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下两名子弟,一个名叫“沙尘”,也不知他原来是否是真的姓,“沙”,另一个人皆称之为“灰耳”。“灰耳”看去有点憨直直的,人却很沉着,“沙尘”十分高傲,但为人也真的警省得很。

这两人守在街头,就站在尸首旁边,都知道这是大案,不敢轻离职守,要等到仵作及侦察人员来了再说。

另外,街上探头出来察看,甚至走过来围观的人已渐增多。“灰耳”和“沙尘”也忙着维持秩序,着大家不要恐慌——

要知道是京师这样的繁华大都,一旦有什么流言传了开去引起骚动,那造成的破坏和伤害是无以控制,也无法收拾的,所以,沙尘和灰耳都十分小心。

就在这纷纷攘攘之际,林哥哥忽然发现:有两个人,又挤在人群中,折了回来。

他们本不该在这时候出现的。

应该说,他们应该是一早已离开了的。

这两个人,夹在人群中,很容易就让人忽略——可是一旦注视他们的样子,印象又会特别深刻。

特别深刻的原因,是因为他们长得非常漂亮、可爱、逗人喜欢。

乌溜溜的眼睛,红彤彤的唇瓢,华美的衣饰,加上深深甜甜的酒涡,笑起来的时候简直要令人心花怒放,还普天同庆,让人看了一眼,就因为喜欢而留下深刻印象。

不过,一般人却忽略他们的原因,是因为他们不是大人。

他们只是孩子。

他们就像一对“金童玉女”。

他们是温渡人和温袭人。

他们为什么要再回来?林哥哥这一方面的人,其理由观以推测。也许是因为他们童心未泯,或许是因为他们好胜心强,抑或是他们发现了什么疑点,还是他们只是为了泄一泄忿,因为他们开始时发出的暗器毒物未能取天下第七的性命。

所以他们说什么都要打他一下,毒他一次,且不管对方已失去了生命或否……

总之,温渡人和温袭人二人,又混入人群中,并逐渐迫近天下第七的尸首,两人还打了一个眼色,趁灰耳和沙尘一个下备之际——

温渡人忽然低着头,冲出了人群中,还好像一个踉跄——

沙尘急忙赶了过来,扶住了他,叱道:“兀那小儿,快回去,胡闹个啥——!”

话未说完,温袭人已一个闪身,到了天下第七尸首旁,手里碧光一现,多了把湛碧的小刀,快刀锋利,一刀就向天下第七脖子剁了下去!

也许,她是要剁下天下第七的头颅,好向“老字号”作交待,或许,他们还是要取天下第七的人头,来慰同门温随亭、许天衣的在天之灵……

不过,变化却出人意料。

她一刀剁下,却惊呼了一声,地上灰影一长,一人精光暴现,一闪而没,飞身蹂起,却在起伏间又仆落街头。

人群纷纷惊慌走避,灰耳马上赶了过去,挥拳,却打了个空,大子连忙扶住一人,却是温袭人,她已脸色惨白,浑身无力,咀唇、胸臆间都大量的冒出血水。

温渡人也惊叱一声,与沙尘同时包抄赶了过去,一出手就把温袭人重创的人,竟然就是天下第七!

天下第七不是已经死了的吗?

他刚才还明明躺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的,就算是一只飞过的乌蝇还是一头路过的老狗,都嗅出他已丧失了性命。

众人甚至因为他已丧失了性命,而相继离去。

刚刚还很紧的气氛,亦因他的死而和平下来。

战火已止。

战斗已休。

没料到.就在温袭人倒回来要割下他头颅的一刹,他猝然扑起,打倒了她。

可是他自己也倒下了。

温渡人怒喝,他手上有一把金色的三角型的兵器,立即递了过去!

他要为温袭人报仇!

他要这人的命!

然而这个人却像有九条命的!

场外突然探出了两个人。

一个较高、一个较矮。

较高的不算高,较矮的却明显有点矮,好像都没有完全发育。

两人都蒙面。

一个是用米铺那种厚纸袋,把头套着,只在上面挖了两个洞,以便视物。

另一个则用一块绸遮着脸,在后脑随便打了一个结。

是以,两人都只突然现身,没有亮相。

但都同时露了一千。

高的一出现,就一扬手。

七八种暗器、呼啸而至。

暗器打向温袭人。

温渡人立即撤掉一切功势,一手夺过灰耳手上的温袭人,边以“金三角”招架,边飞退丈余。

沙尘和灰耳叱喝追截,那较矮小的蒙面容忽然踢了一脚。

遥踢。

这时,这身材较矮细的蒙面客,相距两名差役,至少有十一二尺之遥。

饶是这两名公差见过世面,打过不少硬仗,也不禁一呆:

难道“劈空掌”(听说能隔空发掌劲伤人)之外,还有“劈空脚”不成?

2.不对路的对劲

非也。

看来,这趟“突袭”的人,还未到这把火候,要真的练成“隔空发掌,伤人肺腑”

的“劈空掌”法,少说也要有二十年苦练,更何况是“以脚代掌”?

可是这一脚的“伤杀力”,只怕比“劈空脚”更矩。

难度也更高。

因为他的脚一伸,脚劲没发出,暗器却发了出来。

也是六七种暗器。

沙尘大惊。

灰耳变色。

两人急退、挡架。

两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接得下这些暗器的——真要命,谁也没料到那一脚居然会发出暗器,他们两人正全力腾身过来,几乎等舍身喂暗器了!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避过这些暗器的!

但避过了。

终于还是避过了。

没死。

未伤。

却惊出了一额的汗。

冷汗透背。

惊魂未定。

却在这时,一高一矮两名蒙面人,已一前一后的“抬”走了天下第七!

——本来已明明死了的天下第七!

又在冒汗。

灰耳搔耳,沙尘觉得有沙子进入了眼里:他们不知道如何向老乌交代、向无情交待、向刑部交差!

天下第七又走了!

——这人的命,像不死之鸟,又像本来就是一具冤魂,已经大死过了他不在乎多死几次一般!

“这人的命,的确下容易要。”事后,温氏“天残地缺”在救治温袭人的时候,也作出了这样的分析、评价,“他居然还没死,连我们都看走了眼。”

“不过,他纵不死亦已伤重,”这是温子平的看法,“不然,他这一击,袭人必死无疑。”

“在这种情形下,他仍只伤不死,”温壬平的说法是:“无情果然是个阴险的人。”

他的话前一句跟后一句似完全不相干,但谁都知道温壬平是一个说话极有分量的人。

他决不说废话。

他这样说,必有深意。

所以“天涯海角”一个皱起了眉,一个托起了腮,在寻思。

“你是说,无情故意留天下第七一条命?”

“是的。”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知道。可能他要收买人心。”

“收买天下第七这种兽性的人物,他不怕这种人有一日会反噬吗?何况无情也真的至少是重创了他。”

“也许是诸葛先生授意这样做。诸葛小花旗下,需要像天下第七那样的杀手,专做四大名捕不便做的事。”

“可是,天下第七已成为蔡京手下倚重的杀手,他会转投诸葛麾下么?”

“也许他们一直都只是在做戏;”温壬平冷笑道:“可不是吗?无情让和人相信了他阻拦我们取天下第七之命,是为了我们好,且要亲自取他性命,结果,他还是放了他,饶了他——

如果不是袭人、渡人偷偷溜回去要取天下第七的首级,我们一定不敢置信,明明已死了的天下第七怎会复活!”

他回目巡扫了着了天下第七一记“势剑”而瘫倒在床上的温袭人。

她以为一刀必能切下天下第七的头颅,没料到才一趋近,反而送上去应了天下第七一击。

这就是“势剑”。

——就其势而施剑。

温袭人反应机敏,倒翻得快,但犹似吞服了一颗太阳。

一粒滚滚烫烫、火火辣辣的太阳。

现在那“太阳”好像蛋黄似的还黏在她的腹腔里,在那儿烫着她、折磨着她、煎熬摧残着她。

幸好那时天下第七力已衰,人已伤重,所以,他发出来的势剑,才不算是“千个太阳在手里”。

千个太阳?那是谁也吃不消的事。

温和人和温文人都不说话了。

两人感觉近似,但又很不同。

温和人觉得愤懑,他觉得自己受无情欺骗。

温文人毕竟跟无情决战过,虽然他本来不想跟此人交手,但温壬平直接收到“老字号”总部之命:尽可能手刃天下第七,并试一试四大名捕是敌是友,有多少斤两?

他出过手,没讨好,但已尽力,但是他也有受骗的感觉。

他还有另一种感触。

不寒而悚:

原来无情是如此奸诈的。

——难怪四大名捕不但能在风诡云诈的江湖上享誉,且还能在政治斗争壁垒分明的京城里稳如泰山了!

他觉得是受传言所骗。

传说里的四大名捕,都是为天下百姓求公道的侠义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