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照笑道:“怕什么?我虽然是金虏的‘钦犯’,但还不是最重要的‘钦犯’,比我更重要的‘钦犯’例如金国的武林天骄和丐帮的武帮主,他们还敢大摇大摆地进了京城,而且还大闹了校场呢。金虏目前头痛的事多着呢,他们要应付蒙古的进侵,又要对祁连山的辽国旧部动兵,对我们这些二三流的‘钦犯’,那已是无暇‘缉拿’了。”

  仲少符怔了一怔,说道:“武帮主他们大闹京城之事,你已经知道么?”耿照道:“不错。你也知道么?”仲少符道:“当日我就是和武帮主同进校场的。”耿照诧道:“那么,你怎的又在这儿,却与灵山派的上官宝珠同在一起?”仲少符道:“说来话长,咱们去看看上官姐姐再说,哦,原来你和我的上官姐姐也是认识的,这就更好了。”耿照听得他叫上官宝珠做姐姐,更为诧异,笑道:“看你的武功,并非灵山门下,却怎的和上官宝珠做了结拜姐弟?好吧,咱们且先把你的上官姐姐救醒过来再说。”刚在此际,秦弄玉已在大声叫道:“快来,快来!她的穴道,我解不开!”

  仲少符曾跟四空上人学过解穴的本领,四空上人武学渊博,对正邪各派的点穴功夫都有研究,仲少符一看,说道:“点的是‘伏兔穴’,待我来解。”可是他按照师父所教手法来解,依然是解不开。上官宝珠脸上的肌肉起了一阵痉挛,似乎有点痛楚的感觉,仲少符连忙缩手,说道:“师父没有教过我解灵山派的点穴功夫,可是我是按照正宗的解穴要诀解的,按说正邪各派所点的穴道都能解开,奇怪,却何以失灵了?”耿照忽道:“符弟,你以内力拍她的环跳穴试试。”仲少符吃了一惊,说道:“这不是令她的经脉逆行了吗?”

  解穴的原理在于使血脉畅通,必须顺着经脉运行路线,以内力刺激相应的穴道才能推血过宫。“伏兔穴”属于“厥阴脉”,“环跳穴”则属于“阳矫脉”,经脉运行的路线恰好相反,以内力冲击“环跳穴”,那就是使“经脉逆行”,若依正宗的解穴要诀,非但不能推血过宫,甚至还会有性命之忧。是以仲少符听了耿照的话,惊疑不定。

  耿照笑道:“你试一试,即使不能通解穴道,我也敢担保没有后患。”仲少符心想耿照决无暗算上官宝珠之理,于是便大胆一试。一试之下,上官宝珠的被封闭的穴道果然立即解开,“嘤”的一声,坐了起来,说道:“你是何人,你怎懂得我灵山派的独门解穴功夫?”

  仲少符道:“他是我的耿大哥,金虏所要缉拿的‘钦犯’耿照就是他。我们两家乃是世交。”

  上官宝珠道:“蓬莱魔女大破桑家堡的时候,耿大侠,你和她在一起的吧?”耿照道:“不错。可惜当时在混战之中,我未得机会和上官姑娘说话。”

  上官宝珠颇觉奇怪,心想:“我与你素昧平生,你要和我说什么话?”于是说道:“耿少侠,我和你们本来是作对的,这次多承你看在仲弟的份上,给我解了穴道,我是又惭愧,又是感激。但我却不明白你怎么会知道我派的解穴的不传之秘?”

  耿照笑了一笑,说道:“不,我并非是为了仲弟的缘故才给你解穴的。我是为了报令尊的大恩,这解穴的方法也是令尊传授给我的。”

  上官宝珠更是惊诧,道:“你说什么,你见过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是谁?”

  上官宝珠问得太怪,耿照怔了一怔,说道:“令尊青灵子老前辈曾救过我的性命,又曾传我逆行经脉之法,令尊大恩,我无以为报,怎敢受姑娘之谢?”

  上官宝珠道:“你说的那个青灵子是什么人?他现在哪儿?”

  耿照大为惊愕,说道:“上官姑娘,你们父女大约是自小分开的吧?你没有见过令尊?呀,令尊不幸,已经死了。他是给他的师弟太乙害死的。”

  上官宝珠道:“不错,我自懂人事,就没有见过父亲。但我却没有听过青灵子的名字。我的父亲名叫上官复,听妈说,他是到海外去了,将来还会回来的。那个已经死掉的青灵子是谁,我一点也不知道。”耿照心想其中定有缘故,想了一想,说道:“可能青灵子就是令尊的道号吧?青灵子老前辈临死之前与柳女侠说得清清楚楚,说你是他的女儿的。他还有信物交给柳女侠,托柳女侠上灵鹫山交给你母亲的呢!”

  上官宝珠问道:“什么信物?”耿照道:“半边破镜,背面镂有龙纹。”上官宝珠心头一震,想起了一件往事。记不清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时她还是一个十分顽皮的小姑娘,大约只有七八岁吧。有一天她在母亲的妆台里东翻西找,无意中发现了半边破镜,镜子背面有龙纹,她奇怪母亲为什么珍藏破镜,就拿去问她母亲,母亲面色十分难看,拿着破镜,看呀看的就流下了泪来。母亲没有告诉她这面破镜的来历,只是告诫她以后不可随便乱抄大人的东西。以后这面破镜就不见了。她虽然不懂事,但也知道母亲是因见了这面破镜而伤心,以后她也不敢和母亲再提起这面破镜了。

  上官宝珠想起了这件往事,惊疑不定,暗自寻思,“青灵子手上有这样的一面破镜,难道这个青灵子当真就是我的父亲?”但是其中还有许多难以索解之处,她想了一会,问耿照道:“你说的这位青灵子老前辈是神驼太乙的师兄,是么?”耿照道:“不错。他就是给太乙和柳元甲串同谋害了的。太乙那日潜入桑家堡,劫去公孙奇。不过,那时候你已经走了。你知道太乙这个人吗?”

  上官宝珠道:“太乙和我的师叔猛鹫上人是好朋友,曾上过几次灵鹫山的。但我母亲似乎是很讨厌他,从来不肯与他见面。麻大哈知道太乙有个师兄,但却不知道太乙的这个师兄姓甚名谁。他是偷听猛鹫师叔和太乙的谈话,隐约知道一些。据他说太乙很忌惮他的师兄,而他的师兄乃是隐居在一个什么山上,许多年来,足迹未下过山的。我母亲说我的爹爹是到海外去了。如果母亲不是骗我的话,我的爹爹似乎又不应该是这位青灵子了。”耿照也是猜想不透,当下说道:“柳女侠将来是会把这件信物送还你的母亲的,事情的真相如何,到时总可以明白。”

  上官宝珠疑云满腹,恨不得马上回灵鹫山去问她母亲,但当她想到要回灵鹫山之时,心中又是不禁一阵辛酸,想道:“回到灵鹫山,我怎能避免与麻大哈相见?”唉,经过了今日之事,我和他相见,还有什么意思?”

 

  耿照道:“仲弟,你和上官姑娘是怎样相识的?”仲少符望了望上官宝珠,笑道:“可以告诉耿大哥吗?”上官宝珠满面通红,低头说道:“你说好了。”仲少符笑道:“我是给她捉来的,想不到却成了结拜姐弟。”当下把这两日来的遭遇都对耿照说了。

  耿照喜道:“这个麻大哈本来就不是好东西,上官姑娘,你这次和师兄决裂,我以为这倒是因祸得福呢。有一件事情我还要告诉你的,青灵子老前辈临终之时,曾拜托柳女侠务必找着了你,将他的遗言告诉你。”上官宝珠道:“什么遗言?”

  耿照似乎有点顾虑,迟疑片刻,说道:“我只是把令尊的遗言原封不动地告诉你,这些话可能不大中听,你可不要生气。”上官宝珠是个七窍玲珑的人,猜到了几分,笑道:“是责备我行为不当吧。其实我也知道江湖上的侠义道是把我当作邪派妖女的。”耿照道:“也不尽然!”上官宝珠笑道:“若是责备我的,我就更应该听了。但说无妨。”

  耿照道:“令尊是、是怕你误入歧途,他要柳女侠将你带到正路来。他对你的终身大事很是关心,听他的口气,他对麻大哈是很不满意的,希望你不要和他混在一起。”上官宝珠面上一红,说道:“我与麻大哈不过是同门关系,自小一同长大,比较亲近而已。哪谈得上什么终身大事呢?”口里这么说,心里却是十分惭愧,想道:“我现在才知道麻大哈的本来面目,虽然迟了一点,也算得是幸运了。”原来她虽然未曾与麻大哈谈及婚嫁之事,但由于除了麻大哈之外,她从无与第二个男子接触,故此在昨日之前,在她的心里,还一直以为自己的终身是非麻大哈莫属的。

  上官宝珠听了耿照转述的“遗言”,心中很是感动,说道:“我不知道这位青灵子老前辈是不是我的父亲,但不论如何,他这样关心我,我终是感激的。可惜我已不能再见他了。但我倒很想见见柳女侠,一来看一看那半边破镜,二来我也应该向柳女侠道歉,过去我辜负了她的好意,好几次冒犯了她。”

  耿照问道:“你们本来准备上哪儿的?”仲少符道:“想往祁连山去找武帮主。”耿照道:“武帮主恰好和柳女侠有个约会,地点是天狼岭,武帮主要先赴这个约会后才到祁连山去。咱们不如一同去天狼岭吧。”上官宝珠喜道:“这样最好不过,仲弟可以找着武帮主,我也可以见着柳女侠了。”

  于是一行四众便即登程,仲少符驾驶马车,耿照骑马与他同行,两从在路上交谈,彼此询问别后的遭遇。仲少符这才知道耿照来到此地的原因。

  原来耿照本是在蓬莱魔女的山寨的,蓬莱魔女与玳瑁离开了山寨没有几天,山寨接到消息,说是宋金刚的那路义军要一个懂得兵法的人帮忙,于是笑傲乾坤就叫耿照前往。

  宋金刚的女婿杜永良往大都打探消息,迟迟未归,耿照到了宋金刚那儿,知道了此事,便自告诉奋勇,要去接应。其时义军的军事行动尚未展开,故此耿照可以抽身前往。耿照未到大都,却碰上丐帮从大都撤退出来的弟子,知道丐帮大闹金京之事,又知道杜永良已经回去。所以他和秦弄玉也就回来了。

  耿照说到此处,秦弄玉上来重新与仲少符行过相见之礼。秦弄玉笑道:“仲弟,你不知道我是谁吧?你小时候我见过你的,你忘记了。”仲少符想了起来,说道:“哦,你是乡下住的那位秦家姐姐,是么?我真的认不得了。”原来耿、仲二家是在蓟州城内比邻而居,秦家则是在城外的一个村子住的。秦弄玉的父亲是耿照的姨父,亲戚时常往来,作为耿家邻居的仲家,也就和秦家相熟了。不过仲少符年纪小,他七岁的时候就搬了家,对秦弄玉的印象则早已模糊了。此时提起,他只记得小时候是把秦弄玉叫做“乡下的秦姐姐”,他小时候从没出过城,不知道“乡下”是怎么样的地方,时常好奇地向秦弄玉问一些有趣的问题,例如“种田是怎样种的,牛为什么会听人的话?”“乡下的女孩子是不是和男孩子也打架的?”等等。逗得秦弄玉和耿照发笑。秦弄玉就把他叫做“邻家的多嘴的小弟弟”。

  秦弄玉笑道:“我也认不得你了。不过,耿大哥是时时提起的。你们搬到了什么地方,是城里还是乡下?”

  仲少符笑道:“我们搬到了山里去呢。在大都的西山居住,我拜了卧佛寺的方丈四空上人为师。十年来没有下过山。变成了山里的野人了。嘿,嘿,如今我是不敢再笑你是乡下的姐姐了,秦老爷子好吗?”

  秦弄玉道:“我爹爹早已死了。”仲少符抱歉说道:“对不住,我不知道。我爹爹时时挂念你们两家,尤其对耿伯伯之事抱歉,说是当年误会了他。要我见着了耿大哥务必替他谢罪。”耿照道:“这也怪不得你爹,当年我也曾误会过我爹的。事情都过去了,也不必再提了。”

  仲少符忽地笑道:“秦姐姐,你小时候不是把我叫做‘邻家的多嘴的小弟弟’么?我现在又要多嘴了,不知我应该如何称呼你才合适?”秦弄玉怔了一怔,一时不明其意,说道:“你不是叫我秦姐姐么,又要怎么称呼?”仲少符笑道:“我就是怕这样称呼错了。恐怕是应该叫做嫂子吧?”耿照与秦弄玉小时已有婚姻之约,仲少符是知道的。

  秦弄玉面上一红,说道:“哦,原来你是绕着弯儿打趣我。”耿照道:“还早呢,明年你再叫她嫂子吧。”耿照倒是和他说了实话,仲少符忙向他们二人贺喜。

  秦弄玉向马车一指,悄声道:“我也要向你贺喜呢,你们订了……”仲少符吃了一惊,连忙“嘘”了一声,摇了摇手,随着揭开车帘一看,却见上官宝珠已经睡着了。秦弄玉道:“你怕她听见?”仲少符道:“我们相识不过两天,只不过是患难中结拜的姐弟,哪谈得到其他,给她听见了多不好意思!”

  秦弄玉笑道:“人之相知,贵相知心。古人云: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哪在乎相识时日短长?你若不好意思和她去说,我替你做个媒吧。”仲少符满面通红,忙道:“秦姐姐快别说笑了。”话虽如此,仲少符心里却是突然有了奇异的感觉,本来他从没有想过他与上官宝珠将来要如何的,如今却是不能不想起来了。“她为了我与师兄决裂,我应该怎样好好待她呢?秦姐姐说人之相知,贵相知心,不在乎相识时日的短长,这倒是真的。我受麻大哈等人围攻之时,她为我那样着急,显然她对我的关心已在对她师兄之上,嗯,难道她,她……”仲少符面上发烧,回头看着车上的上官宝珠,只见她熟睡的面上绽出一朵笑容,似乎是在做着一个好梦,仲少符意乱情迷,连忙赶车前行,制止自己再想下去。

  仲少符哪里知道,上官宝珠乃是假装熟睡的。他们的谈话,上官宝珠都已听见了。尤其是秦弄玉那番话语,每一个字都好似说到了她的心坎上。上官宝珠细细咀嚼“人之相知,贵相知心。”这八个字,不禁也是芳心荡漾,不能自休。但却是喜悦多于烦恼,她的心头热烘烘的,麻大哈给他的一些不愉快的回忆,就像是淡云遮盖不住燃烧的太阳。

  上官宝珠心情欢畅,病也就好得多了。仲少符给她服的小还丹本是治内伤的圣药,郁闷一除,药力运行功效大显,第二日已经好了五六分。

  这天傍晚到了蓟州,他们本来是可以绕道经过,不必进城的,耿照主张进城去住一晚。秦弄玉有点担心,说道:“城里熟人太多,何必冒这个险?”耿照叹了口气,说道:“在江湖流落了这几年,如今到了故乡,岂能过门不入?嗯,我也想医医我的思乡病了。”秦弄玉懂得他的心情,说道:“好吧,那就去吧。”

  进了城已是入黑时分,幸好没有遇上熟人。他们在横街冷巷,找了一间小客店投宿。要了两间房子,耿照和仲少符同房,秦弄玉则陪伴上官宝珠。

  秦弄玉与上官宝珠并头而睡,细谈心事,不知不觉已是三更时分,忽听得有轻轻的叩门声,秦弄玉跳了起来,只听得耿照的声音说道:“是我。你们睡了没有?”秦弄玉穿好了衣服,打开房门,耿照道:“仲弟,你也进来吧。”原来耿照是和仲少符一同来的,仲少符躲在耿照的背后,一直没有作声,好像很难为情的样子。上官宝珠心头噗噗乱跳,她心中的疑问却已由秦弄玉说了出来:“这么晚了,你拉仲弟到我们的房里来作什么?”这晚有半钩新月,耿照作了个手势,叫秦弄玉不必点灯,低声说道:“我想回家去看一看,你陪我去,好吗?”

  秦弄玉吃了一惊,诧道:“你要回家?”耿照道:“我想到妈的坟前撮土为香,祭告她在天之灵。”秦弄玉道:“姨妈死了,我也应该到她墓前磕个头。只是我和你去了,谁陪伴上官姐姐?”耿照笑道:“当然有人。仲弟,你看护你的上官姐姐,不可离开这个房间,我们天亮之前,定然可以回来。”

  仲少符满面通红,说道:“我也应该去给伯母磕个头的,秦姐姐,不如你留在这儿,我和耿大哥去吧。”秦弄玉笑道:“我和你的耿大哥去祭坟,你不能替代我的。”耿照说道:“你的好意,我会替你禀告母亲的。他日有机会时,你再给她上坟吧。今晚你必须看护你的上官姐姐。”

  仲少符一想,秦弄玉是以姨甥又兼未来媳妇的身份去祭坟的,她当然应该和耿照同去,可是让自己和上官宝珠独处一室,即使他胸怀磊落,也总是觉得难以为情。

  上官宝珠坐起来道:“我已经好了,让仲弟和你们同去也不妨事。”秦弄玉道:“不,你的伤虽然已好了大半,武功尚未恢复。倘若有意外,叫我去哪里找一个上官姐姐来赔给仲弟?”上官宝珠杏脸飞霞,嗔道:“我和你说正经事,秦姐姐,你却又来取笑我了。”秦弄玉道:“我说的是正经事呀。我们去了,这里虽然未必有事,但总是小心一点,提防意外的好。”耿照道:“江湖中人,哪能讲究这许多细节?何况你们又是结义姐弟,曾同患难,更是无须避嫌!”仲少符一想若再推托,反而显得自己心有杂念,于是只好答应,说道:“好吧,我留在这儿,但你们天亮之前,可一定要回来的呀!”秦弄玉笑道:“当然。难道我还会丢下你们不成?”

  此时已是三更时分,夜市早已散了。耿、秦二人悄悄回到耿照的故居,幸喜无人发觉。淡淡的月光之下,只见大门上还贴着封条,经过了五年,封条上的大红朱印也早已褪色了。耿照苦笑一声,便与秦弄玉施展轻功,跳了进去。

  惨痛的往事重上心头,耿照想起了五年前出事的那个夜晚。那天白天,他到北芒山与秦弄玉约会,准备向秦弄玉告别,不料等不见秦弄玉,却碰上了早就在那儿埋伏的金国武士,一场厮杀,好不容易尽毙敌人,回到家时,却发现母亲死在床上,脑门钉着一支透骨钉。这是秦家的独门暗器,他还因此而怀疑表妹是杀他母亲的凶手。却不知是玉面妖狐赫连清波所为。

  耿照想起往事,紧握着秦弄玉的手说道:“当年我误会了你,接连做出许多错事,现在还是惭愧不已。”秦弄玉道:“这都是玉面妖狐害我们的,现在仇也早已报了,你就想开点吧。”耿照道:“我妈的坟现在不知怎么样了?我却实是难以心安。”

  出事的那天晚上,耿照发现母亲惨死之后,不到半炷香的时刻,金国的官兵就来围屋搜人,所以他只能把母亲草草埋在后园,说是坟墓,其实只是黄土一杯而已。经过了五年的岁月,在耿照的想象中,以为这一抔黄土,定然已是淹没在荒烟蔓草之中。

  哪知到了后园,定睛一看,却不由得耿照不大为惊诧起来!只见当年他埋葬母亲之处,那一抔黄土已变成一座坟墓,而且还立有墓碑,上书“耿门楚氏之墓”。不错,园中到处是野草丛生,但在这坟墓的周围一丈方圆之内,却是一片净土。似乎不久之前,还有人来过扫墓。

  耿照又是吃惊,又是欢喜,说道:“奇怪,我们在蓟州并无亲友,却不知是谁肯冒这样大的危险给我妈妈建坟?”要知耿家是已经被抄了的,大门口还贴有官厅的封条,这人潜入耿家筑坟,倘被知晓,就是灭门之祸。

  秦弄玉在朦胧的月光之下,仔细看那墓碑上的书法,觉得这笔迹有点儿熟识,但却想不起是谁。秦弄玉说道:“这人想必是个熟人。”

  耿照笑道:“他知道我母亲的姓氏,当然应该是熟人了。只可惜不知道他是谁,却叫我无从道谢。”秦弄玉道:“以后再打听吧。咱们先给妈上香。”

  耿照说了个“好”字,当下撮土为香,拉了秦弄玉一同跪下,便在墓前禀告:“妈,你生前的心愿是想要表妹做儿媳,今晚我和表妹给你叩头,让她叫你一声婆婆。你一定很欢喜吧!”秦弄玉满面通红,心中却是甜丝丝的,磕了三个响头,说道:“婆婆,可惜儿媳不能奉侍你,但我和照哥必定遵从你生前的教导,继承耿家忠孝传家的家风,以慰你老人家在天之灵。”

  耿照再禀告道:“第二件事,妈,我要告诉你的,是你的大仇已经报了。仇人虽然不是儿子亲手所杀,你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耿照想起了玉面妖狐杀害他母亲的狠毒手段,余愤未息,恨恨说道:“可惜我不能带了她的首级来祭奠。”

  话犹未了,忽听阴恻恻地一声冷笑,有人说道:“你报了仇,清波的仇却向谁报?嘿,嘿,你以为这样就算了结了么?”

  耿照、秦弄玉都是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地跳起来,向发声之处扑去。

  只见一条黑影已经越过墙头,此时正在墓旁冷笑。是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子,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手中拿着一条软鞭。这装束正是玉面妖狐赫连清波生前最喜欢的装束。

  耿照乍眼一看,几乎以为是玉面妖狐又从坟墓里跑出来了。正是:

  午夜坟前伤往事,惊心墓地现幽灵。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八回

  坟碑知是何人立

  客舍难堪故侣来

 

 

 

  秦弄玉打了一个寒噤,喝道:“你是谁?”她提高了声音喝问,其实是给自己壮胆,声音已是不禁有点抖颤。

  那女子阴恻恻地说道:“我是索命无常,嘿,嘿,你抢了清波的情郎,她变成了野鬼游魂,无依无伴,要我勾了你的魂去和她作伴的。”声到人到,喇的一鞭就向秦弄玉打来!秦弄玉使了一招“长河落日”,青钢剑划了一道圆弧,圈削对方的长鞭。这一招剑法本来极是精妙,可惜秦弄玉惊魂未定,剑势圈得不圆,劲道也嫌不足,那女子软鞭一抖,一招“毒蛇吐信”,钻出了她的剑光圈子,“嗤”的一声,将秦弄玉的衣襟下摆撕去了一幅。这还是秦弄玉用家传的“蹑云步法”闪避得宜,这才侥幸没有伤在她的鞭下。

  耿照大怒道:“装神弄鬼,你想吓谁?哼,就算你是玉面妖狐复生,也得吃我一剑!”那女子“哎哟”一声叫道:“想不到你这样狠心!不管怎样,清波姐姐对你总是付出过真情的。俗语说:一死百了。清波姐姐因你而死,你居然还是不肯饶她?哼,我也要为她抱不平了!说不得只好请你去陪她啦!”

  这女子鬼话连篇,可是她口中胡言乱语,手上鞭法却是丝毫不乱。耿照的连环三剑竟给她用“回风扫柳”的鞭法连消带打,反攻过来。玉面妖狐生前最擅使鞭,曾胜过“四霸天”中号称“北神鞭”的北宫黝,在武林中号称一绝。耿照此时见了这女子的鞭法,不禁吃了一惊,心道:“这妖女扮作玉面妖狐的家数,可真是有点邪门!好在我是绝不相信鬼神的,否则还真会当她是玉面妖狐借尸还魂呢!”

  耿照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若再歪缠,可休怪我宝剑无情!”那女子噗嗤一声笑道:“你本来就是负心汉子,不用我说也知道你是无情的了。我替清波姐姐向你索命,你要知道我是谁,到黄泉路问她去吧!”耿照怒道:“你一再戏弄,你当我是怕了你么?好,且看是谁索了谁的命?”使出了“大衍八式”中的一招剑式“星海浮槎”,剑光似匹练般的向前卷去,力透剑尖,“喀嚓”一声,把这女子的鞭梢削去了一段。这女子也真了得,鞭梢被削,居然能够还招,以攻为守地虚晃一招,引开耿照的眼神,倒纵出三丈开外。

  秦弄玉已经看清楚了这女子只是扮作玉面妖狐生前的模样吓人,惊魂已定,追上前来,喝道:“你是玉面妖狐的什么人,不说明白,就想跑么?”说时迟那时快,耿照亦已赶上,双剑合璧,前后夹攻,截了这女子的退路。

  这女子哈哈一笑,说道:“谁说我想跑了?好呀,你们夫妻联手,难道我就没人么?”

  这女子笑声未绝,墙头上突然现出幢幢黑影,一个个捷如鹰隼地扑来,霎忽之间,已把耿、秦二人围在当中。为首的一人接声笑道:“鼎娘,你这场戏演得精彩极了!但也应该到了煞科的时候啦!”耿照定睛一看,认得这人是柳元甲的大弟子宫昭文。

  原来宫昭文早已做了金宫的侍卫,这女子名叫金鼎娘,是祁连老怪金超岳的女儿。金超岳曾经当过金国的国师,而玉面妖狐则是金主御封的“郡主”,在金宫的时候,她和金超岳的女儿是常在一起的。她们二人经常切磋武功,故此金鼎娘懂得玉面妖狐的武功家数。不过玉面妖狐多在外面活动,而金鼎娘则一直是躲在宫中,是以不为江湖中人所知。

  玉面妖狐与金超岳相继死后,金鼎娘嫁了宫昭文,夫妇同为金廷效力。这次是金鼎娘第一次随丈夫出来“办案”,除了他们夫妇之外,还有五名金宫侍卫。他们最初的目标本来是追踪仲少符,后来追到了将近蓟州之时发现了耿照,耿照是金廷钦犯,比仲少符重要得多,他们当然是要转移目标了。但他们是跟在后面追踪的,耿照这一行人早些时候进了城,在一个横街冷巷的小客店投宿,待到他们也进了城,追踪的线索已断。

  蓟州是个大城,大大小小的客店少说也有几百间,要遍搜所有的客店实是不易。宫昭文颇富智计,料想耿照到了蓟州,定然会回家一看,于是先到耿家埋伏,果然给他料着。

  宫昭文等人一到,立即把耿照和秦弄玉包围起来。金鼎娘阴恻恻地笑道:“这正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嘿,嘿,你们现在想逃跑也跑不成啦!”耿照大怒,一招“白虹贯日”,长剑刺胸,便下杀手。这一招是“大衍八式”中最凌厉的招数,耿照用上了内家真力,力贯剑尖,一剑刺出嗡嗡作响。

  金鼎娘不敢硬接,一个“细胸巧翻云”,倒纵避开,笑道:“当真要拼命呀?别忙,别忙,清波姐姐在黄泉路上等着你呢,你总可以赶得上和她相会的。”

  宫昭文喝道:“姓耿的小子休要逞能!”判官笔左右一分,左点期门穴,右点白海穴。宫昭文是柳元甲的大弟子,已得乃师衣钵之传,这一“惊神笔法”使得精妙之极。耿照不敢轻敌,用足内力,修地变招,变为“横云断峰”的招数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