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易叹了口气,道:多谢楚兄了。

  楚休红暗自松了口气。杨易自从被他救回来后,对他不是直呼其名,就是尊称为楚将军,直以此时才称兄道弟。他道:杨兄,我们一块儿进帐中商议,文侯大人有令下达。

  曹闻道与陈忠两人陪着进帐,楚休红落在后面。看着他们远去,钱文义上前,低声道:楚将军,你这样为杨易着想,他未必领你的情。

  钱文义为人精细,洞若观火,楚休红虽然说这是文侯的意思,他知道定是楚休红在文侯面前求情求来的。楚休红叹了口气,道:钱兄,杨易才具不凡,只是运气不佳,才落到这等地步,不该埋没的。

  钱文义低低道:其实我见杨易对你仍存芥蒂,未必真能为你所用。其实你救了他,算是很对得起他了,难道他真的不想留在我们营中,你还能横野将军的名号也让给他不成?

  楚休红道:别说这些了,以他的才能,只要能为国所用,在哪个营中都是一样。他笑了笑,道:走吧,这回又要打一场硬仗了。

  钱文义叹道:打仗打仗,唉,这仗哪年是个头啊。

  一日从戎,就得准备着时刻捐躯。也只有我们努力,这仗才可以早一天结束。楚休红将马匹交给一个护兵,又道:走吧,此番我们身上的担子不轻。

  ※※※

  文侯第二次凑齐的补给有二十万斤粮草,由沿途各省分别补齐,不过前营出发时仍然满满地装了近二十辆大车,驰出了帝都南门。

  平时押送粮草,每辆车总要民夫二十人,由于前营本身已达七千人,便不再调拨民夫了,全部由前营押送。加上本身路上耗用粮草,浩浩荡荡足足征发了四十辆大车。

  作为帝国最为精锐的地军团前营,出发时文侯与太子都出来送行。朝行暮宿,前营经过北宁城,补充了不足的粮草后,第七日上抵达大江北岸的襄州。这是祈连省的第一大城,而祈连省本就极其残破,这个作为府治的第一大城同样残破不堪,祈连总督要接待这七千人的大军一定勉为其难,好在楚休红也想到了这一点,因此只在城中休整一晚,补充自身所用的粮草后便重新出发。在接风的酒宴上,祈连总督也说因为战乱,人民流离,祈连省越发残破,现在他这个总督充其量只能号令本省北面一小块,西南大部都是鞭长莫及,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一支蛇人的奇袭队进入那块自方。祈连省没有驻军,总督本人也不过一千府兵,而这一千府兵同样只能屯田自给,养活自己都已不容易了。

  离开襄州,还有六日的路程才能抵达大江,而大江对岸便是滂若城。滂若城号称依江而建,其实距大江尚有三里之遥,在那里,水火两军团沿江布阵,与蛇人夹江对峙。江面已遭封锁,水路很难逆流运上,陆路运输同样十分困难。兵法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昔年帝国的武侯统南征叛军,就是因为粮草接济不上,十万南征军全军覆没于蛇人之手,这事更让后来的统兵者痛定思痛,绝对不敢对粮草大意。

  离开襄州后的第一日,应为刚休整过,一天走了百来里路,是出发以来走得最快的一天。大道到了这儿便已中断,前方已不见人烟,到处一片荒凉,偶尔看到几个村落,也是白骨累累,空无一人。

  楚休红骑在马上,看着前方出神,曹闻道拍马上来,道:统制,前面是马当山,马上要走山道了,是不是再赶一程,过了马当山再说?

  如果出事,那也就在前面这段路上了。楚休红低声道:接下来的数百里路都是山道,地势十分险恶,时孟雄的运粮队想必就是在这一段路上出事的。叫弟兄们打尖造饭,修理一下车辆,歇息一下吧,明天赶早出发。

  让传令兵传下令去,曹闻道笑道:统制,不是我夸口,我们前营这七千弟兄,哪里时孟雄那两千人可比的,山贼敢来,管叫他有来无回。

  楚休红面色仍是十分凝重,道:不要小看了时孟雄。他虽然没立什么奇功,可也是文侯大人提拔上来的人,绝非等闲之辈。何况,他带的两千人都是新军,战力不弱,加上两千民夫,四千人居然会销声匿迹,动手之人绝不是易与之辈。

  曹闻道脸色也沉了下来,道:可能是中了埋伏吧。

  不错。如果真要正面攻击,那么那支部队至少也要与时孟雄的部队兵力相等。只是我实在不敢相信,山贼居然能达到两千之众。而且如果两千山贼能消灭时孟雄的话,那这恐怕不是山贼了。

  曹闻道微微一惊,道:统制,你是说,可能动手的是正规军?会是共和军么?

  共和军虽然已与帝国联盟,但人们都知道这种联盟并不牢固。共和军明是友军,暗中抢夺帝国运粮队,也未必没可能。楚休红却摇了摇头道:不太会。一来这儿是江北,离共和军的老巢五羊城太远了。何况,共和军并非不识大体之人,若帝国军失利,他们会更加吃力。五羊城主不是寻常人物,不会看不到这点的。

  曹闻道想了想,忽道:难道,会是西府军?

  楚休红皱起眉头,只是低声道:不知道。不是没这个可能,可是陶守拙也并不是不知轻重缓急的人。他叹了口气,道:不管是谁干的,文侯大人有令,一旦碰上,就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曹闻道眼里闪出光来,道:遵命。

  此时一个亲兵过来道:楚将军,饭做好了,给您端过来还是过去吃?

  楚休红道:我过去吧。他又小声道:曹兄,吃完了陪我前面去探探路。

  曹闻道叹了口气。其他军团中,将领多半有专用伙夫,唯有楚休红所统一营不设。楚休红说不能同甘共苦者,不能服众,因此从上到下都吃一样的伙食。曹闻道对楚休红极为服膺,唯有对这一点大为不满,几次提出要与其他军团一般设个将官灶,却被楚休红严辞驳回,才不敢再提。

  军队出发,带的粮食全是干饼与菜干肉干之类。这些东西味道自然不会好,曹闻道胡乱吃了一碗面糊,把肚子填饱了,刚放下碗,便听得楚休红道:曹兄,吃完了没有?

  曹闻道抹了抹嘴,道:好了好了。他跳上坐骑,道:统制,我们去哪里?

  就在前面。

  楚休红用马鞭指了指前方。曹闻道见他身边只带那十个护卫亲兵,心中一动,忖道:统制在担心和人动手么?他们原先从属于二太子麾下路恭行的决死队,二太子与太子争位失败,自己被斩,路恭行也自尽而亡,这十个人听从路恭行生前吩咐,成为楚休红的卫队。这十剑斩是十个出身法统的剑士,并不擅长骑射击刺之术,却是一等一的剑术师。

  十二人并马而行,十剑斩走在前面,楚休红与曹闻道跟在后面。此时夕阳在山,斜晖半敛,映得满山皆红。看着两边的景色,楚休红叹道:曹兄,若是战争结束,你想做什么?

  曹闻道一怔,一时还回不过神来,道:战争结束?他想了想,嘿嘿一笑,道:我也没想过。反正那时总该有个位置,讨个老婆,生一堆儿子,就这么过日子便是了。统制,你可别怪我没志气。

  楚休红也笑了起来:哪里,我也是这般想的。唉,只盼着战争能早日结束,天下苍生得以过上太平日子,那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