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他很慌张?

26

傍晚,骆闻背着他那个斜挎包,出现在面馆门口,朱慧如一看到他,先装成不认识低下头,后一想,重新抬头,连忙朝他快速地使了个眼色。

骆闻没有直接去看朱慧如,而是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朝附近打量了一圈,随后才往店里走去。他站在墙壁的菜单前,佯装看菜单:“唔…吃个什么好呢?”

朱慧如凑过来,低声道:“今天警察找过我了。”

骆闻微微一笑,点点头,随即叫道:“还是牛肉面吧,唔…不知道你们店送不送外卖?我现在还有点事,最好能做好送过来。”

朱慧如马上心领神会,道:“没问题,您地址告诉我,等下就送去。”

“哦,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了。”骆闻报了住址,随后走出了面馆。

回到家后,又过了十多分钟,门铃响起,骆闻开门,朱慧如拿着外卖站在门口。

骆闻招呼道:“进来吧。”

这时,那只小土狗跑了过来,对她汪汪低叫了两声,又跑到沙发旁躲起来。

朱慧如开心地看着小狗:“呀,它伤完全好了啊,会跑了!”

骆闻微笑地望着小狗,道:“是啊,好得很快,没几天就活奔乱跳了。”说完,他背过身,目光有些黯淡。他想到八年前,几乎是完全相同的一条狗,也是受伤了,也是没过几天就痊愈了,活蹦乱跳的——就像现在这样。那时候他女儿可高兴了,跟着妈妈一起把小狗洗得干干净净,抱在手里玩。骆闻看到总是把小狗抢过来,说狗脏,小孩子抵抗力差,要生病的。他女儿最拿手的就是马上哇哇大哭,骆闻只好无奈地把小狗还给她。

想起往事,他各种情绪交织着,眼眶也不觉湿润。如果时光能定格,那该多好。

他轻声吐了口气,抿了抿嘴,把思绪拉回当下,收敛了情绪,给朱慧如倒了杯水,道:“今天什么情况?你慢慢说。”

朱慧如把早上的对话尽可能详细地还原,告知骆闻。

听完,骆闻笑了笑,道:“很好,就是这样说,你做得很对。对了,早上你也是穿这条裤子的吗?”

“是啊,是您让我这几天都穿长裤的。”骆闻当晚因时间紧迫,并未把所有吩咐他们要去做的事的原因告诉他们,不过朱慧如和郭羽都是一五一十、完完本本地照做了。

骆闻点头道:“那就好,现在伤口怎么样了?”

“已经结痂了。”

“嗯…方便的话,能否让我看一眼?”

“当然。”朱慧如去卷裤脚,可是伤口在膝盖,牛仔裤卷不上去,朱慧如尴尬道,“我…我去卫生间换一下裤子?”

骆闻连忙摇头,道:“不用了,你一个女孩子在我房里换裤子,太不合时宜,否则我就成怪叔叔了。”骆闻做了个鬼脸,又道,“裤脚卷起来,我看个大概就行。”

朱慧如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她对这位中年大叔的信任更深了一层。因为她看得出,大叔的帮助并不附加其他龌龊的企图。

她尽量卷起裤子,骆闻看了眼大概,随即道:“现在气温高,伤口愈合得比我想象中更快一些。对了,伤口发痒吗?”

“挺痒的,我又不敢挠,好难受。”

骆闻点点头,道:“那么,明天早上开始,你就穿短裙子吧,把膝盖露出来。不过明天你要包块纱布,不是把全部的伤口都包进去,而要留出一截让别人能看到。后天的纱布也不要包了,涂点消毒药水。”

“好的。”

“对了,你脚腕处的扭伤呢?”

“就是昨天还有点痛,今天几乎全好了,我感觉不到痛。”

骆闻叹息一声:“真糟糕,好得太快了。都怪我那天下手不够重,最理想的情况是脚筋肿起来,这样更能解释走不了路,需要人背。不过嘛,筋扭到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旁人不是你,也不知道到底还痛不痛。那么你接下来这几天,尽量还是走路瘸着点,慢慢地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朱慧如连连点头:“我明白,不过我有点不懂,为什么这两天要穿长裤子,明天开始穿裙子?”

骆闻道:“抱歉,那天没有足够的时间跟你解释。警察第一次找你时,你告诉他们你摔了一跤,流了不少血,警察一定会想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受伤,来判断你是否撒谎。可是如果你穿裙子,让警察一眼看出伤口,笨警察当然不会发现问题,但遇到敏感的警察,尤其如果是女警察,她们有生活经验,通常女生腿摔伤了,会穿长裤掩饰伤口,毕竟对女性来说,外观比舒适度更重要。今天警察找过你了,看到穿长裤,稍一想就会觉得你的状态很符合常理。而他们接下去再来找你时,你穿裙子,贴上纱布。这是因为夏天伤口愈合时会特别痒,穿长裤会非常难受。但纱布外依旧要暴露一点伤口,让他们看到你确实受伤了,没撒谎。再之后,结痂开始脱落,自然用不到纱布,没几天就会好了。”

朱慧如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原来是这样!”

骆闻道:“你今天见过郭羽吗?”

“刚你走后不久他来的,我跟他说警察今天找过我了,我先来找你,他说他晚点再来吃夜宵跟我商量。”

骆闻道:“好的,那么你待会儿转告他,警察未来几天内,很可能会分别找你们俩了解情况,一切按计划进行。另外,再重复提醒一遍,你们两人不管多紧急的事,都不要相互打电话或发短信。”

27

第二天早上,面馆刚开门,林奇就带着小宋走进店里。

朱福来看到他们,连忙迎出来:“警察同志,我们店里没早点,等中午来吧。”

林奇笑了笑,道:“我们不吃早点,我找朱慧如聊点情况。”朱福来顿时脸上流露出了紧张:“又是…又是那个小太保的事?哎哟,他的死跟我们没关系啊,那天晚上他要了份蛋炒饭,让我妹妹送去,我妹妹送去后,他动手动脚,还害得我妹妹逃跑时摔了一跤,摔得可厉害了。”

“是吗?”林奇不置可否地说了句,打量一眼朱福来,他的腿一条长一条短,是个瘸子,而且是个实实在在的瘸子,不可能是伪装的瘸子。这表明视频里的那个男子并不是朱福来。他是瘸子,也能解释为什么外卖是朱慧如送的,而不是他去送。

这时,朱慧如闻声从厨房里出来,看见他们,微微皱起眉头:“警察同志,昨天还没问完吗?”

林奇微笑道:“很抱歉又来打搅了,因为你是最后一个见过死者的,所以还有细节要麻烦跟你核实一下。”他看到朱慧如脸上露出不悦,忙补充道,“麻烦你真不好意思,不过配合我们警察的工作也是每个公民的义务嘛。”

朱慧如只好应道:“那当然,那当然。”

“对了,今天能不能换个地方谈?”林奇尽管口中问得很客气,但脸上的神情却是不容对方抗拒的样子。

朱慧如小心道:“去哪儿?”

“唔…就带我们去趟河边吧,把当时情况详详细细地再跟我们说一遍,对我们的调查有帮助。”

“好吧。”朱慧如低着头,有些紧张地向外走。

“咦,”林奇好奇地打量着她,道,“你的腿好了?”

朱慧如本能地一顿,这才突然意识到她这几步路走得偏快,因为扭伤已经完全不痛了,她一时紧张忘记了骆闻教她继续瘸几天。

从今天这警察一来他们店,她就感觉这人与昨天两人完全不同。昨天两人她很明显感觉到是两个经验不足的新手,可今天这个人,每次说话的举手投足,都让人感觉此人似乎什么都知道。而且今天这警察肩上的警衔,比昨天的高,尽管她看不懂警衔所代表的级别,不过她能肯定,这人一定比昨天两个的级别高。看来这是个难应付的角色。

朱慧如不清楚是自己心虚还是正确的感觉,她觉得这人从一进店开始,就在观察试探她了。

如此想着,她心中更加紧张,但骆闻教她无论何种情况,一定要表现自然的观念已经根植在心。

面对林奇这么问,她只好随机应变,转过身道:“脚脖子不太痛了,基本可以走了。”

林奇点点头:“那好得挺快的,大前天晚上扭的脚,那时都不会走路了,今天就不痛了嘛。”

朱慧如此刻压根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敷衍地笑了一下。

林奇又道:“你膝盖的伤怎么样了?”他注意到朱慧如膝盖上贴着纱布,纱布下方露出一小截已经结痂的伤口。

朱慧如按着骆闻的吩咐,原模原样回答:“已经结痂了,估计这几天差不多就好了吧,现在不痛,就是很痒。”

她正警惕着林奇还会问什么,谁知林奇却不问了,只是说了句:“行吧,我们先去河边,早点问完情况,也不想多打搅你们做生意。”

说着,三人走出店,朝河边走去。沿路上,林奇并没问到具体案情,而是像聊天一样问她是哪儿人,什么时候来杭市的,店开了多久,平时生意如何等。

到了河边,林奇停下脚步,回过身,眼睛直直地打量朱慧如,朱慧如胆怯地避开,又觉这样不自然,只好把目光转向另一名警察小宋。

林奇道:“朱女士,你能把当晚的情况原地重复一遍吗?”

“嗯,我当时拿着外卖走到这里,看到那个小流…那个人就站在健身器上,”她向前指着最近的一台扭腰机,这确实是徐添丁当时站的位置,她继续道,“我把外卖放地上,准备走——”

“等等,”林奇蕴含深意地笑了笑,“你忘了收钱了吧。”他注视着朱慧如的表情。

朱慧如没作停顿回答道:“他之前来我们店里时,要蛋炒饭,我说他以前好几次没付钱,不送。他扔了一百块,说前几次包括今天的钱一起结了,非让我送过来。”

林奇点点头,看她的表情,似乎并不像撒谎的样子——当然了,朱慧如这番表述就是当晚的事实,她没有撒谎的必要。

“你接着说。”林奇示意。

“然后他就走过来,叫我先别急着走,到草地上坐坐、聊聊,一起喝啤酒,还说专门为了我买了啤酒。我不答应,他拉住我,强行把我往里面拖,我当然反抗了,但是他力气大,我没挣脱开,被他拉进里面的草地上。”

“具体哪里?”

朱慧如带他们走到草地一处,这里是当晚案发点的另一个方向,指着道:“大概这里。”

“好,你接着说。”

“然后他就对我动手动脚,我只能拼命反抗,和他打在一起。费了好大力气,我总算一把推开他,马上向路上逃,一边喊救命。他在后面追,这时幸好我一个朋友路过,他看我跑到人行道上了,又有人过来,就没继续追了。结果害我快跑到马路边时,摔了一跤,就成现在这样。之后他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你和他发生冲突的时候,那盒外卖放在哪?”

“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就放地上。”这当然也是实话。

“你摔倒的地方还记得吗?”

“当然,那里有块尖锐的石头绊了我一下。”朱慧如带他们走到一块薄片状的石头旁,石头插在泥土里,锋利的一侧朝上,这是当晚他们按照骆闻吩咐做的。

林奇蹲下身,从口袋里摸出手套,把石头拔出来,仔细看了一圈,尖锐的锋口上隐约有血迹,他把石头装入证物袋,交给小宋,随后又道:“你朋友叫什么名字?能把他联系方式给我们吗?”

朱慧如照做,把郭羽的姓名和电话报给了小宋。

林奇又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和徐添丁发生冲突的时间,大概持续了多久?”

“大约…”朱慧如做出回忆状,“几分钟吧。”

“具体多久呢?”

“也许四五分钟这样。”

“你受伤后,你和你朋友直接回去了吗?”

“没有,那时我感觉脚扭了,而且膝盖流了不少血,走不了路。我又怕那个…那个人追来,所以就和郭羽一起到了马路对面先弄脚,后来才回去的。”

“你和郭羽在这里待多久。”

“嗯…挺久的,有十来分钟吧。”

林奇微微咬了下牙齿,对方今天的回答似乎没有任何漏洞,她和徐添丁冲突发生了四五分钟,在路旁跟郭羽一起待了十来分钟,这样合起来的时间刚好符合停留十七分钟的结果。难道她真和案子没一点关系?

他又问:“既然小太保对你企图不轨,你当时为什么没报警?”

“报警?”朱慧如冷笑一声,“报警有什么用啊,就算派出所抓了他,没几天就放了。那个人过几天肯定要来店里捣乱报复的,我们做点小生意的,哪敢惹事,只能忍气吞声啊。”说着,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林奇微微有些尴尬,老百姓遇事不敢报警,说到底,还是警察的问题咯,他想了想,道:“对了,你和郭羽在路旁停留这么久,期间有其他人路过吗?”

“有的啊。”

“你还记不记得谁路过这里?”林奇心里想着,只要她说出谁路过,回头再核实一番,只要能确认朱慧如当晚确实受伤,在路边待了十多分钟,那么她的嫌疑就完全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