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这样下去,会全军覆没的!时孟雄只觉额头一阵发热,抓起一支箭,对准一个黑甲骑士一箭射去。那个黑甲骑士看样子是个首领,时孟雄箭术不弱,这一箭虽然未能瞄准,却正中那骑士左肩。那个骑士正挺枪刺向一个士兵,也没料到身后会射来一箭,在马上晃了晃,右手却已伸到背后,一把抓住箭杆,猛地拔了出来,转过身看向时孟雄。
他的目光隐在面罩之下,可是时孟雄仿佛感觉到面罩下那种逼人的寒意。他打了个寒战,心一横,翻身上马,喝道:帝国军备将时孟雄在此,你们这些狂妄草寇,有胆量的来与我一战!
他刚喊出,只见那个黑甲骑士也举起了枪,在空中晃了晃。时孟雄心中一宽,暗道:中计了!现在出言挑战,如果敌人应战,那么这些骑兵的攻势必定会缓下来,如此运粮队有了喘息之机,就可以结阵以待了。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欣慰,那些骑士却齐声断喝一声,根本不停,只是一个交错,杀向后方,给时孟雄与那人让开一片空地,手上却仍然不缓,还在穿错交织,将已不成阵形的运粮队杀得更不成阵形。
没有中计。时孟雄只觉胸口像堵了一团什么东西,说不出的难受。这些人绝非寻常山贼,纪律如此严明,每个骑士的单兵作战能力也强到超出想像,帝国军陆战第一的地军团也未必能有这等战斗力。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此时那黑甲骑士已挺枪向前走来。身后的黑甲骑士将运粮队越逼越后。*得近的也已看到时孟雄向那黑甲骑士挑战,但纵然有心上前帮忙,却已自顾不暇。只是新军军纪严明,虽然已尽在下风,却没有一个逃跑,仍然力战不退。可毕竟大势已去,黑甲骑士只不过几个冲锋,运粮队的斗志已被摧毁殆尽,现在充其量只是在尽人事而已。
时孟雄已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只觉心头疼痛之极,这一场大败太突然了,也是他根本不曾料到的。以前还自以为本部这两千人不输于地军团,看来仍然差得远啊。他淡淡地想着,手中长枪却握得紧紧的,盯着向自己冲来的那黑甲骑士。
树林并不适宜冲锋,但那黑甲骑士驭马之术高明之极,一匹马四蹄腾空,几如飞翔,只一眨眼便已冲到时孟雄跟前,随着一声厉喝,长枪直取时孟雄前心。时孟雄的枪一横,用尽平生之力挡去,当一声响,两马交错而过,时孟雄只觉双臂一麻,长枪几乎要撒手脱出。
他惊骇得差点叫出声来。他的力量在军中也算小有名气,那黑甲武士虽然借了马力,但左臂已经受伤,可是两枪相交之下,对方的力量却仍然比自己要大许多,而且这一枪雍容大度,枪法老辣之极,明明是个长于枪术的武士,绝非不通武学的山贼。他心中骇然,带转马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黑甲骑士也带过了马。这一枪未能取时孟雄性命,反而被时孟雄格开,这个似乎也有点诧异。怔了怔,这人觉声道:下马投降,便可得知。
时孟雄心头火起,怒喝道:去你妈的!老子叫时孟雄,黄泉道上记着吧!他将枪在头顶盘了个花,双腿猛地一夹,战马已冲向前去。他已打算好了,这一战显然已然输了八成,但如果先声夺人,刺杀这个黑甲骑士的话,剩下的骑兵定会将自己当成目标,运粮队便可得到喘息之机,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毕竟,山贼的人数要远远少于自己。
眼中那黑甲骑士越来越近,只是这一次那人却立马不动,岿然如山。估算着长枪已及,时孟雄咬了咬牙,喝道:草寇,去吧!一枪猛地刺去。
这一枪名谓立破式。军中常用枪法,是由军中第一枪武昭编定,共有三十式。这三十式枪法汰去冗余,枪式虽简单,威力却也不小,而时孟雄在文侯府中时也曾向火将毕炜讨教过枪法,这招立破式较寻常所用,更增了三分刚猛。
枪头如电,眼见便要刺入那人前心,时孟雄忽觉眼前一花,人猛地从马上栽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他的枪还没能刺中那骑士,咽喉处却已中了一枪。这一枪刺透了他的脖子,气管也被割破,血沫登时涌了出来。那骑士坐在马上,臂上也多了条血痕。方才时孟雄这一枪虽然没能杀了此人,却也不曾落空,在他臂上擦了一下。那骑士将手中带血的长枪举到胸前,行了一礼,低声赞道:好一个壮士。
时孟雄躺在地上抽搐着,低声道:你你到底是谁?他已无法呼吸,这话说得根本听不出来了。那骑士却似听到了,低声道:秦高泽。
这三个字很轻,时孟雄的眼睛却猛然间睁大,脸上也顿时失了血色。他还待再说什么,但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一楚休红走过文侯府书房前的那棵大树时,从树上忽然落下一滴鸟屎,正打在他的战袍上。他站住了,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帕细细擦去,脸上露出苦笑。
鸟矢著人,凶。他想起法统的术士在给人算命时经常说这句话了。难道这真的是个恶兆?他不信命,却也相信自己的道路不是条坦途。活了二十多年,实在已经是个奇迹了,多少次与死亡擦身而过,命运显然不是一点小鸟的粪便所能决定的。
他走到了文侯府的会客厅门口,跪下道:大人,末将楚休红有礼。
楚休红,进来吧。
文侯正背着手站在窗前,给架子上的一只鸟喂食。那只鸟毛片并不鲜艳,个头也不大,却爪利喙尖,文侯喂的也是切成小条的带血鲜血,显然那只小鸟是头小小的猛禽。楚休红站到文侯身后,垂手道:大人,传末将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文侯将手中最后一根肉条放到小鸟嘴边,那小鸟一把夺去,用爪子按住撕咬着,一根手指粗的肉条登时被撕成碎片。他看了看这小鸟,忽然道:楚休红,你知道这小鸟叫什么?
楚休红怔了怔。他不知道文侯问这个做什么。他看了看那小鸟,这鸟也不过拳头般大,眼中却带着一股凶光,此时已将肉条撕碎吞了下去,仍有不足之意,但文侯已经不喂,那小鸟却也不闹,只是蹲在架子上斜眼看人。他道:末将浅陋,有所不知。
这小鸟名叫海东青,是句罗王进贡来的。本是一对,帝君常赐我一只。不要看这鸟小,却大是凶猛,调教得好,可以捕捉大雁。文侯顿了顿,又道:句罗进贡之人说道,这鸟平常只能喂六分饱。一旦喂足了,那就会冲霄直上,无法让其听命了。故当地土人称其为饥则为用,饱则飏去。
楚休红心中一动。文侯所言,并不是平常的闲话而已,这话中显然有言外之意。只是他神情木然,接口道:譬如用人,也是如此。
文侯笑了起来:举一反三,孺子可教也。楚休红,坐吧。
他抓起桌上一块丝巾抹了抹手上的血沫,自己先坐了下来,端起杯子喝了口茶,道:楚休红,夺回东平后,你也在帝都休整了两月有余,如今如何了?
末将已将前营整编停当,只待出发。
重夺东平之役,楚休红所率的地军团前军担当的是先锋之责。这一战他立功极大,但前军损失极为惨重,几乎战死了三分之一,手下两大统领的曹闻道和钱文义都受了重伤,他自己也受了一些伤。战后前军受命归帝都休整,补充兵员。今过了两月有余,他所统领的五千人的地军团前营扩编到了七千人,伤员也大多已经归队,正是该出发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