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建成对郑西野很器重,有时甚至超过对蒋之昂这个亲儿子。
蒋建成很清楚,早些时候,蒋之昂嫉妒郑西野,跟他玩儿过阴的。郑西野九死一生活回来,不计前嫌,依旧拿蒋之昂当亲兄弟,为他们父子出生入死。
自那以后,蒋之昂便带打心眼儿里服了郑西野,蒋建成也把郑西野当作另一个儿子。
“阿野,这次我来凌城,是有些事情要亲自跟你交代。”蒋建成说着,余光一瞥,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站着道弱不禁风的纤细身影。
蒋建成目光阴沉几分,沉声问:“这谁的妞?”
“哟,这小丫头怎么还在这儿?”蒋之昂招呼边儿上的人,吩咐:“先把她带到隔壁的包间等我,我……”
许芳菲闻言大惊,吓得想立刻高呼救命。然而一个声音却先她一步,轻描淡写响起来,回道:“我的。”
……咦?
许芳菲愕然了。
蒋之昂也愣住了。整个包间的人全都愣住了。
“不是……”蒋之昂困惑地抹了把脸,看向郑西野,伸手指着许芳菲,“野哥你说什么?这是你的妞?”
郑西野把玩着打火机,不置可否。
“不对吧。”蒋之昂皱眉。
郑西野没理蒋之昂,下巴微抬,目光直勾勾盯着许芳菲,漫不经心说了两个字:“过来。”
许芳菲愣住。
心跳如雷,她惶惑又不安,紧张得全身都开始发抖,但这种节骨眼,除了听他的话,似乎也别无他法。只好硬着头皮朝那个男人走去。
随着距离缩短,许芳菲瞬间察觉到周围的气场发生变化。那人分明散漫随意,压迫感却强烈得让人无法忽略。
终于终于,走到他面前。
她垂着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忽然手腕被一只大手捏住,再轻轻一勾。
电光火石之间,许芳菲惊慌地睁大眼,回神时已被那个男人拉进他怀里,坐到了他大腿上。
许芳菲:“……”
下巴一紧,两根修长有力的指尖抬起她的下巴,指腹摩挲,亲昵自然,温柔得不可思议。他唇贴近她耳畔,轻道:“跟大家说说,你是谁的人?”
蒋之昂眯眼,死死盯着郑西野怀里的少女,问:“你真是野哥女朋友?”
许芳菲眸光微动,两边脸颊已经红透,万幸周围光线昏暗,不怎么看得出来。她大概猜到3206在替她解围,只好硬着头皮,乖乖点头:“我的确是他女朋友。”
蒋之昂仍旧怀疑:“那你最开始怎么不说?”
“我和他在吵架,装不认识,是故意气他的。”人生第一次,她撒起谎来不打草稿,编得顺理成章。说完还鼓足勇气抬眸,望向3206深不见底的阴沉黑眸,说道:“这么晚了你还不送我回家,信不信我真的跟你分手?”
最后这句半是威胁半是撒娇,轻柔嗓音散入夜灯,是个男人都要被晃酥一分神骨。
见状,蒋之昂只好啐了句,也就作罢。虽然他也看上这个小嫩妞,但规矩都懂,大嫂谁敢碰。
不远处的蒋建成也在打量许芳菲。见这女娃娃年纪虽小,却实在美艳,再过几年不知道会出落成什么样的尤物。如此美人,要迷倒一个不近女色的郑西野,好像也不足为奇。
琢磨着,蒋建成笑起来,抬手拍了下郑西野的肩,说:“好了,阿野,快送人姑娘回家,早去早回。”
叮。
郑西野收起打火机,单手拎起搭在旁边的西装外套。
众人下意识让开一条路,许芳菲满脸通红又慌又乱,赶紧起身从他怀里溜走。
郑西野起身,垂眸看着面前的小崽子,不动声色,自然而然牵起她的手。
十指相触,男人的五指修长又有力,触感陌生得令人心口发紧。
许芳菲脸顿时更红,完全是条件反射便想把手抽回。
郑西野面上不动声色,五指下劲将那只小手攥死,懒洋洋道:“手这么凉。冻坏了也不怕我心疼?”
许芳菲轻咬唇瓣,没说话。
背后蒋建成叼着雪茄,将两人亲昵的小动作收入眼底,终于彻底打消疑虑。
*
郑西野牵着许芳菲一直走进电梯。
他摁下关门键。电梯门合拢的瞬间,他五指一松,放开了她。
噗通噗通噗通。
许芳菲心跳飞快,脸也还红着,左手握住残留着他指尖余温的右手,怔然回不过神。
忽的,耳旁丢来淡淡几个字,“刚才事出有因,冒犯了你,抱歉。”
许芳菲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随后又问:“跟朋友来玩?”
“……嗯。”许芳菲还是没敢看他,“今天我同学过生日。”
郑西野语气淡漠:“去跟你朋友打个招呼,然后我送你回家。这地方小,再被撞见不好圆。”
许芳菲顿了下,摆手说:“不用送我,不用……不用麻烦你。”
郑西野侧目,懒洋洋地瞧她一眼,“刚才当着那么多人让我送你回家,现在怕麻烦我?”
许芳菲:“。”
当时情况紧急,我只想赶紧离开,随口就那么说了。许芳菲在心里回道。
郑西野摁下了电梯里的数字“1”。
电梯下行,很快便到达一楼。许芳菲回到杨露的生日包间,告知大家她家里有事要提前回去后,便独自走出了金曼巴娱乐的大门。
郑西野西装笔挺站在路边,边抽烟边等她。
看见许芳菲的身影出现,郑西野眯了眯眼,随手掐灭烟头,丢进路边垃圾桶。
一辆黑色大G缓慢行驶到两人身前,停下。
郑西野随手拉开后座车门。
许芳菲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郑西野等了会儿,撩起眼皮淡淡看她一眼。她察觉到,这才回过神,连忙弯腰上了车。
刚坐稳,视野里映入一只冷白色的修长大手,拿着一管药膏。
许芳菲不解地抬眸。
郑西野视线扫过她泛红破皮的手肘,平静说:“回去用碘伏先消个毒,然后薄涂。”
许芳菲怔住,不愿再欠人情,她婉拒了他给的药膏。小声道:“谢谢,我家里有药。”
男人盯着她挑了下眉,没再说什么。
一路乘车同行返回喜旺街。这之后,郑西野闭目养着神,许芳菲忐忑低着头,两人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不长的一段路,二十分钟不到,车便停下。
下了车,许芳菲在前面走,郑西野在后面走,两人之间间隔了大约半米。不似同行,像又变回了陌路人。
夜晚轻盈垂落,盛夏时节,树上的蝉叫得哀天怨地,茫茫的一片,听得人心烦意乱。如妙不可解的缘分,在放肆叫嚷。
许芳菲径直走到喜旺街9号院前。
郑西野目送那道纤细背影步入老小区,转身离去。突的,有个声音在背后叫住他,不知名字,喊的轻轻一声:“欸。”
他微挑眉峰,侧身转回头去。
夜色中,少女的身影有几分朦胧,净如初雪,又像泡进水里的花影。她支吾了下,有点小紧张又有点小忐忑,小声问他:“刚才走的时候,你为什么要牵我的手?”


第9章
话问出口,连许芳菲自己都惊讶。问完,她娇艳的小脸瞬间红透,再次一阵窘迫。
站在几米远外的3206面不改色。
他眉眼间的冷静同平淡,将她泛红的耳根衬得有些古怪。
夜空黑黑的,酷夏的风没有凉气,像是携带太多烦闷心事,故而更显得燥热。也是风吹来的那么一瞬间,许芳菲忽然察觉到自己的问话有点多余。
假扮情侣,没有肢体触碰怎么让人信服,更何况他点到即止,一进电梯,就立刻松开她的手。
想到这里,许芳菲面上的窘态更为明显。她双颊滚烫,不再执着于问句的答案,只朝他礼貌性地挥了挥手,急于遮掩什么般,说:“谢谢你送我回来,你快回去吧,再见。”
郑西野没有应声。直勾勾看了那小姑娘片刻后,他收回视线。
黑色大G的司机把车停在喜旺街的路边,人也下了车,就恭恭敬敬站在后座车门前候着。见郑西野过来,司机立刻替他拉开车门。
许芳菲道别的胳膊终于垂落。
她看见纤尘不染的高档车,和周围挤压扭曲的破败街景格格不入。
她看见3206弯腰坐进车后排。他的黑西装与车身色泽一致,仿佛天生属于一体。
她看见司机关上门,后座的3206黑眸深不见底,意味不明地盯着她。
未几,车窗缓缓升起,终于将男人棱角分明的侧颜吞没。
心头某角,在某个瞬间涌起丝小小失落,但只是极短暂的一瞬,短到许芳菲自己都来不及发现。
黑色大G踏着夜绝尘而去。
许芳菲目送那辆车驶离,然后转身往自家单元楼方向走。进门洞时跺跺脚,声控灯乍亮,她一路神游天外,回家跟妈妈外公打完招呼后便回到自己屋,关上房间门,坐在书桌前继续托腮发呆。
随手抄起一支笔在草稿纸上乱涂乱画。
之前在KTV的包间,听那些人喊3206“ye哥”,“阿ye”……
也?冶?野?
许芳菲胡七八糟地思索着,在纸上涂来,涂去,最后鬼使神差地写下两个字:阿野。
*
郑西野回到金曼巴KTV时,包间里比他走时多出来一个人。
一个女人。
女人身形高挑,齐肩卷发高跟鞋,自带一种很港式的摩登气质。五官算不上多精致多漂亮,但媚眼如丝,身材火辣,整个人透着股傲慢疏离的性感。
此时,她正坐在沙发上和蒋之昂说着什么,十指染着裸色指甲油,指尖夹着一根女士细香烟,偶尔被蒋之昂逗乐,笑得媚态横生。
见郑西野推门进来,女人注意力立刻集中到他身上,还未出声,边儿上的蒋之昂先一步开口打趣,道:“野哥你总算回来了。琪姐等你老半天,眼睛差点儿没望穿。”
肖琪任由蒋之昂揶揄,恭敬喊道:“野哥。”
郑西野朝她淡淡点下了头,没太大反应。
“你们先聊。”肖琪起身,扑扑手,“我去一趟洗手间。”随后转身进了包间里侧的洗手间。
郑西野坐回沙发上,自顾自点了根烟抽。
蒋之昂凑近他,别有深意地朝洗手间方向瞧了眼,神神秘秘压低声:“野哥,你交女朋友这事儿我还没跟肖琪说,兄弟们都瞒着她呢。”
哐。
郑西野随手把打火机丢回桌上,吐出口白色烟圈,脸色冷漠,没说话,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他扫了眼四周,问:“蒋老呢。”
“出去接电话了。”蒋之昂灌进一大口威士忌,咂咂嘴,接着说,“不过野哥,你这藏得够深啊。肖琪这样的都拿不下你,要不是今晚那小丫头,我还以为你同性恋。”
郑西野瞥他,语气凉凉:“以为我同性恋还敢跟我一块儿住,不怕屁股开花?”
蒋之昂正在给他倒酒,闻言爆了句粗口,做作地搓胳膊:“你要是真连我都不放过,肖琪才要哭死吧!大老远从云城追你到这儿,你他妈上个男人都不上她。”
话音刚落,一道女声兀然响起,冷冷道:“谁说我来凌城是为了他。”
背后说人被逮个现行,蒋之昂干咳几声,耸耸肩一摊手,小声嘀咕:“不是就不是咯。”
肖琪白蒋之昂一眼,然后踩着高跟鞋走向长沙发。包间内光线忽明忽暗,每走一步,那双纤细的长腿都会晃出亮闪闪的光。直晃得所有男人眼睛发直。
肖琪在郑西野旁边坐下。
想到刚才蒋之昂说郑西野在这儿交了女朋友,肖琪只觉心里憋闷得厉害,气不打一处来,静默几秒,忍不住道:“野哥,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干爹派你来凌城打理这边的生意,可不是让你过来度假泡妞。”
郑西野闻言,忽然抽着烟低笑出声。
肖琪和蒋之昂对视一眼,都有些狐疑。
须臾,郑西野笑够了,随手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侧过头看肖琪,面上带笑,嗓音温和,语气与眼神却冷进骨子里:“你在教我做事?”
对上烟雾背后的那道目光,肖琪心一紧,顿时头皮发麻不寒而栗,悻悻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郑西野勾勾唇:“那就好。”
就在这时,蒋建成终于打完电话回来。他坐回沙发上抽雪茄,看向肖琪道:“琪琪,我让你请的人你请来没有?”
“干爹放心,请来了。”肖琪说,“就在隔壁包间。”
蒋建成点头,“带进来。”
肖琪闻言,朝身边几个壮汉递了个眼神,壮汉们便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他们从隔壁包间拎回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
这人穿西装,戴眼镜,俨然文质彬彬的书生形象。此时他皆耷拉着脑袋畏畏缩缩,脑门儿上汗涔涔的,似乎极其恐惧。
蒋建成给蒋之昂打了个手势。
蒋之昂顿悟,没劲地啐了口,领着包间里一帮人先出去了,只留下蒋建成、肖琪、郑西野,和那个文弱中年人。
“求求你们了……”眼镜男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吓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哭道:“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肖琪冷笑一声,“在澳门玩的时候不是挺开心吗?欠了那么多钱,总得把债全还清。”
眼镜男:“三千多万,你让我怎么还?”
肖琪:“一份文件,根据涉密级别不同,价格也不一样,反正最低都是近七位数,你多卖几份给我们,三千万不是很快就有了吗?”
“不行啊,妹子,真不行。”眼镜男痛哭流涕,“那些文件都是国家机密,我是科研工作者,绝不能干这种事。”
“你不愿意,我们当然也不会勉强。”肖琪笑了下,拿出一份牛皮纸文件袋,又道,“这里面有你在赌场挥金如土的视频,还有你和你的婚外情对象在酒店开房的证据,赵科长,想想清楚,这些东西如果我匿名寄到你单位,你的工作家庭可就全毁了。”
听到这里,眼镜男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破口大骂:“你们给我下套!这都是你们设计好的!你们害我!”
蒋建成咬着雪茄微微一笑,“赵科长,别怪我们不仁义,选择权在你手上。人这一辈子能为自己做主的机会不多,可这次要怎么选,在你。”
眼镜男咬紧牙关,内心天人交战,半天不吭声。
肖琪柔声,半带诱哄:“不跟我们合作,你身败名裂妻离子散;跟我们合作,我们帮你保密所有事,你有钱拿有美女陪,照样家庭和睦风光无限。赵科长,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呀。”
“……”
良久,眼镜男终于妥协,沉声道:“好,我跟你们合作,但是这价钱太低了。”
蒋建成很是满意,笑说:“能合作就是朋友,价钱什么的都好商量。”
郑西野冷眼旁观面前种种,垂了眸,脖子一仰灌进满杯洋酒。
蒋建成转头看他,道:“阿野,肖琪忙完这阵有其他事做,之后就由你跟赵科长对接。”
烈酒入腹,烧喉焚肠。郑西野点头:“知道了。”
*
夜更深,送走赵科长,蒋建成叫郑西野说事情去了。
蒋之昂二两黄汤下肚,有些醺醺然。迷离视线移到旁处,被肖琪雪白修长的长腿晃了神。
蒋之昂眯眼,忽然半开玩笑道:“琪姐,野哥不理你,你看我怎么样?我可比他识货。”
肖琪安静地喝了一杯酒。
蒋之昂凑近她几分,说:“怎么,瞧不上我?”
肖琪冷淡瞥他一眼,“你不是我的菜。”
蒋之昂高高挑眉。
“昂仔,郑西野和你完全不一样。”肖琪说。
蒋之昂:“哪里不一样。”
肖琪凉凉打量他几眼,轻声嗤笑:“你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畜生。”
蒋之昂:“……”
“而郑西野,是个披着君子皮的坏种。”肖琪眉眼间浮现出一丝探究与迷恋,“让人很想看透,但又怎么都看不透。”
*
蒋少爷近来认识了一个年轻女孩儿,花名叫迷迷,时不时就在郑西野面前夸那个迷迷人美身材好。
迷迷上过几次门,郑西野遇见过一回,但转眼就忘,没留下任何印象。
对此,蒋之昂感到极其不能理解。
“野哥,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啊。要说你喜欢女人吧,再正的妞在你面前晃悠你也能不看一眼,要说你不喜欢女人吧,你又交了个小女朋友。”
已经凌晨一点钟,蒋之昂对着镜子刮胡茬,忽然又想起什么,道:“对了哥,你那小妞,怎么都没见她来找过你?”
郑西野打满一桶水,单手拎着水桶放上卫生间的台子,漫不经心地说:“吵架了。”
蒋之昂嗤笑打趣,“谁让你喜欢玩嫩妹。小女生嘛,要哄的。”
蒋之昂天生该长在女人身上,话里话外都是女人。一面看不起女人,一面离不开女人,着实烂透混账。
郑西野懒得搭理他。
蒋之昂见状也就收了声。拾掇完套上件大牌短袖,出门找他的乐子去了。
郑西野先洗了个头,随手脱了上衣丢到地上,拿水瓢舀起热水浇湿全身,然后往胸前紧实的肌理上抹香皂。澡洗到一半,忽然听见大门被人敲响,砰砰几声。
他随手取过一条浴巾围系腰上,光着脚走到大门前。
透过猫眼,楼道外的世界在声控白炽灯的照耀下豁然明亮。一道纤细身影站在门前,小头小脸,脑袋垂得低低的,长发淌着水,两只纤白小手绞着同样湿润的衣摆,看起来几分狼狈,惴惴不安。
那样的白,干净莫可名状,竟不像人间的颜色。
郑西野扬了扬眉峰,打开门。
“不、不好意思这么晚来打扰你,我家的水管突然爆了,我和我妈妈不会修,能不能请你……”学生小崽子边说边抬起头,看见他的刹那,话音戛然而止。
许芳菲整个人都懵了。
男人浑身上下只有腰间一块浴巾,肤色冷白,短发湿润,胸前被香皂抹得油亮,一串串水珠顺着他精悍紧实的肌肉线条往下滑,淌过鼓起胸肌,下滑敛过刀刻般利落完美的八块腹肌,再沿人鱼线没入干净的白色浴巾……
轰一下,她脸上烧起两团火,红潮以摧枯拉朽之势蔓延到她耳朵根。
“知道了,我先把身上冲干净。”郑西野应她,腔调也如他整个人,冷冷的,懒懒的,痞里痞气。说完,他盯着她挑了下眉,续道:“外面黑灯瞎火的,你进来等?”


第10章
听完3206的话,许芳菲红着脸睖睁一瞬,然后才反应过来,匆匆将视线移至别处,嘴里支吾道:“谢谢你。我、我在这儿等就好,就不进来了。”
郑西野说:“别急着谢。我没修过水管,能不能修好说不准。”
许芳菲干杵着,又不知道应什么了。
她想,换做另一个能说会道些的人,或许能滔滔不绝讲出一番漂亮话,比如“没关系呀,这楼里就你一个年轻人,你肯试试,已经是帮我们很大一个忙”,又比如“能不能修好我都该谢谢你,毕竟大半夜来敲门,你不计较我打扰你休息,愿意上楼已经很难得了”。
短短几秒时间,许芳菲脑子里闪过许多她想象出来的说辞。然而最后的最后,诸多腹稿堆砌到嘴边,都只剩下轻轻一个字:“哦。”
腔调沉闷,就像她这整个人,无趣而乏味。
郑西野目光扫过崽子羞红的颊,和同样娇红的小耳朵,眸中浮起一丝兴味。没再跟她多说,他转身往屋里走。
不多时,许芳菲便听见卫生间方向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水声并不连贯,间隔半秒左右就会有一次停顿。
许芳菲熟悉这种声响。
小时候跟着妈妈回乡下外婆家,那年头,热水器和花洒都还属于洋玩意儿,并未普及到乡野。妈妈带着她在卫生间洗澡,便是盛满满一桶热水,拿一个水瓢一勺一勺往她身上浇。
再结合这屋内过分简陋的陈设,许芳菲大概有了个判断:3206这里应该是没有装淋浴。
她呆呆地走神。
不知是因为有人在等,还是3206洗澡本就快。不到一分钟,一道高大身影便从洗手间里出来了。
听见脚步声,许芳菲下意识抬高眼帘。
3206已经套上了一条家居短裤,松紧腰身环着性感腹肌线,肥大的裤腿刚及膝盖,两条小腿笔直而修长,并不纤细,而是恰到好处的肌理分明。
他一手拿毛巾揩头发,一手拾起搭在椅子靠背上的一件白色短袖套身上,脚下一双深蓝色塑料拖鞋,这打扮,与那晚在KTV时的衣冠楚楚冷然矜贵,形成极其强烈的反差。
简单收拾完,3206拿起钥匙走出来,反手关上大门。
楼道空间本就窄巴,他个子有一米九,宽肩窄腰高大修长,及近后,无形中便滋生出一种压迫感,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有了重量。
许芳菲因此感到隐隐不安,心慌意乱,脸色霎时更红。
她不敢看他,连忙垂下脑袋,转身快步沿楼梯上行,不显痕迹地将自己同他的距离拉开。嘴里道:“你跟我来吧。”
*
一层楼板之隔的四楼许芳菲家,这会儿已经水漫金山,受灾最严重的是卫生间连着厨房那一块。
当时乔慧兰正在洗澡,身上的沐浴露都还没冲干净。水管一爆,水柱的强流正好冲到乔慧兰背上,那片皮肤瞬间变得青红,疼得乔慧兰喊出声来。
正在写作业的许芳菲听见妈妈的痛呼,吓得慌了神,忙颠颠冲进洗手间,也被水柱给滋成了落汤鸡。
母女俩对着爆开的水管倒腾好一会儿,实在没辙,才想到要找人帮忙。
这么晚,附近五金店的师傅早就打烊收摊,要寻人只能在小区里寻。而放眼整个喜旺街9号,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屈指可数,3206算其中一个。
许芳菲走得急,大门都忘了关紧。
她推开门走进去,音量稍稍拔高,说道:“妈妈,我把楼下的邻居请来了,邻居说帮我们看看水管能不能修。”
说完回身看3206,脸上挤出一个不甚自在的拘谨笑容,“你进来吧。”
郑西野迈开长腿进了屋。
环顾四周,这套老房子的格局构造和他那儿一样,家具家电齐全,电视机、茶几、饭桌上还盖着白色碎花遮尘布,老旧拥挤,却也显得温馨。
许芳菲踮起脚打开鞋柜的最上面那层,取出一双咖啡色的男士拖鞋,摆到地上,说:“换这双拖鞋就好。”
郑西野垂眸。摆在他面前的男士拖鞋,干净崭新,几乎没什么使用痕迹。
许芳菲发现他在看这双鞋,便说:“这是我爸买的拖鞋,专门给客人准备的,没怎么穿过。”
郑西野换上了鞋,没有说话。
身旁的小姑娘停顿了下,又小声补充一句:“我爸爸出差去了,过段时间回来,临走前他托了门卫张叔照顾我们。”
郑西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注意到厨房那边有水漫出,刚动身走过去,跟乔慧兰迎面相遇。
乔慧兰行头夸张,直接翻出了家里的雨衣套身上,湿发用毛巾随手一裹,看见郑西野,乔慧兰很是欣喜,盼来救星般连声道:“太麻烦你了小伙子,爆掉的水管在卫生间,拜托你帮我们看看,就算不能修,先堵住让它不漏水也行。”
乔慧兰非常慌乱,说完就提起工具箱又冲回事故现场。
郑西野跟过去,走出两步,余光瞥见背后跟着一道纤细身影。
他回头看她一眼,问:“你会修水管?”
这个问题着实莫名其妙。
许芳菲怔住,摇摇头,答说:“不会。”
郑西野:“那就别跟来。”
许芳菲:“我妈妈背上被水柱冲伤了,让她休息。我来帮你打下手,说不定能快点修好?”
郑西野闻声竟笑了下,微抬眉,语气懒散又淡漠:“小崽崽,这可不是你们学校运动会拔河,多一个人就能多一分力量。”
许芳菲被噎住。
“我不用谁来打下手。”身高差距使然,郑西野居高临下地瞧着她,视线不经意扫过某处时,他神色微凝,旋即便将目光收回转身离去,“赶紧的,去换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