解开身上束缚的藤蔓,骑剩下的马追过来。」
「可是,那匹马上不是没有人吗?」弦颇在意细节。
「或许是在广场前下马,藏身某处。总之,我认为当时表明身分太冒险。」
「为什么?」
「听好,我们害怕的是这种情形:假设我们表明身分,说『我们是库帕的士兵,原本是这个城市的人』,便能与家人团聚吧。但躲在暗处的铁国士兵偷看到这一幕,会怎么样?那家伙可能会捉住城里的人,威胁『不乖乖就范,小心你们的亲人没命』。这样的可能性非常大。」
哦,说穿了,这也是人质作战嘛。
「简而言之,一表明我们原本是这里的人,或许会立刻让城里的人陷入险境。」
「原来复眼队长想得这么深。」加洛一脸佩服,我也有同感。无人的马来到广场时,复眼队长——那时对我来说还是独眼兵长,总之,他思考半晌后,吩咐一名士兵「最好提防一下」。那一瞬间,他原要表明他们的身分,却临时打消念头,改变方针。
「我们决定在确保绝对安全前,先隐瞒身分,找出躲藏的铁国士兵。好不容易回家,却只能隐瞒身分,坦白讲,非常挫折。你们一定不了解那种徒劳感和失望吧。不过…」
「不过?」
「不过,既然都忍耐至此,也只能坚持到底。由于不知铁国的士兵躲在哪里,我们决定搜遍全城每户人家。」
「我一直以为,那匹马是透明士兵骑来的。」弦是老实人,毫不隐瞒地说。
复眼队长一开始应该不懂弦在说什么,沉默不语。「这么一提,上次你还在这里大叫『透明的士兵』。透明的士兵是指什么?」他讲到一半,似乎恍然大悟,提高音量:「啊,是库帕士兵打倒库帕后,会变透明的传说吗?」
弦点点头。「我以为是变成透明的库帕士兵,骑着马来救我们。」
复眼队长闻言,嘴巴张得大大的,像让空气爆发似地叹一口气。他的左眼眯起,眼角挤出皱纹,显然是在大笑。是感到太意外吗?复眼队长笑了好一阵子。我四下张望,其他站着的士兵也都在笑。
「你是认真那么想的吗?」复眼队长笑道。
「你是在笑我们?」号豪十分不高兴。不光是弦,城里许多人都把希望寄托在透明士兵身上。
「不,只是觉得好玩。」复眼队长回答。我觉得那是真心话,在这里笑着的每一个人看起来都非常幸福。「这样啊。」他调整呼吸,接着道:「你们以为那是透明士兵骑来的马。」
「是的。」
「但事实上,是铁国士兵骑马来追我们。」
「那家伙在哪里?现下还在城里吗?」加洛在一旁吵闹。
复眼队长神情紧绷。「听好,那家伙恐怕是在广场前下马,躲藏在城里的仓库后面或工具室,我们找到躲藏的痕迹。那人躲藏一阵子,在水井附近被我们发现,于是他举枪反抗。」
「对你们抵抗?」
「那名士兵告诉我:接下来会有更多的铁国士兵前来,你们别以为能全身而退。那不是恐吓,他的同伴应该已回铁国求援。」
「铁国士兵知道你们的真实身分吗?」
「不知道。或许他们以为,我们是在荒野突袭旅客的盗贼。这些盗贼穿上铁国士兵的衣服,准备为非作歹。如同我们期待的,士兵压根没想到我们居然是这座城的人。这也是当然的,我们采取的行动,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个国家的友方。」
「而且,你们还杀害冠人。」号豪苦笑。
「对。不过那时候对方举枪,准备射击我们的同伴。」
「射击?」
「他嚷嚷着挥舞枪只,非常危险。情急之下,我才开枪。」复眼队长一顿,叹口气。「换句话说,我杀死那名士兵。现在想想,我实在太鲁莽,但木已成舟。」
「那尸体怎么处理?」号豪问。
「不是给你们看过吗?」
「咦?」「给我们看?」「什么时候?」
「我不是在台上亮出铁国士兵的尸体,逼问你们:这是谁干的!」
「是那件事啊!」号豪一脸惊讶。
「那件事…」弦呆呆地张口。
「原来是这么回事吗?」医医雄也睁大眼睛,呻吟似地说。
我和加洛的反应也差不多。「原来…」「是这么回事吗?」「原来那家伙是正牌的铁国士兵吗?」我们两只猫交换意见。
「不过,为何你要把我们全部召去,逼我们招出是谁干的?从你刚刚的的话听来,人分明就是你杀的。」
「是啊。」复眼队长愉快地点点头。「尽管知道是自己干的好事,却大叫:『是谁干的!』我可是卯足劲才憋住笑。」
「我们都快吓死了。」
「不好意思。总之,我决定利用那具尸体,透过逼问,把你们其中一个拉拢为同伴。」
拉拢为同伴?什么意思?
「铁国的士兵就要攻打过来,我认为应该对城里的人做出适当的说明。真正的铁国士兵突然出现,这个国家的人却惊慌失措,乱成一团,将完全无法应对,必须事前说明一番。但由我们说明,城里的人不太可能相信。因为那时我仍是敌方的队长,不是教人畏怯,便是惹来猜疑。事到如今,表明我们的真实身分,只会徒然引起混乱吧。那么,最好让这个国家最受信任的人统率。」
我蓦地想起,独眼兵长在台上扯着喉咙大叫「是谁杀害这名士兵」的场面。当时,广场上的号豪明确回答「不是我干的」。
「所以,你才选择号豪吗?」弦问。
「那个时候每个人都失去冷静,只顾着慌张,唯独他沉着地掌握状况,主张自身的清白。简单地说,他很能干。」
「既然如此,为何不好好说明?不用那么粗暴地拖来也行吧?」
「抱歉用了那么粗暴的手段。不过,恭敬地请他来,可能会引起城里的人怀疑。」
「怀疑号豪吗?」
「他怎会跟铁国的人变得那么熟?他是不是投效敌方?大伙肯定会议论纷纷,或胡乱猜测他遭到收买。粗暴地带他来才好,还能引起同情。」
「万一我不相信你们的话,你们打算怎么办?或许我会背叛你们。」
「到时候再严加应对就是。」复眼队长的话声冰冷,气魄十足。「不过,我并不担心。」
「为什么?」
「你以为我是谁?」
「谁?」
「我可是复眼队长。」
「你是复眼队长又怎样?」
「我挑选库帕士兵多少年了?」
「所以呢?」
「我有识人之明。」复眼队长的左眉扬起。
以前曾听闻,总是面无表情的复眼队长,只有在心情好时会扬起左边的眉毛。号豪也注意到这一点,以其他人类听不见的音量低喃:「未免太难看出来了吧。」
在场士兵的表情顿时变得柔和。「是啊,我们都是他选中的。」或许他们想起事情的开端,自己变成这样的最初原委。
「之后我也被带来了,这又是为什么?」弦问。
复眼队长闻言,咧开嘴巴,环绕嘴唇的胡子相当醒目。「得问这家伙。」他以下巴示意号豪。
「问号豪?」弦移动目光,号豪皱起眉应道:「我说出你和医医雄的名字。」
「为什么?」
「复眼队长问我,还有其他能信任的人吗?然后他表示,若想把情况告诉国民,并率领群众,一个人可能太勉强,需要其他人协助。所以,我说出你和医医雄的名字。」
「我们决定带你们过来。然而,我刚要解释,其中一个就骑马意图逃亡。」
弦「唔」一声,满脸通红。一下苍白、一下胀红,真是忙碌。他八成是想起拼命逃亡,试图跳上马的自己。「原来那个时候我不必逃。」他低喃。
「没错。你当时的行动,实在教我没辙。我压根没想到你会逃得那么拼命。倘若你要做出更乱来的事,我原打算射马让你停下。因为铁国的士兵已来到荒野某处,可能会惹出祸端。不过,在我动手前,马单独跑出城。」
不只是马!我好想大叫。我也一起出城了!
「净是些意料之外的状况。这下换城里的人吵闹起来,逼迫我谈判。」
「是丸壶他们。」医医雄向弦说明。「在不同于弦的意义上,丸壶也是个单纯的家伙。他一感情用事,便会立刻采取行动。」
「也因如此,我稍微改变方针,决定让你和酸人决斗。」
「为何要刻意那样做?」弦问。对于毫无解释就被丢进莫名其妙的决斗,他也不感到生气。
「那个酸人太碍眼。不管怎么看,他都跟冠人一个样,是自私自利的家伙。」
「在我们眼中,过去的冠人是个好人。」
「冠人表里不一,是个擅长伪装成好人的聪明人。在这层意义上,表里如一的酸人明了易懂,或许还算好的。总之,那样轻易向我们屈服的酸人太恶心,我看不顺眼。」
「不晓得酸人知道多少?」医医雄提出疑问。
「知道多少?」弦有些困惑。
「这个国家的秘密。比方,这个国家其实并不是国家,只是铁国的领土之一,而冠人一族纯粹是听从铁国国王的命令管理这里。还有,实际上没发生战争,那是捏造来操纵这个国家人民的虚构威胁。冠人告诉过酸人这些事吗?」
「这一点我也很介意。」复眼队长答道。「如果冠人打算让酸人继承王位,非把国家的秘密告诉酸人不可。但就我看来,那家伙——酸人,几乎是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冠人没告诉他?」
「冠人大概也明白自己的儿子不中用吧。对欲望太忠实,不懂忍耐。把秘密告诉他,很可能转眼传遍全城。」
「那他不打算让儿子继承吗?」弦不解地偏着头。
「冠人觉得那是很远的事吧。」复眼队长鼻孔翕张。「他自认能活得长久。不管怎样,酸人都是无可救药的人渣。父亲惨遭杀害,他却对杀父仇人哈腰谄媚,甚至满不在乎地背叛你们。我实在看不下去,想给他吃一点苦头。」
「所以才提出决斗?」
「不好意思,吓到你。」复眼队长向弦赔罪。「这不是借口,但若是你,一定足以和酸人决斗。」
「那么重大的任务,我不可能胜任。」
「不,你试图骑马出城的坚强我很欣赏。」复眼队长一本正经,接着说:「啊,对了,我还有事要向你道歉。」
「向我道歉?」弦指着自己。
「没错,当时我惹你生气了。」
「这是在讲哪桩?」
「我们归来的那天晚上,一名士兵去了城里的女人家。」
哦——我马上想起。
「多姆,那是在说什么?」
「是枇枇家。那天有个士兵去枇枇家,想侵犯枇枇。」
「性欲啊。」加洛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所以我也答道:「是性欲吧。」「人类这种生物,即使对方不愿意,也会想硬逼对方做这种事。」「百分之百准确。那时弦闯进去,阻止士兵。」
「哦,那件事。」弦似乎也想起,「那是什么情况?为何要侵犯枇枇?」
「若说是侵犯,也算是侵犯。」复眼队长第一次露出不知所措的样子。「嗳,那家伙也是忍耐不住了吧。」他苦笑着望向墙边的士兵们。「因为总算能见到心爱的女人。」
「心爱的女人?」弦反问。医医雄脑袋动得快,「是以前跟枇枇住在一起的男人吗?」
「没错。我交代他们,在我允许之前,不能表白身分。当初拟定计划时,我再三警告,那家伙却一下就违反规定。男女之情实在不能小觑。」
「请别再提那件事。」墙边一名士兵出声。脸上虽然涂着颜料,但看得出肤色变深,或许是羞得脸红。
「枇枇知道吗?」医医雄问。
「两人面对面,一会儿就认出来。即使脸涂得花花绿绿也不妨碍,爱情的力量着实伟大。」
「队长,不要再笑我啦。」
「在感动的重逢后,这家伙叮嘱情人『不要告诉任何人』,然后为了发泄欢喜和欲望,彼此拥抱。此时你却…」复眼队长噗哧一笑,「拿着棍子破门而入。」
「啊,原来是那样吗?」
弦手足无措,困惑不已。
老实说,我也哑口无言。
「原来不是强逼人家,而是两情相悦。」加洛低声苦笑,我应道:「好像是呢,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弦阻碍人家的情路。」号豪出声调侃。
住场的士兵都开心大笑,仿佛有道轻盈的空气穿过屋内,连我们猫都感受到一股暖意。热辣辣的紧张氛围顿时缓和。
「好了。」复眼队长接着唤来墙边的一名士兵。他似乎叫了士兵的名字,但我没听清楚。
「什么事?」是刚才低头说「请别再笑我」、曾和枇枇住在一起的男人。
「我决定了,」复眼队长宣布:「你留在这里。」
「咦?」
其他人都望向士兵。
「你就跟那个女人一起生活。」
「跟枇枇吗?」号豪问。
复眼队长的表情变得严肃。「依照预定,我们将跟铁国士兵作战。不过,你留下来,跟那个女人一起生活。」
「队长,您为何突然这么说?」
「你们要和城外那群铁国士兵作战吗?」弦问。
「我们打算即刻出城,迎击铁国士兵。那样一来,对方会认为我们是盗贼,和这个国家没关系。这样应该能减少城市受到的损伤。」
「我们也一起。」弦随即出声,「大家一起对抗比较好。」
「没办法的。比起这些,你们更应该设法维持这个国家。这部分,我已跟他们谈过。」复眼队长望向号豪和医医雄。「如果我们无法击退铁国士兵,你们就照着我的话做。就说我们只是一群盗贼,接受铁国的支配吧。」
号豪默默点头。
「多姆,怎么样?你认为打得赢吗?」加洛问我。「你不是在外面看过铁国士兵?如何?」
我忆起进城之前,在城墙外看到的士兵集团,坦言:「我想很困难。」他们人数是这里士兵的两倍以上,而且对方有许多枪和马,我不认为复眼队长一行足以抗衡。
此时,刚才被吩咐「你留下来」的士兵,亢奋地表示:「我当然也要一起作战!」
「不行。」复眼队长当场打回票。
其他士兵也纷纷劝道:「你留下来吧。留下来,和你的女人活下去。」
「要这样说的话,大伙不也有亲人?你们得快点去见亲人…」枇枇的男人一慌,不禁激动起来。
「没办法让所有人如愿与亲友团聚。等铁国来接管时,事情会败露。不晓得谁会泄漏我们的真实身分,到时铁国对这个国家的管理会变得更严苛。不过,只有你一个,就不会有问题。」复眼队长的语气不容分说。其他士兵的话声像涟漪般扩散:「连我们的份一起活下去吧!」「你要好好跟女人亲热,活得快快乐乐!」「我们原本是不能回来的,光是能够重返故乡,便心满意足。」众人的细语声包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