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侯微微地皱了皱眉,道:那正好,此次你不必转道东平城与屠将军集合,直接去滂若湖营中。只是,他踱了两步,道:路上还有一件事。

  请大人明示。

  今日得到消息,时孟雄的运粮队在渡江后遇伏,失去下落。

  楚休红吃了一惊,道:什么?是蛇人干的?那时孟雄原是文侯府军中的小军官,虽然不是什么大将之材,却也沉稳干练,而这一趟居然会在后方遭伏,那是谁都想不到的。虽然路上有山贼,但时孟雄手下有两千人,照常理,那些山贼绝不是他的对手。如果运粮队全军覆没,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蛇人干的。

  文侯点点头,道:在后方遭袭,而且无一人逃回,只可能是蛇人了。

  楚休红想了想,有些欲言又止。文侯看出他的意思,道:你有什么想法,便说出来吧。

  楚休红道:是,末将在想,除了蛇人,还有一支力量也能做到

  你是说西府军?

  楚休红点了点头。西府军驻扎在大江上游的符敦城,现在的统帅是天水省总督陶守拙。陶守拙这人足智多谋,符敦城守得极其严密,是帝国西南得以安定的重镇,可是这人却难以捉摸,文侯对这人也颇为忌惮。西府军共有五万,而且擅长山地作战,如果他们要吃掉时孟雄的运粮队,倒也并非不可能。

  文侯叹了口气,道:我也曾怀疑过。不过今日眼线密报,西府军并无异动。要吃掉时孟雄,起码也要五六千人马,这样一支部队离开符敦城要掩人耳目,不太可能。如果陶守拙是零星将部队陆续发出来,那此事都麻烦了。

  文侯说得平和,但楚休红知道,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西府军是谋定而动,哪里还只是麻烦,而是致命一击了。西府军的兵力不弱,而且这地方利于割据,承平时要讨伐也大为不易,何况现在正值内忧外患。他道:只是,有证据么?

  文侯道:正是毫无证据。三十万斤粮草,虽然不是个小数目,要再备齐这一笔补给也并不是太难,可是如果西府军真有离心之意,这才是心腹大患。陶守拙这人深谋远虑,照理不该在这时候搞这种事,但此事实在奇怪,不可不防。他眼里忽然闪出两道逼人的寒光,道:楚休红!

  楚休红听得文侯的声音一下变得严厉起来,一下站起,躬身道:末将听令。

  我已备下二十万斤粮草,此番由你押送。沿途小心,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人干的。不论是谁,都给我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不要留一个活口。

  所谓不留一个活口,就是担心万一那是西府军所为吧。如果真是西府军干的,那么把那支人马杀尽了,却不声张,西府军吃了这个哑巴亏,多半不敢有所异动了。楚休红已知道文侯之意,道:是,末将明白,袭击运粮队的,不是山贼,便是蛇人。

  文侯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伸手招了招,那只海东青见势,忽地飞了过来,落在文侯臂上。文侯道:楚休红,你将青儿带去,一旦水落石出,就让青儿带信回来。

  楚休红跪下行了一礼,又道:对了,大人,末将还有个请求,请大人恩准。

  ※※※

  一支长枪向陈忠刺去,陈忠手中的长枪忽地一横,正要架开,那支长枪却忽地收回,陈忠架了个空,在马上一个踉跄,那支枪却在陈忠枪下刺来,眼看要刺中他前心,陈忠左手忽地从背后拔出一支手戟,猛地向枪头打去。砰一声,手戟击中枪尖,那杆长枪经不住这等大力,一下指向地面,陈忠右手枪已带转,一枪刺出,那人却在马上一伏身,闪过这枪,两匹马交错而过。

  好本事!曹闻道喝了一声彩。但他彩声未落,那人忽地回身一枪,这一枪对着陈忠背心,他再也躲不过去,左手的手戟正要反手打去,笃一声,背心软甲上已多了一个白点。他颓然举起长枪,道:我败了。杨将军,你的枪法当真出色。

  那人解开护面,也向陈忠施了一礼,道:陈将军力大无穷,实在令人佩服,我这招回马枪其实散乱无力,若真个对敌,已伤不了陈将军了。

  陈忠跳下马来,道:杨将军不必客气,力量是天生的,枪术却是练成的,我的枪术比你差远了。你的枪术,大概与楚将军不相上下了。

  与他对阵的是杨易。杨易原本是南征军前锋四营百夫长,与楚休红是同僚。他是个世家子弟,与原先的户部尚书邢历也是远亲,当邢历被文侯以私通蛇人之罪诛杀后,他也被夺去军衔,下狱问罪。当文侯试验铁甲车时,他与一批死囚被当成铁甲车的对手,结果铁甲车被他陷入地中动弹不得,而杨易那次也受了重伤。事后,楚休红将他救了下来,编入地军团任职。当地军团受命反攻东平城时,杨易伤重未愈,留在帝都养伤,此时几个月过去,他的伤势已然痊愈,今日便出来试试手。前营统领钱文义和他是旧识,那时谈不上有多大交情,现在仍然只是点头之交,反倒是曹闻道与陈忠,虽是初识,养伤时三人却越谈越投机。此时他们伤势都已大好,趁着前营操练,几人说好来试试枪术。结果钱文义与曹闻道两人都不是杨易对手,陈忠力量极大,与杨易缠斗数个回合,仍然败在他神出鬼没的枪法之下。

  听得陈忠说起楚休红,杨易面上闪过一丝阴影,顺口道:是么?当初楚休红与他都是前锋营百夫长,杨易地位还比他高一点,此时楚休红已是前营横野将军,官拜偏将军,杨易却什么都不是了。虽然他也知道是楚休红救了自己,心中终究有些不服。

  陈忠却没发现杨易面色有异,抹了把汗道:是啊。楚将军枪法过人,很是厉害。他本不是健谈之人,人也老实,以前一直升不上去,到了楚休红麾下才算一展所长,因此对这个比自己年轻一些的上司极是尊敬。他还要再说,曹闻道已见杨易有些不悦,忙上前道:陈忠,杨兄,统制回来了,老钱正在和他说话呢。

  营门口,楚休红正与钱文义并马而行,向这里过来。到得跟前,楚休红已跳下马来,到杨易跟前道:杨兄,你伤势好了么?

  杨易有些局促,道:多谢楚将军关照,我好了。

  他说得十分僵硬,楚休红倒也不以为忤,道:杨兄,你在这里,我们这些老朋友算是聚齐了。今后还请杨兄施展平生才学,为国出力。

  杨易嗯了一声。楚休红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来,道:对了,我已向文侯大人请令,恢复杨兄都尉的军衔了。

  曹闻道啊了一声。杨易原本已是都尉,但军衔早被夺去,而他与钱文义两人现在是前营两大统领,克复东平后才由备将破格提升为都尉,而陈忠功劳很大,现在仍是个校尉,廉百策更只是个骁骑而已。杨易一惊,道:什么?

  楚休红微笑道:这是文侯大人的意思。大人说杨兄才堪大用,以前也查无实据,因此让杨兄官复原职。

  杨易目光闪烁不定,也不知想些什么。楚休红拍了拍他的肩,道:杨兄,事过无痕,万事都要向前看,以后倚重杨兄大才之处还多着呢,别多想了。他知道杨易从一个前途无量的军官一下摔到死囚,心中绝不会没有想法,只是多余的话也说不上来,唯有这等开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