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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兮说:“我明明是有理有据。”
方岳盯着她扔完垃圾走回来,有理有据的她头颅昂着,站台的电子屏灯光,将她那张喝过热汤后白里透红的脸照得清清楚楚。
旁边潘大洲还在碗里戳着签,那两人说的前几句他还能听得懂,后面说的话他听得云里雾里,潘大洲怀疑自己是不是缺席了什么,为什么这俩家伙说话像在打哑谜。
打哑谜就算了,方岳边说话还边往碗里戳签,潘大洲戳鱼豆腐,方岳也戳了下鱼豆腐,潘大洲让他,改去戳虾丸,结果方岳也去戳虾丸。潘大洲抬头看他,发现方岳眼睛根本没在关东煮上,他说话时一直看着陈兮,手上纯粹是心不在焉胡乱瞎戳,潘大洲于是把丸子全戳成一串,方岳再往下戳的时候,就戳了个空,等到公交车进站,方岳才发现碗里只剩汤。
潘大洲幸灾乐祸:“给你留了汤,喝吧别客气。”
但潘大洲很快就幸灾乐祸不起来了,因为方岳变得不对劲。
前段时间方岳是疯狂运动,那晚过后,方岳却变得死气沉沉,人虽然在球场,但多半时候他只坐着看,跟人说话也敷衍,说他魂不守舍也不对,因为别人叫他时他能立刻做出反应,可他状态就是不太对,连粗枝大叶的体育生大壮都看出他有问题,大壮喝水的时候冲方岳开了句玩笑:“你怎么整的跟失恋了似的。”说完他也不当回事,又上了球场。
潘大洲却醍醐灌顶,可不就是像失恋了吗,但他到底是错过了什么?
潘大洲想到这里就开始抓耳挠腮,夜不能寐,他被旺盛的求知欲折磨得坐立不安,某一天他用伤愈的右手抓住了方岳的胳膊,痛苦道:“岳啊,你最近有没有事想跟兄弟分享的?”
方岳无情地拽开了兄弟的手,一句话都懒得说。
方岳觉得自己是该走出来,从前他的生活就是看书、运动、偶尔打游戏,健康又充实,卧室里的那道小门也是常年紧闭,他以前连门锁钥匙都没插,从没关注过那道小门的存在,并且作息健康,从不做不良行为。
方岳开始和陈兮保持社交距离,非必要不再和她接触,他休息时间不着家,回家后又不像从前那样满身汗先冲澡,方茉火眼金睛发现异状,某次被奶奶盯着学习的时候,方茉决定出卖老弟以自救:“奶奶,你别老盯着我了,你不如关心关心阿岳,我怀疑他小子在外面有问题,可能成天去网吧打游戏了,你看他现在每天从外面回来,身上一滴汗都没有。”
方奶奶被孙女一提醒,终于发现方岳是跟以前有点不一样,虽然现在天气凉快,但运动后回来肯定还是要洗澡,方岳从外面回来确实不再洗澡了,他该不会也有叛逆期?方奶奶觉得不合理,方岳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小时候他就老气横秋像个小大人,长大了也是正直又稳重,怎么都不像会突然叛逆。
方奶奶不想打草惊蛇,她偷偷问陈兮:“兮兮,你跟阿岳平常在一起的时间最多,你知不知道他最近在外面怎么样?”
陈兮不解:“怎么样的意思是什么?”
“就是……”方奶奶想了想,“他外面有没有认识什么坏朋友?”
“没有吧,”陈兮说,“方岳整天都跟潘大洲在一起。”
“可是方岳最近好像都不打球了。”
“是吗,”陈兮安抚方奶奶,“可能是大洲胳膊刚好,稳妥起见他们换了其他活动。”
方奶奶一想,觉得是这道理,方岳跟潘大洲形影不离,潘大洲有伤在身,总不能让他每天干看着别人打球。
潘大洲哪顾得上看谁打球,这天他眼睛瞪得像铜铃。早前他知道白芷团队更换了微电影主题,但那段时间他们五班也在忙着拍摄微电影,摄像机和楼明理果然就像陈兮和方岳所料,根本没借到。
但白芷和楼明理觉得潘大洲有帮他们,他们却这样拒绝人家不太好,两人就凑钱给潘大洲买了一堆好吃的,潘大洲哪好意思,他从中挑了两样就跑了,接下来他又忙班级的拍摄,又要分心关爱兄弟,潘大洲根本不清楚白芷把主题换成了什么样。
直到微电影节开幕,潘大洲看到了这段时长十五分钟的影片。
影片最后一幕用了特效,男主角站在落地玻璃窗前,随着旭日东升,他身上的T恤闪变成了军装,女主角对着他热泪盈眶:“爷爷,我会好好读书的!”
“噗——”还真是个“美强惨”,如果潘大洲当时在喝水,前座同学的脑袋就遭殃了。
微电影节是在学校小礼堂举行的,大屏幕上播放了高一高二拍摄的二十六部微电影,高三年级不参加。
高二一班的微电影主题高大上,创意独特,画质堪比院线电影,影片最终脱颖而出,荣获了最佳影片奖,最佳剧本奖和最佳摄影奖三大奖项。
白芷喜出望外,豪气地说要请团队吃大餐,只不过接下来有期中考,她又要继续忙课本剧大赛的事情,一时抽不出聚餐时间。
等到期中考结束后的一个周末,白芷终于想起她之前说要请吃大餐的事情,她临时起意,在Q|Q群里发消息,问大家有没有时间,看到消息请回复。
陈兮没有回复,白芷给她打了电话。
“今天啊?”陈兮问。
白芷说:“是啊,我也是才想起来,今天他们都有空,你跟方岳呢?”
“我也没什么事,我问问方岳。”陈兮说。
“那你帮我问他,问完了跟我说一声。”白芷挂电话前又忍不住吐槽,“你让他赶紧去买个新手机,有事找他都找不到。”
方岳好像还没出门,陈兮挂了电话,去敲方岳房门,等了一会儿,卧室门开。天气刚入冬,家里地暖还没开,方岳就穿了件长袖卫衣,布料看上去很薄。
陈兮说:“白芷刚给我电话,说想晚上请我们吃大餐,你今天晚上有空吗?”
陈兮扎着低马尾,家里松懈,她发圈绑得松,马尾看着慵懒,红色短款毛衣又是方茉在那家淘宝店新买的换季货,衬得她脸上皮肤白莹莹的。
方岳看着陈兮的脸,回答说:“有空,地方定了吗?”
陈兮说:“定了,在学校后门。”
方岳:“几点?”
陈兮:“五点半。”
现在已经快四点半,方岳说:“好。”
陈兮:“那我跟白芷说一声,你准备一下,我们早点出发?”
“嗯。”
陈兮手上还拿着手机,回房前她问方岳:“你钱存了多少,够买新手机的吗?”
方岳说:“没多少。”
陈兮说:“我也在存,但最近存得慢。”
主要是因为方茉从暑假前夕被方奶奶克扣了零用钱,方奶奶这次又没勒令陈兮不能借钱给方茉,所以陈兮银行卡里的钱早就见空了,方岳手机坏的不是时候,陈兮现在也只有正常零花,存钱买手机是个大项目。
五点半,众人聚集在学校后门的一间小餐厅,落座的时候张筱夏坐在了陈兮左手边,方岳坐在了陈兮右手边。
陈兮不由朝右边看了眼,方岳不动声色拿起桌上茶壶,洗了洗自己面前的碗筷,洗好后,他把碗筷摆到陈兮面前,替换了她的。
方岳一边洗着新碗筷,一边想,他一直在跟她保持社交距离,是她自己要靠过来,为他转述电话,又要为他的新手机存钱。
第44章
八中后门美食丰富, 很多学生喜欢午饭在食堂,晚饭在后门。陈兮不讲究口腹之欲,填饱肚子维持大脑正常运转是她进食的主要目的, 所以她来这里次数很少。
白芷是学校后门的常客, 整条街的美食店她基本都光顾过, 今天她本来想请大家吃烧烤,但她订餐时间晚,最火爆的烧烤店这时间人满为患,她退而求其次定了这间中餐厅。
他们一桌八人,五个男生中除了贾春食量一般, 潘大洲和方岳几人每次吃饭餐盘都堆成小山,南方餐厅盘子浅,白芷点了十二道菜,还怕待会儿不够吃。把点菜单交给服务员, 白芷说:“不够再叫,都别跟我客气啊。”
大家说不会不会。
上菜很快, 陈兮先给自己添了一碗白米饭, 小碗都没巴掌大, 估计几口就能干完。
白芷问她:“我在群里发消息的时候你是不是又在刷题?大家都在群里回我了, 就你, 我还要给你打电话。”
陈兮点头:“我手机开了震动。”
白芷服了:“期中考才刚过去没多久, 你要不要这么拼啊。”
贾春插嘴:“但是很快就要期末考了。”
陈兮信誓旦旦:“没错, 怎么这么快就期末了呢。”
“……”
楼明理对白芷说:“看到了吧,我跟贾春同桌,每天都要接受他的暴击。”
“你们这样不行, ”潘大洲吃得满嘴油, “多少得给我们普通班留点生存空间吧。”
沈南浩说:“放心, 我给你们留了,我今天在网吧打了一下午游戏。”
潘大洲:“你玩的什么游戏?”
沈南浩报了游戏名,潘大洲说:“下次叫上我和方岳啊,我们一块儿。”
方岳对此可有可无,他见陈兮碗里米饭快空了,问她:“还要不要饭?”
陈兮说:“要。”
他们叫了两大份米饭,都装在大瓷碗里,瓷碗离得远,方岳胳膊长,他拿过陈兮的碗,替她添了一碗。
白芷和楼明理开始讨论网上的一个微电影比赛,他们拍电影上瘾,很想参加。
陈兮接过方岳递来的热米饭,问白芷:“你们有时间吗?”
白芷说:“你学习的时间就是我们拍电影的时间。”
能拿来跟学习比较,看来这事对他们很重要,陈兮拿起手边的柳橙汁,“那我得预祝你们比赛顺利。”
虽然八字还没一撇,但白芷和楼明理异口同声:“借你吉言!”
另一边的张筱夏一直在回复她姐妹群里的消息,她小声问潘大洲:“你知道廖知时最近的情况吗?”
潘大洲来得迟,没能坐到方岳边上,他跟张筱夏坐在一起,闻言说:“廖知时?他有什么情况?”
张筱夏说:“我最近没看到他身边有女生欸。”
潘大洲搜罗脑海:“好像是吧。”
张筱夏:“所以这就是最大的情况啊。”
潘大洲瞥了眼张筱夏的手机:“你们女生Q|Q群里就成天讨论这个啊?”
“是啊,谁叫我跟方岳和廖知时同校,我现在就是个情报站。”
潘大洲抓住重点:“你们还讨论方岳?”
张筱夏说:“最近讨论的少了,方岳这人实在没话题,我们除了夸他帅,都找不到他半点新闻。”
潘大洲心说就这还是个情报站?她消息到底落后了多久,简直毫无八卦精神。潘大洲真想给张筱夏上上课,可惜他只能忍耐,他环顾四周,这些家伙没一个跟他有共同语言。
潘大洲又不动声色觑向跟他隔着位置的两人,这段时间他明显观察到方岳对陈兮的疏离,怎么今天方岳又给陈兮刷碗,又给陈兮添饭?
潘大洲现在很肯定自己之前错过了关键信息,但他不管怎么抽丝剥茧,都没法填补这段空白,他甚至看不出陈兮到底是什么状况,似乎只有方岳变得异常,陈兮却照样该干什么干什么,行事无比地坦荡,单纯就是个学习积极分子。
这顿聚餐之后,方岳似乎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在家里,陈兮学习到一半肚子饿,她下楼去厨房煮东西吃,方岳听到吸油烟的声音,走过去问她:“在煮什么?”
“饺子,你吃吗?”锅里还在烧水,陈兮刚从冰箱拿出饺子盒。
方岳记得上回家里包了荠菜肉和玉米虾仁两种馅,“我要荠菜肉的。”
“好。”饺子长得都一样,下到锅里根本分不出谁是谁,陈兮懒得分锅煮,她重新拿了一盒荠菜肉出来。
方岳这时才看出来陈兮刚才想吃的是玉米虾仁,他拦住说:“还是玉米虾仁吧。”
陈兮没急着下锅,“你确定一下?”
“玉米虾仁。”
两人就吃了一顿玉米虾仁馅的饺子。
早上乘公交车,车厢里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两人从前门上车,方岳在前面开路,陈兮紧跟在他后面,站定后方岳给她隔出了一个空间,陈兮伸手拉住吊环问:“今天人是不是特别多?”
方岳说:“刚听他们说上一辆车在后面那站坏了,我们这辆等于接了两车的人。”
“难怪。”
两人在密不透风的车厢里闲聊。
夜里陈兮要用电脑,方茉不在家,陈兮敲了方岳房门,顺便借他打印机打了几道题,有道题特别难,方岳看到,还和陈兮各自拿笔讨论。
方岳生活学习如常,但是在体育馆里,方岳大部分时间依旧心不在焉,他有时候打球狠得要人命,打完就像泄了气的气球,有时候打球又敷衍了事,好像胳膊被打折了似的,球连篮筐都碰不到。
大壮全都看进眼里,他最近也跟女朋友分手了,女朋友说他体育生不靠谱,大壮简直莫名其妙,他感觉他跟方岳是难兄难弟,大壮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跟他叹息:“失恋真是要人命啊。”
方岳恍若未闻。
那天晚上,家里客厅在放电视剧,剧里的女人说:“你让我跟他把话说开,可是话一旦说开,就怕最后难以收场。”
女人朋友问:“那你就继续这么稀里糊涂过下去?”
女人道:“我跟他其实心里都清楚这回事,但我们谁都没有张这个口。阿莲,有时候我们活得糊涂一些,还能维持表面的平和,窗户纸捅破了未必是件好事。”
方茉躺在沙发上,嚼着薯片恨铁不成钢,“这样有意思吗?”
方岳从茶几抽屉里找出他要用的几节五号电池,经过陈兮,返回二楼。
陈兮坐在沙发一头,吃着橘子陪方茉一块儿看这部家庭剧,方茉问陈兮:“对了兮兮,你这次寒假回老家吗?”
这事陈兮早就想好了,“不回。”她说。
“你们是不是又要补课啊?好惨。”
今年荷川各中小学寒假统一放二十五天,到了陈兮和方岳这里,假期自然减半。陈兮暑假的时候才回去过,到现在也就隔了半年,春节时间短,来回费用也不划算,陈兮计划寒假继续去做家教,等下次暑假她再回家。
方老板知道后就在餐桌上说:“那这个寒假既然你们都有安排,我也就安排我的事了啊。”
方茉问:“你有什么事啊?”
方老板喜于言表:“我跟你们妈要去旅游。”
方茉一听来了劲:“去哪儿,国内还是国外?我们这次去海南吧。”
方老板看女儿像傻子:“我说的是我跟你们妈,没带上你。”
方茉愣了愣:“为什么不带上我?”
“我跟你妈二人世界,带你当电灯泡?你就不能让我们省省心,再说了,”方老板道,“你们不都有安排吗。”
“我有什么安排啊?”
“你下学期就高考了,这最后一个寒假你给我好好复习!”方老板很是威严地留下狠话。
只可惜,方茉被撇在了家里,也没能好好复习,因为就在方老板带着老婆去过二人世界后,方茉突然腹痛呕吐,被陈兮和方岳紧急送去了医院。
那是一个早晨,陈兮跑到楼下等出租车,方岳从奶奶抽屉里把现金全都拿走,三人赶到附属二院,挂号检查后确诊方茉是急性阑尾炎,方茉运气好,下午就能安排她手术。
阑尾炎是小病,陈兮和方岳松口气,这才有心思给方老板和方奶奶打电话。
方奶奶也不在荷川市,她的亲妹嫁在外省,这两年过年一直没功夫走动,今年过年,方奶奶特别想念亲妹,方大姑就带她去外省走亲戚了。
方奶奶在电话里很着急:“我得回来呀,你们爸妈都不在。”
“您回来了也赶不上方茉手术,”陈兮说,“阑尾炎手术问题应该不大,我们找了舅舅,舅舅待会儿就会赶来给手术签字,有他在您放心,等方茉手术完了我们再告诉您结果。”
陈兮安抚奏效,她和方岳行事稳重,方老板那边知道他们把事安排得井井有条,就说等下午手术完再看,方茉术后没事的话,他们就按原计划,也不赶着回来。
方茉怕疼,她哭哭啼啼被送进手术室,然后留着哈喇子被推回了病房,麻药还没过,方茉呼呼大睡到天黑。
病房是三人间,方茉病床靠窗,方岳把窗户留了一条缝,对陈兮说:“你回家,我给方茉守夜。”
陈兮摇头:“还是我来守夜,你不方便。”
方茉要住院几天,他们下午就找了一名护工,但方茉今天刚手术,晚上肯定要家人陪床。
方岳想了想,没有跟陈兮争,他陪着坐到方茉昏昏沉沉醒过来,才从医院离开。
家里钟点工阿姨过年放假,没人能做吃的,再说方茉也吃不了什么东西,她这几天只能吃清淡的流食。
早上方岳在家煮了点清粥带去医院,陈兮在陪护椅上睡了一晚,明显没睡好,方岳让她吃点东西就回去补觉。
两个人调换着来,到了方茉住院的第三天,陈兮和方岳拿着一袋方茉朋友探病送来的水果,一块儿回趟家。
早晨还艳阳高照,这会儿天空却乌云密布,他们上公交车的时候还没下雨,等下了公交,大雨哗啦一下从云层中翻滚而出。
陈兮书包里带着把小伞,她把伞撑开交给方岳,方岳一手举伞,一手拎着水果,伞面小,方岳基本都把伞让给了陈兮。
走了没一会儿他们就碰上了大壮,当时大壮刚从体育馆出来,正在回家路上,撑着把破伞停在路边,电话里跟前女友吵了一架。大壮先看到了方岳,也看到了方岳旁边的陈兮。
两人姿态亲密,方岳肩膀淋湿了一片,大壮想起之前陈兮来体育馆,方岳让他把衣服穿上,还有这段时间方岳在球场上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大壮挂了电话,有感而发:“你俩和好了?”有心想帮方岳说话,他又看着陈兮说,“方岳这些日子可没少为你发疯,你俩和好了就好。”
他这话来得突兀,就像晴天霹雳,突降大雨,洇湿了一层窗户纸。
第45章
明天和意外总是不知道哪个会先来。
大壮做完好事就志得意满地施施然离去了, 陈兮和方岳都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原地。
一辆汽车飞驰而过,溅起路边的大片水花,水花像利剑飞舞, 和从天空砸下的瓢泼大雨撞击在一起, 又难分彼此地跌回大地, 胜负不知,奄奄一息。
先前撑伞紧挨着走的两人,剩下的路程隔开了一拳距离,双方半边身体都淋了个透湿。一路沉默到家,陈兮开门, 方岳把雨伞放进门口伞架,换好鞋,方岳拎着水果往厨房走,没走几步路, 方岳手上重量骤轻。大约是果杆把塑料袋戳出了洞,到这里撑不住, 洞彻底裂开, 咚咚几声, 水果滚落一地, 敲碎了最后的宁静, 仿佛是最后一滴雨水绽落到了那层已经洇湿了的窗户纸上, 脆弱不堪的窗户纸撑得过一时, 撑不到终点,这一刻,它终于洇裂开了。
“不装了吗?”方岳开口。
来了, 陈兮叹气:“我装什么了?”
方岳说:“你看着我这样是不是像在看戏, 特有意思?”
陈兮:“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
方岳:“既然不是, 那我们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原来是激将法,陈兮中招,她静了两秒,问他:“你想说什么?”
外面在下雨,天色昏暗,客厅里没开灯,一切看起来都影影绰绰。
两人站着,脚边是一地凌乱水果,这场坦白局由方岳先开始。
方岳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陈兮回答:“你打架那天。”
方岳:“之前都没看出来?”
陈兮:“之前看出什么?”
“我为你做的那些事。”
他神志不清地买了一堆数学相关书籍,就为了挤开贾春陪她玩纸上游戏,占据她饭搭子的位置。
他脑抽地为她买了一行李箱的生活用品,就为了让她在酒店住上舒适的一夜。
他私下还在学手语,就为了能和她家人顺利沟通。
这场坦白局开场就是王炸,陈兮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直白,她生理意义上的心乱如麻,旁边像是堆着篝火,脖颈脸颊烧得滚烫。
陈兮觉得冤枉:“我不知道你看了什么数学书。”
方岳买了书躲在房里手不释卷,她没有透视眼。
那一行李箱的生活用品,她认为是他突然追求生活品质。
他学手语也并不奇怪,这就类似他多学一门感兴趣的外语。
方岳并没有揪着陈兮这回答不放,他话锋一转,把问题调回到了开头,“你怎么不认为那次打架是我在见义勇为?”
“……因为你太冲动了。”他看到方茉和陌生男孩抱在一起也只是皱了下眉,可那天在篮球场,他冲动得完全不像原本冷静自持的他。
方岳听完这解释,也没有顺势继续,他完全不按牌理,突然又问:“那你那回在酒店,难道没看出我的房间没有旅行床套?”那晚陈兮来他房间送泡面水,他的房间是什么情形,陈兮看得一清二楚。
方岳这番忽上忽下,不按顺序来的问话技巧,终于把陈兮打得哑然失语,她的大脑不能在这种凌乱情况下做出敏捷反应。
阳台门敞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让客厅没陷入完全的沉默,方岳静了静,低声对她说:“你之前说过,你之所以不会独自进别人房间,不是因为你应激,而是因为你不想。”
当时家里遭窃,王阿姨暗指陈兮是小偷,方岳把陈兮带进他卧室,陈兮的原话是:“这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我觉得我也不是有什么应激障碍,就好像我知道我不爱吃大蒜,所以我没必要吃大蒜。”
她的自我麻醉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她把一切不合理的现象都自动合理化,这是她趋利避害的一种本能。
方岳轻声问她:“你这么聪明,真的是之前都没看出来?”
陈兮茫然望着方岳。
她想起那天她从洗手间出来,站在二楼玻璃护栏前听着楼下的争论,没人发现她当时在场,当王阿姨说出“你们说,会不会是陈兮”这句话后,方岳是第一个开口的人,他脱口而出,果断至极,他说“不可能”。
那时她就静静看着楼下的方岳,生理痛的冰冷手脚有了一丝暖意。
运动会上张筱夏问她方岳为什么找她做饭搭子,她其实明白张筱夏的暗示,青春期的男女生就那点暧昧事,但她觉得方岳是为了合理避嫌,不给潘小溪造成困扰。
那天在酒店客房,她拿着折叠烧水壶给方岳的泡面桶倒水,她看到了标间两张床都是白色床单,并没有套上旅行床套,但这一幕在她脑中就像风过无痕。
陈兮自动将一切事情解读得合情合理,就像她认为她不独自进别人房间不是因为应激,而是她不爱这样做。
原来这一切是她趋利避害的本能吗?
方岳看着她小脸上一片茫然之色,就像婴孩第一次在镜中看见她自己,又像小蝴蝶从破碎的磨砂玻璃瓶中飞出,在新世界中扑扇着翅膀,陌生又无措。
他不合时宜地心跳如擂鼓,大雨声将这丝异动掩盖了。
陈兮现在终于见识到方岳是怎么对付那些想占方家便宜的亲朋好友的,他不按套路,步步紧逼,最后每次都能兵不刃血的叫人铩羽而归。
一场斗殴不会立刻让人意识到什么,一切都有迹可循,其实那次斗殴之后,他们两人都已经心里有数,方岳的冲动没有一分一秒的思考,后来拍微电影,他的呼吸和他的眼神,也都袒露无遗。
所以陈兮才会诱导白芷改了剧本。
陈兮脸上茫然褪去,今天注定是要打开天窗说亮话,她看了眼外面天色,还在下雨,从医院出来后一直没喝水,她声音带着一丝干涩,她问方岳:“你还记不记得,打架那天你问我为什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