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来,只有四个字:奸狡可怕。

温子平却有些不一样的看法:“无论怎么说,无情似乎都没有必要救天下第七。他烧他不杀还救走了他,宛似撒了把钉子在他正要吃的饭里。这不对路。”

温壬平仍坚持所见:“虽看来不大对路,但却对劲——这正好是四大名捕和请葛小花一向来好放烟雾、莫测高深的手法。”

“会不会是……?”

温子平在寻思。

“怎么?”温壬平有这揶揄的问。他一向认为长一岁经验就多一分,温子平再智能天纵,也比不上他这年岁较长,见识较多的兄长。对这点,他很自恃。如果他成就不如其弟,只是因为运气不如,不是因为才能。

好像也因为看透了这点,温子平才没有把话说下去,反而问:“袭人的伤会不会恶化?”

温壬平没料问题会转到伤者身上来了。

他怔了怔,才说:“天下第七那一招看似本来要打在她脸上的,但袭人反应快,急仰身而退,眼看这一记是应该落在袭人胸际的,也不知为何,天下第七却临时改了方位,印在她小腹间……”

说到这里,温壬平白眉耸动,脸有优色,“看来,她的伤好像不怎么严重,却有些不对路——”

温渡人担心得快哭出来了:“不对路?袭人会不会复元?”

温壬平衙了持须脚:“别怕。她的伤仍对劲,只不过,担心有些后遗症……”

温子平问:“例如?”

温壬平忽然显得有些烦躁,起身负手,看窗外。

窗外有树。

树上有一只猴子。

那是一只他豢养的金丝猴,正在跟他做鬼脸。

“就算她好了,也有可能以笑作泣,以哭作笑。她可能会以种百合花的方式去喂鸟,用伺鸟的方法去养牛。”

他这些话,大家都不了解。在床上躺着的温袭人也没有丧失了听觉,只不过,她现在也没心去分辨温壬平这番话的平谗意义,因为,她腹中、身上、乃至心中,都泛起了一种奇特的感觉:

核突、恶心、龌龊……似给人在蹂躏一般的感觉。

又像有什么不道德的事物正在悄悄的滋生着……

温渡人在担心中垂泪。

温文人冷哼了一声:“我一定去找天下第七。”

温壬平眯着一双风霜的眼:“你现在找他可不容易,但却是最好对付和解决他的时候。”

温文人恨恨地道:“我一定要杀了他,为袭人报仇!”

温和人却也狠狠地道:“我要找无情。”

温壬平嘿声道:“因为他骗了你?”

温和抓紧了拳头:“所以我要报仇。”

他气愤地大声道:“我要他知道‘老字号’温家的人,都是不好惹的!”

听到这句话,外面那只金丝猴,忽然攀到了窗边,惊呼了起来。

它的视线就落在榻上温袭人那儿。

看它的表情,一点也不像在看它的其中之一个主人,而是看到什么狮子、老虎一般惊恐莫已。

大家都不明这头通常极有灵性的猴子,今几怎么似发了瘟。

温壬平仍负手,看向窗外。

窗外已黄昏。

他那样的眼神,仿佛夕晖晚霞问有一群美丽的女奴,正在那儿牧放一般。

温子平则脸有忧色。

忧得就像夕暮那么沉,那么郁。

3.不对劲但对路

在温壬平、温子平对天下第七“死而复苏”一事作出评价及救治温袭人之际,雷纯也听罢了林哥哥的转述。

她听得很仔细,让说话的人很受注重。

听完了她才发问,她问得也很仔细:

“你是说:天下第七死而复生,起来打倒了要砍他头颅的温袭人,然后才又倒了下去?”

林哥哥答:“是。”

雷纯又细心的问:“后来又有两个蒙面人把他救走?”

“是的。”

“你们有没有跟踪下去?”

“当时,我们分两派意见,一派是跟下去,一派是暂时罢手,先向小姐禀告,再作定夺。”林哥哥小心翼翼地回答:“我们事前接到的命令是:在最好不要太大及大直接的冲突下,尽量带天下第七回来。在‘老字号’出手后,我们动手,冲突必矩。

我们只好袖手。无情插手后,我们再劫囚,只怕也力有未逮。而今,又有神秘人救走了天下第七,只怕局面越来越复杂。雷同、雷雷、雷有、雷如几位侠兄都主张暂时收手。”

雷雷在一旁插口道:“我们怕追查下去,会惹祸上身,尾大不掉。”

雷同道:“况且,天下第七跟我们六分半堂、霹雳堂的人,也委实算不上有啥交情。

他那种人不救也罢。”

雷如则说:“如果我们从中插手,就算救得了天下第七,可能也与老字号和六扇门、四大名捕的人结怨,那就得不偿失了。”

雷有也道:“何况,无情早就知道我们窝在那儿,已提出儆示,这事若缠上了身,就太不值得了。”

看来,“如、有、雷、同”四杰,都对天下第七为人很不以为然,但觉得不应该为他冒险犯难。

雷纯笑了。

她不笑的时候,眼神亮亮的;笑的时候,眼波柔柔的;但无论她笑或不笑,都会让人珍贵,让人爱惜,让人珍惜不已爱护备至,乃至万干宠爱集一身。

女人见了她,会觉得她才是真正的女人。男人见到她,则会派生出许多情惊来。

作为京师一大帮会的总堂主,她一点也没有架子,更没有杀气,甚至连独当一面的威势也没有——但你又会觉得她独当岂止一面!

——独当七八面还真小觑了她!

雷纯还在笑,但一向气态波桀的“如有雷同”,不知怎的,心头都有点儿冻飒飒的。

雷纯笑得眼尾勾勾的,勾魂似的眼波向四人面上逐一溜过,笑着问:

“你们都认为我不该发兵去救天下第七是吧?”

“是!”

这轰一声似的回答的不是雷有、雷雷、雷如或雷同,也不是林哥哥,而是雷雨。

他夸刺刺似的道:“天下第七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一救。”

雷纯报以欣赏的眼光。

当她欣赏对方的时候,无论对方再傻、再疏忽、再不解温柔,都会感受得出来,她对自己的欣赏之意、看重之情——这点是有些奇怪,有些人,不必说一句话,用不着做任何动作,便能使对方充分地了解到这一点。

雷纯显然就是这种女子。

相比之下,反而开口表态,出声夸赞都为之落了下来。

“那你又为何追索下去?”

她只这么问。

柔柔的。

“因为这是你的命令,”雷雨大刺刺的道,“尽管我不同意。

但我还是尽量执行。”

雷纯又看了他一眼。

这次她要表达的是感谢。

——她要表示的,一向都会很成功的表达出来,而且连一句话、一个字都不必说,对方也一定会感受、体悟、领略到的。

雷雨舔了舔干唇。他的脸满是胡碴子,脸肤就像是干旱了七年的沙漠一般粗糙。奇怪的是,他的胡子从来都不能长长,别人都以为他刮了胡子后再长出来的须脚,其实不然,他一向都只长到胡碴子,然后新陈代谢,纷纷掉落,但很快的又长满整个胳腮的胡碴儿。

他的声音也像沙漠。

——久旱逢甘雨的沙漠。

尽管下的不是雨,而是沙子,或是石头。

——他的心,只怕也是荒芜如沙漠吧?

“我是主张追蹑的。我一路跟下去,见那两个家伙,背着天下第七走,一直走人了紫旗磨坊一带,然后就消失在‘名利圈’。”

雷纯皱了皱秀眉:“名利国?”

她连皱眉的时候都很好看,还让人看了有点心痛。

代她而疼。

谁都知道,京城的“名利圈”就在紫旗磨坊之西南侧。那儿是一个“半公家”的“机关”。那地方同样供应酒水、小菜,可以让人歇息、驻脚。不过,以前却有一个特色:“名利圈”多是城里的差役、捕快、禁军、衙吏聚脚之处,别的客人,倒是少见。

久而久之,公差愈多,在此处打尖、歇脚、交换情报,乃至押解囚犯、传播信息、巡察更替,也在圈内进行。

一般人倒是少来这种所在。

“是的。”雷雨摊了摊手,“到了这地方,我就不方便进去了。”

“所以你就回来了。”

“但我不是无所获。”

雷纯又笑了。

她的笑很容易让男人觉得自己是男子汉,而让女人觉得自己不够女人味。

“雷大雨大一出手,阎王不死算命大——岂有雷杀人王白手空回的事儿!”

雷雨像雷雨一般的干笑了两声,道:“我至少得悉了两件事。”

“一,在路上,那两个蒙面小子再次出手封了天下第七的穴道。这件事显示出:他们未必是同路人,而且天下第七功力和作战能力定必未能复元。”

雷纯马上表示同意:“他的战斗力只要恢复一半,这两人休想碰他一根汗毛。”

雷雨是以说的更自信:“二,这两个劫走天下第七的人,定必跟京师路的差役、军吏很有关系,否则,他们这样押着一个要犯,岂可如此明目张胆的进入‘名利圈’!”

雷纯叹了一口气,悠悠的道:“他们当然可以随便出入‘名利圈’了。”

这次到雷雨忍不住问:“为什么?”

雷纯道:“跟在四大名捕之首身边亲信,连‘名利圈’都不能出入自如,那无情在六扇门的地位可是白搭了。”

雷雨诧然:“你是说——”

林哥哥已沉不住气,代他问了下去:“你说劫囚的是无情的三剑一刀童!?”

雷纯嫣然一笑:“不是他们,还会是谁?”

她娓娓的道:“第一,他们使的是暗器。二,他们的个子外形吻合。三,只有他们最清楚天下第七其实未死。四,他们没对黄裤大道的两名差役下毒手,亦不敢跟老字号正面对抗。

五,他们是名捕亲信,自然可以出入‘名利圈’而无碍。”

林哥哥倒舒了一口气,仍有点不敢置信:“……他们……

为何要这样做!?”

雷纯柔柔的道:“无情做事深沉厉辣,他处事的方法,不易揣测,只不过……”

雷雨问:“只不过什么?”

雷纯悠悠的道:“聪明人有时也会做傻事。”

雷雨道:“你认为是无情故意不杀天下第七,而下是天下第七装死逃过一劫?”

雷纯幽幽的道:“本来此案还有讨论余地,但而今既然剑童出手救走天下第七,就不必再置啄了——当然是无情留了一手。”

雷雨又问:“你觉得无情对天下第七没下杀手反而救走,是件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