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光了都。
*
想帮忙却被无情拒绝,许芳菲无法,只好回卧室换了身干净衣物。
换完出来,听见乔慧兰在洗手间里大声喊:“菲菲,桌子上有我今天买的西瓜,这么热的天,你切了拿来给邻居哥哥吃!”
“知道了。”
许芳菲应道,双手抱起桌子上的大西瓜,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水迹走进厨房。把瓜放上案板,抄起菜刀,咔擦对切成两半。
旁边的卫生间,爆裂的水管还在往外喷水,但水势明显已经弱许多。还夹杂着操作工具的乒乓声,以及乔慧兰和3206交谈的声音。
其实,也算不上交谈。因为两人的对话,大多时候只是乔慧兰在热心叨叨,3206全程专注修水管,只答一些很简单的字句,听似温和礼貌,实则警惕性极强,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尽管如此,许芳菲还是忍不住悄悄放缓切瓜速度,竖起了耳朵。
妈妈:“小伙子,你不是凌城本地人吧?”
3206:“不是。”
妈妈:“来凌城多久了?在这边做什么工作?”
3206:“没几个月。打零工混口饭吃。”
“啊……”妈妈语气里缱出丝丝惋惜,又道,“看你心眼儿不错人又长得好,高高大大的,不然阿姨给你介绍一个活?进厂,先看大门儿,等门路熟了再学个手艺,以后能当个技术工。可能比你打零工强。”
3206回得客气疏冷,“谢谢,暂时不需要。”
妈妈笑起来:“那你以后有需要就找阿姨,楼上楼下的,别不好意思开口啊。”
……
出自3206之口的台词,虚虚实实,许芳菲无法分辨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或许真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他们这种人,对旁人诚实就是给自己埋祸根。
思索着,她把切好的西瓜装进盘子里,稍稍大声:“妈,西瓜我切好了,放在桌子上,你们忙完来吃。”
*
许芳菲家的水管,在一个钟头后被修好。
乔慧兰很感激,连连朝郑西野道谢,不仅直接把一盘子西瓜装袋塞给郑西野,还拿出了两百块钱要一并给他。
郑西野瓜和钱都没要。
乔慧兰转而招呼许芳菲,说:“菲菲,妈妈要打扫厨房和洗手间,送不了邻居哥哥。你亲自送哥哥下楼。”
乔慧兰说这话时,郑西野人已经开始下楼梯。
乔慧兰给许芳菲递了个眼色,把一袋子西瓜和钱往许芳菲怀里一怼,示意她想办法,怎么都得把东西送出。
许芳菲没辙,抱着西瓜颠颠追出去,一路百米冲刺飞奔到三楼,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气喘吁吁抬起眸,只见那道高大身影刚好打开防盗门的门锁。
3206开门的动作顿住。
他侧过头,见她跟来,左侧眉峰略微挑起。
“我……我妈妈一直教我,别人帮了我们,就应该报答。”许芳菲做了个深呼吸,强自镇定,与那双看不到底的黑眸对视,“所以这些东西请你务必收下。”
话音落地,楼道内陷入一阵安静。
随之而来的,便是声控灯熄灭后的寂寂暗色。
郑西野不发一言地盯着眼前少女,须臾,他懒洋洋地勾了下嘴角,说:“那你妈妈应该也教过你,做人诚实守信。你这么听话,为什么又要说谎?”
女孩明眸清澈,如浓墨在宣纸上顿下的点,力透纸背,即使在暗处也亮得发光。
看这困惑的眼神,显然,她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郑西野当然也没打算让这小姑娘明白。
他转身进了屋。
蒋之昂不知何时回来的,正跟女伴关在卧室里吻得难分难舍,还没正式进入主题。
郑西野对门口的红色高跟鞋视若无睹,懒得开灯,趿拉着拖鞋径直回自己屋,躺床上休息。
学生崽说她爸出差,很快会回来,那笨拙蹩脚的谎话和窘迫泛红的脸蛋子,根本不够郑西野看。
其实,今晚一进门,他就断定她家中没有任何壮年男性居住的痕迹。而她说谎的原因,郑西野大概也能猜到一二。
他这种人,确实值得提防。
郑西野不以为意,很淡地嗤了声。
十几岁时便养成的职业病。他对人事物的洞察细致入微,判断力也极强,总能轻易而举看穿人心。
因此,这些年来,他一直活得过分清醒理智。
隔壁屋,女子难耐的吟叫声响起,渐渐拔高,混着男人调情式的粗口辱骂,几乎震耳。
跟过去的每日一样,郑西野面无表情地闭上眼睡觉。
耳畔寻欢作乐的男女情到浓处,愈演愈烈。
郑西野闭着眼,不知想到什么,瞬间感觉四周空气仿佛被点燃,不可控地升温。
几分钟后,他起身下床,打了桶凉水进厕所,举高,倾倒,水瀑一股脑兜头浇下。
浇完,他闭着眼,脑子里竟鬼使神差浮现出一抹纤细人影。
眼眸晶润,唇红齿白,柔顺的黑发滴着水,水珠顺着雪白的脖颈线条往下流淌,浅色上衣的前襟也被打湿,隐隐勾勒出一副连绵起伏的轮廓……
黑暗中,郑西野抹了把脸。两只胳膊撑在放桶的台子上,眉头微拧。好一会儿,等身体里翻滚的赤潮悉数平息,他才猛一下睁开眼睛。
这是有史以来头一回,他听隔壁屋的墙角听出反应。
真他妈邪了门儿了。


第11章
许芳菲的生活单调,平日里除了上课写作业,就是在家复习功课,帮外公翻身按摩。偶尔遇上乔慧兰的纸钱铺生意不错,她会去店里帮忙。
距离杨露的生日已经过去一周,这期间,许芳菲没有再离开过喜旺街9号。
这天晚上,刚入夜,凌城簌簌落下雨来,雨势由弱转强,不多时,狂雨便吞没天地。
乔慧兰回家已将近晚上八点。
听见开门声响起,许芳菲连忙放下笔和书从卧室出去。
雨势太大,乔慧兰身上的塑料雨衣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她在门外将雨衣脱了,一手拎着,另一只手扑打两下,然后低头换拖鞋。嘴里自言自语念叨:“雨大风也大,差点儿把我连人带车刮沟里去。”
许芳菲上前接过雨衣,注意到乔慧兰的头发和身上衣物也全都湿透,出声道:“妈,这么大的雨,你骑车回来的?”
“嗯。”乔慧兰把湿透的布鞋摆在大门外。又弯下腰,拿起鞋架上的毛巾细细擦干地上的水迹,随口道:“本来想坐公交车,结果人太多,连着两辆我都没挤上去。”
许芳菲把雨衣展开晾在卫生间里。她心疼妈妈淋雨,忍不住低声道:“从铺子打车回来,应该就十几块钱。”
“十几块也不少了。”收拾完门口附近,乔慧兰直起身捶了捶腰,笑道,“能省就省,留给你以后上大学用。”
许芳菲鼻头涌上一股涩意,别过头,默默进厨房给乔慧兰热饭,没有说话。
乔慧兰进屋,习惯性地走到外公门前张望一眼,见老人闭着眼睡得正沉,便悄悄将房门掩住。低声问:“你和外公吃过了吧?”
“吃过了。我用冰箱里的菜跟火腿肠煮了烩饭。”
许芳菲说着,拧了拧燃气灶,啪,不燃,啪,还是不燃。她便拿起灶台上的火柴盒,倒出一根火柴,刺啦点着,熟练地将火苗贴近炉架,终于将炉子引燃。
“我先洗个澡。”乔慧兰回卧室拿干净衣物,声音飘进厨房,“你快进屋写作业,饭搁着,我待会儿自己热来吃。”
烧透的火柴丢进垃圾桶。
烩饭盛在一口很小的老式铝锅里,咕噜噜冒着泡,白米饭,青菜叶,混进几片粉嘟嘟的火腿肠,翻滚在一起,香气四溢。
这个小铝锅是乔慧兰怀许芳菲时,许父买来给乔慧兰煮汤用的,年龄比许芳菲还大,已经用铁皮打了两个补丁。铝锅陪伴这个家走过风风雨雨许多年头,破了补,补了破,乔慧兰始终舍不得扔,一用就用到现在。
许芳菲看着铝锅,一时有些走神。
没多久,哗啦啦的水声停了,乔慧兰用毛巾包着湿头发,热气腾腾地走出卫生间。一眼瞧见许芳菲还杵在厨房,诧异道:“你怎么还没去学习?”
许芳菲回魂,忙关了炉子应道:“今天的作业我写完了,该复习的内容也复习了。”
说话同时,她用洗碗帕包住铝锅两只滚烫的耳朵,把烩饭端上了桌,招呼乔慧兰:“来吃吧妈妈。”
一张桌上摆着一锅饭,母女两人面对面而坐,一个吃,一个看,难能可贵的闲适时光。
乔慧兰吃着烩饭,夸赞完许芳菲的手艺后,说起了开心事。
“今天店里来了个客人,准备回乡下祭祖,要买好多好多香蜡纸钱。”乔慧兰眉眼间流露出掩不住的喜色,左手只竖大拇指和食指两根指头,“光是纸房子就跟咱们订了八套。”
见妈妈高兴,许芳菲也跟着笑:“看来是个大单子。”
“那人红光满面,精神头亮着呢,估计是在外面做生意发了财,还惦记着乡里的祖宗。”乔慧兰说,“不过店里没那么多纸房子,我这两天还得赶赶工,再糊三个出来才行。”
“三个?”许芳菲微讶,“妈,两天时间够么?”
乔慧兰吃着饭:“大不了我就住店里,熬两个通宿怎么都能做完。”
许芳菲说:“明天我去店里帮忙。”
“不用。”乔慧兰不愿耽误女儿的学习,摇头:“你就在家写作业。”
“妈。”许芳菲叹了口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年纪也上去了,怎么可能熬两个通宵赶工。现在这个家是你一个人在撑,要是你的身体累出毛病,我和外公怎么办?”
乔慧兰闻言,思索须臾,觉得确实是这么个理。她得好好保重身体,至少也要把闺女的大学供出来。
乔慧兰同意了第二天带许芳菲去店里帮忙。
母女俩正闲聊其它,忽的,大门方向传来“砰砰”几声。
稍显急促的敲门声,力道也大,在这狂风雨夜里响起,显得格外清切。
许芳菲和乔慧兰相视一眼,目光皆是疑惑。
这么晚,会是谁?
稍作踟蹰,许芳菲起身走到了大门口,倾身贴近防盗门上端的猫眼,往外看去。
拍门声震响了楼道内的声控灯,白炽光照耀下,屋外一片亮堂。
屋外是个男人。
确切地说,是个二十来岁的大男孩。穿着一件印有骷髅头的T恤,牛仔裤破了好几个洞,分辨不清是款式还是太寒碜,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子,黑黑瘦瘦,五官平平。
看清拍门人的面孔,许芳菲眼神微变,回头朝乔慧兰用口型说了三个字:“许志杰。”
乔慧兰脸色瞬间沉下几分。
许志杰是许芳菲大伯的儿子,上完初中便辍学在家,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一直没找到份正经工作。还喜欢小偷小摸,进过好几次派出所,气得大伯把他轰出家门,几乎断绝父子关系,可怜大伯母放不下不争气的儿子,便省吃俭用任由他吸血。
对这位堂兄,许芳菲可谓是没半点好感。
大伯夫妇年轻时在外务工,让乔慧兰帮着带过许志杰,有一定感情。因此,许志杰时不时就会来找乔慧兰要钱,以借之名,有借无还。
乔慧兰沉默半晌,准备起身开门。
许芳菲握住乔慧兰的手,望着乔慧兰的眼睛,无声抗议。
乔慧兰安抚式地拍拍她胳膊,最终还是开了门。
“小妈。”看见乔慧兰,许志杰挠挠头,瞬间舔着脸挤出笑来,又看见旁边的许芳菲,微怔:“哟,菲菲也在家呢?放暑假了吧?”
许芳菲根本不想和这堂兄搭腔,转身回了卧室,趴桌上,闷闷听着屋外许志杰和妈妈东拉西扯。
果然,又是来要钱。
“小妈,再借1000给我吧,或者500也行。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你再不帮我,我只有去跳楼。”
乔慧兰最初拒绝了。
许志杰不死心,拽着乔慧兰的胳膊一口一个小妈,软磨硬泡,一哭二闹,就差找根绳子表演原地去世。最后乔慧兰实在没办法,从包里摸出三百块递给他,叹气道:“阿杰,成天不是躲债,就是蹲派出所,这样的日子你还想过多久?你小叔走得早,你妹妹又还在念书,全家就靠我那丧事街的纸钱铺养活。小妈跟你说句掏心窝的话,好好活出个人样,别再给我们家添乱了。”
“知道知道,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许志杰把三百块钱攥手里,又往屋内瞟了眼,压低声道:“小妈,菲菲年纪小,又那么漂亮,随便找个有钱人,你享福的日子不就来了么!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嘛呀?以后还不是便宜男人。”
乔慧兰怄得差点吐血,直接把他轰出去:“滚滚滚,别再来了!”说完,啪一声重重关上了大门。
许志杰切了声,掸掸手上的三张钞票,揣兜里,哼着小曲儿下楼。
快到三楼时,忽然闻见空气里弥漫着丝丝烟草味。
许志杰步子慢下,下意识探首瞧了眼。
大概是因为天气热,三楼的某户正敞着大门通风,周围黑漆漆,一道高大人影懒懒散散倚着门框,指尖一点火星,忽明忽灭。
许志杰被那烟味熏得眯了下眼睛。
光线太暗,那人的五官迷蒙作一团,只余一副格外干净利落的身形轮廓线。他站在那儿,安安静静抽着一根烟,不知已经站了多久,看了多久,听了多久。
许志杰平时找许芳菲母亲要钱,都是去纸钱铺,因为嫌喜旺街脏破,他很少来。
这里的邻居住户,许志杰一个不认识,但就是无端觉得,这人不可招惹。
没敢多看。许志杰捂好兜里的三百块,缩缩脖子飞快下了楼。
*
第二天,许芳菲早早起床,和乔慧兰一同去铺子里帮忙。
纸钱铺开在丧事一条街,这条破旧老街在凌城其实也出名,可惜不是什么好名。毕竟是身后事生意,丧葬业,古往今来,哪朝哪代都不受欢迎,凌城人谈及这一行、这条街,大多啐声“晦气”而已。
纸钱铺店面不大,小小二十平,被各类祭祀用品满满占据。
铺子里空间太拥挤,纸房子又大,乔慧兰糊房子通常都在店门外。她把所有工具图纸摆出来,又从里屋拿出两个小板凳,往大门口一放,便同女儿一起忙活开。
乔慧兰的这门手艺,是跟喜旺街9号的一个老街坊学的。
她糊纸房纸人从不用胶水,只用最传统的浆糊,既环保,又贴得牢。因为价廉物美,纸品又没有异味,乔慧兰的纸钱铺在丧事一条街上口碑不错,有人问祭祀品,商户们大多会推荐乔慧兰的店。
上午没生意,母女两人认认真真赶了几个小时工,一个剪裁,一个拼贴,小半天的时间便已经糊出大半个定制“四层大别墅”。
快中午时,乔慧兰接到一个电话,是之前合作过的丧事一条龙公司打来的,说有个老人刚在医院去世,家属正在张罗后事,要乔慧兰赶去帮忙搭灵堂。
顾不上吃饭,乔慧兰忙颠颠便带着东西出了门,留下许芳菲看店。
许芳菲糊了会儿房子,到饭点时饿了,便去隔壁面馆买了份小碗素面。因为打包盒还要另收费,她便将店里的碗端回铺子,吃完再把碗还回去。
正吃着,忽然来了客人。
“欢迎光临。”门口的自动感应器发出机械化的女声。
许芳菲腮帮鼓鼓嚼着面条,抽出张纸巾胡乱地擦净嘴,含混道:“请随便看,想买点什么……”
话没说完,她抬起头,倏的愣住。
是3206。
他穿着一件纯黑色西装,衣冠楚楚,两只手很随意地插在裤兜里,迈着步子走进店里,整个人干净清爽,又带着丝野性的慵懒味。
“……你好。”
短短几秒钟,许芳菲飞快收起脸上错愕的表情,尽量用很寻常的语气,说:“你来买东西吗?”
3206站定,微掀眼皮,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圈这个纸钱铺。
和她家一样。东西多,拥挤却不杂乱,很整洁。
他看了眼门口的大花圈纸品,微动下巴:“花圈怎么卖。”
许芳菲已经移开视线看别处,清清嗓子,回道:“20块一个,买得多可以适当优惠。”
“我定四个。”3206说。
“好的。”许芳菲赶紧找出乔慧兰的笔记本,举起笔来,询问道,“送到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送?”
3206给出了一个地址,以及指定的送达时间。
许芳菲认认真真记录着,写完跟他核对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她踌躇须臾,试探性地开口,道:“冒昧问一下,逝者是你的亲人么?还是朋友?因为我们还要帮你写贴在花圈上的挽联……”
3206淡淡地说:“朋友的父亲,前几天脑溢血,没抢救过来。”
许芳菲点点头,不再多问。
最后,剩下订单人信息这一栏。
许芳菲:“你的电话号码麻烦留一个。”
3206报了一串数字。
许芳菲记下了,笔尖移动,停在姓名这一栏。莫名的,她心口突觉微微发紧,好一会儿,才垂着头问:“方便的话,请再留一个你的名字。”
两米外。
男人耷拉着眼皮,俯视着那道伏在桌上小小身影。冷不防出声:“你很怕我?”
许芳菲心口一紧,脸发热,蠕动嘴唇支吾回答:“没有啊。怎么……这样问?”
对方腔调散漫: “那你怎么不敢看我。”
许芳菲:“……”
好吧。
只好深呼吸定定神,抬高眼帘,鼓起勇气正视过去。
郑西野直勾勾盯着眼前少女娇俏绯红的小脸,片刻,说了自己的名字。
许芳菲听后,唇齿微动,下意识轻声重复一遍,又问: “哪个xi,哪个ye?”
他温淡答她:“西风的西,野獒的野。”


第12章
许芳菲终于知道了3206的名字。
他叫郑西野。
认真记录好所有信息后,她将笔帽盖上,再次抬头,注意到男人依然站在原地。酷暑天气,狭小拥挤的纸钱铺,因他过分强烈的存在感而更加闷热。
许芳菲心跳抢跳一拍,又问:“你还需要其它东西吗?”
郑西野目光没从许芳菲脸上移开,缓慢摇头。
许芳菲以为他不放心,便道:“我妈妈搭灵堂去了,我得守铺子,暂时走不开。等她回来我就立马把花圈送过去。不会忘的。”
郑西野闻言,收回视线,转身准备离去。
许芳菲连忙合上本子,跟在他身后,周周到到将他送到门口。
谁知就在这时候,又一道人影从许芳菲眼前一闪而过,瞬间窜进店里。她起初还没反应过来,以为是买东西的客人,定睛细瞧,见对方一米七几的个子,瘦猴似的,上身穿件印着骷髅头的黑色T恤,脖子上还挂着一根骷髅吊坠项链,吊儿郎当没个正型,居然是许志杰。
许芳菲脸色骤然一沉,皱眉道:“你来干什么?”
许志杰知道这个漂亮堂妹不待见自己,不以为意。他搓了下鼻子,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在店里环视一圈,问:“怎么你一个人在这儿,小妈呢?”
“出去了。”许芳菲说,“你找我妈做什么?”
“小妈不在,找你也一样。”许志杰舔着脸呵呵一笑,两只手对搓着,十分讨好:“菲菲,借300块钱给哥呗,下次见了面还你。”
许芳菲气得一口气憋胸口:“你昨天不是刚找我妈借了钱吗?”
许志杰不耐烦:“那点儿钱够干啥呀。”
“我没钱。”许芳菲下了逐客令,“你走吧。”
“别啊。”许志杰眉头拧起一个结,“咱俩可是亲堂兄妹,菲菲,你不至于这么狠心,想看你哥被讨债的打死吧?”
许芳菲硬起心肠:“打死也是你活该。再说了,我一个学生,哪儿来的钱给你。”
“少诓我。”许志杰探头,往桌子里侧的抽屉张望一眼。
许芳菲下意识将抽屉关紧,阻挡开许志杰不怀好意的眼神。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妈每次收了钱都放那抽屉里。”许志杰不死心,嬉皮笑脸的,“菲菲,就三百,我又不是不还你。你要是不给哥,哥可就自己拿了啊……”
许志杰说着就要推开许芳菲,伸手拉开抽屉拿钱。
许芳菲吓一跳:“你敢乱来我马上报警。”
许志杰才不管许芳菲报不报警,伸手拽住她纤细的胳膊就想把人往外扯。然而指尖刚触及少女雪白的皮肤,还没来得及使劲,一股大力却陡然钳住了那只脏手,狠狠一拧——
“啊!”许志杰始料未及,痛得鬼嚎出声。
下一瞬,一道嗓音冷淡响起,阴沉而狠戾:“你再碰她一下试试?”
许芳菲怔住,抬眸看见郑西野冷漠英俊侧脸,惊了——刚才她把他送出店门,之后就只顾着应付许志杰去了。
原来他还没走吗。
许志杰窝火地鬼叫:“疼疼疼!操,你他妈谁啊!”
郑西野一言不发,五指用力,几乎将许志杰的胳膊整条卸下来。
“啊啊!大哥你松手,先松手!”许志杰整条胳膊被反剪成一个极其怪异扭曲的造型,疼得大汗淋漓,软下来,“有话好好说。我不要钱了,不要钱了还不行吗!”
“我警告你。”
郑西野寒声:“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再让我看见你骚扰她,我活扒你三层皮。”
许志杰就是个地痞流氓小混混,哪里见过这号狠角色。他被吓破了胆,脑袋往后瞧,只隐约觉得眼前的男人身形高大有几分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只得连连道:“是是,我错了大哥,我马上滚!保证你这辈子都见不着我!”
郑西野五指松开,许志杰如蒙大赦,鬼在追似的,屁滚尿流跑出去。
刚滚出纸钱铺,和一个五十几岁的中年妇人迎面撞个正着。
“怎么了这是?”妇人被撞了个趔趄,狐疑道。
许志杰满脸惊惶,片刻不敢多留,连滚带爬跑了个没影儿。
“奇怪,菲菲,这不是你堂兄阿杰吗。他来这儿干什么。”妇人是隔壁的李阿姨。她一头雾水地走进去,一扭头,注意到矗立在店里的高大身影,愣住了,用更加困惑的眼神看向许芳菲。
李阿姨不解:“发生什么事了?”
许芳菲不愿多提,嗫嚅道:“没什么。李阿姨,你找我妈有事吗?”
“哦,你妈说打你手机没接。”李阿姨道,“你妈那边缺人手,她让你关了铺子过去帮忙。地址在白玉兰街13号。”
许芳菲掏出手机一瞧,果然有两个未接来电。她点头:“好的。”
交代完,李阿姨走了。
这时许芳菲想起什么,看向郑西野道:“我现在得赶去帮我妈,你看花圈是我忙完了给你送,还是你自己现在拿走?”
郑西野说:“我拿走。”
几分钟后,许芳菲抱起四个纸糊的大花圈。她身形娇小纤细,抱着四个硕大的纸花圈,怎么瞧都有些滑稽。
郑西野伸手去接。
“不用。”少女雪白的小脸浮起一丝窘迫,婉拒道,“这个很轻,我抱得动。”
郑西野脸色冷淡,不由分说直接把四个花圈接过,放到了门口。
继而扭头瞧她:“你要去白玉兰街?”
“嗯。”许芳菲双颊滚烫。边应声,边手脚麻利地将花圈打包,捆结实,然后紧了紧绳子,说,“捆好了,给。”
郑西野问:“你怎么过去?”
许芳菲指了指乔慧兰停在旁边的自行车,说:“骑车。”
郑西野看了眼那辆老掉牙的自行车。安静须臾,道:“我送你。”
许芳菲愣住,唰一下抬眼瞧他,眸中流露出丝茫然。
郑西野:“正好我也要去白玉兰街,顺路。”
*
说来也巧。
乔慧兰搭的灵堂,正好就是郑西野填的“花圈送达地址”,白玉兰街13号。这一带和喜旺街一样,都是凌城最老的老街区,房屋陈旧破败,砖瓦斑驳,充满了腐朽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