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那个性骚扰事件有关吗?”青柳试探着问道。两个月前,青柳雅春在仙石线的电车内被误认成色狼。那时候,他遇见了大学毕业后就再也没见过面的森田森吾。
“没错,有关系。”
对于依然靠失业救济金过活的青柳来说,反正时间多的是,何况跟朋友见面也不是什么苦差事。不过,他心里完全猜不到森田森吾想说什么。
“刚刚那家店不行吗?”两人走过一间全国连锁餐厅的门前,青柳开口问道。两人并未事先说好吃饭地点,但森田森吾看起来完全没有想要走进那家店的意思。
“那间店没位子了。”
“你连看都没看,怎么会知道?”
“我就是知道。”
“森林的声音?”
“没错。”
青柳苦笑道:“森田,你真是一点也没变。”
“人是不会改变的。”
“说到不会改变的人,刚刚那个送货员前园先生也可以算是个代表人物吧。”
“怎么说?”
“他是个自营的货运业者,做的几乎都是熟客生意,固定几点到哪里收货,几点将货送到哪里。十二点半到下午一点半会把车停在我家附近的天桥下,吃午餐并睡午觉,四点在国道旁的书店站着看书,六点到餐馆吃饭,永远按照时间行动。前园先生在我们货运界很有名呢,他的货车甚至被拿来当成时钟了。”
“这么规律的生活,有趣吗?”
“之前听前园先生说过,就像按照设计图把模型玩具组装起来,很有成就感。”
右手边出现了一间速食店,森田森吾伸手一指,说:“就这里吧。”青柳也不反对。跟森田森吾一起吃饭,选这种地方也正合适。走进店内,柜台前有客人正在结账,只好排在后面等了一会。点完餐后,往二楼移动。二楼很空,两人毫不迟疑地选择了最里面的桌子。
“你现在还是会反射性地观察店里的客人吗?”青柳雅春问道,森田森吾笑着回答:“不,早就不干那种事了。”
森田森吾的表情似乎在怀念过去,也好像为自己的改变感到不好意思。
“青少年饮食文化研究会,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青柳突然想起了某所位于仙台的私立大学,那是两人的母校。
“那个又名速食之友会的社团吗?”森田森吾的笑意更深了。“应该早就消失了吧。我们那一届常露脸的也只有你、我跟樋口而已,学弟也只有阿一。”森田森吾所说的阿一是学生时代一个社团学弟的绰号。那个学弟叫小野一夫,所以绰号叫阿一,真是简单易懂。
“可是我听说在我们毕业后,阿一努力招募新人,后来人数增加到十个人呢。”
“不过好像没有维持很久。拜托,这种跑遍市内与县内的速食店,做做纪录、调查新商品的社团有可能受欢迎吗?”
“当初最热衷的人不就是你吗?”
“那时候太年轻啦。”森田森吾将薯条折成两半,从折断的部分开始咬。“你吃薯条的方式也没变。”青柳说道。“不会变的。”森田森吾再次强调,接着又说:“你知道人类最大的武器是什么吗?”
“是什么?”青柳一边啃着汉堡,一边反问。
“习惯与信赖。”
“嘻唤呜哼嗨。”塞得满嘴的青柳重复了一遍。
“你还不是没变。”森田森吾指着青柳雅春说道。先从周围将汉堡咬一圈,再将中间剩下的部分塞进嘴里,青柳从以前就喜欢这样的吃法。
“不过,这间店不太优。”青柳雅春将汉堡的包装纸摺起来,然后指着头顶的一台监视器说:“店员年纪大并不是坏事,但是他们对客人连看都不看一眼。而且你瞧,这台监视器竟然朝着毫无意义的方向。”
“大概是C或D吧。”森田森吾使用了大学社团所制定的评分等级。“这个新商品也不怎么样,C吧。‘在剩余的人生中,如果哪天兴致来了,可能还会再点一次’的等级。”
青柳细细观察眼前这个老朋友的脸孔。毕业到现在已经八年了,森田森吾的头发变成了波浪状的长发,看起来有点新鲜感,但脸上的黑眼圈很难教人忽视。
“对了,我没想到森田你又回到了仙台呢。”
“我没告诉过你吗?”
“当初贺年卡被退回,我才知道你搬家了。学生时期的我们一定没想到毕业后竟然会音讯全无吧。”青柳雅春原本想就这件事好好数落森田森吾一顿,但最后还是选择了轻描淡写的语气。
“有很多原因啦。”森田森吾抓着吸管在杯中翻搅。
“什么样的原因?”
“例如青柳跟樋口分手了、青柳救了女明星之后爆红、青柳……”
“那么想把错推到我头上?”
“还有就是……我在东京当业务,拼了老命做业绩,所以没空联络,也是原因之一啦。不过,跟樋口分手,你应该有一阵子很难过吧?那时候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我打了。”青柳雅春立刻反驳。“但只听到‘这个号码已停用’。”
“喔。”森田森吾微微低下了头。“可能是我太忙了吧。”
“我真的打了。”
“好啦好啦。”
“是你没接。”为了不让气氛变得凝重,青柳雅春笑说:“你现在还是业务?”
“去年被派到仙台分部。”
“你到底适不适合当业务,我也说不上来。”
森田森吾那头看起来像艺术家的发型绝对不适合当业务,但是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似乎又可以拉到不少业绩。
“当然不适合。”森田森吾想也不想地回答,接着又将薯条折成两半。
“为什么?”
“这个嘛,因为我能看穿不久会发生的事。”
“森林的启示?”
“没错。所以我知道客户会有什么反应,会买我的商品,还是大发雷霆,我一清二楚。这样虽然很有效率,却让我提不起劲,这就是惰性、惰性。不过,该做的事我还是会好好做,你知道为什么吗?”
就在青柳雅春正想反问“为什么?”时,脑中闪过一句台词。
“因为,你是专家?”他笑道。
“因为,我是专家。”森田森吾回答。接着又说:“做烟火的那个轰厂长,不知道过得好不好。”轰厂长是两人大学时打工的工厂老板。刚刚那句“因为我是专家”正是轰厂长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不知道厂长的儿子回来了没有。”
“我也不清楚。”青柳的脑中也浮现了轰厂长那副熊的模样。“不过,森田,如果你真的可以听见森林的声音……”
“我是真的可以听见。”
“为什么不去赌博?”
森田森吾没回答,只是露出悲伤的表情,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看来你还是半信半疑。你能从性骚扰事件中得救,全是靠我的直觉呢。”
“唉唤。”青柳雅春想起两个月前发生的事,哀嚎了两声。“说起来,你那时候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直觉。森林的声音。”森田森吾满脸认真地说道。“那时候我刚好也搭了那班电车,坐在别的车厢,就在电车抵达仙台前一站时,突然有了感觉,某个我认识的人正惹上麻烦。于是我下车,在月台上四周张望,就看到你。我看见你面对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脑中又闪过了一个念头,看来你被冤枉了。”
“连我被冤枉是色狼你也知道?”
森田森吾不疾不徐地点点头。“这就是直觉。倒是你为什么会在那班电车上?”
“因为我接到一通奇怪的电话。”青柳开始解释。“那一天,警察突然打电话到家里,”青柳当然感到狐疑,却听见那警察说:“我们在松岛海岸找到你的驾照。”青柳吃了一惊,赶紧翻找,才发现驾照真的不翼而飞,原本一直以为驾照应该好端端在皮夹里,有好一阵子没查看了。
“驾照怎么会跑到松岛?”森田森吾笑道。
“我也很纳闷。”青柳自己也是一头雾水,这几年根本没去过松岛。“又不能置之不理,所以我就搭电车去拿驾照了。”如今回想起来,青柳还是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程时就变成色狼?”
“我是冤枉的。”
“性骚扰这种罪啊,在被受害者抓住的瞬间,就算是被受害者以私人名义逮捕了,那时候你已经被认定是犯人了。如果你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而进了警察局,恐怕在认罪之前别想回家。”
“不会吧?”
“骗你干嘛。性骚扰几乎百分之百都会被认定有罪,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所以我才拉着你逃走。”
青柳雅春回想当时电车上那个女人大喊“你干什么”的声音。一开始以为事不关己,但那个女人却恶狠狠地盯着自己,还抓住自己的手腕,那一瞬间青柳雅春突然感觉到腹部有股寒意上冲。“你从刚刚就一直摸我的屁股!为什么这么变态?”女人继续大喊,青柳虽然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却立刻满脸通红、胃抽痛,完全慌了手脚。
“你虽然长得很帅,却很散漫,所以才容易被骗。”
“她是骗子?”回想起来,在月台上跟自己面对面争吵的女人确实看起来浓妆艳抹,似乎很擅长打扮得花枝招展。当时只见那女人两眼一翻,满脸怒气地对着自己大喊“色狼”,神情非常激动。“森田,你没怀疑过我真的是色狼吗?”
“你真的是色狼吗?”森田森吾以薯条指着青柳说道。
“不,我不是。可是我们从毕业以后就没见过面了,难道你没想过我可能在这段期间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
“不可能。”青柳还没说完,森田森吾便打断了他。“学生时期的你,最讨厌的不就是色狼吗?你可以原谅态度高傲的教授,可以原谅让女生痛哭流涕的花花公子,可以原谅出租店里被租走的A片迟迟没还,可以原谅在人来人往的车站里随意拦路杀人的凶手,却说什么也不肯原谅色狼。”
“等等,我可不记得自己曾经原谅过拦路杀人魔了。”青柳愣了一下,露出苦笑。而且,A片什么的又是哪时候发生的?“或许吧,我老爸是个绝不原谅色狼的人,我可能是受了他的影响。”一想到父亲痛殴色狼的画面,青柳雅春不禁皱起了脸。“不过,八年的时间也可能改变了我。”
“从一个厌恶色狼的人变成了色狼?嗯,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果真是这样,或许事情更有趣些。”森田森吾如此说道,听不出来到底有几分认真。“说不定,是因为跟樋口分手受到打击,让你心中燃起怒火,为了向女性复仇而变成了色狼呢。”
“听起来很合理,真可怕。”
“对了,我在东京工作时,曾经在地铁站遇到阿一。就是他告诉我,你们已经分手的消息,当时我很惊讶呢。”
“不会比我更惊讶。”
“你是被甩的吧?”
“你怎么知道?”
“森林的声音。这还用得着问吗?”森田森吾皱眉。“话说回来,现在樋口已经是人家的老婆,还生了小孩呢。”
青柳雅春两眼睁得老大,说:“这也是森林的声音告诉你的?”
“不,我跟樋口见过面。”森田森吾轻描淡写地说。“去年我刚回仙台时,在车站前的大型购物店里遇到她,当时她老公跟女儿也在场。”
“这年头已经没有人把百货公司称作大型购物店了。”青柳雅春故意挑了个无关紧要的部分回应。
“有件事或许你已经知道了。”
“我应该不知道。”
“樋口现在还是樋口。”
“什么意思?”
“因为她老公也姓樋口。”
青柳雅春诧异地回了两声“喔喔”。除了感到惊讶,也不禁有种奇妙的感觉,原来真的会有这种事。
“是樋口先认出我,把我叫住的。那种落落大方的作风,还真符合她的性格。她还把我介绍给她老公认识。她老公的度量也很大,还用轻松的口气跟我说‘我常常听她提起学生时代的事’呢。”
“我没见过那个跟她结婚的人。她老公姓樋口,我也是现在才知道。”
“想听吗?”
“听什么?”
“你跟她老公之间的比较。”
“不,我不想听。”
“平分秋色吧。”森田森吾眯着眼睛说:“你有他没有的优点,他有你没有的优点。不过他的体型有点胖,长相逊了点。”
“他是那种可以豪迈地将巧克力片折成两半的人吗?”青柳皱眉问道。
“巧克力片?什么意思?嗯,不过倒也不能说跟你完全不同类型啦。”
“今天你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拿我过去的失恋来调侃我?”青柳故意夸张地嘟起下唇说道。“分手六年了,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其实我更想问你的是,”森田森吾将上半身凑了过来,口气虽然轻浮,眼神却异常锐利,让青柳感到有点紧张。“你跟那个女明星玩过了吗?”
“玩过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在送货的时候救了那个女明星吗?你是她的恩人,发展进一步关系的机会很大吧?如何,玩过了吗?快说、快说。”
森田森吾从学生时代就是这样,只要一提到关于女人的事,马上会兴奋地把“玩过”、“没玩过”之类的字眼挂在嘴边,真是一点也没变。不过他虽然嘴上很爱说这些,个性却是内向害羞,一旦跟不认识的女生独处便安分得很,曾经有好几次跟女朋友连手都没牵过便分手的经验。
“玩过好几次了。”青柳雅春低头苦笑道。森田森吾一听,立刻“喔喔喔”地吼叫了起来。“真的假的?你跟女明星玩过了?感觉如何?”
“她看起来很清纯,其实很难应付呢。我们玩了一整晚,她好几次大叫‘我快死了、我快死了’。”
森田森吾两眼睁得大大,眨了几下。“没想到你这么行。”
青柳突然哈哈大笑,“我说的玩过,指的是电动啦。我跟她玩过格斗游戏,两人对战的那种。每次她的角色快被我干掉时,就会大叫‘我快死了’。”
森田森吾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这是我听过最烂的谎话。”
“我跟她之间真的没什么啦。为了向我道谢,她确实找我吃过饭,但她很怕被电视或报纸拿来大做文章,所以后来只是偶尔邀我打打电动。”
“你这个人真的是太老实了。”
“个性是改不了的。我送货也很认真呢。”
“那为什么要辞职?”
“怕给公司添麻烦。”
“你不是货运公司的活招牌吗?”
“有人故意找我麻烦,把我害惨了。”青柳搔了搔头说道。
【青柳雅春-2】
这件事要从半年前开始说起。那一天,青柳雅春一如往常开着货车,沿送货路线前进。此时手机响了,在制服左边的口袋不停震动,并且发出闪光与声音,仿佛像只小动物。青柳心想,或许是刚刚放了货物招领通知单的那户人家打来的吧。
青柳以右手抓起手机,将车子开过一条狭窄的单行道,在十字路口左转便停车,迅速按下通话键。
“你就是青柳吗?”手机中传来男人的声音。
“啊,是的。请问您是哪位?”青柳雅春在回答的同时,脑中浮现了当初被新闻节目大肆报导的回忆,感觉胃开始收缩,脸部肌肉紧绷。被媒体炒成风云人物的那段期间,真的非常难熬。当时公司刚开始将送货员的管理情报系统化,在管理系统中只要搜寻一下便可以找到每一个送货员的负责区域、排班表及手机号码。虽然该系统只有公司员工与签约的送货员才有使用权限,但不知怎么搞的,青柳的送货路线资料遭人盗取,并外流出去。
从此不但送货路上常常有人拦阻,手机也老是接到与工作无关的电话。有些固然是好意为自己加油打气,却也不乏警告自己别太嚣张的威胁电话。而不论哪一种,都让青柳疲于应付。最近电视渐渐不再报导自己的事情,像这样的电话也几乎销声匿迹,才让他好不容易有松一口气的感觉。一想到这可能又是类似的电话,青柳便烦躁不已。
“请问您是哪位?”青柳再次询问。
“你要送货送到什么时候?”
“有些货物必须在指定时间送达,所以会送到晚上九点或十点。”青柳坦言。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冷笑。“我的意思是你要在那家公司待到什么时候?”
“待到什么时候是什么意思?”
“快辞职吧,别把我惹火了,”电话的另一头说:“要是惹火我,你就麻烦大了。”接着,电话便挂断了,青柳只能愣愣地看着手机。
“这算什么?好奇怪的威胁。”森田说道,两手还是将薯条折成V字形。
“一开始,我当然以为这只是普通的恶作剧电话。”
“后来发现不是?”
“我快被烦死了。不但我常常接到威胁电话,公司也常接到‘快把青柳开除’的电话。这样也就算了,后来就连在工作上也发生了诡异的事。”
“诡异的事?”
“我要送的货物突然变多了。”
“上门的生意变多,不是很好吗?”
青柳一边将原本装着薯条的盒子压平叠好,一边说:“是我负责的那个区域的货物突然爆量,委托单上的笔迹都很像,寄出地点都是东京,而且不知为什么,寄件者一栏都写我的名字。”
“跟你同名同姓?”森田皱眉说:“不可能吧?货物内容是什么?”
“都是些羊羹、酒之类的,没有什么可疑物品。可是,收到的人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收到这些东西,而且寄件者是我的名字,感觉也很不舒服。要怎么处理这些包裹,公司也很烦恼。”
“以恶作剧来说,也太舍得花钱了。”
“很恐怖吧?”
“真是莫名其妙。”森田森吾耸耸肩,伸手在鬈发上抓了抓。“不过,你也没必要辞职吧?”
“打电话来骚扰我的人又威胁我,如果我不辞职,将会发生更麻烦的事。当然公司报了警,但我还是决定辞职了。”
“我还是想再说一次,你没必要就这么辞职吧?”
“是啊,话是没错。”青柳老实地点点头。像这种毫无道理可言的威胁,根本没有必要乖乖听从。
“你大可不必辞职的。”
“老实说,或许是我自己刚好在找一个离开的机会吧。”
“好像乖孩子都会干这种事呢。平常努力把工作做到最好,却会在某一天突然想要丢下一切不管了。”
学生时代的老友森田森吾这种一口咬定的言词,跟不负责任的态度突然让青柳雅春好怀念,心情不禁愉快了起来。
“在我的递送区域里面,有一位稻井先生。”
“什么?”
“你听我说完嘛,总之有一位稻井先生。”
“老是不在的稻井先生?”(注:在日文中“稻井”音同“不在”。)
“没错,你说对了。”青柳笑道:“他老是不在家,我完全猜不到他何时才会回到住处。而且他好像很喜欢邮购,所以经常有他的包裹,招领通知单简直像广告目录一样,把他家的门缝塞得满满的。”
“那又怎么样?”
“有一天,稻井先生真的不见了。”
“不在先生不见了。”
“他家门口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短期间内不会回家,包裹请寄放在管理员处,等我长大了就会回来’。很好玩吧?”
“这家伙是傻子吗?长大?要长大成什么?他想变成巨人吗?”
“回想起来,稻井先生的包裹大部分是邮购的旅行用品或户外休闲用品,后来我跟几个同业聊过之后都认为,那些东西是为了‘冒险之旅’准备的。”
“冒险之旅?”森田听到这个幼稚的字眼,不禁皱眉。“真是长不大的家伙。”
“不过,自从这件事之后,我也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要改变了。”
“一个年过三十的大人还想要改变?”
“正因为已经超过三十岁,再不改变就来不及了。”
“青柳先生竟然被一个想要成为巨人的疯子给打动了?”森田揶揄说:“你对送货员的工作有什么不满吗?”
“不是不满,而是对盲目过活、毫无准备的自己感到疑惑。”
“准备?准备什么?”
“准备某件值得我去准备的事。”为了掩饰自己的腼腆,青柳故意加重语气说:“总之,受到骚扰之后,我想这也是个好机会吧,所以就辞职了。”
“那个骚扰你的家伙,或许是那个女明星的崇拜者吧。”
“如果是强盗事件刚发生的时候或许有可能,但是现在都已经过了那么久,应该不是吧?”在青柳因拯救女明星凛香而出名的那段时期,确实遇到了一些看起来像是崇拜凛香的男性。不过,这些人绝大部分都自认为是凛香的监护人,向青柳说些“谢谢你救了凛香”之类的话,明显露出敌意的例子反而不多。青柳甚至感到佩服,原来所谓的偶像崇拜者就是这样啊。
“我猜啊,那个性骚扰事件说不定也是他搞的鬼呢。你这么老实,长得又满帅的,而且在两年前因为救人而一举成名。你这样的人竟然是个色狼,大家一定会非常感兴趣,再也没有比名人跌个狗吃屎更令人感到有趣了。”
“啊,原来如此。”青柳一听,顿时觉得有道理。这么说来,驾照出现在松岛的那个神秘现象应该也是计谋的一环了。“这也是森林的声音说的?”
“这是我说的。”森田叹了口气,往店内的时钟看了一眼,说:“该走了。”青柳直觉反问:“去哪里?”心想,看来终于要进入今天的主题了。
“今天车站西边很热闹呢,还进行了交通管制,人多得不得了。”
“因为金田要游行吧。”
“你想看吗?”
“不特别想。”青柳老实回答。金田这号政治人物出现在电视上的时候虽然让青柳雅春颇感兴趣,但还不到想挤在人群中见他一面的程度。就连首相选举,青柳也因为忘记投票日期而没去投票。“如果我还在当送货员,一定会觉得很烦吧。一旦执行交通管制,送起货来就很不方便。东二番丁大道如果无法通行,可是很麻烦的。”
“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就是东二番丁。”
“去那里做什么?”
“我的车停在那里,上车再谈吧,抱歉。”学生时代的同学森田森吾轻声说道,接着便起身,走在前面带路。青柳雅春见他后脑勺藏着几根白头发,不禁感到些许寂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自己也不明白。
【青柳雅春-3】
数个月前的青柳雅春坐在货车上,熄掉引擎,把副驾驶座上的送货单拿起来再看一眼。其实何时该卸什么货物已经记在脑海里了,这个动作只是进行再次确认。“越有自信的时候,越是容易出错”,这是当初刚进公司时,教自己如何送货的前辈所给的忠告。那个前辈梳了个飞机头,只比青柳雅春大一岁,却在二十岁的时候已经有了小孩,建立起自己的家庭。不过即使是一家之主,那个前辈还是常常满脸认真地说:“总有一天,我会用摇滚乐来撼动这个世界。”而且说得脸不红气不喘。此外,他也常得意洋洋地说:“我姓岩崎,岩这个字的英文就是‘ROCK’(注:摇滚乐[rock-and-roll]的双关语。),真是命中注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