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宝珠哽咽说道:“仲弟,你对我这样好,我是毕生也忘记不了。但我的伤不知要什么时候才好,这里是不能再留的了,我总不能拖累你呀。”
仲少符道:“你当然不能在这庙里养伤,我带你走。”上官宝珠道:“上哪儿?”仲少符道:“你在我家中养病好吗?”上官宝珠道:“你家在哪里?”仲少符道:“在西山。”上官宝珠道:“是大都城外的西山吗?”仲少符道:“不错。我师父是西山卧佛寺的主持,也可以就近照顾你。”上官宝珠笑道:“到你家养病虽然是好,可惜咱们是不能再回大都的了。你已经亮了相,金虏正要抓你,你这一回去,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仲少符想了一会,说道:“我和你找武帮主去。”上官宝珠问道:“你上哪儿找他?”仲少符道:“我知道他是要到祁连山去的,咱们也去吧。”上官宝珠沉吟半晌,说道:“在路上也难免有危险的,不过要比回大都好些。但我不能走动,这、这……”仲少符道:“这个容易,我去找辆车子。”上官宝珠说道:“没别的办法,也只能如此了。好吧,你快去快回。”仲少符应了一个“是”字,忽地面上一红,似乎想说什么的样子?上官宝珠道:“你还不快去?”仲少符说道:“我怕你独自留在这儿,会有危险。”上官宝珠笑道:“我不能走动,你若把我背出去找车子,那更引人注目,更招危险了。”仲少符道:“上官姐姐,你在这神龛里躲躲,生人进来,你不出声,他们未必会发觉你。不过,可又要请你、请你恕我无礼了。”说罢,将上官宝珠抱了起来,将她放在神龛的神像后面。上官宝珠与他肌肤相贴也禁不住满面通红,但心中却是对他十分感激。
仲少符走后,上官宝珠先思后想,越发觉得麻大哈不能与仲少符相比。麻大哈虽然是青梅竹马之交,但从今日之事看来,他这十几年的“情意”竟然都是假的。上官宝珠越想越不是味儿,不禁潸然泪下。“想不到仲弟和我相识不到两天,却是这么真心实意地待我!”她想到了仲少符对她的真挚,辛酸之中有了甜蜜,心里感到一股温暖。
正当上官宝珠芳心荡漾,思如乱麻之际,忽地听得有轻微的脚步声走到庙前。上官宝珠听得出那两人是用轻功悄悄走来的,不禁心头鹿撞。
“卜”的一声,从外面抛进了一颗石子,这是江湖上“投石问路”的方法,试探屋内有没有人的。过了一会,那两个人听不到声息,大约他们也是窥探过了,于是便走了进来。上官宝珠从神像背后偷偷望出去,只见是两个金国武士。
只听得一个武士说道:“庙里没有人,看来那小子是已经走了。”另一个武士道:“不见得,还是搜一搜吧。”
上官宝珠心头卜卜乱跳,只听得那武士笑道:“乌大哥,你这样认真做什么?找不着那小子,这正是咱们的造化啊!咱们到这庙里看过,已经可以回去交差了,还搜它作甚?”姓乌那武士道:“哦,萨老二,你的意思是——”姓萨的武士道:“你想想,沙衍流的本领比咱们高强得多吧,他尚且受了重伤,要人抬回大都,咱们把这土地公公的一条手臂折断,拿回去作为证据,证明咱们曾到过这座土地庙搜查,也就可以交得了差了。”
听了这两人的谈话,上官宝珠可以料想得到,沙衍流走到中途已是毒伤发作给他们发觉的,沙衍流告诉他们是在这庙里出事,故此他们不能不来搜索。上官宝珠心里是又喜又惊,喜者是沙衍流已受毒伤,要人抬回大都,自己少了一个强敌。惊者是这两人要来折断神像的手臂,自己躲在神像的背后,焉能不给他们发现?这两人的本领虽然平庸,可是自己毫无力气,却怎生对付?
上官宝珠咬紧牙关,待那两个武士来拉开神幔,就一把金针撤出,冷笑说道:“不知死活的狗贼。嘿,嘿,你们可着了我的道儿了,我这毒针见血封喉!”她是使出了最后的一点气力来撒出这把金针的。
那两人大吃一惊,连忙跑出庙门。上官主珠正自暗道:“侥幸!”不料忽又听得那姓乌的武士哈哈大笑,说道:“萨老二,咱们现在可以放心进去捉人啦!那小子已经跑了,只有一个受伤的丫头,咱们还怕不能手到拿来吗?”原来上官宝珠所发的梅花毒针虽有几支打到他们身上,但因气力太弱,梅花针连他们的衣服也未刺穿,这一来上官宝珠未能打伤他们,自己却露了底了。
那两个武士又再进来,上官宝珠道:“好,你以为我伤不了你们吗?你可知道灵山派毒雾弹的厉害?”蓦地一团烟雾从神龛里散发出来。这两人吃了一惊,又忙逃走。
姓乌的那个武士逃出庙门,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忽地又在哈哈大笑,说道:“萨老二,咱们中了那丫头的诡计了。她是虚声恫吓的,这并非毒烟!”
姓萨的那个武士胆子较小,他逃得快,并没有吸进烟雾,说道:“你怎么知道?而且,即使这一次不是毒烟,说不定下一次就是呢!”
姓乌的那个武士笑道:“不会的。你想那丫头她自己已是受了重伤,她不能走出这个庙宇,若放毒烟,她自己就要首先中毒了。受了重伤的人,纵有解药,也是无济于事的!”姓萨的那个武士想了一想,胆气复壮,说道:“不错,咱们进去拿人吧!”正是:
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七回
满怀心事羞难说
一点灵犀已暗通
屋内浓烟未散,姓萨的那个武士道:“待会儿再进去吧,反正她跑不了的。”姓乌的那个武士摇了摇头,说道:“事不宜迟,迟恐生变。这烟是没有毒的,你怕什么?”姓乌的这个武士在御林军中地位较高,姓萨的只好听从他的主意。但烟虽无毒,熏目呛喉,也是很不舒服。这两个武士眯着眼睛,摸索进去。
忽听得车声辚辚,姓萨的那个武士道:“乌大哥,你去看看,是什么人来了?”姓乌的说道:“不必理他,多半是赶集的乡下人。”话犹未了,马蹄声戛然而止,那辆车子正停在门前。
仲少符跳下马车来,见庙里烟雾弥漫,大吃一惊,叫道:“宝珠姐姐,你怎么啦?”上官宝珠用气力叫道:“仲弟快来,把这两个鹰爪杀了!”
姓乌的那个武士正把神幔撕下,心里想道:“我且把这丫头拿到手中,再去对付那个小子,也好叫他有所顾忌。”上官宝珠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神像一推,姓乌的武士一招“天王托塔”,将神像抛开,可是气力已经给阻迟了片刻。姓萨的那个武士伸手一抓,“嗤”的一声抓裂了上官宝珠的袖子。说时迟,那时快,仲少符已是一声大喝,冲了进来,挥剑便刺。
姓萨的这武士胆小,他一想以沙衍流的本领也给这“小子”所伤,如何还敢抵敌?仲少符的剑未刺到,他已先自倒下,一个“鲤鱼打挺”,滚过一边。姓乌的那个武士将神幔向仲少符当头一罩,立即便是一招“叶底偷桃”,五指如钩,要用大擒拿手法抓裂仲少符胸膛。
仲少符抢过了神幔,反手一卷,那武士一抓抓空,反而给仲少符罩住了。仲少符穿掌一格,扣着了那武士的脉门,“喀嚓”一声将他的手臂拗断。这武士杀猪般的一声惨叫晕了过去。姓萨的那个武士吓得魂飞魄散,站都站不起来,只知在地上打滚,刚刚滚出庙门,上官宝珠叫道:“仲弟,不能让他跑了,必须杀掉!”仲少符应了声“是!”一剑刺下,剑尖点了他的“晕穴”,姓萨的这个武士也登时晕过去了。仲少符道:“好,都了结了,咱们可以走啦!”原来仲少符一念慈悲,不愿杀人,只好把那两个武士击晕,骗过上官宝珠,保全了他们的性命。
上官宝珠惊魂未定,身子软绵绵地倒在仲少符怀中。仲少符抱她上了马车,说道:“我给你买了一套衣裳,在车厢里,你歇一会,试试合不合身?附近几个村子都是穷村,我好不容易才买得这辆马车,回来迟了,累你受惊,实在抱歉。”
上官宝珠哽咽说道:“仲弟,你,你别说客气的话儿了,你对我这么好,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应该抱歉的是我啊!”
仲少符笑道:“咱们已经脱险了,应该高兴才是,你怎么反而哭起来了。好吧,咱们走吧!”
上官宝珠心事如潮,随着马车的颠簸而起伏不定。她的这副眼泪还不仅仅是因为“感激涕零”而已,仲少符对她的体贴更显出了麻大哈对她的寡情,她想起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不禁悲从中来,难以断绝。
上官宝珠与麻大哈乃是从小就在一起长大的,从懂人事的时候起,十几年来,她除了麻大哈之外,从没有接触过第二个男子,在她的心中,早已认为自己“应该”是属于麻大哈的了。可是现在她与仲少符不过相识两天,这个“陌生”的男子却“突然”闯开了她的心扉,进入了她的内心深处。
尽管她觉得仲少符要比麻大哈好得多,但她与麻大哈这十几年的感情,也不是立即便能连根斩断的,“麻大哈纵然寡情,我可不能无义。即使要与他分手,也得讲个清楚。他只顾自己逃生,抛下我不管,比起仲弟之甘愿与我同生共死当然是大大不如,但这还不是他立心抛弃我的,只要他以后对我好,我还可以原谅他。至于仲弟,我只能将他当作弟弟看待,可不应该另有杂念。”上官宝珠心想。但她随即又想:“麻大哈能够原谅我吗?”“我放了仲弟,又与仲弟作伴而行,他能不误会?要是他不体谅,那又如何?”上官宝珠心事如麻,越想越乱,受伤之后,精神不支,渐渐也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揭开车帘一看,只见已是红日高照,是第二天近午时分了。马车停在林边,仲少符在林中生了一堆火,正在烤一只鸡,见她醒来,仲少符笑道:“我刚在路旁的农家买了一只鸡,还有一罐羊奶,羊奶已弄热了,你先喝吧。”
上官宝珠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仲少符说道:“这里是青州地界,离大都已有五百里了。”上官宝珠吃了一惊,说道:“你昨晚竟然一晚没睡,赶着马车,走了二百里的夜路吗?”昨日他们所在的那座土地庙是离大都三百里的,驾车的马并非骏马,一个晚上和一个上午走二百里,那一定是要马不停蹄的了。
仲少符笑道:“不,清晨的时分,我也曾打了个盹。我是想离开大都越远越好,现在咱们是可以安心了。”上官宝珠道:“唉,你也太辛苦了,一晚赶车。”仲少符道:“算不了什么,昨晚月亮很好。嗯,现在鸡也烤熟了,你吃吧。”上官宝珠和着眼泪,喝了羊奶,吃了烤鸡,心中极为激动,想道:“要是麻大哈不原谅我,我只好与他一刀两断了!”
吃过早餐,又再赶路,走了一程,忽听得后面蹄声忽骤,有三骑快马追来!
前面的一骑人还未到,“呜”的一枝响箭就射过来,厉声喝道:“好小子,往哪里逃?给我停下!”这人不是别个,正是麻大哈。后面两骑,则是他的师弟。一个名唤苏赫,一个名唤博图。武林规矩是以入门先后为序的,麻大哈自幼跟随猛鹫上人,故年纪虽然较小,却是师兄。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仲少符想起被擒之辱,不由怒火勃发,喝道:“好呀,姓麻的,我正要找你算账,来吧!”麻大哈冷笑道:“账当然是要算的,你把我的师妹怎么样了?先把这笔账算一算,我的师妹少了一根毫毛我就要你性命!”仲少符冷笑道:“亏你还有脸皮问你师妹!你的关心未免太迟了吧?”麻大哈大怒道:“你把她害了是不是?苏赫、博图,你们两人搜车,看看车上是谁?”他自己则提起了铁杖,要来打仲少符。
就在麻大哈挥杖欲击之际,上官宝珠蓦地揭开车帘,喝道:“是我,麻大哈,你给我住手!”
麻大哈怔了一怔,说道:“师妹,你受伤了!好,我给你报仇!”上官宝珠淡淡说道:“你要给我报仇,那你就去找沙衍流吧!”麻大哈道:“什么?不是这小子伤你的么?”上官宝珠道:“伤我的人是沙衍流。这位仲少侠么,恰恰相反,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麻大哈疑惑不定,双眼盯着了上官宝珠说道:“这小子怎会变成你的救命恩人?他不是着了你的迷香装在袋中的吗,他要救你,先得从布袋中出来。是谁把他放出来的?”上官宝珠双眉一扬,说道:“是我!”
麻大哈登时变了面色,说道:“是你将他放出来,你又跟着他走?”上官宝珠淡淡道:“一点不错。我若不是得他照顾,早已没了性命。你不替我谢他,反而要打他么?”仲少符道:“上官姐姐,我不要他道谢,我照料你只为了你对我好,与他无关!”
麻大哈咬了咬牙,说道:“宝珠,你上了这小子的当了!苏赫,博图,你们来替我把这小子拿下。”麻大哈是想亲自打仲少符一顿泄愤的,但此际他更急于要去劝服上官宝珠,把上官宝珠的芳心再夺回来,这个差事却不是师弟所能替代的。
苏赫、博图正想摆脱这个尴尬的局面,仲少符年纪轻轻,他们根本就没把仲少符放在眼内,麻大哈改变命令,要他们去捉拿仲少符,他们正是求之不得。于是回转头,双双扑上,一个亮出了虎头钩,一个抡起了藤蛇棒,夹击仲少符。哪知仲少符年纪虽轻,剑法却是极为精妙,苏赫的虎头钩先到,给他一招“横江截壁”,横剑一封,双钩拦过一边。博图的藤蛇棒打来,“当”的一声,和虎头钩碰个正着。
仲少符唰的一剑刺出,剑尖点向博图的脉门。博图棒重力沉。但身手却稍欠灵活,他的藤蛇棒碰着了同伴的虎头钩,一惊之下,急切之间已是来不及变招,眼看就要给仲少符挑了他的腕脉,幸亏苏赫的虎头钩顺势划了一道圆弧,反圈回来,替他化解了仲少符这招攻势,但虽然如此,仲少符的剑尖划过,还是在博图的小臂上划出了一条血痕。
这一下不但是大出苏、博二人意料之外,也是麻大哈始料之所不及。他以为有两个师弟去对付仲少符,即使不能手到擒来,也不会容许仲少符走到十招开外,哪知只是照面一招,他的一个师弟竟然先受了伤。麻大哈是要把仲少符拿去给蒙古人作见面礼的,他生怕仲少符伤了他的师弟之后便即逃走,这么一来,他虽然急于要重获上官宝珠的芳心,但更急于要把仲少符擒下,以免变生意外了。
博图轻敌受挫,咆哮如雷,他左臂受的只是轻伤,并无影响,当下,抡起了藤蛇棒,拦腰又扫过来,仲少符平剑一拍,卸了他的猛劲。另一边苏赫的双钩亦已攻到,虎头钩有克制刀剑之能,仲少符的剑尖险些给他钩上的月牙锁着,幸好仲少符应付得宜,使出精妙解数,一招“三转法轮”,剑锋翻绞,“当”的一声,削断了他钩上的两齿月牙,这才摆脱了他的纠缠。这几招迅如电光石火,较量之下,还是仲少符占了一点上风。不过由于苏、博二人已经去了轻敌之心,仲少符要想速胜也是不可能的了。
麻大哈回过身来,铁杖一顿,冷笑道:“好小子,你已是瓮中之鳖,网底之鱼,还要逞能?”迈开大步,跑过去围攻仲少符。上官宝珠忽地一声喝道:“麻大哈,你住不住手?你要杀他,先杀了我!”麻大哈回头一看,只见上官宝珠手中倒持利剑,明晃晃的剑尖正对着自己的咽喉,麻大哈大惊道:“你干什么?”上官宝珠道:“你再进一步,我便死在你的面前!”麻大哈心里酸溜溜的好不难受,苦笑说道:“这是何苦?快快把剑放下!”上官宝珠道:“你们让他走了再说!”麻大哈道:“我答应你不伤他的性命就是。两位师弟,暂且住手!”仲少符叫道:“上官姐姐,我决不走。要走咱们同走!”仲少符并不知道她与麻大哈乃是情侣,只道她是受了麻大哈的胁迫,决意要助她脱出魔掌。
上官宝珠极为感动,叹了一口气,说道:“仲弟,你还是走的好。你不知道——”仲少符道:“我知道,上官姐姐,你是个好女子,何必和这些坏人混在一起?”仲少符不肯走,上官宝珠无可奈何。手中的利剑仍然贴在喉咙,心里则是乱成一片。苏、博二人也仍然紧紧叮着仲少符,防他逃走,不敢放松。
上官宝珠道:“仲弟,我不想拖累你,你还是走吧。”仲少符仍是摇头,坚决道:“不走!”上官宝珠又再劝说道:“仲弟,你有远大的前程,何苦为了我一个不相干的女子甘冒不测之祸?你知道他们是要拿你当作礼物送给蒙古鞑子的!”仲少符道:“咱们已经结为姐弟,还怎能说是不相干的人?我打不过也要打!”仲少符因为刚才颇占上风,不免起了轻敌之心,以为对方即使再加上一个麻大哈,自己也未必就打他们不过。
麻大哈面色难看之极,不住地发出冷笑。上官宝珠不理会他,依然对仲少符柔声说道:“仲弟,你听我说,你有你的家人、朋友,我有我的家人、朋友,咱们不过是萍水相逢,偶然相聚,就要散的。你我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啊!你明白没有?”仲少符道:“我知道,但只要你摆脱他们,咱们就是一条路上的人!”
麻大哈忍无可忍,冷笑道:“你们的情话说完没有?宝珠,我现在只是问你一句话,你要我还是要他?”上官宝珠满面通红,说道:“胡说八道,我和他只是姐弟之谊!”麻大哈见她剑尖指着咽喉,倒也不敢动粗,当下顺着她的口气转圈道:“宝珠,你骂我不打紧,只要你还记得咱们的情份。这么说,你和他是并无私情的了?”上官宝珠道:“你自己心邪,仲弟救我,可是一片侠义心肠!”麻大哈道:“好,好!侠义也好,心邪也好,既然你和他只是姐弟之谊,我也未尝不可原谅。你把剑放下,跟我走吧!”上官宝珠道:“你答应我不再为难他了?”麻大哈道:“当然,只要你跟我走!”仲少符道:“上官姐姐,你当真是心甘情愿跟他走么?”仲少符从他们的谈话之中,已听出他们并非一般的师兄妹关系,不觉心里一酸,暗自想道:“若然真是那样,倒是我不知趣了。”上官宝珠点了点头,说道:“你放心,我的师兄是自小与我一同长大的,我跟他走,他不会难为我的。”
仲少符苦笑道:“好,既是如此,那我放心了。”说罢,迈步便走。苏赫、博图紧握兵器,把眼望着麻大哈。麻大哈道:“让他走!”苏、博二人退过两边,让出了一条路。
麻大哈冷冷道:“宝珠,可以把剑放下了吧?别吓人了!”上官宝珠道:“待他走过那边山坳,咱们再走!”她是怕麻大哈变卦,故而必须等仲少符走得远了才肯把剑移开。但,虽然如此,戒备已是松了一些。麻大哈趁她把注意力集中在仲少符身上之际,突然出其不意地抢了她的宝剑,骈指一点,点了她的穴道。上官宝珠尖叫一声,倒了下去。知觉未失,却又不能动弹。麻大哈故意扯下车帘,冷笑说道:“好呀,我要叫你亲眼看我怎样折磨这个小子,方能泄我心头之恨!”仲少符本来走得未远,听得上官宝珠的叫声,吃了一惊,愕然止步。
说时迟那时快,麻大哈已然赶到,手挥铁杖,卷地扫来。这一杖猛烈之极,劲风起处,沙石纷飞!仲少符吃了一惊,心想:“这矮子貌不惊人,气力却是好大!剑杖相交,火星四溅,仲少符虎口隐隐作痛,急忙使个“黄鹄冲霄”的身法,身形平地拔起,麻大哈的第二杖打来,呼的一声,从他脚底扫过。麻大哈也吃了一惊,心想:“这小子身手委实不弱,怪不得苏赫、博图会吃了他的亏!”
麻大哈的杖法是他父亲私自传授的丐帮的“伏魔杖法”,杖法一展,势如惊涛骇浪,滚滚而来,仲少符连避三杖,险象横生,拼着豁了性命,冒险抢攻,“喇”的一剑,一招“仙人指路”,疾刺麻大哈胁下的“愈气穴”。麻大哈立起铁杖,一个翻身,“乌龙盘树”,横扫仲少符中路,仲少符托地一跳,剑随身进,一招“李广射石”,指向麻大哈右肩,剑尖吐出碧莹莹的寒光,直刺麻大哈的“肩井穴”。麻大哈铁杖沉重,伏魔杖法虽然刚猛绝伦,却是不如仲少符的剑法灵活,他招数已老,来不及撤回,听得“叮当”一声,仲少符的宝剑虽然给他荡开,但麻大哈肩上的衣裳也已给仲少符的剑尖挑破,只差半寸,险些就要戳穿他的琵琶骨。麻大哈退后两步,吓出一身冷汗。仲少符硬接了他的两招,胸口气血翻涌,也是暗暗吃惊。这么一来,双方都是各具戒心,不敢轻敌。
此时苏赫、博图二人亦已赶到,一左一右,侧翼助攻。仲少符和麻大哈只不过勉强能够打成平手,论真实本领还是麻大哈稍胜他一等。此时再添上苏、博二人,仲少符使出浑身解数,也是应付为难。苏、博二人刚才吃了他的亏,都是咬牙切齿,立心报复。苏赫的虎头钩有克制刀剑之能,尤其厉害。激战中苏赫的双钩盘旋飞舞,一招“回风扫柳”,在仲少符的小臂勾裂一道三寸多长的伤口,伤虽不重,亦已挂彩,鲜血染红了衣裳。麻大哈胜券在握,神色转为从容,笑道:“这小子咱们是要交给师父拿到蒙古去作见面礼的,可不能伤了他的性命!”苏赫、博图应了一个“是”字,步步紧迫,但已是避免施展杀手。也幸亏他们要想活擒仲少符,仲少符还可以周旋较多的时候。
上官宝珠给点了麻穴,身子不能动弹,眼睛还可以看得见。她见仲少符受了伤,不由得心痛如割,想叫叫不出声,眼中满是泪水,一滴一滴地沿着面颊流下来。
仲少符见此情形,心里又是酸痛,又是欣悦,想道:“上官姐姐对我的关怀原来还是胜于对她的师兄。可惜我本领不济,却是自身难保了。”心念未已,只听得马铃声响,有两骑快马从路上经过。
骑在马上的是一男一女,看见树林里有人厮杀,不约而同勒住了坐骑。那女的“咦”了一声,说道:“照哥,你看这人是不是麻大哈?”那男的道:“不错。被他们围攻的那个少年我也似乎是在哪儿见过似的,却想不起是谁?”话犹未了,只听得仲少符大声叫道:“是耿大哥吗?小弟是仲、仲……”正要自报姓名,麻大哈连环三杖,打得仲少符手忙脚乱,只说出了自己的姓,胸中气血翻涌,“少符”二字哽在喉头,急切间说不出来。
那男的听了一个“仲”字,已知道他是谁了,登时又惊又喜,叫道:“原来是符弟!”翻身下马立即跑去助战。
原来这一男一女不是别人,正是耿照和秦弄玉。耿、仲二家本是通家之好,比邻而居,后来因为耿照的父亲出仕金国,仲少符的父亲不明他的苦心,这才与好友割席,易地而居。耿照比仲少符年长五岁,仲家搬家那年,耿照十二岁,仲少符只有七岁,隔别了十一年,故此耿照乍见仲少符之时,已经是认不得了。
麻大哈去年在桑家堡的一战中,曾见过耿照的本领,见他来到,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说不得只好先伤了这姓仲的小子。活的捉不了,死的也好。”他是想先击倒仲少符,再合力对付耿照。
麻大哈一招“毒蛇出洞”,杖尾起处,直取仲少符的“血海穴”,仲少符腰向后弯,铁杖掠面而过,当真是险到了极点!身形未定,麻大哈一招“横扫千军”,铁杖已拦腰扫到,剑杖相交,“当”的一声,仲少符的宝剑脱手飞去。麻大哈举杖便戳他胁下的“愈气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耿照已是如飞赶到,一剑拍下,压住了麻大哈的铁杖,耿照自从得了青灵子所传的运功秘诀之后,功力大增,比起在桑家堡斗沙衍流之时,又已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他使的是桑家的“大衍八式”,隔物传功,麻大哈只觉一股大力涌来,登时虎口酸麻,好不容易使出了一招“夜叉探海”,这才把铁杖抽了出来,当然是无暇去伤害仲少符了。
秦弄玉挥剑敌住苏、博二人,仲少符拾起宝剑来,上来助战。耿照道:“符弟,你歇歇吧!这贼子不是我的对手!”仲少符道:“不,我还可以再战。这位女侠,请你去照料上官宝珠,好吗?”他不知道秦弄玉是谁,只能以“女侠”相称。
秦弄玉在桑家堡的那一仗中是见过上官宝珠的,也知道她是麻大哈的师妹,此时见上官宝珠倒在马车上,头倚着车辕,眼中泪水打滚,向这边凝视,好像是受了重伤。心中奇怪,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情,想道:“她的父亲于照哥有恩,若是受伤,我倒应该救她。且过去看看。”过去一看,这才知道她不但受伤,而且给点了穴道。
秦弄玉解不开灵山派的独门点穴,只得守护在上官宝珠身旁。
仲少符得了耿照之助,精神抖擞,一口剑力敌苏、博二人,攻多守少。耿照单独对付麻大哈,更是把麻大哈杀得手忙脚乱。麻大哈咬紧牙根,不惜消耗真力,把最凶狠的伏魔杖法施展出来,横挑直格,左挡右架,上下翻飞,一条镇铁杖宛似毒龙,张牙舞爪。但耿照运剑如风,鹰翔隼刺,不到半炷香的时刻,便把麻大哈的凶焰压了下去。麻大哈倒吸一口凉气,暗自想道:“今日只怕是难讨好处的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可是我却不能便宜了这姓仲的小子,我捉不了他,反而让宝珠落在他的手上,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麻大哈气恨不过,心中暗暗盘算对策。
激战中仲少符卖了个破绽,博图恃着力大,以为有机可乘,立即挥棒猛击,哪知仲少符正是要他如此,博图欺身急进,仲少符一个闪身,青钢剑反圈回来,剑光闪处,血花飞溅,在博图的肩头划开了一道伤口。苏赫双钩刺到,仲少符反手一剑,又削去了他钩上的两齿月牙。
麻大哈见两个师弟即将落败,又惊又急,这么一来,心浮气躁,更是难以支撑。耿照趁势猛攻,接连几剑“狂风扫叶”“高祖斩蛇”“猛鸡夺粟”“龙顶摘珠”,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把麻大哈杀得透不过气。麻大哈大叫一声,忽地一个倒纵,落在马车旁边,突然挥杖向秦弄玉袭击。
原来麻大哈是想把上官宝珠抢回去作为人质,他以为秦弄玉是个女流,容易对付。倘若能在三招两式之内把秦弄玉伤了,耿照必须照料他的未婚妻子,自己便可以抢回了师妹,逃之夭夭。
哪知秦弄玉这几年来勤练峨嵋派的无相剑法,剑术精妙尤在耿照之上,不过功力稍逊而已。麻大哈在接连两场恶斗之后,气力不加,即使单打独斗,也未必是秦弄玉的对手,要想在三招两式之内伤她,当然更是梦想了。秦弄玉一声冷笑“来得好!”青钢剑扬空一闪,一招“玉女投梭”,反刺过去,麻大哈身形未稳,一杖击空,只好挥袖拂挡。倘若他的内力未曾消耗,还可以拂歪秦弄玉的剑尖,但如今他已是强弩之未,如何能够?只听得“嗤”的一声,秦弄玉的剑尖刺穿了他的衣袖,把他的虎口也刺伤了。
说时迟,那时快,耿照亦已赶至。麻大哈大吼一声,又是一个倒纵,斜掠出三丈开外。灵山派长于轻功,麻大哈急于逃命,已是顾不得抢他的师妹了。
耿照正要追去,麻大哈忽地把手一扬,发出了一枚烟雾弹,登时一团烟雾,扩散开来,遮住了耿照的视线。
苏、博二人趁着烟雾弥漫之际,也趁机逃走,苏赫还打出一把毒针。仲少符舞剑防身,耿照连发三记劈空掌,掌风呼呼,把烟雾扫荡得随风而逝,但待到烟雾尽散之时,麻大哈、苏、博等人也早已不见踪影了。
仲少符本来是要去寻访耿照的,想不到是在这样的境遇下相逢。双方都是欢喜得难以形容,敌人一退,这两个分别了十多年的儿时朋友就紧紧握着对方的手,仲少符叫道:“耿大哥,多亏碰上了你!”耿照笑道:“符弟,你长得这么高了!幸亏你还认得我,要不是你刚才叫我一声,我可还不敢和你相认呢。”仲少符说道:“两年前我看见过你的图像,要不然说不定我也认不得你的。耿大哥,认得你的人多呢,此地离大都不过五百余里,你在这条路上行走,可也太大胆了。”原来耿照因为是金国的“钦犯”,金国朝廷绘了他的图形在各地张挂,出了重赏要缉拿他,是以仲少符曾经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