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她迅速挣脱了身边搀扶她的婢女,迅速冲出去。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她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门口站岗的小太监伸手要拦她,愣是没拦住!
她追着羽林卫就去了!
结果才跑到一半,拐角处出了一群人,一群人簇拥着几个小太监,几个小太监正抬一个架子,上面好似躺着个人。
陈岩和他们一碰头,那群人便喊道:“统领!”
陈岩压着一个羽林卫的肩膀急问:“刺客朝着哪个方向逃了?陛下如何了!”
“陛下无恙!陛下无恙!”
“但是十一皇子为了救陛下舍身挡剑,现在生命垂危!”
卫听春闻言脑子“嗡”地一声。
那群抬着薛盈的人已经到了她跟前。
时间似乎被无限拉长,她看到了薛盈躺在那儿,腰腹上有人按着,鲜血顺着地面滴滴答答淌了一路。
他本就不好的面色一片死灰,他浑浑噩噩睁着眼睛,看着了卫听春,却已经做不了任何反应了。
卫听春看了鲜血淋漓的薛盈一眼,他肯定伤得很重很重,卫听春浑身的血都冷了。
一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即便是她不要这个世界的剧情奖励,即便是她改变了薛盈被冻伤的结果。
她也还是改变不了薛盈一定会重伤的结局。
而且流了这么多血……薛盈还能活下来吗?
卫听春泪流满面,是她错了,是她错了啊!冻伤至少不会死的。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薛盈最后的命运,但是……她如果再留在这里,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糕吧?
于是卫听春看了一眼正要走过拐角的侍卫统领陈岩,突然拔下了今早上婢女说薛盈让人专门为她寻的嬷嬷能戴的簪子。
乱发散落,卫听春哭喊道:“你去死吧!”
然后猛地冲向了护送薛盈的队伍。
羽林卫陈岩回头目眦欲裂,他第一反应,便是这老嬷嬷是个刺客!
于是他迅速摘下背在后身的长弓,拉弓射箭。
“咻”地一声。
箭矢破空而来,直直穿透了卫听春的心脏。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开启痛觉屏蔽,被箭矢射穿的滋味,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疼。
只是濒临死亡的感觉,是冷的,彻骨的冷。冷到心脏里。
她倒地正好扑到薛盈的架子旁边。
有被吓得脚软的小太监手一松,抬着薛盈的架子落了地。
卫听春不想让薛盈看到她死,但是薛盈还是看见了。
他竟然拖着那么重的伤,妄图从架子上爬下来,去抓她……
卫听春也本能伸出手要扶他,可是……可是脱离世界的提示音响起,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15章 三穿
所有穿越者弹出世界,都会在系统的穿越大厅里面。
卫听春见过各种各样脱离世界之后的人,有人冷漠、有人崩溃、有人痛哭流涕、有人大笑发狂,也有人伤心欲绝。
这里像一个人间百态的集合场,卫听春从来都是一个看客,但是今时今日,她被弹出之后,精神恍惚地按住了自己的心口,慢慢跪坐在地上。
死亡带来的疼痛,似乎到了这一刻才终于反映到了人的灵魂上面。
卫听春蜷缩在地上,将自己略显苍白的脸埋在了双膝之间,紧紧抱住自己,缓解来自灵魂的疼痛。
很快有工作人员过来,询问卫听春需不需要休眠仓。
休眠仓是给那些穿越过后情绪失控的人用的,用一种能够强力安抚灵魂的频率,让灵魂进入休眠状态。
这种方式震昏后,休眠的灵魂再醒过来时,即便是想起了曾经让她崩溃的事情,也会变得犹如隔水望月,雾里看花。
情绪被阻隔在某种屏障之外,再难共情那个世界的那个人那件事,心里也不会有什么大起大落的波澜。
若是想要彻底把那些事情忘掉,还可以选择洗魂模式。相对来说是一种比较短暂的精神流放。
流放过后的人,会忘记一切,回归到最原始的样子,再由系统人员输入数据,重新树立认知和三观。
这样其实和再世为人是没有区别的,因此卫听春从来都对休眠仓敬而远之。
她觉得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忘记经历过的事情,任何事情。
因为所有的经历,都是组成你这个人的要素。
如果忘了一部分,那你不是忘记了谁,而是忘记了你自己。
卫听春在地上缓了好一阵子,才总算是在系统工作人员的搀扶之下站起来了。
等她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她看着熟悉的摆设,却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久违的感觉。
好似这短短的几天,像是过了一生一样。
她为了调整自己的状态,故意没有去理会系统空间的赏罚,没有再去看一眼关于薛盈的任何事情。
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从这种状态下抽离,也知道自己从今往后,绝对不能再对任何人或事心软。
她破天荒地请了足足半月的假,把年假都给用了,整天在她的小屋子里面吃系统外卖,外加睡生梦死。
她平时的休闲时间,都会去刷一个小爱豆,但是她今天点开,却迟迟看不进去。因为她发现,这个小爱豆,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像薛盈。
休假的日子总是过得飞一样快。
其实人生下来最擅长的,就是无所事事。
半个月之后,等到卫听春再度去摇号穿越的时候,浪姐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锐利的眼神从镜片之后透出。
问她:“我听说那天你任务失败脱离世界的时候,情绪不稳?”
卫听春笑了笑,没说话。
但她的眼神和整个人都已经重新明媚起来了。
“谈恋爱了?”浪姐启动摇号机器,问卫听春。
卫听春:“……没没没!”
她急切地解释之后,看到浪姐似笑非笑的脸,她摸了摸鼻子说:“我就是提前体验了一次当妈的感觉。”
“救了一只小猫猫,但是……好像我们这些人,真的不能和小世界的人有过多接触,我好像把他害得比原剧情还惨了。”
“那不一定。”浪姐说,“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意更惨?”
卫听春:“哈哈哈哈……反正也再不会见了,三次摇到一个世界的概率不高吧?不过我看了,因为那个世界我第一次没开启死亡屏蔽,所以系统给了不少额外奖励积分,算起来和真的做了任务是一样的。”
浪姐又推了推眼镜,笑着道:“那恭喜你?”
“算了算了,我可不敢了!”卫听春说,“我回到系统空间还疼呢!”
“摇好了,去吧。”浪姐把一个世界球递给了卫听春。
卫听春嘴唇动了动,想问“三次摇到一个世界的概率真的不高吧?”,又想说,“可不可以帮我把那个世界加入黑名单?”
但是最后卫听春什么都没有说。
她开启了新一轮的穿越。
她又变回了那个在各个世界里面来来去去的炮灰,拿着最基本的炮灰积分,兢兢业业穿梭在十方世界。
她偶尔还是会想起薛盈,比如在哪个现代世界之中,蹲在路边喂流浪猫的时候;比如在哪个古代世界,看到一群十几岁的皇子的时候;再比如……她每一次,不小心在系统空间的镜子里面,看见自己的脸的时候。
不过一年两年,时间能让一切都变得平和释然,她已经完全不会再因为那一次的事情难过。
她最近,甚至听信了同事的蛊惑,准备尝试找一个小世界,找一个有对象的角色试试。
这也算是他们系统当中的一个福利了。现实当中要处对象是很难的,要相互了解,要正好合适,还要去相处,去摸索对方的脾气。
但是只要你花上几十万积分,就能在有对象的角色里面挑一个去扮演!
现成的,你知道他的生平,知道他的脾气秉性,甚至是那什么的尺寸,扮演好了,能借着剧情里面的一两句描述,和他恩恩爱爱一辈子。
很好玩的。
这种角色,常常比做男女主的那种角色还抢手,一出来优质的就瞬间没有!毕竟男主角有特定的女主,大多数比较折腾,还要按照剧情去走,ooc严重了崩剧情都不行。
但是这种只要一两段原文描写的小角色,通常是从头到尾都不会有什么大变化的,剧情里说他爱你,那就不会有意外,你只要不乱搞,他就真的会爱你一辈子。
卫听春抢了好几次都没抢上!主要是竞争太激烈了。
不过她倒也不着急,慢慢来,她内部也有人呢,一眨眼四年过去了。浪姐从摇炮灰号的,升去了主系统操控室。
卫听春和她做了真朋友,才知道她名字叫姚倩雪,之所以被称为浪姐,是因为她一个著名的弟弟叫姚浪,是十方世界里面排行榜尖端的穿越大佬。
姚浪他姐,慢慢就成了浪姐。
现在她升到总控制室,卫听春打算下次再抢不到,就拜托她暗箱操作一下……咳。悄悄地。
不过这一次春节假期刚放完不久,待得骨头都懒了,她得先找个世界活动活动筋骨。
因此她又摇了一个炮灰号。
她已经升级了,现在是A2等级的穿越员。
不用去碰那些害人的角色了,只要在摇号的时候,利用系统面板去勾选掉就行,她现在扮演的那些炮灰,基本上都是你爱我我不爱你,我不爱你你又爱我的那种。
但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系统操作失误,她明明记得她勾了排除害人角色,但是最终号出来了,她一看,竟然还是个害人的!
卫听春愣住,本想去找摇号的人调换,她是有这个权力的。
但是她不小心点开了剧情面板,在看到上面大乾国后面跟着的三颗星星,她就愣住了。
等她的视线落在了人物剧情简介上面,卫听春就彻底僵在了那里,瞪着一双大眼睛,看到了上面她这一次要坑害的对象的名字,其他的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薛盈。
太子薛盈。
“对不起,操作失误,是我不小心点了两遍,给你弄错任务!”摇号的是个新调来不久的小男生,慌慌张张地来拿卫听春手上的穿越球。
“我给你换一个,是我的工作失误,我可以给你换个不费力的,就那种整天躺在床上,动动嘴皮子就能走完全程的角色。”
小男生有点腼腆,细细的眼睛里面有点慌张,生怕卫听春生气,A2的穿越员很多,这个等级代表任务完成得又快又好,ooc的概率极低,是每年要挂在墙上的那种优秀员工。
但是系统空间里穿主角达到A2等级的遍地都是,毕竟一个主角要演一辈子,顾好人设就行了,因为演到最后,基本上他也就变成了主角。
但是只穿炮灰角色,频繁出入世界,拿到这个等级的,只有一个奇葩卫听春。
她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出名。
小男生一着急就伸手来抢了,卫听春却在他抓住穿越球的瞬间,恍然回神。
球被拿走了。
卫听春到现在就只记得那上面的四个字——太子薛盈。
卫听春动了动嘴唇,想要回来,可是她自己生忍住了。
她换了一个角色,果然是很好演的那种,躺病床上等死就行的那种。
但是并没有立即开启穿越。
她回到了系统空间里面,拿着穿越球点开了世界资料。
看了一个多小时,脑子里还是那四个字——太子薛盈。
卫听春“噗”地一声笑了。
接着就滚进被子里,像一条肉虫子一样扭来扭去。
笑得满脸通红,心脏也跳得飞快!
太子薛盈!
她太高兴了,他没死,他竟然当了太子!
太子!
哈哈哈哈哈!
小家伙还挺厉害的!
卫听春兴奋了大半宿,系统面板一直开着,但是她下一个世界的剧情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第二天一大早,她神情严肃地去找了那个摇号的小男孩。
说:“我想了一夜,你还是帮我把昨天那个号找回来吧?这个号我不能要。”
卫听春义正词严地说:“万一你被人发现了工作失误,还拿这种福利世界贿赂人,肯定要受电击处罚的,你才工作吧?别怕,我帮你,不举报你……”
小男孩感动得不行,这两个世界完成后的积分等级差一倍呢,A2可以不做那种任务的,确实是他操作失误。
又是他感激涕零地帮着卫听春重新拿到了那个世界的号。
卫听春打开之后仔仔细细地看了内容,发现剧情很简单,还能近距离见薛盈一面,可以说很完美。
她只要不做任何额外的事情,很快就能退出世界。
“就只见一面。”卫听春喃喃道。
就见一面。
她开启了穿越。
等到意识恢复的时候,睁开眼,自己已经置身一间堂皇富丽的古朴屋舍之中。
正值夜晚,屋子里却昏暗得厉害,只在里间点了两盏灯。
烛火摇曳,卫听春嗅到了满屋的芬芳馥郁,她慢慢抬起头,看向了不远阻隔内外的一张围屏。
屏风后面一个身影斜倚着,看姿态是半躺在榻上,一只手撑着头,手中持着一卷书。
卫听春正看着那人影,一道声音在耳边猛然响起,低声交待:“你,进去送参茶,仔细着,别惊到殿下,别做多余的事情。”


第16章 三穿
卫听春端着茶杯朝着里间的方向走的时候,心跳得越来越快。
又是四年没见,薛盈应该已经彻底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
她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见过无数人,却唯独对薛盈这么执着,大概……在某些程度上,薛盈实在是太像她了。
她在刚刚死去进入系统工作的那一年,认识了才五岁的薛盈,那个跪在雪地里的孩子,倔强挺直的背脊,像极了她不甘被命运和亲人所弃,毅然跑出家门,想要跑出大山,却不慎跌落山林,不幸被冻死荒野的决绝。
那时候的第一碗热茶,也许是她不忍心看着一个孩子遭遇和她一样冻死的境地,因为她知道,冻死实在是太痛苦了。
后来……后来……
后来她站在了这里,微微弓着身子,手中端着一盏温热的毒茶。
见到了她惦念了多年的小孩儿。
他已经不能称之为小孩儿了,因为他已经彻底长大,少年时的轮廓如同发芽后的柳枝,迅速抽条生长。
又是四年。
那个在记忆中躺在地上鲜血横流,见她身死,惊惧地爬向她的孩子,如今长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男人。
透过屏风,卫听春看见他斜倚在榻上,修长的四肢静静舒展,一只手臂撑着软枕,姿势随意却优雅,眉目如远山般沉静,又似春红烈火一样的姝色深浓。
眉心稍稍靠近鼻梁的一颗朱砂痣,加上他如雪的白肤,该是带着雪中寒梅般的清冷孤绝。但是他此刻吃醉了酒,那股子孤绝清冷被面颊上的嫣红晕染开了,醉玉颓山般的靡丽无边。
他垂着眼睛看着手中书卷,凤眼半睁,看着有些漫不经心。
卫听春也不敢看得太久,就立刻垂下眼,朝着薛盈身边走去。
按照正常外面那个公公的交待,她只管把茶放在薛盈手边,薛盈一向不喜婢女伺候,身边惯用的小太监此刻不在,没人知道他喜欢入口什么温度的茶。
且他最厌恶身边之人莫名谄媚,若是发了火儿,他们这些下人们不知道又要成批地换去哪里。
伺候在他身边的老人,大多数都是把自己当成聋子哑巴,甚至是个摆设。
但是按照剧情,卫听春不能真的放下茶杯,换走他手边的凉茶,就什么都不管了。
她看了好几遍剧情,她穿越的这个角色,是个生着狐狸眼的美艳小娇娘,是已经落败的九皇子那边,费了好大劲儿送进太子东宫来的,就是要让薛盈中美人计,好送他上黄泉路。
因此卫听春是放下茶盏后故意没走,要将茶杯凑到薛盈唇边……然后薛盈虽然醉酒,却在一凑近茶盏时,就发现了这小婢女的异常。
异常之处在哪里呢?一是薛盈这些年被下毒无数,基本上一闻就知道茶中有异,二是这个送毒茶的小姑娘美则美矣,但是空有皮囊没有演技。
她把茶盏送到薛盈唇边,她还抖哈哈哈哈哈。
卫听春悄无声息凑到薛盈身边,近距离一看,他小子长得真是越来越好了,肩膀也宽了不少,但是……还是有点瘦啊。
这下巴一小条,又没好好吃饭吧,也不知道味觉恢复了没有……
卫听春心中嘟嘟囔囔的,已经习惯性开始说教,只不过她都在心里说,薛盈一句也听不到。
反正看他一眼,卫听春的目的就达到了,可以十分安心地开始走剧情,等穿回世界。
她在薛盈身边,把茶盏放下,而后又伸手端起了茶盏,向前倾身,把茶盏送到了薛盈的唇边。
她正准备抖手呢,无意间看了一眼薛盈这个时间点灯熬油地在看什么书。
结果看清了书的内容,卫听春不用演了,手也没忍住狠狠一抖,茶碗磕在茶碟上,发出“哐啷”声响。
——避火图!
薛盈在看避火图!
卫听春根本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好,眼珠子险些瞪脱眶了,连忙挪开了视线。
薛盈这时候已经注意到了小婢女的异状,加上嗅到了近在咫尺的茶盏中的茶水味道不对。
他慢慢抬起眼,看向了这个眼生的,不该在他身边伺候的婢女。
卫听春虽然在感叹“吾家大儿初长成”都会看避火图了,但是也没忘了严格遵守剧情人物设定。
抖着手,对薛盈露出了一个谄媚又忐忑的笑意,娇俏的脸蛋起了一层可疑的红晕,十分娇美可爱。
“太子殿下,喝茶。茶要冷了。”
实际上一对上薛盈的眼睛,卫听春心里就啧了一声,这双眼怎么看着更加死水无神了?那么一张为祸众生的脸,配上这样一双眼,让他整个人愈加显得阴沉,像……一株正在枯萎濒死的花。
薛盈手指搓了搓手中书籍,思索着面前这个蠢货,是他哪位不死心的皇兄或者皇弟派来的。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要么就把人切成几块,分别给几位兄弟都送一送……
然后他垂下头看茶的时候,整个人愣了下。
确切说是僵住了。
他撑着手臂,以一种半起的姿势,僵死在了那里。
半晌之后,他从要起身的姿势,重新躺了回去。
手中的书卷掉落在地,不堪入目的避火图摊开在地上,薛盈则是一直都在盯着他面前的茶盏。
确切地说,是端着茶盏的那只手的——右手拇指。
“太子殿下。”卫听春见薛盈久久不动,像睡着了一样,将茶盏朝前又送了一点,让他闻得更清楚。
薛盈看着茶杯,看着这只手。
他觉得,可能是他这些年作恶多端,如今死期到了。
薛盈抬起朦胧醉眼,用力眨了眨,试图将面前这个人看得真真切切。
他一生中第一次感受到温暖,是幼年时雪地里的一杯热茶,怎料那喂给他茶水的小太监转眼便死了。
一生中第二次感受到温暖,是生死存亡之际,守殿的老嬷嬷给他的一杯热茶,岂料那老嬷嬷也是死得飞快。
一生中第三次重温那刻骨温暖的时候,那双带着他至死也不会忘却的带着伤疤的手,送到他唇边的是一碗热腾腾的毒茶。
多好啊。
她竟亲自来接他了。
他抬手托住了卫听春的手,低头张开嘴,去喝茶。
卫听春见他嘴都张开挨住了茶杯,他还抬着她的手要倾倒,顿时“哎!”了一声,把茶盏又生生拽回来了,抱在怀中。
这……这人怎么不按照剧情走啊!
按照剧情,太子薛盈虽然醉酒,但敏锐非常,一闻就发现了茶有异样,打碎之后亲手扼死了小婢女,卫听春就能下线了。
可是薛盈真的要喝毒药,这怎么办?!
剧情就到这里就没了啊,卫听春瞪着薛盈,“太,太子殿下……”
她见剧情走不通,反应也是很快的,想着中间不对,后面扭回来就行!
于是她连忙放下茶盏跪地,还专门放得离薛盈身边远了一些。正跪在敞开的避火图上面。
“太子殿下,这茶中有毒!奴婢是九殿下派来的,九殿下要奴婢毒杀太子,但是奴婢不愿,太子殿下您掐死奴婢吧!奴婢妄图毒害储君,愿以死谢罪!”
她说着,还闭着眼睛仰起头,把自己白皙纤细的脖子送上,顺便开启了死亡痛觉屏蔽。
反正毒杀太子确实不管成没成功都是死罪,只要薛盈掐死她,她就能退出世界了。
薛盈总算是撑着手臂坐起来了。
他看着面前跪地的人,看着她仰着脖子要自己掐死她的样子,又看向放在旁边桌子最角落的那碗毒茶。
沉默了半晌。
心中名为喜悦的情绪,在一点点发芽、抽枝、壮大。
她不是来杀他的,她回来了!
她一定是代替要杀他的少女,来救他的。
薛盈欣喜地勾起了嘴唇,眼中水雾渐渐凝聚,又被他闭眼强压下。
再睁开眼,他定定看着面前引颈受戮的少女。
他伸出手,却没有掐她的脖子,而是捏住了她的下巴。
他开口声音似裂冰碎玉,清脆好听。
再也不是四年前的公鸭嗓了。
“你是九皇子派来的人?”
卫听春睁开眼,自下而上对上薛盈的视线,脸被他捏着,点不了头。
就“嗯”了一声,催促道,“太子殿下掐死奴婢吧。”
薛盈看着她一心求死的脸,猛地想起了四年前的某些事情。
他的表情有瞬间的阴沉,但是很快,又恢复了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他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卫听春的下巴,再度开口道:“你生得如此娇媚,九哥费力将你送到孤身边……是要你诱惑孤吗?”
卫听春闻言又“嗯”了一声。剧情确实是这么写的。
要这个角色以□□惑太子,好让太子色令智昏喝下毒茶。
“哦……”薛盈放开了卫听春的下巴,转而真的握住了她的脖子。
卫听春心说要来了要来了,她屏蔽了痛觉,被掐死也感觉不到,但是临退出世界前,再看看小猫猫。
不对,已经长成了小豹子了。那种带着危险气息,浑身却全都是惑人花斑点的豹子!
但是两个人对视片刻,薛盈却始终没有收紧手指。
片刻后,他手指摩挲了一下卫听春的脖颈,而后又翻转手掌,用手背从她的脖颈,滑到她侧脸。
说道:“怎么办?孤舍不得。”
卫听春:“……?”
“孤被你诱惑到了,决定留下你了。”
卫听春:“……”啊?!


第17章 三穿
卫听春整个人都傻了,薛盈坐在长榻边上,垂头对上她震惊的视线,慢慢勾唇笑了。
刹那间卫听春恍若看见盛放的寒梅随风飘落,簌簌飞红染白雪,美得令人心惊。
“来人,”薛盈招呼人进来,进来的是个身着靛青色服制的小太监,面皮肃静眉眼低垂,压着声音十分沉稳道:“太子殿下,奴才在。”
“此人……”薛盈看向卫听春,面上带着笑意,微微歪头,倾身饶有兴味地凑近她,柔声问,“你既是九哥给孤选的人,这般精挑细选,名字定然也是极美的,你叫什么?”
卫听春整个人都傻了,不知道剧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向薛盈放在膝盖上的手,虽然消瘦却如青竹修长匀称。
分明看上去干瘦有力,掐死她用不了五分钟,他为什么不掐她!
这是在干什么啊啊啊啊啊!
“大胆!”卫听春愣了太久,那个太监低声呵斥道,“太子问话,还不立即回答!”
这太监嗓音压低声线只能算是中性,听着倒也还好。
但是一提高声音,音色立即尖锐得像是新开封的粉笔刮黑板,钻人耳膜。
卫听春被吓了一个哆嗦,薛盈立刻侧头看去,那个凶卫听春的太监见薛盈面色变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朝着地上一磕,快速说道:“奴才该死!”
卫听春并没有看到薛盈凶那个太监的样子有多可怕,她这时候抬头看向薛盈,看到的还是张带着温和笑意的脸。
虽然这笑意未达眼底,但是卫听春早多少年就已经习惯了薛盈那双死水一样的眼睛,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觉得他阴鸷诡异,只觉得这孩子心中有郁结难解。
薛盈这时候彻底对着卫听春倾身,就快贴到她脸上看她了,他手肘撑在他自己的膝盖上,半点不曾动怒,饶有兴致地又问了一遍:“你的名字是什么?”
卫听春拿到的这个炮灰剧本,人物下线实在是太快了,且应该是那种在剧情中没有任何后续牵扯的人,因此资料并不全。
除了一点容貌描写,什么都没有。
她穿越过后,系统自动把她本身的资料和这个角色捏了一下。
所以现在她叫——卫听春。
靠!
卫听春脑中闪过她在其他世界的名字,她可以随便说一个,信口胡诌一个。
只要她说出来,系统都会为她自动更正的。
但是她面对薛盈这张脸,本能让她不想去扯那些乱七八糟的,虽然还是对目前这崩乱的剧情十分迷茫,她也还是如实道:“回太子殿下,奴婢叫……听春。”
奴婢一般都是没有姓的。
她这个带春的名字,还是挺符合奴婢的名字的。
“听春……”薛盈眉梢不着痕迹地一跳。
“听春……”他仔仔细细地咀嚼这两个字,在他的舌尖齿间穿梭不过,有种自己总算能够触碰到她的兴奋。
薛盈记得清清楚楚,五岁那年给他喂过参茶后死去的那个小太监,也叫听春。
奴婢的名字有所重合,其实并不稀奇,但是在宫中死去的人的名字,还是那样被缢首而死,至少这一朝这一代,稍微避讳一点的主子,都不会给奴才再取这样的名字。
所以……这是她真正的名字吗?
那这个样子呢?
薛盈定定看着她,半晌后低低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过于好笑的事情,笑得不可抑制。
他笑得有点可怕,屋子里其他本来似柱子站着的侍从婢女,全都跪地匍匐,大气不敢喘。
薛盈发现他根本连面前这人到底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或许……神明是不分男女的吧。
“好名字,孤很喜欢。”
薛盈伸手直接把卫听春拉着手臂给扶起来,而后还好整以暇地给她整理了一下衣领和头发。
眸光流连在卫听春的身上,看上去真的像是满意极了她这副姿容。
再度开口吩咐屋内侍从道:“准备准备,今夜孤……要好好享用一番九哥送来的美人。”
伏地的太监后脊一颤,立刻应是。
朝后爬着退了几步,而后立刻一溜小跑出去了。
“你们都下去,美人胆子小,孤好生安抚她一番。”
所有静立的侍从婢女也都下去了。
薛盈站在卫听春的面前,视线一直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脸,他观察着她的神色,揣测着她的意图。
他不敢有半点分神放松,他甚至抬起手,抓住了卫听春的一条手臂。
生怕自己一错神,她就要再度离开了。
就如四年前一样。
卫听春现在是云里雾里,见人都退下去了,又看向了桌案上那盏带毒的茶。
“太子殿下,”卫听春挣了一下,没挣开薛盈的手,但好歹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奴婢给太子殿下下毒,殿下为何不处置奴婢?”
卫听春觉得,她还能再抢救一下这个混乱的剧情。
“是剧毒,见血封喉的。太子殿下应当立即治奴婢死罪!”
赶紧掐死我啊!
卫听春真的觉得她再不死,可能会出大问题。
薛盈侧头也看了一眼桌案,而后近乎温柔地问卫听春,“你希望我喝那个吗?”
他说:“你若是希望,我便喝。”
他说着松开卫听春,直接去拿那个茶碗,掀开盖子仰头就要豪迈饮毒。
卫听春是蹦起来给他打掉的,毕竟她这身体的小个子,和已经抽枝发条成大树的薛盈相比,太悬殊了。
她站起来只到薛盈的胸口啊。
薛盈目测得有一米八八以上。而她这身体撑死一米六。
看来这孩子后来确实有好好吃饭。
茶碗碎裂的声音“砰”地响起,伴随着薛盈一连串的轻笑声,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这要是换个人来听,肯定吓死了。因为太子薛盈性情暴虐恣睢,手上沾染人命无数。
除了将皇帝放在眼中,简直目中无人,仗着皇帝的宠爱,他什么天大的篓子都敢捅,多危险的事情都敢去做。
箭矢利刃穿胸,依旧能饮酒作乐,简直不像个人。
他就是皇帝的一把尖刀、一条疯狗。
可是卫听春什么都不知道,她没有那么多的剧情,更不知道她的小孩这些年长成了一个多么令人畏惧的怪物。
她甚至觉得薛盈的笑声听起来有点让人心酸。
好在薛盈很快不笑了,他又拉住了卫听春的手,目光灼灼盯着她说:“你不舍得孤死,孤又怎么舍得你死?”
卫听春一张小脸愁得五官都快集结到一起了。
薛盈却道:“留在孤身边,孤宠你。孤给你这天下最好的一切!”
他不理会卫听春难以形容的表情,拉扯着卫听春,紧紧攥住她的右手。
在这奢靡的宫殿里面转了起来,走到屏风前,说道:“这屏风乃是前朝大家所绘,已经绝迹,孤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弄到手。”
卫听春才看两眼,又被他拉着到博古架前面,指着一排花瓶问:“你喜欢吗?都是古物,价值连城,全都送你。”
“还有这个。”
他拉着卫听春到一处窗户前面,猛地拉开一块白布,指着其下一株自打运送回来,便没有被观赏过的硕大红珊瑚道:“这个南海进贡之物,运送之时被劫,我的人找到的!”
“我没有给皇帝,觉得挺好看的,就命人搬回了东宫。”
薛盈兴奋道:“你看看,这颜色,是不是很适合做头面?”
薛盈说着看向卫听春说,“我明日便叫匠人来,用这个为你打一副头面。”
他不知不觉,把自称拿掉了。
但是卫听春因为看好东西看得眼花缭乱,竟然都没有注意。
薛盈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她都喜欢。
可是卫听春看归看,却根本高兴不起来,她心中有个十分荒谬的想法,薛盈不会对她这副身体的样貌……一见钟情了吧?
或者……见色起意?
靠靠靠!
他之前还看避火图来着,难道自己穿越的不是时候?可是剧情里小婢女就是被掐死了啊……
卫听春再看向薛盈时,她的表情堪称惊恐,这,这可使不得啊!
这都是什么事儿!
她艰难咽了口口水,生掰硬拽把自己的手从薛盈的手心抽回来,后退了好几步,跪地求饶道:“殿下使不得……奴婢,奴婢福薄,受不起太子殿下的抬爱。”
“太子殿下还是掐死奴婢吧。奴婢罪该万死!”
薛盈见她如此,笑意已经收得干干净净了。
但是他依旧那样执着又温和地看她,不以为忤。
他在猜想,她这一次这么急着求死,几次三番要求自己掐死她……或许和当年一样。
四年前他便命人看着她,但是她总是一心求死,还几次三番和他宫中的人打听羽林卫统领陈岩。
跑出去的几次,也是想要朝着陈岩所在的羽林卫换岗处跑。
后来她假装刺客刺杀他,被陈岩一箭穿心……
薛盈将这件事反反复复在心中思索了太久,每一个他睡不着的日日夜夜,他都把与她两次交集的一切细节,都掰开了撕碎了分析过。
他猜想,那时候她找陈岩,就是要死在陈岩手中。
薛盈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或许是什么因果关系,或许是什么仪式?
那么这一次呢?
她几次三番要他掐死她……
薛盈闭上了眼睛,他大胆猜测,她此次应当是必须死在自己的手上。
想通这件事,薛盈就一点也不心急了。
他慢慢蹲下,直至最后半跪在卫听春的面前,再度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他方才太急迫了,显然让她不解,也把她吓着了。
薛盈不明白为何她每次来他身边帮他,都是这般遮遮掩掩,但是既然她不想让自己“知道”,那他又怎么能不配合?
于是他思索片刻,找了个绝妙的理由。
对上她愁眉不展的脸,温声问道:“孤喜欢你,不杀你,想你留在孤的身边,不行吗?”
不行!
大儿我是妈妈!
我求你杀了我吧!我死亡痛觉屏蔽都开半天了!烧积分啊!
卫听春差点喊出来,但是最终为了不崩人设,欲哭无泪道:“奴婢福薄……担不起太子垂爱。”
“你福薄没关系。”薛盈不怎么讲道理地说,“孤身为太子,福泽深厚,孤庇护你,将福泽分给你。”
卫听春真的快哭了。
卫听春觉得自己不该来这一趟。肠子都要悔青了。
谁知道这么一个几乎是瞬死的角色,也能崩成这样!
她好好的孩子长大了半夜三更看避火图不睡觉就算了,他血气方刚,能理解。
可这样来者不拒不行啊!
卫听春脑中迅速思考着对策,这时薛盈再度有些强势地拉起了跪地的她。
又紧紧攥着她的右手道:“走吧。他们应该准备好了。随孤就寝吧。”
卫听春闻言险些当场僵硬成一个“人棍”。
被薛盈拖拽着朝着内室去的时候,她又从一根“人棍”,变成了烧红的铁柱子。
“不!”
卫听春急得音调都变了,变得和之前那个呵斥她的太监一样尖锐:“奴婢不愿啊!”


第18章 三穿
卫听春表现得太不愿意了,薛盈拉着她进入内殿,忍不住发出了今天的第三次低笑。
这一次笑得更加开怀,也更加真心实意。
他有些强硬地把卫听春拉入了内室,对着快要吓到神志不清的卫听春说:“你们全都下去,今夜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许再进来。”
卫听春的手被攥得生疼,听到这种“强抢民女逼良为娼”的时候才会出现的虎狼之词,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在想强制退出这个世界的可能性,现在就后悔,非常后悔。
她为什么要来这一趟呢,她的大儿长大了,变了,还要对她用强了!
还不如就让美好的记忆停留在四年前!
但是强制退出也有点行不通,这些年不像前几年了,严令禁止强制退出世界。
主要是有几个人做任务做一半受不了,强制退出,被那小世界的人发现了异样,导致人物察觉异样,世界崩塌了。
因此卫听春现在想要退出这个世界,必须“合情合理”。
不能突然自杀,不能突然消失,最好是按照原定剧情路线退出,否则不单是判罚积分的问题,还会引起后续的一系列问题。
而要剧情合理,她甚至都不能“不甘受辱”自尽,因为她穿越的这个角色,本身就是来引诱太子薛盈的,薛盈要她,她应该感激涕零主动诱惑才能符合人设。
但是卫听春真的做不到啊!
虽然她一直都想找个对象,可是她向来喜欢年纪大一些的,性子稳重成熟一些的,最好是那种遇事八风不动,山崩面前不改色的人。
所以卫听春看中的那几个有对象的角色,都抢不过别人,因为大部分人都喜欢这种会照顾人的类型。
薛盈万万不在她的考虑范围,最最重要的是,她对薛盈是母爱啊!
卫听春是把他当半个亲孩子,才会这么多年念念不忘,而幼时的薛盈也是她在跨越世界跨越山海时的一点怜悯,一个极其像她小时候的缩影。
薛盈是她对自己的一种怜惜和寄托,纵使他现在长大了,生得完全同记忆中那个小可怜没有任何关系了,变得俊美又华贵。
但是卫听春对他绝无男女之意!
她简直要崩溃了,眼见着婢女和侍从全都下去了,整个屋子里灯火通明,很显然是方才的婢女重新点了数盏灯。
卫听春屁股朝后坐,用尽了全身力气和薛盈较劲,脑中飞速思索着要不要干脆和薛盈动手,激怒他,让他一气之下因为自己的“不识好歹”,掐死自己。
路过一个桌案的时候,卫听春甚至顺手抓住了一个茶盏,她打算等会儿把这个茶杯砸在薛盈脑袋上!
然而等到所有人都退下,门窗紧紧关闭之后,薛盈听起来有些放荡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转过身,看向卫听春,慢慢放开了手,脸上的笑意却未尽。
他问卫听春:“你要用那个砸我吗?”
薛盈指着卫听春手中紧紧攥着的茶盏说,“那个东西脆得很,因为是上好的细瓷,一套足足千两白银,也是贡品。”
卫听春一听,拿着茶杯的动作就慎重了很多,但是对薛盈还是十分戒备,脸上的慌张压都压不住,薛盈一松开她,她就后退了好几步。
她警惕地看着薛盈。
薛盈说:“你要是想砸我,你用这个。”
薛盈从旁边的博古架上拿下了一件铜器,是一个憨态可掬的肥马像。
“这个砸不碎,也免得伤到你自己。”
薛盈一本正经地和卫听春讨论,还微微倾身,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说:“你力气小,要朝着这里砸,才比较容易砸死,后脑太硬了,不适合你这样的小胳膊腿。”
薛盈把铜制的肥马像放在桌子上,方便卫听春取用,甚至还蹲下,抬头看她道:“我蹲下,你比较好发力。”
他表情极其认真,认真到他那双向来死水一样的眸子,都仿佛因为期待被砸死,透出了一点光亮。
卫听春抓着茶杯盏人都傻了,从一种崩溃进入到了另一种崩溃之中。
她在薛盈的脸上,根本找不到任何开玩笑的痕迹。
薛盈等了片刻,自下而上看着她,神情是那么专注。
可是谁会认真地教对方怎么杀死自己?这……疯了吗!
卫听春下意识又后退了一步,她甚至把茶盏都放下了。
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自卫听春穿越过来之后,她第一次如此认真且专注地注视着对方。
沉默和死寂在蔓延,最后还是薛盈先开口,他问她:“你还是舍不得我死,对不对?”
像那些年,那些次一样。
薛盈慢慢起身,垂眸看着地上片刻,面上的那点笑意都蒸发干净了。
他又抬起头,看着卫听春,察觉到了卫听春的害怕。主动后退了几步,指了指床,说道:“床边有洗漱用具,你自行洗漱,然后上床睡觉。”
卫听春本来在揣测薛盈的用心,揣测他方才到底是真想要自己砸死他,还是只是在吓唬她,唬她就范。
但是薛盈一路退到了长榻边上,仿佛刚才兴奋得发疯一般拉着她,给她展示着满屋子的奢华贡品,要把一切都给她、说喜欢她、要享用她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
卫听春没动,始终站在那里警惕着。
薛盈坐回长榻上,也不再看卫听春,他不想吓到她的,但是他等了太久了……无望的等待比求死不得还要难熬。
她突然出现,还是在七月十五这样鬼门大开的回魂夜出现,他太高兴了,无论她是来带自己走,还是……,都足以让他发狂。
他没控制住自己。
薛盈坐在长榻之上,手指在持续发抖,指尖还残留着在她右手上摸到的疤痕的触感,那是他铭记于心了十几年的形状。
是她!
是她啊……
她真的又来了。
这一次他一定不会让她轻易离开,除非……除非她带走他。
薛盈压抑着内心山火爆发一样的情绪,端坐在长榻上半晌,余光一直在关注着卫听春的动静。
她没动。
真被吓着了……他以后一定会收敛一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