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一愣,停下脚步回过头去,佐佐木一太郎也停了下来。
连帽T恤男就站在小鸠泽旁边,目露凶光,动作迅速,手上握着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看不出来是菜刀还是小刀,只知道是一把亮晃晃的刀子,而且刀身很长。连帽T恤胸前的白色星星图案扭曲变形。
小鸠泽慌忙闪避刀锋。
青柳此时终于从正面看清楚连帽T恤男的长相:额头宽大,脸孔像个国中生,也像偶然钻出地表的土拨鼠,给人一种整天只会关在房间里,从没晒过太阳,每天只吃零食过活的感觉,但是他的动作敏捷到令人吃惊,这就叫做人不可貌相吧。
只见他一转身,不知何时刀子已经换到了左手,朝小鸠泽砍来,而且动作相当纯熟,并非只是慌张地拿着护身用的小刀乱挥,而仿佛是一个老练的舞者,朝着小鸠泽不停攻击,完全不给予喘息机会。
一开始,小鸠泽也慌了手脚,只能拼命闪避,后来抓住机会举起霰弹枪,也不管这里是市区,毫不犹豫地开了枪。
连帽T恤男迅速扑向一旁。以那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动作竟然这么迅速,实在令人难以置信。霰弹枪发出撕裂空气的巨大声响,将停在旁边的轿车挡风玻璃击碎,一旁的路人高声尖叫。
这一阵突然的枪响令青柳想要捂住耳朵,但因两手被铐上手铐,无法自由摆动,只能闭上双眼,祈求这些声响赶紧平息。
等到张眼一看,却看见小鸠泽正以左手按住持霰弹枪的右手,与连帽T恤男相对而立,肩膀上插着一把刀子。
连帽T恤男人从外表实在看不出来运动神经那么发达,在一发发的枪击之下,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能够逼近小鸠泽,令青柳大感诧异。只见他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站在头戴耳机的小鸠泽眼前。
小鸠泽想要重新举起霰弹枪,但男人的右腕再次破空而来,手上又出现了另一把刀子,后头刚好一辆车经过,车灯将刀锋照得发出白色闪光。
小鸠泽挥动右手,避开了刀子,但刀尖似乎还是隔着衣服划伤了皮肤,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扭曲。连帽T恤男眯起双眼,仰望着比自己高两个头的小鸠泽,眼神极为冰冷。此时,站在青柳身旁的佐佐木一太郎突然扯起嗓子大喊:“不准动!”
佐佐木一太郎举起手枪,准确地对着连帽T恤男。只见他两手持枪,青柳的背包则被丢在地上。距离大约十公尺,但佐佐木一太郎所摆出的沉稳架式,透露出绝对不会打偏的气势。
连帽T恤男只能停下动作,鼓起了腮帮子,露出不满的表情,好像心怀不满的年轻人被问了一句“你到底在不满什么”之后,显得更加不满的模样。
青柳往佐佐木一太郎看了一眼,发现他的注意力已经被手持刀子的男人所吸引。
青柳接着看看自己的双手。
“你现在能够做的最佳选择就是自首,承认一切。”佐佐木一太郎刚刚说过的这句话再次浮现在他脑中,接着又想到佐佐木一太郎所提出的交换条件:只要自首,他可以帮忙制造出博取媒体同情的剧情。
有可能吗?
让世人同情暗杀首相的凶手,真的有可能吗?
“你会变成第二个奥斯华。”他脑中响起了森田森吾的声音。
青柳曾经看过在甘乃迪暗杀事件后遭到逮捕的奥斯华在移送途中被杰克·鲁比枪杀身亡那一瞬间的照片。杰克·鲁比从围观人群中突然冲出来,奥斯华完全没有察觉。
这就是答案吗?
这就是答案吧。
劝我自首,让我乖乖地跟着他们走,然后派另一个人暗杀我。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到时候他们想要安插什么样的角色给我,都是轻而易举。
青柳未及细想,即已展开看行动,宛如祈祷般,将戴着手铐的双手交握,然后像铁鎚一样用力挥出,打在佐佐木一太郎的后脑勺上,拳头感到一阵疼痛。佐佐木一太郎失去平衡,青柳趁机抓住他脚边的背包,踏稳脚步,往前狂奔。以戴着手铐的双手抓着背包,这样的姿势实在很丑、很别扭,但也只能用这样的姿势奔跑。耳边传来“站住”的声音,接着枪声响起,青柳瞬间面无血色,担心自己是不是被击中了,但是既没有疼痛感,也没有感到任何冲击力。远方某处似乎听见有人在喊叫,喇叭声及尖叫声传入耳中。
【青柳雅春-20】
青柳雅春感到上气不接下气,毕竟不习惯绑着双手跑步,何况背包拿在手上还挺重的。在人行道上奔跑时,擦身而过的每个路人一看见手铐都瞪大了眼,这么令人起疑的模样实在太醒目了。金田首相刚遇害不久,仙台市区内的路人应该都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意识到“凶手说不定就在这附近”的可能性相当高。一个男人以这种模样在街上奔跑,不可能不引人注目。
青柳躲进小巷,打算在没人的地方稍作休息。他踢翻了塑胶水桶,但没时间理会,继续往前奔跑。远处再度传来尖叫声,或许是小鸠泽又开枪了吧。
他跑进一栋肮脏的小公寓,沿着楼梯朝下走,来到狭窄的楼梯间,整个人靠在墙上,将背包放在脚边,调整呼吸,愣愣地看着手铐,明知没有用,还是试着将双手往两边拉扯。果然拉不断。
“啊,我来帮你把手铐拿掉吧。”
一个声音突然从楼梯入口处传来,青柳吃了一惊,两脚一软,从楼梯上滚下,一屁股摔在下方约第三阶的阶梯上。
“啊,吓一跳吗?”一个男人缓缓走下来,青柳一眼就认出他。是个额头很宽,神色带着三分怯懦,身材矮小的青年,他就是刚刚拿刀刺伤小鸠泽的男人。仔细一看,年纪应该比国中生大得多,但还是给人一种内向、生涩的感觉。“我来拉你一把吧?”男人伸出了手,但青柳不予理会,以双手铐在一起的姿势奋力一扭,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啊,手伸出来。”男人迅速举起右手,青柳一惊,以为他要拿刀子砍自己,仔细一看,他手上拿着一支小钥匙。只见他伸手,轻轻松松打开了手铐。
“这钥匙是……”
“这是我从刚刚那位警官身上拿到的。你不是揍了那家伙一拳吗?我趁机摸了他的口袋,就找到这支钥匙。”男人显得很平静,但突然冒出一句不合宜的敬语,或许他不太习惯与年长者往来。他缓缓从扣在皮带上的小袋子中取出眼镜戴上。
“你……”青柳看着恢复自由的双手说:“为什么要救我?”
“这算救了你吗?说真的,小哥,你是谁啊?”
“咦?”
“我是偶然看见那个高头大马的男人,才赶紧追上来的,我找了他好久呢。小哥,你只是刚好在现场。”
“那辆被你开来冲撞的轻型汽车,又是怎么回事?”
“喔,那只是我偶然弄到的车子。”
接下来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仿佛是某种常见的电影情节,以电影剧情来看虽然很老套,出现在现实里却令人难以置信。
男人说,他偶然间看见佐佐木一太郎与小鸠泽带着青柳走出阿一的公寓。“我心想,啊,终于找到了。那个耳机跟霰弹枪,一定是他不会错。我急着想要追上去,但你们开着车,我只好赶紧拦下那辆刚好路过的轻型汽车,开着那辆车追赶你们。我不知道有几年没开车了呢。”
青柳感到相当疑惑,那辆轻型汽车又不是计程车,怎么会停下来?但是他没有把这个问题说出口。那名坐在副驾驶座上,趴在挡风玻璃前动也不动的女子应该就是那辆轻型汽车的车主吧。她的衣服上那块黑色污痕应该是血,可以想像那块血渍是这个男人以刀子刺杀造成的。
“人家不是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吗?小哥,你一看就知道是被他们抓住的人,所以我们算是同一国的,我这样想应该没有错吧?”
“小鸠泽他们现在在哪里?”青柳反射性地看一看男人手上有没有刀子。那个巨无霸该不会被这个男人打倒了吧?
“小鸠泽?”
“就是那个拿霰弹枪的男人。”
“啊,原来那家伙叫做小鸠泽啊?真是太好笑了。”男人像个天真少年露出笑容。“老实说,那家伙以为我好欺负,实在太小看我了。他大概认为自己人高马大,手上又有枪,一定天下无敌吧。话说回来,今天我还是只有逃走的份,这已经是第二次败北了,实在也没脸说他什么。”
“你为什么特地帮我偷来手铐的钥匙?”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觉得让他们以为我们两个是同伴应该不错。”
“我跟你?”
“越是混淆情报,对我们越有利,不是吗?只要我伸手抢夺手铐钥匙,他们应该就会认为我们是同党,不管是警察还是媒体,都会这么认为,但其实我们两个毫无关系。像这样把对手搞糊涂,做一些没有必要的动作,让他们误以为其中必有深意,这可是逃亡的金科玉律呢。所以我本来的目的只是拿走钥匙,但心想,送佛送上西天,干脆帮你解开手铐好了。我这个人很好心吧?明明人这么好,为什么我没有朋友呢?真奇怪。”
两个人挤在楼梯间对话,青柳感觉自己好像是在阴暗小巷里遭到不良少年勒索的国中生。不过,眼前这个男人的外表看起来这么斯文,反而比较像是遭恐吓的那一方。
“话说回来,那个戴耳机的彪形巨汉竟然叫做小鸠泽,真是太不搭调了,他那副德行跟鸽子根本是天差地别呢。”
青柳此时忍不住将所想的事情说了出来:“不过,你也一样吧?”
“什么?”男人镜片后方的细眼稍微变得锐利了些。
“你不是也被别人取了一个怪名字吗?”青柳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开始害怕,感觉自己会被捅一刀,不禁背脊发凉,但又无法阻止自己的嘴巴继续说:“你就是切男吧?那个拦路杀人魔。”
男人在一瞬间将眼睛眯得更细了,接着脸颊一缓,说:“吓一跳吧?”
青柳点了点头。“很久以前,你连续犯案的那段期间,我曾经看到某写真周刊所刊登的报导。一个拿着枪的壮汉正在跟连续杀人魔一决高下,简直像漫画一样。”当时是一个送货员同事拿着杂志给青柳及其他人看的,大家还笑着说:“这篇报导实在太夸张了,简直像美式漫画。”但是如今回想起来,那个拿着枪的壮汉应该就是小鸠泽吧。青柳说:“我想起了那篇报导。”
“原来是那篇报导啊。”男人噘着下唇不再说话,看不出是否对这件事感兴趣。过了一会,他说:“继续在这个楼梯间聊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要跟我来?”他伸出手指打横一指,朝着暗巷深处走去。
青柳背起背包,紧跟在后,不知为何,内心毫无恐惧与迟疑,让全仙台市民心惊胆颤的连续杀人魔明明就在眼前。
男人也曾一度回头问:“你怕不怕我?”
“怕是怕,不过……”青柳老实回答:“我今天遇到太多莫名其妙的事,脑袋已经一片混乱。”好像一台已经把多种水果打成稀泥的果汁机,就算加进新的水果继续打,混杂程度也不会改变。“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青柳试着如此说明。
“小哥,你到底做了什么事?”
“我只是一直逃亡。因为蒙上了不白之冤,只能选择逃亡,刚刚其实已经被警察逮到了,又被你救出来,但我真的好累……”青柳在心里接着说:“所以我已经没有力气再从你身边逃走了。”
男人不发一语,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止是脸,就连自己身上的衣服鞋子也都被对方仔细打量了一番。“怎么了?”青柳这句话还没问出口,男人已举起一只手伸了过来,他大吃一惊,整个人差点向后弹。男人在他牛仔裤的后腰位置一摸,拿起一个看起来像是长尾夹的东西,说:“你看,这玩意可以将你的位置情报发送出去,可见得警察做事是很小心的。这玩意就夹在你的皮带旁边。”
“他们什么时候在我身上放了这种东西?”青柳难掩惊讶。
男人若无其事地说:“大概是刚刚押你上车的时候放的吧。”接着,他将发信机丢进旁边的信箱内,说:“好了,走吧。”
男人以惯熟的步伐在狭窄的巷道内穿梭前进,来到一间颇为肮脏的汽车旅馆,走进了旅馆旁边的公寓,周围的亮光不多,只能仰赖汽车旅馆的招牌灯光前进。这是一栋老旧的木造公寓,走进公寓内,爬上楼梯,扶手摸起来有生锈的粗糙感。男人上到二楼,打开第一道门,门似乎未上锁。
他往墙上的开关一按,室内的灯亮了起来。那是一个有着橙色伞状灯罩的小灯,把屋内照成了橘子色,呈现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寥感。这是一间只有三坪大的住屋,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榻榻米臭味。
“小哥,你叫什么名字?”
“青柳。”青柳回答。到了这个地步,也没必要隐瞒本名。
“喔。”
“你呢?”
“我叫三浦。”男人报出名字时,依然是一脸不满。
“这是你家?”
“怎么可能。”男人想也不想地说道。
屋子中央有张没有毛毯的桌炉,男人在桌前坐下,青柳也在男人的对面坐下。
“到处都是监视系统,快把我烦死了。”男人说:“刚开始完全找不到一个可以好好休息的地方,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
“这里是安全的?”
“嗯,至少目前是。”
“这不是你家?”明知会被嫌烦,青柳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次。只见墙边有个小小的彩色置物柜,上面放着一个相框,里面的照片是一个身穿皮外套的浓眉男人与一个小男孩的合照。
“那就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三浦察觉青柳的视线,嘟着嘴说道。
“原本的主人?”
“我跟他暂借这个屋子。”
“他现在在哪里?”
一脸斯文的三浦紧闭着嘴唇沉默了一阵子,才开口说:“我给了他一些钱。那对父子的梦想是开着敞篷车在日本到处旅行,所以我给了他一笔足以实现梦想的钱,请他将这个屋子借我。这样的交换条件不赖吧?他现在应该在某个地方开着红色敞篷车吧。”
青柳紧咬臼齿,心想:“一听就知道是谎话。”忍不住将视线从照片上移开。
“小哥,你该不会以为我已经把那对父子砍死了吧?”三浦以带刺的口吻说道。
“没有。”青柳说道。总不能告诉他,你说对了。
“老实说出来吧。”
“没有。”青柳含糊地回答着。在这时候发挥正义感,大喊“你这个杀人魔,我要报警抓你”的选项是不存在的,一旦报警,第一个被抓的人会是自己。
“他们说那个监视系统是为了抓我而装设的,根本是胡扯。抓我只是借口,借口。表面上看来似乎是为了市民的利益,骨子里是为了监视市民,真是虚伪。”
“不管是不是借口,让他们有这个机会的人总是你。”青柳老实地说道。
“不,我不这么认为,就算没有我,他们也会找到其他借口。那些政治人物只有在找借口这方面是天才。不管是任何事情,残杀犹太人也好,发动战争也好,只要告诉大家,这样下去很危险,大家就会听话照做,就是这么一回事。仙台的监视系统也一样,为了我这么一个拿刀乱挥的危险分子,有必要建立起这么一套大手笔的基础建设吗?”
“那个系统的性能有多强?”
“就我所知,”三浦微微撑开鼻孔,说:“整个城市有着为数不少的保安盒,对吧?每一个都可以撷取半径数十公尺内的所有电磁波,包含电话及电脑的无线网路,就连声音也可以录下来。保安盒顶部的球形摄影机可以拍到几乎是三百六十度的影像。当然,那么广大的摄影范围,要将影像全部录下来是不太可能的,但是就跟监视摄影机一样,可以经由操控,掌握即时画面。”
“这些情报都会被传送到某个地方吗?”
“每一个保安盒都像一台连接网路的电脑,所以不会主动传送情报,而是由管理者连线进入保安盒的资料库中,读取情报,也可以用搜寻方式寻找情报。”
“像这样的监视社会,在虚构的故事中倒是满常见的。
“你说的是东尼·史考特(注:东尼·史考特[Tony Scott,1944-]是著名的电影导演,出身于英国,代表作有《扞卫战士》[Top Gun]等。文·温德斯[Wim Wenders,1945-]亦是著名导演,出身于德国。此处所说的两部片可能是将东尼·史考特于一九九八年公开的《全民公敌》[Enemy of the State]与文·温德斯于一九九七年公开的《终结暴力》[The End of Violence]这两部电影拿来比较。两者皆谈及了监视社会的问题。《一九八四》[Nineteen Eighty-Four]则为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George Orwell]在一九四九年出版的政治讽刺小说。)?还是文·温德斯?那两部片子还满像的。”三浦的双眼突然绽放喝彩,呼吸也变得急促,整个身子凑了过来。青柳对这些名字毫无概念,只能以过去读过的小说标题来回应:“例如《一九八四》。”
“八〇年代?”三浦回了句有点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接着又说:“不过,有一点很重要的是,在现实之中不可能监视任何角落,例如这栋破公寓的屋内,他们就看不到。不管是偷拍还是窃听,他们都不会把机器装在这种地方,那些人应该认为除了少数特别人物的住家之外,其他地方都没有监视的必要吧。不过,如果要问我,其实我认为像这样的地方才最应该装设监视系统。
那些人做事情总是抓不到重点。”
青柳此时想到,当初自己在稻井先生家中拨打手机之后,行踪立即曝光,他将这件事告诉三浦,三浦以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那还用说,这年头的手机只要电源是开启的,就可以查得到所在位置。一般而言,手机发出通话讯号后,基地台都会先确认号码是否正确,然后才会将讯号传给对方的手机。”
“是这样吗?”
“当然是这样。”此时的三浦看起来就像一个被脑袋不好的笨学生问得不耐烦的老师。“位置情报会被记录在主记忆体,并且会不断更新。所以只要想查,就可以查得到电话是由谁的手机打出去的,当然也查得到位置。据说那个保安盒可以分享电话系统的主记忆体资讯,同时应该也会有更加详细的位置情报,所以如果真的想要躲起来,最好还是把手机丢了吧。”
“已经丢了。”正确来说,是交给了那个卖杂志的游民,不过结果是一样的。
“聪明。”对方第一次开口称赞。青柳不禁想要点头说声“谢谢”。
“你最好要有一个观念,就是绝大部分的手机谈话内容都是同步被窃听的。”
“什么?”
“当然,并不是真的有人用耳机偷听,我的意思是会被录音。”
“被机器窃听?”
“没错。声音会被储存在机器中,等到需要时,就可以从中搜寻出来,保安盒就是这样的系统。所以警方可能是从这些资讯搜寻到跟你的手机号码有关的情报。但反过来说,他们只能从手机号码来判断是否是关于你的情报,所以只要用其他的号码来打电话,就不太会被抓到。”
“原来是这样啊?”
“以常识来思考就知道,想要用你的声纹来搜寻情报,并不是件轻松的事。你不这么认为吗?越是模糊的条件,搜寻起来越困难,就算做得到,也会花很多时间。最简单而明确的条件就是手机号码,打出去跟接收的号码。”
“这么说来,只要我用其他人的手机打电话……”
“被发现的可能性一定会降低。不过,接电话的人如果跟你有关系,警方可能会用对方的号码来搜寻。”
青柳的脑中立即想到阿一,自己打给阿一的电话被掌握,这一点也不奇怪。接下来,又想到井之原小梅。那她呢?她跟自己的关系也已经被警方知道了吗?又或者,她其实是警方为了陷害自己而安排的人呢?这个苦恼已久的疑问再次冒出。
“不过,要一直将声音及影像录下来,资讯量应该大得吓人吧?”青柳说出心中的疑问:“就算仅限于仙台市内,应该也会很快就耗尽容量才对。”
“所以,我想情报应该只会储存一段时间。”三浦说起话来颇为木讷,却散发出一股高级知识分子的帅气。“以现实状况来看,要储存整个仙台的情报,顶多只能储存一、两天份。换句话说,这个机器对调查以前的案件完全没有帮助,因为过去的资料会被删除。”
“完全没有帮助?”
“但是如果发生了重大案件,就能派上用场了,因为警方可以进行即时监控。”三浦说道。
“例如今天发生的游行爆炸事件,那个凶手就很适合以即时监控的方式追踪。”三浦伸手抚摸着眼镜的脚架,突然喊出一声出“啊”,接着嘴角上扬,说:“小哥,你该不会就是那个杀害首相的凶手吧?”
青柳不知该怎么回答,一时间哑口无言。
“咦?就是你吗?真的假的?”三浦显得很兴奋。青柳才刚想“他该不会要跟我握手把”的时候,三浦已经伸出了右手说:“请跟我握个手。”
“我不是凶手,只是被当成了凶手。”
三浦一听,不再说话,眼睛眨了眨,以满脸认真的表情一边摸着眼镜,一边凑近青柳仔细观察。“真有意思。”接着他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戏谑地笑了。“你被人诬陷了吗,青柳?你看起来那么老实,真是可怜,太好笑了。”
“一点也不好笑。”
“难怪那个叫做小鸠泽的壮汉会来抓你。我猜那家伙应该是隶属于特殊单位,若不是暗杀首相的凶手,也不必他出马。啊,青柳,你知道吗?一般警察可不能像那样拿霰弹枪乱开枪的。”
“我也这么想。”青柳语带讽刺地说道。“公务员戴着耳机工作应该也不太妙。”
此时屋外传来声音,青柳的背脊敏感地一震,转头凝视着窗户,虽然很想走近窗边查看,但又怕自己的身影被人从窗外看见,因而不敢行动。三浦似乎察觉了青柳的心思,说:“别担心,那是客人进出汽车旅馆的脚步声。”接着又说:“就算首相死了,上汽车旅馆的人还是照上不误。”
三浦站起来,从冰箱内取出两罐啤酒,将其中一罐递给青柳,拿起桌上的碗装泡面,以热水冲泡。热水散发出温暖的热气,让青柳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话说回来,被人诬赖是暗杀首相的凶手,这样的经验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的。能不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在面泡好之前的这几分钟就好。”三浦一面说,一面拉开啤酒罐拉环,以一副看好戏的态度说了声“干杯”,拿着啤酒罐在青柳的啤酒罐上敲了一下,凑向嘴边。“真令人好奇。”
对青柳而言将自己遇到的这些事告诉别人,并不为难,或许心里早就希望将这些事对某个人一吐为快了。“该从何说起呢?”
“不如从头开始说起吧?新郎,青柳某某,身为父亲青柳某某与母亲某某的长男,出生于某某市,从小就开朗活泼、成绩优秀、运动全能……”三浦开玩笑地模仿婚礼司仪的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