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宋哈哈一笑,道:“这不可能吧,这种细节我们俩也没想这么多,一个打工妹如果在警察面前都这么会演戏,那世上的罪犯都太厉害了啊,以后我们还怎么办案?”

小李也道:“是啊,一个普通的打工妹哪有这么聪明,如果是她杀的人,就算她想掩饰,她肯定迫不及待想让我们看到她腿上的伤口,迫不及待说出前天晚上的事,让我们对她放弃怀疑呢,更不会反其道而行之了。”

小宋接着道:“我听古老师说,现场当时有很多张一百块折成爱心状,扔在案发地附近让人捡,很可能是为了破坏现场,估计有几万块。一个打工妹哪会舍得花这么多钱,还想出这么巧妙的办法破坏现场呢。而且凶手杀死徐添丁后,还在他身上割了很多刀,划出密密麻麻的血条,这种事一个小姑娘做不出来。”

林奇抿抿嘴,点点头道:“也对,换个角度看朱慧如的嫌疑度不够。不过她是现在所知的,当晚最后和徐添丁发生纠纷的人。而徐添丁买这么多啤酒,不是约了其他人喝酒,而是想找朱慧如一起喝,好以此借酒精发生关系。至少,徐添丁当晚一个人出现在河边,又买了一堆啤酒,这两个动作都是为了朱慧如,而不是别人。啤酒罐上有被人擦去指纹的痕迹,显然指纹和凶手是有关的。那么在朱慧如走了以后,是什么人杀了徐添丁,并且还碰过啤酒罐呢?这很奇怪。”

小宋道:“不是还找到了一个啤酒罐,上面除了徐添丁自己的指纹外,还有另一个人的指纹吗?拿这枚指纹跟朱慧如比对下,不就知道是不是跟她有关了?”

林奇道:“不急,比对是肯定要做的,不过现在还无法肯定留下的指纹一定是凶手的,也许是卖酒给他的商店里的人的,也许是更远时的啤酒运送员。如果现在比对发现不是,容易影响我们对潜在嫌疑人的判断,主观上先否定了朱慧如涉案的可能。在这之前,我想再去找趟朱慧如,我要看看她的表现。你们先去把监控调出来,我要看看当晚朱慧如进出监控时的状态。”

24

一个小时后,林奇站在刑技中心的一台电脑前,旁边的小宋指着电脑道:“林哥,这段监控有点意思。10点19分,朱慧如提着外卖,经过监控,走向河边方向。10点20分,也就是她离开监控1分钟后,有个男人步伐很快地跑过监控,也朝河边方向去。10点42分,那个男的背着朱慧如再次出现在监控中,往小区的方向。”

林奇微微眯着眼,转过身,计算了一番,道:“监控到河边案发地的距离是五六百米,看着朱慧如的步行速度,走过这段路大约需要3分钟。扣除来回的两段3分钟,也就是说,朱慧如在河边大概待了17分钟。嗯…待17分钟,可真够长的啊。徐添丁对她动手动脚,两人发生纷争,怎么都用不了17分钟吧。”

旁边的小李道:“我记得她说脚摔伤后,在路边待了一阵子,也许是她在路旁看伤耗费了不少时间呢。”

林奇道:“可是那样的话,路过的人应该会注意到路旁有个女人受伤了,可是你们走访周边群众中,有人提到过这个情况吗?”

小李摇摇头:“暂时还没有。不过,这也不能表明她撒谎啊,那个时间点本来经过那条路的人就很少。”

林奇道:“既然人少,那就更容易注意到旁边有人受伤了。”

小李道:“也许有看到的人,我们走访中还没问到。”

林奇道:“和朱慧如在一起的这名男性你们有问过吗?”

小宋道:“她早上说是一位朋友见她摔倒了,看她没法走路,把她背回家的,具体情况我们没问详细。”

林奇道:“那名男子第一次出现在监控中时,步伐很快,仿佛急着去干什么事,嗯…这个男的需要好好调查一番。这案子凶手把人捅了三刀,并且把尸体拖进树林里,还用了一些销毁证据的手段,本来我觉得一名女性做出这种事的可能性太低,现在加上这个男人,嗯…那就可以办到了。”

“不过这男的身上没血,”小李道,“古法医说凶手连续刺了三刀,其中一刀刺在心脏,拔刀时必然会有大量血液喷出,溅到他身上。”

林奇看了他一眼:“监控里光线不好,你怎么看得出他衣服上没有血?”

小李道:“如果他身上沾了血,从这条路上经过,肯定有路过的人会看到的呀。”

林奇点点头,身上沾了不少血,就算晚上,也很容易被身旁路过的人注意到。随即,他的目光落在了朱慧如身上,她穿着件看着像黑色的小衬衣,不过她趴在那男子的背上,更无法判断她身上是否沾了血。

也许…也许她身上有血,所以才让男子背着,免得被人发现?

不过这样一个女人,捅徐添丁三刀,不至于吧。

他正犹豫不决,背后传来一个声音:“他们俩不可能是凶手。”

林奇转身,看到是古法医,随即问:“为什么。”

“你忘了,徐添丁被杀时间是10点50分,他打朋友张兵电话的时候。张兵很肯定,电话里的声音是徐添丁自己的,说明这个电话不是伪造的。而他们俩10点42分出现在监控里,此后并未折返。当然,他们也可以经过监控后,再绕其他没有监控的路回到案发地杀人,但我刚看过地图,即便从旁边最近的路绕过去,除非是一路快跑,否则赶不及在10点50分重新回到现场杀人。也就是说,两人有不在场证明。”

林奇顿时闭了嘴,徐添丁被人袭击发生在那个电话时,电话时间是10点50分,可是朱慧如和那个男人,在10点42分前就离开了,此后无论如何也来不及回去杀人。这几乎是个铁一般的不在场证明啊!

古法医接着道:“那个男的身份还不知道,不过光从朱慧如的情况看,她缺乏这次犯罪的能力。这次犯罪中,凶手破坏了大部分现场遗留的证据,包括死者的指甲。你应该记得死者的指甲里全是泥吧?死者的指甲被凶手修剪过了,并且挖出了其中的泥垢,又插在泥中。这么做的原因,恐怕是因为徐添丁与凶手发生过肢体冲突,徐添丁的指甲抓到过凶手的皮肤组织,指甲中留有凶手的DNA。但凶手清理了徐添丁的指甲后,我们没办法提取了。最让我想不明白的是死者身上的血条,血条割得很精细,彼此间距差不多相等,这得花上凶手不少时间。我不理解的是,凶手杀人后,留在案发现场,花费大量时间割划出的血条,是否包含着某种意义。”

林奇皱眉道:“有可能是什么意义?”

古法医摇头,道:“我不清楚。有些凶杀案现场,凶手会留下某些符号来传递某种信息,譬如电影里放的一些谋杀案,现场留下一些具有宗教意义的符号或图腾。最近的例子看,市局一直在查的连环命案,死者口中都会插上一根利群烟。这次的死者上半身割满血条,我翻查过很多案例资料,没有类似记载,所以也无法判断含义。”

林奇有些不甘心地点点头,道:“尽管这样,明天我还是去找趟朱慧如吧,毕竟她在案发现场停留了17分钟,受伤后蹲路边却没有其他行人证明,我倒要看看她会怎么解释。对了,老古,凶器的形状确定了吗?”

古法医拿出一张照片,道:“根据伤口的横截面图做出的凶器模型,看着像把普通的水果刀,不是专业的杀人匕首。”

“水果刀?”林奇拿着照片看了几眼,若有所思。

25

市公安局内,连环命案的调查依然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

陈法医手拿一叠文件,走进赵铁民办公室,道:“学校的力学模拟结果出来了,草地上留下脚印的那个人,体重在120到150斤之间,而死者孙红运的体重有170多斤,所以脚印是凶手的,而不是孙红运挣扎所留下的。另外,学校方面说,从脚印的痕迹上看,也更像是拖行者的,而不是被拖行者挣扎留下的。这表明,凶手穿了孙红运的鞋子,把人拖到水泥地中间后,再把凉鞋给死者穿回去,当然,他一路拖动孙红运的过程中,走路时的足迹模仿了被拖行者挣扎的情况。既然能模仿这么到位,看样子凶手相当专业,不止是杀人,尤其是对现场的处理水平。”

赵铁民拿过报告,看了一遍,眉头微微皱起,这结果居然完全被严良说中了。当时案子刚发生,严良仅凭拖行痕迹没凶手脚印一点,就下了这个判断,严良果然还是当年那个严良。

不过既然如此,那么严良的下一条判断也成立了,孙红运并不是被拖到水泥后才被杀死的,而是一开始凶手就已经杀死了他,然后才把他的尸体拖到了水泥地中间。否则的话,如果孙红运期间还活着,那么拖行痕迹中,除了这个凶手自己模仿的脚印外,也会有孙红运赤脚挣扎的脚印。但事实是没有。

不过,凶手为何要这么做?

他想了想,道:“那么凶手的体型特征也出来了?”

陈法医微微沮丧地摇摇头:“留存的脚印太凌乱,并且是凶手在拖动一个大胖子的过程中留下的,学校说凶手穿过绿化带时,步履模仿了被拖行人挣扎的样子,而绿化带上的泥土,每天都会因水分含量的不同,导致受力状态的不同,因为不是案发当天直接做的实验,所以只能得出凶手身高数据是170到180之间,体重在120到150之间,这个结果实在太模糊了。”

赵铁民按住了额头,这个结果确实没多大帮助,大部分人的身高体重都落在这个区间内,这个结果只是排除了凶手是个矮子或大高个的可能。

陈法医又道:“但还有条结果与我们已知线索似乎不合。”

赵铁民肃然道:“什么?”

“我们之前的调查一直认为凶手是个左撇子。通常左撇子的人,左腿的力量也大过右腿,可是现场的脚印看,右腿的着力点更深。”

赵铁民全神贯注地看着陈法医:“那又意味着什么?”

“凶手也许不是一个左撇子,他在犯罪中故意显得自己左手力量比右手大,伪造自己是个左撇子。”

赵铁民不太相信地问:“有这个必要吗?”

陈法医皱了皱眉,道:“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测,通常情况下没必要。因为大部分人都是右撇子,国内外犯罪过程中,倒有不少左撇子的人,故意伪造现场弄成右撇子的犯罪,这样能增加警方的搜查范围,并摆脱自己的嫌疑。可是本身就是右撇子的人,从没见过故意伪装成左撇子犯罪的。”

赵铁民思索片刻,道:“你这个判断可靠吗?”

陈法医很干脆地摇头:“不可靠,这算不上判断,只是我个人的一种猜测。左撇子的人也未必都是左腿力量大过右腿。就像大部分人是右撇子,但其中也有人左腿比右腿强壮的。”

赵铁民嘘了口气,这说来说去各种可能性都有,纯属扯皮,啥结论都没有嘛。

他想了想,又道:“整个拖行痕迹中,只留下一个人的脚印,现在证实这脚印是凶手的,而不是死者孙红运的。也就是说,孙红运在绿化带旁边小便时,遭到袭击,此时他直接被凶手杀死了,否则拖行中肯定会留下他赤脚挣扎的脚印。而不是他被拖进水泥地后,才被杀死的。这个结论没问题吧?”

“没问题。”

“那么另一点,水泥地上刻着的字,压根不是孙红运留下的,而是凶手写的。凶手在水泥地上刻字,然后把石子塞入孙红运的手里,伪造成孙红运死前留下来的。”

陈法医想了想,点点头:“没错。”

“新的疑问摆在我们面前了,凶手为何要借孙红运的手,写下‘本地人’这三个字?”

陈法医茫然不解地摇摇头:“不知道,这个问题就像凶手为何要在死者口中插根利群烟一样,想不出可能性。”

赵铁民叹口气,闭眼想了会儿,又睁眼道:“我能想到的可能两种,一是凶手不是本地人,故意留下这三个字,让我们侦查方向转向本地人,这样他会更安全。二是凶手就是本地人,他是个内心特别自大的疯子,觉得我们警方一直抓不到他,想给我们警方留些提示。唔…这两个可能性也都是扯皮,说了等于没说。”

陈法医犹豫着道:“那接下去我们怎么办?”

赵铁民颇显无奈道:“还能怎么办?只能先找出当晚的那个变态佬,看看他会不会跟凶手有关了。”打发走陈法医后,赵铁民重新陷入了思索,现在对直接抓捕凶手一点方向都没有,今天的调查结果显示,凶手对案发现场进行了多处伪造,能伪造现场留下来的线索的凶手,那注定不是一般人了。

尽管几个点的伪造被他们识破了,可是其他发现的线索是否也是伪造的呢?如果是…甚至如果发现的所有线索都是凶手伪造的——赵铁民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心情烦躁地抿抿嘴,转而重新翻看起关于变态佬的所有卷宗,又看了几遍他亲自去问的那名当晚被侵害的刘女士的笔录,那天他就有种感觉,这份笔录有问题,但想来想去想不出问题究竟在哪。现在他连看几遍,心中始终还是觉得不对劲。

他把卷宗放到一旁,把每起报案人做的笔录形成图像,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当再度回忆刘女士的笔录时,他一个激灵挺起身。

没错,笔录确实有问题!

他连忙把所有笔录翻开来再次比对过,问题出现了!以往的笔录中记载,那名变态佬每次猥亵完女性后,都拿着刀子对着被害人口头威胁一番,然后嚣张地大摇大摆地离去。唯独这最后一份,也就是案发当晚的那次,刘女士描述那名变态佬在猥亵完后,显得很慌张,连忙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