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喝了几口,却听得有人笑道: “楚兄好兴致啊。
”正是邵风观带着个
从人挑帘进来。我又惊又喜,站起来道: “邵兄,你也来了,请坐。”
邵风观拿起桌上一支牙签,扎了块牛肉嚼着,道: “白天吃得不饱,
知道你这儿有得吃,我来做个不速之客。这牛肉不坏。虽然上不得台
面,我辈武人,还是吃这个好。 ”
我笑道:“行了,你这个人食不厌精,也会说这话。 ”
他为人精细深沉,照理和我性子完全两样,但我与他总是最为投缘。
邵风观咽下了肉,笑道: “其实也没什么事,我马上就要回去了,现
在来向你辞行。”
我呆了呆,道:“这么快么?”
邵风观道:“是啊。”他向周围诸将团团作了个揖,道: “众位兄弟,
邵某失礼,还请海涵,先自罚三杯。 ”
邵风观酒量甚宏,谈吐也风雅有趣,在席上谈笑风生。只是大概白天
黄封御酒喝多了,现在喝了几杯便醉态可掬。我见此有些担心,道:
“邵兄,你还是别喝了,小心点。 ”
邵风观头转了转,苦笑道: “真是岁月不饶人啊。楚兄,冒昧请你领
我到你的营房躺一躺去。”
邵风观大概真的醉了,不过叫他亲兵扶他去未免失礼,我扶起他道:
“小心点。”
在军中别的事我都能与士兵同甘共苦,唯有这住宿,我实在受不了与
士兵们杂处,因此我的营房设在辎重营处,闹中取静,现在军中吃犒
劳,人都在聚餐,这里更是冷冷清清,声息全无。到了我的营房,我
刚要扶他躺下,邵风观忽地站直了,微笑道: “楚兄。
”
他现在哪有半点醉意。我有点莫名其妙,道: “邵兄,你弄这些玄虚
做什么?”
邵风观从怀里摸出一个卷轴,扔给我道: “帝君密旨,你看看吧。
”
邵风观对什么事都无可无不可,居然如此传达密旨。我一怔,打开来
看了看。字也不多,三两眼便看完了。待看到最后一个字,我不由倒
吸一口凉气。
帝君要我严阵以待,紧密注意,近期将要对禁军三营整治,所以要严
防帝都出现骚动。现在兵员不足,禁军三营经过整顿,现在近卫军、
五大营和执金吾的战力虽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但兵力有所下降,近
卫军和五大营都缩编为五千,执金吾则为三千。我道: “陛下对禁军
也要下手了?”
邵风观点点头,道: “禁军中有不少是大人提拔起来的,属于他的心
腹之人也不知有多少。大人还在,陛下不敢对禁军动太多,但卧榻之
旁有这么个大患, 终究寝食难安。陛下让我过来,本来是为主持此事,
可惜今日未能得手,我再呆下去,大人只怕会铤而走险,所以他要动
用你这支兵力。”
我大吃一惊,道:“今天陛下对大人动手了?”
邵风观眼里闪过一丝嘲弄之意,道: “楚兄,你也真是厚道人。”
我迟疑着道:“是那支万波息笛?”
“正是。”邵风观冷冷一笑,“那笛子里装着玄冰魄,这种东西沾热即
化。大人若是寻常吹奏,热气一入笛腹,毒气立即散发出来,神不知
鬼不觉便干掉他了。可惜大人终究不是寻常人,我早就说过这种诡道
是行不通的,大人自己便是诡道大行家, 何况是这种情形。计是好计,
可惜用迟了一年。”
我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今天文侯吹完笛,帝君头顶的梅花会纷纷飘
落了,而帝君也面色大变。假如当初帝君未曾下手便用此计,文侯只
怕真会上当,但现在文侯已是加意提防, 再使这等诡计便会弄巧成拙。
幸好今天文侯反击也失了手,不然中招的反是帝君自己。我沉吟了一
下,道:“那一年前为什么不这般下手?”
邵风观笑了笑,道: “陛下和张龙友的事,我们怎么知道。何况毕胡
子不是轻易上钩的人,那时我们又正豁出命去与蛇人死战,帝都全是
大人的天下,那时大人要下手,倒是手到擒来,大人也错失了良机,
哈哈,各输一招。”
我心下释然。这一类阴险的计谋要实现原本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
一不可的,时过境迁,终究难成。我叹道: “其实大人也应该没有反
叛之心吧。不然,他早该动手了。 ”
邵风观鼻子里又是哼了一声,我道: “怎么了?”
“时也,运也。大人不是池中物,他被陛下和张龙友整得那么惨,哪
会不起二心的。 ”邵风观长叹了一声,拍拍我的肩道:“楚兄,你的运
气实在太好。看你现在的样子,我几乎不敢相信你居然活到了现在这
位置。”
我不由苦笑,道: “也许,因为旁人都不会防我吧。”
邵风观脸色突然一变。我的心也一沉,道: “怎么了?”
邵风观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 “楚兄,我收回刚才的话,你将来
一定活得比我长,活到这位置是实至名归。 ”
我笑道: “行了行了,何前倨后恭如此。”
“不是拍你的马屁, ”邵风观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你不蠢,人也够精
细,何况你还有个最大的武器,就是让旁人以为你这人忠厚老实,却
不知你对旁人总是防备万端。说到底,我是把刀子拿在手上,你却在
袖子里藏着一把吹毛立断的利刃。 ”
我笑骂道: “你把我也说得太阴险了吧,我哪有这样子。”
邵风观正色道: “也许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自己的实力。就像我们同时
离弃了大人,但大人恨的却是我,对你他仍然怀有希望。 ”他突然凑
近了,低声道:“说实话,楚兄,现在你有没有心思重回大人帐下?”
我吃了一惊。帝君把他当成与张龙友不相上下的心腹, 这次对付文侯,
便连我都不知道,可是邵风观内心居然仍然有二心。 我也低声道:
“你
怎么说出这等话来?”
邵风观耳语似地道:“陛下与大人已经马上就要公然决裂了。如果此
时帮大人一把,那是雪中送炭,事成后必然得益不小。 我真的想问你,
你有没有做好选择?”
我叹了口气,道:“这条路走得太远了,我走不了回头路。 ”
我也知道文侯的能力远远超过帝君。现在虽然中了计,但文侯现在如
此隐忍,定然在谋求大事。帝君不算如何圣明,但他至少有一点远远
胜过文侯,他能够接受共和军的要求,成立立宪制。如果文侯坐上了
帝位,我敢说他必定大权独揽,定要消灭共和军, 那时烽烟又将燃起,
生灵又要遭到一回涂炭。邵风观考虑的只是哪一方更有利,但我与他
不同,所以现在我其实已经没得选择了,只能走下去。
邵风观道:“那就好。”他抬起头,看着我道:“你可别骗我,我的性
命现在可都掌握在你手上。”
即使我选错了,邵兄,你也不要怪我。我想着,重重点点头,心头突
然又是一阵疼痛。邵风观是今世奇才,我也不想与他成为敌人。即使
我选错了,也只能走下去。
邵风观松了口气,正色道:“那么依计行事吧。大人虽强,不过张龙
友这小子心计不弱,不见得比大人差多少。再有你们协助,大人一招
不慎,再想翻身已经难了。”
我道:
“这件事还有谁协助?南宫闻礼也在么?”
邵风观迟疑了一下,道:“有些事我也不清楚,不过他想必并不在内,
陛下给他的职守是全力促成立宪。楚兄,立宪若能成,共和军真的就
满足了么?”
我道:
“立宪是他们提出来的,怎么还有不满足的?”
邵风观冷笑一声,道:“漫天起价,坐地还钱。我怕就怕他们另有打
算,所谓立宪,不要是他们漫天起价就是了。”
我沉吟了一下, “假如大人真要下手,
道: 陛下为什么不趁早对付他?”
邵风观道:“大人也不是轻易就能拔除了。他在朝中掌权这许多年,
势力盘根错节,贸然动手,只怕会引发种种不测。所以我真佩服陛下
和张龙友,他们居然能与大人斗,还大占上风,当真称得上强中自有
强中手。
”
与文侯相斗,我以前想都不敢想。若不是为了郡主,我大概根本不会
投靠帝君的。我苦笑了一下,道: “你也并非弱者。对了,你刚才为
什么要装醉?”
邵风观忽然压低了声音道: “这可不是无事生非。大人平时豢养了一
大批耳目,我们以前做什么都似乎瞒不过他,恐怕,你军中也有。 ”
我一怔,道:“什么?”
邵风观道:“肯定有。”他看了看四周,声音又压低了些,道:“我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