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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我相公。”
“他只是我未来孩子的爹。”
?
不是?
这些话每一个字她都认识。
怎么合在一起,就有点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不是相公, 却是未来孩子的爹?
!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这是一对见不得光的野鸳鸯!
女掌柜立即脑补出了场错综复杂、阴差阳错、爱恨交加、牵扯了男女双方亲友相互撕扯……杂糅了各种狗血元素的痴男怨女的爱情故事。
成衣店前的纱幔宫灯随风微微飘动。
女掌柜回想起那对男女站在宫灯下, 郎情妾意, 眉眼含情,极其登对的模样, 不由得捂着胸口, 感慨了句,
“世上有情人,磨难就是多啊!”
扬州城,冯府,西北处的庑房。
此房甚为简陋,窗纸早就泛黄发脆,萧瑟的寒风窜入屋内,将屋顶结得密密麻麻的蜘蛛网吹得颤了颤,扬起了屋中厚重的灰尘。
西南一角摞着密密麻麻的木材与稻草, 散发出潮湿难闻的腐朽气味。
地上有个不过五十公分宽,用稻草浅浅铺了的席铺, 上头躺了个手脚蜷缩成一团,相貌甚为端方的女子,身上仅仅盖了半张破旧不堪的薄被。
女子瞧着甚为虚弱, 脸上一丝血色也无,眉尖紧蹙, 唇瓣发白, 正被早晚的倒春寒冻得瑟瑟发抖。
此时门口传来轻微开合声, 一个丫鬟装扮的婢女小心翼翼, 蹑手蹑脚踏进了屋内,望见女子的瞬间,两行热泪就流了下来。
被看管了许久,才终于肆机逃出来的翠湖,快步行至女子身前,低声呜咽出声,唤道,
“二小姐…呜呜……那些杀千刀的,竟真敢不给你饭吃!”
自从那日,怀胎有孕的莺儿,被阮丽云推倒跌落在地瞬间落红之后,整个冯家都炸开了锅!
莺儿肚子里头怀着的,可是冯家日盼夜盼的男胎!若真有个意外,那可如何得了?!
冯得才闻言后勃然大怒,立马从县衙下值,先是命人请了大夫上门。
又怒气冲冲扭头去了冯家祠堂,瞧见正跪在冯氏列祖列宗排位前的阮丽云,只觉气不打一出来,抬腿就朝她胸口狠狠踢了一脚,破口大骂了一通…
“若是莺儿肚中的这一胎有恙,我要你抵命!”
经大夫诊断,莺儿虽不至于落胎,可到底伤了元气,要好好卧床休养,方能顺利产子。
原本是能得个健康男胎的,可经过这一遭,胎儿或有可能患上天生不足之症。
莺儿岂能善罢甘休?醒后扯着冯得才的袖角,差点就又要哭晕过去,声声控诉着绝不能让阮丽云这魁首好过!
于是,阮丽云就被关押进了这间柴房之中。
连她身周伺候的仆婢们,都打的打,卖的卖,仅留下了那几个照顾舒姐儿的,可也行动受限被人严加看管了起来。
冯方氏更是放言:只要莺儿一日不消气,便一日不给用膳!
整整三天了,阮丽云除了每日的半碗水,什么都没有再吃过。
翠湖哭着将虚弱的阮丽云从草席上搀扶了起来,然后从怀中掏出来半个白面馒头来,一面掰成小块往阮丽云嘴中递,一面泪流满面哭说,
“小姐千万要撑住,我定会想法子,将消息传回阮家。
若是三小姐知道了,定会来冯府帮您讨个公道的!”
阮丽云颤了颤眼睫,眸光中一丝光亮也没有,她机械性地张开苍白的唇瓣,将馒头含在舌腔中却有些嚼咽不下去。
她摇了摇头,苍白无力地笑笑,用微弱的声音道,
“无用的。”
“那贱人既能设计构陷将我关在此处,一米一粥都不给,定是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定不会让你轻易走出冯家的大门。
说不定……连棺墩都准备好了,就等我咽气之后,随意寻个借口下葬了。”
翠湖听了这些话,只觉得心头大恸,愈发悲痛不已,紧揽着阮丽云哭成了泪人,
“不会的!不会的小姐!
哪怕舍了这条命不要,我也定会将消息递出去的!”
阮丽云定定望着由窗橼出漏进来的那点光斑,眸光虚无缥缈,后来隐现出一丝决然来,虚弱道,
“你莫怕,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让他们好过…
只是苦了我的舒姐儿……”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
此时门口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哐啷一声,柴房的门被人猛力推开,二人抬眼望去……
莺儿带了抹额,气势汹汹,在众多仆婢的簇拥下踏入了柴房。
她一眼就瞧见了翠湖手中的馒头,眸光骤紧,大喝一声道,
“此女蓄意谋害冯家子嗣,你这贱婢竟敢违抗家主之令,偷偷给她送吃的?!”
“来人啊!给我拖下去打!打十五大扳!”
一声令下,好几个目露凶光的仆妇们踏入柴房,将相互依偎着的两主仆用蛮力分开,将翠湖拖拽了下去。
“小姐!小姐!”
“翠湖!”
阮丽云奋力想要护住翠湖,可那好几日都没吃过东西的娇弱身躯,哪里拦得住眼前这些做惯了农务的粗使仆妇?
只能被迫感受着翠湖的衣摆触感,由指尖一点点消失。
阮丽云被跌落在草席上,满眼血红,带着恨意朝莺儿恶狠狠盯去,
“十五板子!这是要让翠湖落得个半身不遂么?
有何事你可以冲着我一个人来,何苦要波及旁人?!”
“十五大板已是宽宥了!”
莺儿唇角一勾,居高临下望着阮丽云,眸光闪着寒光,冷笑了一声,
“若不是得才顾忌着舒姐儿尚且年幼,担心生母乍然不见了人影,连熟悉的婢女都一个未见,一时适应不了,哭闹不休。
否则你以为那贱婢还能活到现在么?”
!!
果然!
莺儿竟果然存了想要杀人灭口的心思!
能猜到是一回事,如今被证实,那又是另一回事。
巨大的恐慌感迎面扑来,使得阮丽云的脸白了又白,浑身止不住地打颤,她知道事已至此,现在才察觉到,委实有些太晚了。
可求生的本能,还是让阮丽云紧着嗓子道,
“你不就是想要嫁给冯得才做正妻么?
你放了我,我定同他和离,成全你们。”
“你愿与他和离,那你可问过冯得才,他愿与你和离么?
你觉得他愿意舍弃每年从阮家商行中捞的油水、得的富贵么?”
莺儿眼中闪过一丝狠辣,语调幽幽带着神寒,
“所以啊…姐姐……和离不了,你唯有一死。”
“我听闻玲珑娘子向来是很疼爱她这个侄女的,你死了之后,舒姐儿那个姨娘定是会愈发疼惜,冯家每年由阮家商行中获得的好处,想必只会多,不会少!
”
阮丽云的瞳孔因过于震惊,而逐渐扩大,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骂道,
“你卑鄙无耻!阴险狡诈!”
莺儿道也不生气,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轻抚了抚肚子,唇角上扬,似是唏嘘,似是感叹道,
“我这般出身的人,若不阴险狡诈些,哪儿能得来今日的好日子呢?”
“我实话同你说,当初若不是冯得才会允诺我做妻,你以为我会舍弃那么多儿郎,跟了他这么个平庸之辈么?”
“可谁知,他说的妻,竟是平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听听看,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莺儿尖利的笑声飘荡在柴房中。
垂眸淡漠地望着草席上的女人,仿佛像在看一个待宰的羔羊。
“其实你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实在是应该感谢你那个好妹妹的!
冯得才原本对你也并非全无余情,可谁知你那个妹妹,闻名全扬州的玲珑娘子,与刘成济退婚退得那般难看,让刘家成了整个扬州的笑话……
当朝探花岂是那般好得罪的?
扬州城的官员上全都上赶子巴结,岂会对冯得才这个玲珑娘子的姐夫有什么好脸色?连累他办差时遭了上峰好一番针对……
他得了阮家商行的银子,自然不敢去寻玲珑娘子的麻烦,只能将气撒在了你身上,对你感情愈发淡漠,我才能乘虚而入,一朝怀胎。”
凌乱脏污的草席之上,阮丽云在气急之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面色惨白如纸暗淡无光,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莺儿觑着她这幅大受打击的模样,干脆抬起指尖,连抹额都摘了下来,连装都不愿再装下去,
“想必你也猜到了,我这胎确实安然无ʲˢᴳ恙,不过是借着摔跤假意构陷罢了。
若不将你拉下马来,莫非我要泛着恶心吃着碗夹生的话,当这什么劳什子可笑的平妻么?”
“可你就算说出去,有谁会信呢?
如今整个冯家都没有人在意你的死活,从上到下全都被我笼络,等约莫再过上半旬,此事的风头过了,一碗穿肠烂毒的毒药,就会被人灌至你嘴中。”
“你放心,舒姐儿是个金疙瘩,今后我这个嫡母会好好照看的。
可惜呐,她年岁尚小,阮家送来的那些银钱,自然是要由我这个嫡母替她好好保管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莺儿得意枭笑一声,过足了耀武扬威的瘾,这才心满意足扭身离去,在外头仆婢的拥簇下,穿过庭院消失在了院门处…
远处传来翠湖凄惨的叫声,阮丽云只觉得心口塞窒,气血翻涌之下,双眼一黑,直直晕倒在了草席之上……
晚上还有一章,大概两点左右,
第34章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迎面袭来……
阮珑玲心跳骤停, 心慌意乱之下,指尖轻颤了颤,汤勺“哐啷”一声, 掉落在了手中的陶碗中, 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李渚霖察觉到了她的情绪, 抬眼觑了她一眼,挑了挑眉, 自得道了句,
“可是味道不佳?
我早说过, 路边摊卖的糖水,味道能好到哪里去?”
雨泉镇。
二人方才买好衣裳后,天色为时尚早,便打算再在镇上随意逛逛,阮珑玲看中街尾那家露天支起来的甜水摊,一时觉得口渴难耐,撒着娇要吃。
李渚霖下意识是拒绝的。
他对食物并不怎么挑剔,可是对吃食的场所还是有些要求的。
外出行军打仗时, 他自然可以与并肩作战的将士们席地而坐,嚼粗饼灌泉水……可除此以外, 外出公干时,驿站、佛寺已经是他能接受的最低标准。
路边摊?
不可能。
首先李渚霖对路边摊食物的味道,就持有强烈怀疑的态度。
路边摊有什么好滋味?
真真好的庖厨, 早已被搜罗,在皇城之巅当了御厨。
其次, 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大快朵颐?
不可能。
委实不符合他的作风。
可再不愿意, 终究也还是没能抵过阮珑玲的软磨硬泡, 被她拖拽着, 坐在了露天糖水店中。
这糖水店甚至没有铺面,摆了几张桌子,就支摊子做起了生意。
“怎得不说话?”
此话犹如清晨的第一声佛钟,使得心脏猛然漏跳了好几拍的阮珑玲,由纷乱的思绪中拖拽了回来。
她心中委实觉得不安极了,可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对劲。
按理说,无论是商行中出了事,还是天下楼出了岔子……都会有人第一时间飞鸽传书给她的。
可现在确实没有收到任何不好的消息啊…
阮珑玲微微晃了晃头,只得暂且将心中的不安放一放,将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这碗糖水上。
这是碗晶莹剔透,解腻消暑的桂花冰凉粉,辅有洒着细碎的山楂、葡萄干、花生碎……再浇上了些些的红糖水,口感极其丰富,爽滑。
她埋头又尝了一口,或许是红糖的甜腻,消解了些情绪上的燥然,使得心头好受了许多。
“好不好吃,霖郎何必问我,尝上一口不就知道了?”
“人家老板都说了,这冰凉粉可是用树上结的冰粉籽搓上整整半日,才只能搓上那大半桶呢,里头用的天然温泉水,是只有此处独有了,离开之后,你想吃
还吃不到呢…
你瞧这排队都快排出了一百米了,味道自然不是差的。”
李渚霖是个心性坚定,颇有原则性之人,并不会只因旁人三言两语就轻易所动,只垂眸望了她碗中的冰凉粉一样,微蹙了蹙眉尖,
“罢了,你若爱吃就多吃些,我就不尝了。”
王楚麟真的是很奇怪!
出来游玩,不就是在当地吃喝,见识不同的风土人情么?
他竟连路边摊都不吃?莫非自小喝的是琼浆玉液?京城富户们都有这么多忌讳么?
阮珑玲见他出手这般阔绰,规矩又这般多,不禁好奇问道,
“霖郎,我以前听起你提起,你家是做布料生意的,那你家祖上就是富户么?还是近年来积攒起来的身家?”
李家的先辈乃开国五虎将之一,后被祖帝辞官封爵,一直绵延至今。
其实就算当年没有与祖帝南征北战,李家也并不是贫寒门户,在京郊有着数万亩农田的庄园,过得相当富庶。
“祖上就是富户。”
男女交往到一定的地步,都会彼此试探试探家底,问问家私。
这一步通常都是由媒婆这个中人,在男女双方间牵桥搭线的,可二人并未是正常说亲,所以阮珑玲问上一嘴,李渚霖表示很能理解,甚至为了让她安心,还
特意添补上了一句,
“万贯家财,荣华一世无忧。”
“哦……原来如此。”
难怪他一个大公子哥儿,会被养得这般娇矜,连路边摊的食物都瞧不上。
阮珑玲抿了抿唇,将碗中的物美价廉的冰凉粉捣了捣,唏嘘了一句,
“那我阮家与霖郎家中的境况便是大不相同的了。”
“我小时候,家中穷到没有片瓦遮身,吃了这一顿便立即要去寻下一顿在哪里,肚子常年都没有饱过。
为了赚银钱,浣洗衣物、打扫庭院……那些都是小事儿了,哦,对了,也曾摆过这样的甜水摊子卖酸梅饮,可手艺却不如这卖冰凉粉的老板好,每日也卖不
出去几杯……
如今阮家商行的身家,都是我和大哥两个人,赤手空拳打拼,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
我们这种暴发户,与你们这样的人家是没法比的。”
阮珑玲许久没有出门了,乍然瞧见了这么多商贩走卒,一时有感而发,追忆起了往昔。
可落在李渚霖耳中,此话却完完全全是另一番意味。
祁朝士农工商,阶级门第观念极重。所谓官不娶民,民不嫁商。就算最末等的商人阶级,也有祖上富户与乍然暴富的区别…
她乍然问过他的家世后……
又拿阮家的境况拿出来比较?
莫非是?
觉得二人之间的家境悬殊太大,自卑了?
“阳春白雪,下里巴人,原就不能混为一谈。”
“路边摊与山珍海味,原就不适合出现在同一处。”
阮珑玲清清浅浅笑笑,垂下了乌羽般的纤长眼睫,殷红般的唇瓣微启,又尝了口碗中的冰凉粉,阵风吹来,将她额间的步摇吹得纷乱……
“我们阮家境况转好,如今已经能品尝得了山珍海味。”
“可霖郎自小养尊处优,这路边摊入不了你的口,倒也正常。”
?
不是?
这话是何意?
她这是将自己比喻成了物美价廉的冰凉粉?
而将他比喻成了山珍海味?美味珍馐?
两者原就不适合出现在一处?
此话的意思,是他们二人并不相配么?!
食物就是食物而已。
何必要套用在他二人身上呢?
无论是阮珑玲话中那些儿时遭受的苦难,还是二人并不相配的言论……都让李渚霖心中生了些心烦意乱来。
谁说下里巴人的路边摊,不能与阳春白雪的山珍海味出现在一处?
可以!
她能踮脚够得着山珍海味。
他自然也能屈尊降贵,来尝尝这从未试过的路边摊!
李渚霖扯了扯衣襟,眸光一沉,带了鲜少见的意气用事,冷声道,
“又不是毒药,有何不能入口的?”
说罢,紧蹙着眉头,端起身前的那份冰凉粉,跟阮珑玲有样学样,将其捣碎之后,放入了口中。
此举倒让阮珑玲觉得有些猝不及防,也不晓得他究竟为何忽然就想通了,只眸光发亮,迫不及待问道,
“如何?冰凉粉好吃么?”
一种清爽滑嫩的味道,充斥在舌腔当中。
是好吃的。
可李渚霖只将眼前的女人深印在眸底,只低声答了句,
“尚可。”
出门时空空如也的马车,在回程时已经被装得满满当当,二人坐在马车上,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空间越狭小,二人反而考得越紧密。
李渚霖将她紧紧揽在怀中,偶尔低头蹭她柔润丝滑的秀发。
阮珑玲则抱着男人细窄的腰身,娇柔的身躯靠在他身上。
她蓦然又想起,方才在甜水铺时的那股不安感来,不禁仰头柔声道,
“霖郎,这次已经出门好几日了,我着实有些心慌。
玩也玩了,吃也吃了,不若我们明日就启程回去吧?”
李渚霖点了点头,
“自是听你的。”
顿了半瞬之后,男人又一本正经,像在说件寻常事般道,
“那今晚便尽兴些吧?”
“熏水阁毕竟有温泉,洗起来方面,免得回天下阁两次三番要水,麻烦。”
?
不是?
求欢就求欢,这用的借口委实有点烂。
王楚麟离开倒计时,十四天。ʲˢᴳ
还差500字左右,明天补,明天最少4500哈。
每天都尽量多更。
第35章
扬州。
天下楼门前。
两辆车架由巷尾缓缓驶近, 尘灰微扬,车夫将缰绳拉紧,马鼾响起, 四蹄骤停在了门前。
车前的帷幔被掀起, 内里走出个闭月羞花, 明眸皓齿的女子,指尖提着裙摆, 款款由塌凳下了车架…
阮玉梅虽已是个快及笄的大姑娘了, 可性情娇柔, 怯怯上前牵住阮珑玲的衣角,笑着低声道,
“三姐终于回来了,若再晚个一两日,商行只怕要乱成一团了…”
一旁的于则祺望见她的瞬间,眸光都亮了,摇着羽扇踱步上前,
“有何采买, 比周阁老的讲坛还要紧?那些小事你交给旁人便是了,何苦自己去跑一遭?
这几日, 我可给你收拾了不少天下楼的烂摊子,你就说怎么谢我吧?”
短短数日,仿若隔世。
期间不仅在经历了生死悠关, 往鬼门关外转了一圈,甚至还与另一个男人有了肌肤之亲, 贪欢缱绻……
此时回到了熟悉的环境中, 望见胞妹与好友, 阮珑玲只觉得异常亲近。
“确实多亏于兄照应了, 于兄想让玲珑如何谢?只管说!”
于则祺眉峰挑了挑,摇扇顿停,上前一步,凑近低声道,
“咳……旁的东西我也不缺,唯独独缺个执掌中馈的夫人…不如……”
此言话音未落。
车架上传来动静,帷幔复又被掀起。
一个丰神俊朗,气宇轩昂的男人,随后从榻凳上踏了下来,眉间微蹙,似有冷意。
!
首辅大人?!
他不是正在相国寺中抄经清心么?
怎会忽然出现在此处?!
于则祺止了口中欲要求娶阮珑玲为妻的话语,心中一凛,眸光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终究张嘴问道,
“渚霖兄…怎得与珑玲……同乘一辆车架?”
还不待李渚霖回答,阮珑玲忙上前一步,率先开口解释道,
“回程还差三里路时,车轴忽然坏了!
恰巧碰上了王公子由相国寺回扬州,所以我便求助他捎了一程。”
!
这倒是稀奇了!
谁人不知当朝首辅最是不近女色?
竟破天荒让珑玲同乘,算得上是恩赏了。
于则祺对阮珑玲是势在必得的,她得了首辅关照,那便是相当于自己得了首辅关照。
他顿时觉得铭感五内,上前一步,将阮珑玲护在身后,然后朝李渚霖拱手行了个礼,
“多谢渚霖兄一路关照。”
“玲珑是个冒失性子,若是言语不当,给渚霖兄添了麻烦,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
阮珑玲由心底涌上来丝异样。
于则祺是个性情温和、礼贤下士之人,可她为何觉得,他对王楚麟的态度,尤其……恭敬?
。
李渚霖则是眼周骤紧,眸光一沉,流动在他身周的气压都低了几分。
他关照的是自己的女人,关你于则祺什么事儿?用你来道什么谢?
令他更气恼的,是阮珑玲的态度。
她分明知道于则祺对她有些觊觎之心,还能与他相谈甚欢?
且她竟没有将二人的关系公之于众,甚至话里话外都是要与他撇清关系的模样?
明明昨夜还在他身|下清喉娇啭,怎得一回到扬州?乍然就翻脸不认人了?!
可偏偏他不好发作。
若是当场质问,反倒显得他对阮珑玲格外在乎!
李渚霖只冷笑一声,咬着牙根,沉声道了句,
“不仅未添麻烦,反而添了许多乐子。
这玲珑娘子,确是不简单得很。”
于则祺与李渚霖不甚熟稔,并未听出这话语中隐含的火气,只以为此话是夸赞,还笑着欲要上前应对几句……
反而是极其会看人眼色的阮珑玲,立即察觉到了男人迥异的情绪,晓得她方才着急撇清的态度,定是遭了男人的不满,不由得心尖骤紧。
可此时并不是解释的好时机。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她只能在后头微蹙着眉尖,扶额虚虚道了一句,
“额…珑玲乘了许久的车架,委实有些累了,就不在这儿陪两位贵客说话了!”
她将手朝身后的胞妹搭去,“玉梅,走,陪我回房休息……”
“是,三姐。”
阮玉梅立即上前扶住她,二人双双离去,踏上石阶,消失在了大门转角处…
李渚霖望着那抹逐渐远去的倩影,背在身后的手掌,不知不觉间紧攥成了拳。
入了天下楼后,两姐妹双双一同穿过庭院,直到行至专用来处理庶务的厅堂当中。
阮珑玲才张嘴问道,
“近来商行中、天下楼中、还有家中……可有何处出岔子了么?”
阮玉梅仔细想了想,然后恭顺垂头,弱声答道,
“商行中有玉娘看着,一切如常;
天下楼中,我、我确是看顾不过来,幸好有则祺哥哥帮我照应的,倒也未出什么风波……”
“家中就更没有什么操心的了,若真提起来,唯有一件。
前几日你不在,二姐或是知道我处理不来天下楼的庶务,便说要回来瞧瞧,可或是又被婆母拌住了脚,并未归家来……”
此事以前倒是发生过很多次了,阮珑玲乍听之下,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只蹙着眉尖道了句,
“二姐是个最贤德尊长的,婆母阻拦,她自然是不好出门的…”
阮珑玲抬起眼睫,凤眸在阮玉梅身上点了点,微带了几分长姐的严厉,
“你也愈发大了,理应早点立起来才是。”
阮玉梅抿了抿唇,将头垂得愈发低,呐呐道了声,
“是。”
冯府。
一穿着九品海马图样官补的男人,蹭然从车架上跳了下来,然后连衣裳都顾不上换,就怒气冲冲穿过庭院,朝后院快步走去。
路上的仆婢们从未见过家主有这么大的火气,生怕触了霉头,吓得远远望见,就匆忙后退,扭身躲避。
“哐啷”一声!
柴房的门被人猛力踹开,躺在草席上的阮丽云,虚弱地抬起眼眸,便望见了脸被气成了猪肝色的冯得才。
冯得才生得相貌平平,身型比寻常男子看起来要更瘦弱些,此时不知是为了何事,正气得浑身发颤,像极了春日都发不了芽的干枯木枝随风抖动,又可笑,
又滑稽。
他指尖发颤,指着阮丽云厉声骂道,
“你这贱人可恨!
你妹妹玲珑娘子更可恨!”
“那个荡|妇|淫|娃行为不端,在天下楼中与男子暗通款曲、勾三搭四,近日正四处搜罗鹿鞭、虎鞭那些补肾补阳之物!”
“偏偏还打着为我补身的幌子?
如今满扬州城,都传遍我肾精亏虚、身子亏空了!甚至连同僚都耳闻了此事,竟然当面对我嘲笑揶揄?!真真可恨至极!可恨至极!”
原来如此。
原是因为被冒犯到了所谓的男性尊严……
所以冯得才才会如此生气。
他来此处,不是来救她出牢笼的。
而是来兴师问罪的。
阮丽云原还抱着丝希望的,如今全然破灭,清楚晓得在冯家已再无人会为她出头。
再柔弱贤德之人,被逼至绝境,也会亮出锋利的爪牙来。
她原是虚弱极了,可此时竟恢复了些气力,面色苍白地从草席上缓缓爬起来了些,眸光中竟是蔑视,冷声嗤笑一声,
“不然呢?
你确是见风就软,不堪须臾。
莫非你还以为自己很行么?”
!
直直戳中了痛处!
简直是在将冯得才的脸面,踩在地上反复摩擦!
冯得才彻彻底底被激怒,气得七窍生烟,咆哮道,
“你这贱人混说什么?!”
“我说此等私密事怎会传得到处都是?阮珑玲为何会无端端这般构陷我?!
定是你同她说的对不对?!
是你这贱人传出去的!”
愤怒、羞耻如汹涌澎湃的海浪袭来,彻底将冯得才的最后那一丝理智湮灭。
他扯开了身上的官袍衣襟,抽出了腰间的束腰带……一面双眼充血,由如地狱中的饿鬼般,朝阮丽云步步逼近!
“你说我不行?!
我今日便给你个教训!
便要你知道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