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姆,我在这里。」加洛从皮袋里现身。「吓我一大跳,柜子突然动起来。」

「走出一个铁国士兵,果然有秘密房间。」

「人类轻轻松松就推开。」加洛没有佩服,也没有气愤的样子。他原要爬出袋子,却「啊」地一顿。

「怎么?」

「袋子里的布勾到脚。」加洛再次钻进袋子,拖出一样东西。

「那是什么布?」

加洛在地上摊开那块旧布。

我呆呆看着,突然灵光一闪。「这…」我叫道,简直不敢置信。「这不是那个吗?」我一时想不起正确名称。喏,就是传说中的那个——愈是焦急,答案离我愈远。

疑问的漩涡出现在脑海,进一步搅乱言语,紧接着发生各种反应。而后,疑问的漩涡逐渐转弱,显露核心。

过去的所见所闻,及种种不对劲的感觉,借着一点小契机逐渐拼凑在一起,彼此融合,化成一个形状。

「加洛,我们回广场!」话声刚落,我已跑出冠人家。「去找库洛洛商量!」

「喂,多姆,等一下。」

「干嘛?」

「我们从刚才就一直来来去去呢。」

回到广场一看,人们注视着台上,神情紧绷。那与其说是惊讶——不,他们应该很惊讶,但更像是搞不清楚状况。

我钻过人们的脚边,想移动到能看清楚台上的位置,但人们的身体和头挡住视线,找不到适合的地点。

视野豁然开朗,就是这里——仔细一瞧,原来我在高台前。

我挺直背脊望向台上。

左边是举着长筒枪的酸人。

右边有段距离的地方站着弦。他像根棒子般伫立,呆呆拿着枪。

「多姆,你回来得真快。找到号豪了吗?」一道响亮的话声传来,回头一看,是库洛洛。他用屁股着地、后脚张开的姿势坐着,舔着肚子上的毛。虽然毫无紧张感,但他一定是在那里观望台上的决斗。

「决斗进行得如何?」

「一开始是弦开枪。」

「我听到很大的枪声。」

「但是没打中。」

我循着库洛洛的视线,往酸人背后更远的地方望去,只见广场旁的树枝折断。

「子弹偏离,射到那根树枝。」

「那酸人呢?有没有遵守约定倒下?」我问。然而,酸人仍大剌剌地站在看台上,答案不言自明。

库洛洛遗憾地叹口气。「弦一脸苍白,生气地指着酸人大叫:『你骗我!』」

「果然不出所料,酸人不愧是酸人,不负众望。」我开玩笑道。库洛洛不禁苦笑:「他辜负人民的期望,却没辜负你的期望。」

「可是,酸人那种态度,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多姆,什么意思?」

「酸人过去在城里作威作福,大伙不是都很厌恶他?讲好听点,也称不上受人喜爱。」

「是啊。」

「在这层意义上,酸人的立场反倒接近铁国士兵。若说该投靠哪一边…」

「该投靠铁国吗?或许吧。」库洛洛也同意。

「那么,决斗进行到哪里?轮到酸人开枪吗?」

「没错。瞧,他那得意的样子。」库洛洛伸了伸右前脚。

台上的酸人面露笑容,眉眼扬起,嘴巴开心地张开。

聚在广场的人们不知如何是好,愣愣看着事情发展。弦失败了,这场决斗已无胜算。希望破灭,没人能接受这个事实。

假如酸人失败,便又轮到弦开枪,或许他们都暗暗这么祈祷。

「接下来轮到我!」酸人举起枪大喊。

酸人一步、两步,慢慢走向脸色苍白、僵立原地的弦。双手依然举着枪。

然后,他把枪口对准弦的脑袋。

「咦?」弦瞪大双眼,仿佛在窥看枪筒内部。

略迟一拍,人群传出阵阵骚动。简而言之,就是用各种不同的说法抗议:「在那么近的地方开枪太卑鄙!」

台下抗议得愈厉害,酸人就愈开心,怪笑个不停。「记不记得铁国兵长怎么说明这场决斗?要我们互相开枪,但没规定该离多远,不是吗?那么,即使在这么近的地方开枪,也不算犯规。」他大声主张,枪口几乎快贴在弦的脑门上。「岂止没犯规,简直聪明到家。」

弦面无血色。他应该对酸人愤恨不已,现在却一副快吓昏的模样。

「哎呀呀,这下糟糕。」我说。

「酸人的手段真教人佩服。」库洛洛点点头。「他一定打算在这场决斗中射杀弦,赢得铁国的信赖。」

「实在聪明。」我佩服道。

「还有,酸人是打从骨子里喜欢干那种事吧。像是有人吓得惶惶不安,或绝望到陷入混乱。」

人们依旧怒气冲冲。这不算决斗!取消决斗!他们大声要求。

于是,独眼兵长站上前,甩甩手,仿佛在斥喝「罗嗦」。

广场上的群众瞬间安静。

独眼兵长开口:「事到如今,不准埋怨。刚开始决斗时,你们不是默默接受规则?弦开枪前,你们期待会赢吧?情势不妙就想反悔,未免太没道理。只要情况不利于己,便抗议不公平,没有比这种人更不讲公平的。不对吗?」然后,他朝酸人抬起下巴。「好,轮到你了。」

酸人笑容满面,几乎是把枪顶在弦的头上。

广场上的人们「啊、啊」呻吟,将到嘴边的话吞回去。

此时,加洛跑过来。「你在这里啊。我没跟上你,还在想你跑去哪里。」

我和库洛洛转向加洛。

加洛叼着刚刚在冠人家找到的布。

「那是什么?」库洛洛纳闷道。

「对对对,我要问这块布的来历。」我想起要找库洛洛商量的事。

「这是在那些家伙的行李中发现的。」加洛放下布。那块有点厚度的布虽然破损肮脏,仍看得出图案。我仔细观察布上的纹样。

布面画着许许多多的眼睛,宛如监视着四面八方,掌握一切事物。

「眼睛?这到底是什么?」库洛洛一脸疑惑。

「就是…喏,那个啊。」

「那个是哪个?」

「传说中,复眼队长的…复眼队长的帽子。」

「咦!」库洛洛惊呼。

我点点头。

「在哪找到的?」

「方才不是说过?在铁国士兵的行李里。」

「究竟怎么回事?」

可以导出的答案没几个。「就是…」我一开口,台上突然传来清脆的「喀嚓」声。

接着又是「喀嚓」一声。「喀嚓」、「喀嚓」,像是在空气中点火。

发生什么事?我抬头望去,只见酸人歪着头,努力把弄着枪枝。

「咦,怎么会?」他慌了手脚。

紧闭双眼的弦,战战兢兢地睁开眼。

「好,结束。」独眼兵长大声宣布。他嘴角扬起,微微一笑。「扣过一次板机就得换人。」

「等等!」酸人高喊。「我扣下板机,可是根本没射出子弹。这把枪是坏的!」

「那当然。」独眼兵长若无其事地应道。「因为我动了手脚。」

「咦?」

「喂,弦,轮到你。这次别射偏,在他旁边开枪没关系。」独眼兵长拍拍弦的肩膀。

「喂,那什么话!」酸人叫得更大声。

「抱歉,」独眼兵长回答,「若要说,我呢…」

我看看台上的兵长,然后望向加洛摊开的布——那块画着许多眼睛的旧布。

「我和这个国家的人民是同一阵线。」他继续道。

换句话说——

他就是复眼队长,率领士兵对抗库帕的队长。

「喂,多姆,究竟怎么回事?独眼兵长怎会站在弦那边?」

过度兴奋的人们,开始慢慢移动。我们怕被压扁,暂时避往广场角落。虽然离开现场,还是看得到台上的情况。

我们围成圆圈,三只猫讨论起来。

「加洛,他就是复眼队长。」我望向台上。独眼兵长要弦举起枪,站到酸人旁边。

「咦,多姆,你在讲什么?那些家伙明明是铁国的士兵。」

我看着一旁的库洛洛。「库洛洛,我好像明白了。」

「明白?」

「一切都是谎言。」

「一切都是谎言?你话中一切,是指哪一切?」

漩涡又在脑海打转。该从何处讲起?我只能捞起漩涡里的断片,毫无脉络、支离破碎地说出口。

「独眼兵长,就是复眼队长。」

「你又来了。不就告诉你,他们是铁国的…」

「那些人也许不是铁国的士兵。」

「咦?」加洛睁大双眼。「那他们是谁?不是铁国的士兵,是何方神圣?而且,他们明明自称是铁国士兵。干嘛要撒谎?」

库洛洛弹胡子一下,开口:「能够想到的理由…」

「能够想到的理由?」

「不假装成铁国士兵,就没办法进来城里。」

「进来城里?为什么?」

「对了,城墙!」我大声说,回想起从荒野回来的情形。我无法翻越墙壁,在墙外一筹莫展。

「没错。」库洛洛点点头。「城墙上满是毒刺,难以翻越。想进来,只能光明正大地叫里面的人开门。如今,这个国家战败,所以他们佯装成铁国的士兵,进入城里。会不会是这么回事?」

广场一阵喧嚷,我们同时转过头。

铁国的士兵从台上走下。不,我们确定他们不是铁国士兵,但还不明了他们是什么人。总之,在独眼兵长的率领下,他们陆续离开广场。「目前是什么情况?」加洛突然跑出去,「决斗结束没?现在是什么情况?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想追上前,库洛洛指示:「如果猫很多,或许会被赶走。多姆、加洛,你们去探探情况。」比起冲动的加洛,我更希望库洛洛同行,无奈加洛已兴冲冲地跑走。

我留下库洛洛跟上。

「真的来来去去的。」加洛似乎玩得很开心。

士兵们排成队伍,齐步前进。大概是要回冠人家。

酸人呢?经过广场时,我觑向台上。人们挡住视线,看不清楚,我没办法,只得原地跳跃。原来酸人瘫软在地。他挨子弹了吗?我原本这么想,但没听到枪声。看来是吓到连站都站不住。他被丸壶等人团团围住。

「多姆,若那独眼龙真的是复眼队长…」走在旁边的加洛开口。

「这个猜测应该是正确的。」

「那么,为何他不告诉大家?」

「咦?」

「他干嘛不早点宣布:我是复眼队长,我回来了!难道有非隐瞒不可的理由?」

「啊,也是。」

「假使他是复眼队长,干嘛不堂堂正正回来?」

确实,加洛的话有道理。

「还是,传说中复眼队长舍命打倒库帕,如今不好坦白自己仍活着吗?」

总不会是那种理由吧。

从广场列队离开的士兵进入冠人家,我们也溜进去。

士兵们一脸严肃地站在墙边,脸部和来到城里时一样,涂满颜色。屋内弥漫着身心俱疲的气息,我用鼻子探探周围,充斥着汗水味。他们几乎是靠最后一丝力气撑着吧。

你们是谁?为何刻意冒充士兵,跟着独眼兵长来到这里?我好奇得要命。

「这样…」一名士兵询问独眼兵长,「就结束了吗?」

「嗯,是的。」独眼兵长点点头。「这样就行了吧。」他像在对自己说话。「你们也是,真的…」

他没继续开口。

几名士兵垂下头。他们一动也不动,以为是累到站着睡着,似乎并非如此。他们强忍着随时会爆发的情绪。

「喂,叫那两人过来。」独眼兵长下令。

柜子附近的士兵立刻行动。他们推开柜子,挪到旁边,消失在另一头。秘密房间转眼出现。

一会儿后,脚步声响起,人影沉重地扩散开来。屋内变得有点拥挤,因为号豪与医医雄随士兵出现在秘密房间的入口。感觉好久没见到他们。

「原来他们没事。」我低喃,加洛应道:「岂止没事,看起来活蹦乱跳的。」

「也不到活蹦乱跳,不过好像没受伤。」

「酸人呢?」号豪问独眼兵长。「情况如何?」

独眼兵长微微一笑,应道:「嗳,差不多就那样吧。那家伙什么都不懂,根本不晓得父亲的所做所为,只是个自私自利的蠢货。他刚刚吓到腿软,终于尝到背叛的可怕滋味。接下来随你们处置,想一吐怨气,就尽情泄愤。要杀要剐,都随你们便。」

「把他宰来烤,或许会意外好吃。」号豪笑答。

听着这段对话,我总觉得不太对劲。跟前些日子的气氛不太一样。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两人的对话没有紧张感。

号豪和医医雄与独眼兵长平等地交谈,甚至称得上友好。「原来如此,号豪早就知道。」我低语。

「知道什么?」

「那个独眼兵长就是复眼队长。」

「多姆,这是真的吗?」加洛半信半疑。

「号豪小时候见过复眼队长。」我忽然想到这一点。「他们并非完全不认识。」

「那么,号豪为何没立刻发现?独眼兵长来到这座城市时,他应该会认出那是以前见过的复眼队长。」加洛质疑。然后,没等我回答,加洛便已想通:「对了,他们脸上涂着颜色嘛。」

听到这些话,我忍不住呻吟。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在脸上涂颜色。

「那么…」我望向其他士兵,他们的脸也涂着色彩。我十分纳闷,为何要绘上那些令人窒息的装饰图案?若是要避免被认出真面目,就不难理解。

「现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门口一阵嘈杂,士兵带着弦进来。与在决斗台上相比,弦的脸色恢复许多,但依然惊慌失措,眼神游移。显然他是最搞不清楚状况的。

看到号豪和医医雄,弦总算稍稍松口气。「原来你们平安无事!」

「弦,辛苦了。」号豪露齿笑道。「决斗好玩吗?」

「号豪。」状况外的弦,迷迷糊糊地问:「这究竟是…」

「既然是你,一定顺利克服难关了。」医医雄说,弦眨着眼睛。

「坐那边。」独眼兵长(我已确定他就是复眼队长)指示弦。「抱歉,一直瞒着你们,我现在就来说明。」

「说明?」弦交互望着两旁的号豪和医医雄。「怎么回事?我一头雾水。」

「我们也只晓得大概,细节不清楚。」医医雄应道。

「弦,听好。虽然难以置信…」号豪皱起眉,指着兵长。

「难以置信?」

「这个人…」

「其实是复眼队长。」医医雄接过话。

「咦,」弦瞪大双眼,「什么意思?」

「而那些人,」复眼队长指向站在墙边,脸上涂满颜色的士兵说:「是库帕的士兵。」

「咦?等、等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正确地讲,是从前被当成库帕士兵带走的人。因为世上根本没有库帕。」

「什么?」

复眼队长的脸上明显浮现倦色。那应该不是突然冒出,而是长年的积累。疲惫好似化成汗滴,随时会从鼻头滴落。

虽然胆战心惊,弦却打量着复眼队长,嘴里咕哝着:「你真的是复眼队长?」接着,他望向站在墙边的士兵。

复眼队长笑道:「嗳,总之我马上说明。有疑问尽管提出。」

疑问太多了!我叫道,真想把接连浮现脑海的问题拾起扔过去、拾起扔过去,但我明白,复眼队长口中的「你们」不包括猫。无论何时,我们都在对话圈子外。

「库帕…」弦的话声沙哑,仿佛在求助。「你说库帕不存在?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库帕并不存在。」

「可是,直到十年前,每年都有士兵被带走。号豪的祖父也被选为库帕的士兵,真如你所言…」

「你最好叫他复眼队长。」号豪语带调侃,或许是想帮弦适应状况。

「假设就像复眼队长说的,」弦顺从地改口,「库帕不存在,他们究竟是去哪里、做什么?」

「库帕只是个名目。」复眼队长转动脖子,发出骨头倾轧声。「他们是被选去铁国的人。」

「选去铁国?」

「每年都由我挑几个人带往铁国。」

「目的呢?」

「你知道百年以前,我们与铁国发生战争,打了败仗吗?」

弦点点头,我们两只猫也跟着点头。「顽爷提过,那时铁国也派兵来接管我国。」号豪补充,「当时顽爷尚未出生。」

「顽爷还在啊,真怀念。」复眼队长叹道。站在墙边的几个士兵默默无语,却感慨地点点头。对啊,若他们是库帕士兵,一定住过这座城市,也认识顽爷吧。顽爷比在场何人都长寿。「如同顽爷所言,百年以前,我们国家打输与铁国的战争。于是,我们不得不接受铁国的统治,直到现在。」

「直到现在?」弦纳闷地歪起头。

「没错,从那之后,这个国家就受到铁国的统治。」

「咦?」弦颇为讶异,「那…」

「跟你知道的不一样吧?」

「嗯。」

「把你过去学到的一切忘光。」复眼队长语气尖锐地说着,抓起附近的蜡石在脚边画圆。「你学的应该是,将圆剖成一半…」他由上而下拉一条线。

啊,是这个国家与铁国的关系图。我也立刻看出。

「我们已听过复眼队长的说明。」号豪和医医雄告诉弦,「你会大吃一惊。」

复眼队长拍拍图说:「圆的左半边是铁国,右半边是这个国家。然后,这个国家里有许多小城市。」他在右半圆里添上数个小圆。「而国王住在正中央的小城市,你是这么学的吧?」

「难道不是吗?」弦怯怯地问。「听说,战争是在…呃,我国与铁国的边界上,打了八年之久。」

「那是假的。」

「假的?」

「全都是假的。」复眼队长微微扬起单眉,用脚抹掉画好的图。「实际上是这样的。」他画出一个和刚刚相同的圆,说:「这是铁国。」

「整个圆都是?」

「没错。然后,这个国家在此处。」他拿蜡石在大圆右边画一个小小的圆。就是五十分之一左右,像是大圆的突起般的小圆。

弦严肃地盯着复眼队长画的图。「那个小圆是这个国家?在那个小圆里,有许多小城市吗?」

「不是。」复眼队长不带感情地否定。「这个国家只有一个城市。」

「只有一个城市?」

「就是这里。这个国家的国土,只有城墙包围的这座城市。就算用走的,也能从一端到达另一端。那就是这个国家的全部,明白有多小吧?」他以棒子戳戳小圆。「听着,你们从以前就被教导,这个国家与铁国是对等的,实际上并非如此。领土的大小和国力都是天壤之别。在铁国眼里,这个国家就像粒灰尘。瞧,你们连世上有枪这种武器都不晓得吧?」

「等一下。」弦打断复眼队长的话。「这个国家只有这座城市而已?」

「对。」

「可是,冠人有时会把其他城市送来的贡品,收进城墙旁边的仓库。那不是还有别的城市的证据吗?」

啊,说得也是——我也想起,其他城市会定期向这座城市进贡。

「那是冠人唬你们的。」复眼队长立即否定。

「那些究竟是…」

「只是铁国分发下来的物资,支配的一方拨出物资给受支配的一方。冠人告诉民众,送到城墙仓库的是来自其他城市的贡品,其实是铁国发放的物资罢了。」

「呃,」弦难掩震惊,「能让我整理一下思绪吗?」

「你尽管整理吧。」

「那么,百年以前,这个国家就一直受到铁国支配吗?」

「没错,也可说直到今天。」

「直到今天?」我和加洛对望。「可是,多姆,这有点难以置信。因为我不曾在城里见到铁国的士兵。」加洛十分困惑。

弦似乎也有一样的疑问。「铁国怎么支配我们?铁国的士兵在哪里?我从没看过。」他征求同意般看着号豪与医医雄。

「说是支配,也有各种形式。」复眼队长再次指着大圆。「懂吗?一个大国,不需要对这么小的国家付出太多心力。」

「两者的差距那么大吗?」

「你觉得百年以前,铁国跟这个国家的战争持续多久才分出胜负?」

弦思索片刻,回答:「一年左右?」加洛说:「弦在讲什么鬼话,大小差那么多,三天就能决胜负吧。」医医雄则应道:「一天左右吗?」

「没错,一天。铁国一来,这个国家随即沦陷。」

「一天?」弦忍不住惊呼。

「在那之前,铁国只是对这个国家没兴趣。铁国认为,这种小城镇般的地方丢着也无所谓。若想占据,随时都行。」

「既然丢着不管也无所谓,为何会打起来?」弦质疑。「铁国比我们国家大那么多,不放在眼里,也没必要攻击吧?」

「我也这么想。但那是百年以前的事,我也不清楚开战的原因。不过,大概猜得到。」

「猜得到?」我问。

「比方,」复眼队长继续道:「铁国动怒了。」

「动怒?」

「对铁国来说,这个国家没有价值。可是,这个国家做出惹恼铁国的事,铁国才会派兵镇压。」

「铁国怎么会动怒?」

「人会为任何理由动怒。不过,这纯粹是我的推测,不一定是事实。」复眼队长叹口气。「如果还有其他促使铁国开战的理由…」

「会是什么?」

「上头换人。」

「换人?」

「国王的椅子一旦换人坐,整个集团的心态也会不同。为政者换人,方针便会改变。」

「那么容易就会改变吗?」

「没错。百年以前,铁国的国王换人后,忽然兴起一个念头。」复眼队长咧开嘴,仿佛在嘲笑自己。「『对了,干脆把那个小国也收归国土。』」

他的语气一派轻松,我忍不住觉得好玩。加洛也笑道:「战争会源于这样一点念头吗?」

蓦地,我联想到老鼠的事。他们也是在某个时间点突然换了副态度。过往,他们总是任我们追捕,如今却会找我们谈判,甚至提出古怪的意见。

到底是为什么?

想法改变了。

那么,想法怎么会改变?一只「远方来的老鼠」出现,对领导鼠群的「中心的老鼠」产生影响。

「百年以前,这个国家一眨眼就被收服。不过,如同我再三强调的,这个国家很小。」复眼队长继续道。「你真的强调很多次。」号豪调侃道,「这几天我不晓得听过几百次。这个国家很小很小很小,听到耳朵都快长茧。」

「在铁国眼中,这个国家根本不值得在乎,所以不打算多费心力管理,也就是怎么样呢?」

怎么样?我不出声地反问。

「他们决定让这个国家的国王管理。」

「国王?」弦反问。「是指…冠人吗?」

「那是百年前,所以不是冠人,而是冠人的祖父。不过,冠人后来继承王位,结果还是一样。铁国指派他们管理这个国家,换句话说,他们代代从事管理这个国家的职务。唔,硬要说,他们不算国王,而是领土管理员吧。」

弦又陷入沉默,大概是在脑中整理复眼队长目前为止的话吧。他拼命把过去所学的知识放到一边,更新为「真实」。「号豪和医医雄听过这些说明了吗?」弦问。号豪扬眉道:「我被带来这里后,大部分都已听说。」医医雄耸耸肩,回答:「全是些教人惊讶的事实。」但他脸上看不出惊讶。

「那么,」弦喘气似地问:「库帕是从哪冒出来的?」

「对啊、对啊,库帕在哪里?」加洛起哄。

复眼队长敛起下巴,瞥一眼周围的士兵。士兵们(不,他们虽是士兵打扮,但看起来不再像士兵)用力闭上眼,不清楚是在压抑感情,还是感情爆发的缘故。

「刚才我也提过,没有库帕这种玩意。以前虽有杉树变成怪物库帕的传说,但现实中并不存在。」

复眼队长接着说:「铁国物资丰富,有马,也有枪。你们只生活在这个城市,所以连马都不晓得,对吧?」

「没错。」号豪同意。

「冠人是不是经常离开城市,说要去巡视其他城市?」复眼队长问。

「这也没错,冠人会定期出城。」

「他是骑上铁国准备的马,去铁国的国王那里。」

「去铁国?做什么?」医医雄问。

「冠人接受指派管理这个国家,必须定期向铁国国王报告,有时也会接到新的命令。那种时候,应该都是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