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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紫，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我？我是鬼，你是妖，我复仇，与你有什么关系？”
阿紫难过地道：“齐王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眼看着他的人生遭遇灾厄……而且，你也很可怜，你生前被欲望迷惑，走错了路，害得自己和孩子惨死，死后还执迷不悟，放弃轮回的正道，又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宦娘不耐烦地道：“阿紫，你是妖，我是鬼，井水不犯河水，我放过齐王夫妇，你也不要干涉我的复仇。我不能原谅世子，我憎恨他，我憎恨他娶的妻子，她的侍妾，我要她们全都凄惨地死去，跟我和我的孩子一样。”
阿紫望着宦娘，悲伤地道：“她们是无辜的啊！”
宦娘在李钰的背后显出了身形，她盛装的半张脸上露出了恶毒的表情，道：“我更加无辜！你知道在雪地里被活活地冻死是什么感觉吗？好痛苦，好难受……我无法原谅，我恨世子，我恨他……”
阿紫悲伤地道：“宦娘，你已经害死了三个无辜的人了。放下执念，离开世子，去往生吧。”
“不！”宦娘恶狠狠地道。
阿紫道：“宦娘，我一直想不明白，辜负你的人，害死你的人，是世子。你报复他，杀死他，我不会插手阻止你。可是，你为什么放过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他身边的女人呢？”
宦娘笑了，她笑得像哭一样，半张盛妆的容颜诡戾无比。
“我没有放过他，我和他已经融为一体了。你们妖怪不懂得人的情感，杀了他，太便宜他了，不够消弭我的怨恨，伤害他身边的人，让他永远孤单一人，才是对他最大的复仇，才能平复我的愤怒！”
阿紫眼中露出迷茫的神色。
“我只是一只紫貂，道行还很浅，确实不懂人类的情感。”
宦娘怨恨地道：“既然你不明白人类的情感，那就应该好好地待在山中修炼，别来齐王府阻挠我的计划！”
阿紫坚定地道：“我必须来齐王府。因为我明白感恩，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齐王小时候救过我，帮我躲避了天雷之劫，所以我必须在他遇难的时候，来报答他的恩德。可是，我也很同情你，希望你能自悟，放下屠刀，为自己修来世，不要再造杀孽了。”
“哈哈哈哈——”宦娘狂笑，道：“我早已经堕入地狱了，化作恶鬼，没有来世了。”
宦娘借着李钰的手，将裴玉娘用白绫吊起来。
“所以，就让我杀了她们吧——”
“住手，不要——”
阿紫急忙出手阻止。
可是，一股黑色的鬼气从李钰身上溢出，化作一张充满了剧毒粘液的巨网，兜头罩向阿紫。
巨网上的恶鬼粘液散发着腥臭，带着强烈的怨念，阿紫道行尚浅，不敢沾上，只好闪身躲避。
被白绫勒住脖子吊起来的裴玉娘虽然昏迷着，可是因为她还活着，所以求生的本能让她条件反射地蹬着悬空的双脚，拼命地挣扎着。
元曜和离奴实在看不下去了，两人对望一眼，一起奔了出来，一个扑向裴玉娘，一个扑向阿紫。
元曜担心裴玉娘被吊死，没法跟裴先交代。他扑向裴玉娘，抱住了她的脚，尽力让她的身体抬高一些，不至于被白绫勒断了气。
离奴奔向了阿紫，它倏然化作一只猛虎大小的九尾猫妖。
九尾猫妖将阿紫护在身后，吐出了一道碧绿的妖火。
那张充满了剧毒粘液的黑网便被妖火焚烧殆尽了。
九尾猫妖又一个跃起，用利爪撕裂了悬挂的白绫。
元曜和裴玉娘冷不防一起跌倒在地上。
阿紫看见离奴，开口想要说什么。
离奴已经抢先开口道：“表妹，你不用说了。爷刚才暗中观察了一下，你就不太行，脑子不行，妖力也不行，你斗不过这个女鬼。好在，表哥我来了，这件事情，表哥管了！”
元曜大惊，原来离奴的表妹是阿紫。
阿紫道：“表哥，我不是说过了，这件事交给我……”
离奴道：“交给你？交给你的话，齐王府还得再死几个女人。你一直在深山里修行，不知道人间的险恶，对付这些怨气冲天的女鬼，讲道理没有用。喷一口妖火烧她，让她魂飞魄散，不能再害人，就完事了。”
阿紫为难地道：“可是，她也很可怜的……”
离奴道：“爷的傻表妹啊！这世界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跟她继续墨迹下去，她只会更加执迷不悟，害死更多的人。”
说完，九尾猫妖便朝李钰走去。
宦娘附身于李钰的身上，她望着碧睛灼灼，踏着红莲妖火走来的九尾猫妖。
九尾猫妖和阿紫截然不同，它有着妖魔特有的冷酷和杀气，行走之中散发着惊人的压迫感，和慑人的气势。
恶鬼与妖魔。
狭路相逢。
必有一亡。
宦娘已经开始恐惧了。
第75章 化冰
九尾猫妖碧睛灼灼，朝着浮在虚空之中的宦娘喷出了一口妖火。
宦娘急忙躲避。
九尾猫妖紧追不舍，一跃而起，袭向宦娘。
因为要与离奴缠斗，宦娘不得不离开李钰的身体。
李钰便萎顿在地上。
阿紫在旁边紧张地观看着战斗。
“表哥，手下留情！她也是一个可怜人，不要让她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如果她能自悟，放弃怨恨与执念，踏入轮回，还能走上正道的……”
九尾猫妖本来想一口红莲业火喷死女鬼，但是听见阿紫在旁边哀求，又喷不出那口火，它心烦意乱，打斗时，动作很犹豫。
元曜守着昏迷的裴玉娘，又看见李钰倒在地上，担心他被离奴和宦娘的打斗波及，便想把他也拉过来。
元曜悄悄地爬过去，拖住李钰的衣领，拽住李钰的胳膊，想要把他拉到裴玉娘身边。
元曜拖动李钰时，因为晃动，李钰悠悠地醒了过来。
李钰睁开眼睛，认出了元曜，疑惑地道：“……小轩？”
元曜想起了梦中的前尘旧事，不喜欢李钰的为人，便不理会他。
李钰又看见了昏死在地的裴玉娘，他的眼中露出了迷惑和担忧。
李钰又听见了身后的动静，他转头望去，便看见了一只九尾猫妖和浑身散发着黑气的女鬼正在厮打。
李钰震惊，他颤声道：“妖……妖怪……有妖怪！”
元曜不得不回答道：“世子，别害怕，那猫妖是裴将军请来保护主母的，不会乱伤无辜。”
李钰半信半疑，他看见女鬼，心中愤怒，道：“宦娘，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了！我的人生已经被你搅得一团糟乱了！”
宦娘在与九尾猫妖的对战之中，本来就十分吃力，她只是一个凭着一腔强烈的怨恨和执念徘徊人世的恶鬼，哪里敌得过已经修炼出了红莲业火的千年猫妖？只不过，这只笨猫妖被那只天真的紫貂扰乱了心神，内心十分犹豫，没有用尽全力，所以才缠斗了这么久。
宦娘望向李钰。
李钰的眼睛里全是厌恶和嫌弃。
宦娘的心忽然被刺疼了一下。
如果，她还有心的话。
这一瞬间，宦娘忽然觉得，这样的报复毫无意义，她感觉到了万念俱灰。
有时候，一个坚定无比的信念，一份不能放弃的执着，会在一个瞬间，一念之间，失去继续支撑下去的力量。
万般执念，烟消云散。
李钰早已厌恶和嫌弃她。她杀了李钰身边的女人们，又有什么意义呢？即使没有她们，李钰也已经不爱她了。
她只有美貌，而只有美貌，满足不了李钰的需求，填补不了李钰内心的欲望。
只有美貌，她逃脱不了被抛弃的命运。
宦娘一半盛妆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悲凉的笑意。
宦娘不再与九尾猫妖缠斗，她翩然飘向了李钰。
一股黑烟如触手一般，将李钰卷到了宦娘的身边。
宦娘伸开双臂，迎接李钰。
宦娘对着李钰笑道：“世子，我美吗？”
李钰厌恶至极，但又害怕，可是他想起自己被宦娘搅乱的人生，又十分愤怒。
李钰道：“宦娘，你太丑陋了。你是我见过的，最丑陋的女人。”
宦娘拥抱李钰，笑道：“世子，你知道冰雪中有多冷吗？”
随着宦娘的话音落下，她的身体逐渐变成冰雪。
因为宦娘拥抱着李钰，李钰的身体也开始一点一点地被冰雪凝固。
元曜大吃一惊。
阿紫悲伤地望着一点一点逐渐被寒冰包围的宦娘和李钰。
九尾猫妖镇定地望着这一切。
李钰被寒冰包裹，感觉到彻骨的寒冷，他开始恐惧了，哀求道：“宦娘，求求你，饶了我吧……”
宦娘一半盛妆的脸上露出了千娇百媚的笑容。
“世子，我美吗？”
李钰苦苦哀求，道：“宦娘，你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我是爱你的……求求你，饶了我……”
宦娘将李钰抱得更紧了，温柔地道：“世子，再多说一些，我就饶了你……”
元曜觉得李钰可能要被冻死，有些于心不忍，急道：“离奴老弟，要不要去救人？”
九尾猫妖道：“救个屁！”
阿紫也只是安静地看着，无动于衷。
李钰的一半身体已经被冰冻了。
李钰一边拼命挣扎，一边道：“宦娘，我爱你，你是那么地美丽……求求你，饶了我吧……”
宦娘却把李钰搂得更紧了，她半面盛妆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看上去十分诡异。
“世子，我也爱你。”
李钰哭泣，挣扎道：“宦娘……你饶了我……”
宦娘紧紧拥抱着李钰，温柔而幸福地道：“世子，让我们永远相亲相爱，永远不分离……”
不一会儿，宦娘和李钰就被寒冰彻底包围。
李钰在寒冰之中，表情扭曲地冻死了。
李钰死去的那一刻，宦娘从寒冰之中消失了。
元曜看见几片虚无缥缈的雪花从寒冰之中升起，飘飘荡荡地飞到了窗外，融入了夜色之中。
一个瞬间之后，寒冰融化，只剩下李钰被冻死的尸体，以诡异的姿势跪在地上。
元曜心中难过。
离奴见没了危险，便恢复了小黑猫的样子。
阿紫望着窗外，喃喃道：“她终于放下执念，走了……”
小黑猫舔了舔爪子，道：“书呆子，事情解决了，咱俩回缥缈阁去吧。杂物间睡着冷兮兮的，爷要回去睡暖呼呼的小被子了。”
元曜指了指被冻死的李钰，又指了指昏死在地上的裴玉娘、嘉儿和另一个小丫环，道：“事情还没完呀。世子冻死在这儿，玉娘也还昏迷着，这么不清不楚的情况，会给玉娘和仲华添麻烦的。”
阿紫走过去，扶起裴玉娘，道：“主母不会有事的。她昏迷不醒，是我施了一点小法术。当时在水井边，宦娘要杀她，我和宦娘抢夺她，才勉强保住了她的性命。我让她昏迷不醒，也是为了保护她。”
离奴道：“表妹，你的恩也报了，不如一起连夜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阿紫摇头，道：“世子死在这里，是一件大事。尤其是对齐王来说，老年丧子，会很难受。我打算现在就去跟齐王说清楚这一切，看看还有什么我能够为他做的事情。”
离奴惊道：“表妹，你傻呀！”
元曜也道：“阿紫姑娘，这个不太妥当。齐王如果知道你是妖怪，而世子又不明不白地死了，他肯定会把一切的罪责都归在你身上的。”
阿紫道：“即使是这样，我也得去跟他说清楚，免得他不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事。我总觉得，齐王其实知道我是谁……他有一次跟我说起，他小时候和一只脏兮兮的小紫貂一起躲雨，他还问我那只小紫貂还平安无事吗？”
离奴叹了一口气，道：“唉，那这样吧。爷和书呆子暂时不回去了，以防那齐王丧子之后，变得丧心病狂，找你的麻烦。爷和书呆子照应你。”
阿紫点点头。
阿紫离开之后，元曜和离奴一起把裴玉娘抬回床上。
阿紫已经解开了法术，但是裴玉娘还没醒，估计还得睡上几个时辰，才能自然醒来。
元曜和离奴没有吵醒裴玉娘和嘉儿，因为李钰还冻死在房间里，怕她们看见李钰的尸体，受到不必要的惊吓。
元曜和离奴回到了杂物间，坐着聊天。
元曜道：“离奴老弟，你是猫，你的表妹为什么会是一只貂呢？”
黑猫一愣，道：“都说了是表妹啊。爷的表妹为什么不能是一只貂？而且，爷还有一个表弟，是只猪婆龙（1）呢！”
元曜震惊，道：“貂也就罢了，猫和猪婆龙，这是怎么表上的？”
离奴道：“书呆子你和韦公子的妹妹是怎么表上的，爷和猪婆龙就是怎么表上的。反正，表哥表弟，表姐表妹，这些存在，也不是咱们能够决定的事情。”
元曜陷入了沉默。
离奴道：“书呆子，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在想什么？”
元曜道：“小生在想白姬。离奴老弟，白姬有表哥表弟，表姐表妹吗？它们都是些什么东……不，非人？”
小黑猫摇头，道：“主人没有什么亲戚。主人出生在囚龙岛，是作为金翅大鹏鸟的食物而存在，她连自己的父母都不知道是谁，哪有这些表亲？”
元曜道：“白姬不是有九个侄子吗？”
小黑猫道：“主人的那些侄子，跟她没有亲戚关系的。那是主人不想听他们叫她‘龙王’，勾起她战败不能归海的难受回忆，才让他们叫姑姑的……”
元曜听得有些难过。
“小生好想念白姬，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小黑猫叹了一口气，道：“爷也很想念主人，希望她快点回来……”
注释：
（1）猪婆龙：扬子鳄。古代被称作鼍（tuó），民间俗称“土龙”或“猪婆龙”。扬子鳄是中国特有的一种小型鳄类，被列为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外动物。
第76章 尾声（上）
北风吹雪，洛水成冰。
送完货物，元曜走在结冰的洛水边，准备回缥缈阁。
出门时，还没有下雪的迹象，现在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
元曜没有带伞，只能冒雪行路。
冷雪如刀，天寒地冻，洛水边根本没有行人，元曜被夹雪的寒风一吹，冻得鼻子都红了。
离齐王府那件事情，已经过了半个月了。
那天晚上，李钰被宦娘作祟而死。
李钰死去之后，宦娘就彻底从齐王府消失了。
阿紫向齐王夫妇坦白了事情的原委，齐王夫妇十分伤心，他们却似乎又预料到了这种结果，并没有太过于意外，最后沉默地消化了丧子的悲伤。
出乎阿紫的意料，齐王得知它其实是他小时候救的那一只紫貂之后，并没有因为恐惧和嫌弃身为非人的它，而想要赶它走，反而希望它能够留在齐王府，陪伴夫妇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