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善想了想,高声道:“她要多少钱,转卖给我行不行?”
壮汉冷冷一笑道:“不行!”
“十倍。”
对方不为所动。
“二十倍!五十倍!好,一百倍!”
“她是我的儿媳!我们村自古以来,就没有娶进家的人,还卖出去的。”壮汉拉弓,将箭头指向姬善,沉声道,“这,是我们的规矩。”
“狗屁!”卫玉衡“啐”了一声,挽了个伞花冲了上去。
他的武功确实学得很好,身手很快,但这些村民平日里也是进山狩猎惯的,既强壮又灵活,彼此还会配合。一半人缠住卫玉衡,另一半人就来抓捕二丫。
卫小欣只保护姬善,因此一个疏忽,走走和女童就被村民们抓住了。
一村民强行将她二人分开,抱起二丫就要走,走走扑过去抱住他的腰不肯松开。
村民骂道:“放手!”
走走不松手,村民大怒,从腰间拔出斧头就朝走走劈落。
姬善惊叫起来:“住手……”
然而已来不及,血花飞溅,泼红了二丫的半个身子,半条左腿就那么从走走身上脱离,滚到了地上。
走走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二丫满头满脸都是她的血,整个人也僵住了。
村民踢开走走,抱着二丫正要继续往回走时,看到这一幕的卫玉衡飞过来,伞尖弹出匕首,一下割断了他的头。
同样的血花飞溅,再次泼了二丫一身,头颅从村民身上脱离,滚到地上。
壮汉见此情形,目眦欲裂道:“三弟!我们跟你拼了!”
卫玉衡冷笑道:“好啊!来!正好用你们这帮无法无天的蝼蚁,给小爷的伞开开刃!”说罢挥伞就上,跟村民们打了起来。
姬善快速冲到走走身边,撕下衣服为她止血,但血如泉涌,根本止不住。
走走颤声道:“对、对不起,大小姐……”
姬善定定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很淡,分不出悲喜。
“我、我又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姬善凝视着走走的眼睛,轻声问:“若你早知救她会这样,还救吗?”
“我、我……”走走看向一旁的二丫,只见她僵立原地一动不动,小小的身体,大大的嫁衣,以及,连头发丝都在淌血的一身红……
走走的目光闪了闪,咬牙道:“我不后悔。”
“好。”姬善放开她,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走走发现——大小姐变了。
她跟着姬善已三年。三年来,姬善一直是个不着调的人,每天都笑眯眯的没个正经样,从没见过她生气,爱恨不鲜明,做什么都懒洋洋的,颇是随心所欲玩世不恭,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对任何人都很宽容。
可现在的姬善,生气了,两道柳眉一点点地竖了起来,细长的眼睛里也露出了冷冽之意。
她变得莫名遥远和陌生。
姬善走上前,环视着愤怒的村民们,一字一字异常冰冷地说道:“你们的规矩,我不认。现在,请你们这样的规矩,去死。”
“二十六名汉子全部失踪,不知死活。”
“官府没有上报?”
“上报了,但无人关注,最终定论为进山打猎不幸遇难,尸骨无存,草草掩卷。”
姜沉鱼凝眉沉吟,至此终于认可了言睿的评价——姬善与姬忽确实不同,姬忽所行皆是恶事,却始终守着善念;姬善看似乐善好施,却是不在乎人命的。
“而这,不是姬善第一次动手。”薛采将书册往前翻,找到某页道,“在她跟母亲分离,自己逃出汝丘的路上,遇到了两个饥民,他们抓住她准备吃掉。但她身上带了毒药,下在炖锅中,反杀了二人,并抢了他们包袱里的钱财,这才得以熬到姬府的人找到她。”
姜沉鱼合上厚厚的书册,缓缓道:“从调查到的资料看,姬善非常聪明,惯会伪装。琅琊希望她变成姬忽,她就把自己伪装成张扬自我的姬家大小姐;她娘希望她善良,她就学医行善,救死扶伤。”
“嗯。”
“就像这字帖一样——是伪的。她本人的字迹如何,品性如何,无人知晓。”
“是。”
姜沉鱼盯着烛光出了一会儿神,忽然一笑道:“但有一件事是真的。”
“什么?”
“婢女的名字。”姜沉鱼将书册翻开,指给薛采看,“她有四个婢女,分别名叫走走、看看、吃吃、喝喝。”
“你的意思是?”
“人们可能自己都意识不到,一个名字在诞生时,往往寄予了起名者最真实的心思和最渴望的想法。”
薛采露出几分了然之色道:“就像你的握瑜、怀瑾?”
“我那时是个清高骄傲又爱强说愁的无知丫头。”
薛采的目光闪了闪,似有笑意道:“你现在也是。”
姜沉鱼沉下脸,徉怒地瞪着他。
薛采立刻行了一礼道:“臣失言。”
“总之,如果说这些厚厚的资料里,最能反映姬善此人真实一面的细节,我认为,就是这四个婢女的名字。”
“走走看看,吃吃喝喝。你觉得,姬善是个心无大志、耽于玩乐之人?”
“恰恰相反,她不是。所以,才渴望是。”
这回轮到薛采若有所思。
第3章 见鹿
风吹碧波,翻起千层浪,撞在少女白皙修长的腿上。
黄衣少女挽着裤腿,目光灼灼地喊:“这里!那里!还有!”她每指一处,另一名青衣女子就将手中的鞭子掷向何处,轻轻松松地卷回一只只螃蟹,丢给蹲在一旁的红衣女童。
红衣女童仔仔细细地用麻秆捆好,放进竹篓中。
三人忙碌,一人看。
那人坐在轮椅上,笑吟吟地看着竹篓道:“宜的冬蟹最是肥美,加点豆腐和萝卜丝熬成粥,今晚咱们就吃这个。”
“好哎!那边那边!”黄衣少女追着一只蟹跑,眼角余光忽见海平线上漂来一物,“鱼?看姐,快!宝贝借我!”
青衣女子从怀中取出一物丢过去。那是件手掌长短的圆柱形金器,金器中间嵌着一块水晶,很是精致。
黄衣少女接住金器,透过水晶看向海面,视野顿时近了许多,也清楚了许多。
“真的是鱼!好大的鱼!”黄衣少女兴奋起来,朝最近的一块礁石招手道,“善姐善姐,别睡啦!快钓!好大的鱼!”
礁石上方横插着根钓竿,本该钓鱼的人平躺着,吹着海风晒着太阳,用一顶斗笠盖住了自己的脸,没有反应。
黄衣少女跺了跺脚道:“算了,看姐,我们去捉!”
坐在轮椅上的女子忙道:“小心些。”
竹篓旁的红衣女童更是站起来,紧张地看着二人朝海面上的黑点游去。
浪起浪落,将那黑点推得近了些,果真是鱼,足有一人多长。
轮椅上的女子惊道:“蓝鳍!蓝鳍长于深海,怎会出现在岸边?”停一停,又欣喜道,“倒是极好吃的。吃吃,生擒啊!”
“生擒不了!”奋力游到鱼前的吃吃回喊道,“已经死啦!”
“可惜了,虽也能吃,味道却是差了。”
吃吃跟看看二人用丝带和鞭子捆住鱼身,费劲地拖了回来。
“太沉了,累死我了!”二人全都瘫倒在沙滩上道。
轮椅上的女子打量鱼身,欢喜道:“我们先吃大肥,然后中肥,最后吃赤身。可惜天气太暖,又没冰窖,尽量两天吃完吧。”
“现在可是冬天,怎么这么暖和?”
“宜国地处南岭,冬季湿暖如春,所以很多人会来此过冬。看看,你刀工好,把这、这、这几处先切下来。”
青衣的看看应了一声,手里多了一把匕首,手起刀落,当场给鱼开膛破肚。
鱼腹割开,露出一只巨大的白茧。
吃吃惊诧道:“茧?走姐,这鱼还吃茧哪?”
“怎么可能?”走走推动轮椅上前,越看越惊道,“还真是茧!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茧?”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有点不知该怎么办。
“善姐……”吃吃又朝礁石上的人喊,“我们发现了一只巨大的茧!”
石上人依旧没有反应。
走走伸手抚摸茧身,惊叹道:“这丝不错,做衣裳应该很好看。这样,看看把茧弄出来,小心些,别划破。吃吃,垒石头搭灶。喝喝,捡些柴火。咱们——烧水缫丝!”
一声令下,众人行动起来。
看看小心翼翼地剔除鱼身,最终剥出一只五尺长的巨茧。
“不知茧里面会是什么样的虫子……”
“管它是什么,都要被煮了。”
“也不知好不好吃……”
“那抽完丝切片尝尝?”
你一言我一语间,灶搭好了,吃吃和看看二人从停在岸旁的巨型马车上抬下一只铁锅,架在灶上开始生火。不一会儿热水沸腾,把巨茧放入水中。四双眼睛,全都期待地盯着锅。
“得亏咱们有口这么大的锅!”
“这也不舍得扔,那也不舍得扔,搞得马车越来越沉,走得也越来越慢。万一哪天薛相的人追上来,怎么逃呀?”
“弃车逃呗。善姐说了,除了人,万物皆可弃。”
这时一直安安静静的红衣女童喝喝,突然动了动耳朵,道:“有、有声音……”
“别吓我啊,真的追来了?”吃吃连忙转身眺望,然而看了半天,也不见人影。
“行了,别疑神疑鬼了,来,一起找线头。”走走探身,在茧上摸索起来。四人八手,很快就找到了线头,开始抽丝剥茧。
然而,又是一声呻吟响起,这一次,所有人都听见了。
“什么声音?”吃吃再次张望,搜罗一圈,最后盯在了茧上,“是从茧里传出来的!茧里有人?!”
看看当即抽刀,被走走一把拦住道:“等等!让我想一想。”
“还想?水在沸啊!”
“可惜了这么大个茧,能做多少衣裳啊……”走走面露心疼之色,但那呻吟声再次响起,她连忙让步道,“不管了!快划快划!”
看看一刀将茧划破,探手进去,抓出一把乌黑的长发。
“天啊!居然真的是个人!”
随着丝线一一划断,里面的人一点点呈现——
黑缎长发,赛雪肌肤,如画眉睫,以及……
吃吃一下子捂住了眼睛道:“呀,是个男的!还光着!”喊到一半,又去捂喝喝的眼睛,“喝喝,你不能看!”
“还活着吗?”
看看探了一下对方鼻息道:“没呼吸,但有脉搏!”
走走连忙冲礁石大喊道:“大小姐!我们发现了一个将死之人……”
礁石上的人终于动了,拿开斗笠,肤白眉长,眼皮微耷,带着股说不出的倦乏之色,正是姬善。
只见她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然后慢悠悠地爬下礁石走到锅前,在此过程中,披散的长发和宽大的衣袍随风拂动,还踩了一双木屐,看上去像个嗑丹的竹林散人,完全不像是来钓鱼的。
看着被煮得不知死活的茧中人,姬善的目光闪了闪,若有所思道:“你们……想吃人肉?”
“大小姐,这种时候就别说笑了!快救人啊。”
“此人如此亮相、如此美貌,绝非普通人,救了他后患无穷。不如吃了一了百了。”
“真的?”吃吃一听,睁开眼睛,露出些许期待来,“我还没吃过人肉……”
“吃吃!”走走怒目。
吃吃忙摆手道:“瞎说瞎说,我可不敢吃。”
喝喝什么也没说,拿起一旁水桶打了桶海水泼在柴上,火便灭了。
看看则抓住那人胳膊,将他从锅中连同剩下的半个茧一起拖出来,平放在沙滩上。
看着四人表态,姬善挑了挑眉道:“想好了?都要救?”
四人点头。
姬善叹了口气:“那便……救吧。不过,我只负责救活,其他种种……”
“我们负责。”四人异口同声。
男子缓缓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双手。
一手握着药杵,一手扶着石碗,起落间发出原始的质朴声响:茎块碎裂、汁液横流、石木碰撞、颗粒混融,窸窸窣窣,皆得天韵。
那弹出天韵的手指,骨肉纤匀,修长灵巧,指尖轻轻一捻,撒出粉末如烟,落进碗中,再添余音。
琴师奏乐、绣娘拾针,世上再没有一双手,比这双手更适合捣药。
第二眼看见的,是发。
发髻松松,绾于耳后,唯有两缕调皮地从束带里钻出来,被汗氤湿了些,一缕勾在耳上,被风吹得悠悠荡荡,一缕探入胸前,随着呼吸起起伏伏。
“醒了?”对方开口,转过头来,烛光映亮半边脸,乍一看哪儿哪儿都是缺点:眉过飞扬,眼过犀利,鼻过直挺,唇过刻薄,组合起来却又说不出地冷艳,宛如老枝白梅,令人过目难忘。
男子眉睫轻抬,终于对上她的眼睛——
一瞬间,星落花开,鱼跃鹄飞。
万般灵秀,尽在眸中绽现。
姬善想:哟,竟又是一个……妖孽。
在姬善的记忆里,上两个堪称妖孽的人,一个是曦禾,一个是薛采。
曦禾纯而放浪,薛采幼而多智,他们身上都有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令他们有别于常人,显得异常突出。
而此刻榻上的这个男子,昏迷时端正严肃,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漠,似个位高权重之人,然而一睁眼,又是柔软少年的气质,眼神清亮好奇,带着三分跳脱。
有意思。
男子四下打量着马车,开口道:“马车?居然有如此大的马车……”
姬善心想:装,尽管装。走屋这几年风靡唯方大陆,就算没坐过也该见过。
“请问,我们现在何处?”
“东阳关。”
男子一怔,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不由得露出惊讶之色道:“我……怎么了?”
“你身中剧毒,体内筋脉尽乱,又多日未曾进食,已是强弩之末。”
男子凝视着她,眼神轻软道:“是你救了我?”
未等姬善点头,他又道:“那我要好好报答你。你有什么心愿?”
“哈?”姬善乐了。
下一刻,帘子后“唰唰唰”挤出四个脑袋道:“我们呢我们呢?我们才是真正救你的人啊!”
“是啊,善姐一开始还说要把你炖了吃了……”
男子看向姬善道:“吃?你的愿望是吃人?”
姬善冲四人招手道:“都过来,许愿了。”
吃吃第一个冲了出来道:“我要一个如意郎君!”停一停,小脸红红地瞄了他一眼,“要像你这么好看的!”
男子闻言一笑。他笑起来时嘴角有两个非常小的酒窝,更添几分少年气。
“好看的男人都是祸水,我哥还没给大家教训吗?”看看一把将吃吃推开,凑到榻前道,“你有钱吗?我要好多好多钱,花不完的钱!”
吃吃扭头问喝喝:“喝喝,你要什么?”
喝喝睁着一双怯生生的大眼睛,紧张得根本不说话。
吃吃只好去问走走:“走姐,你哩?”
“我没什么想要的,只要满足大小姐的愿望就可以了。”
于是四人一起看向姬善。姬善冲男子挑了挑眉道:“什么愿望都可以?”
“嗯。”
“好,我要你奉我为主,从此听我命令供我差遣。”
吃吃“啊”了一声道:“这也可以?”
看看翻个白眼道:“不愧是你!”
走走捂嘴莞尔,喝喝紧张不语。
男子目光闪动,含笑道:“那你恐怕不够资格。”
姬善将药杵一放,把药碗威慑地递到他面前,道:“你,再说一遍。”
男子看了眼碗里已经模糊一团的药材,道:“此药于我无用,治不好的。”
“你再说一遍!”姬善勃然大怒,当即就要把碗往他脸上砸,吃吃喝喝早有预料地拦住她。
“你说善姐什么都行,独独不能说她的医术不行!”
“要砸也别砸脸啊,这么好看的脸砸坏了多可惜呀!”
“你快跟大小姐道歉!大小姐,息怒,息怒……”
男子缓缓道:“茯苓三两,白芍三两,白术二两……”
姬善一怔,安静下来。
“炮附子去皮一片。此药可治心力衰竭,温顺助阳,暖胃缓痛。”
姬善道:“原来也是个行家。”
“所以,此药治不好我。”
“那怎么治?”
“我中的毒需解药。”
“解药在哪儿?”
“在巫神殿。”
此言一出,姬善表情顿变,神色复杂地看了男子一会儿后,忽道:“看看,把他丢下车。”
“是……啊?为什么?”
“快点,回头解释!”
然而就在这时,喝喝的耳朵动了动,道:“有人唱歌。”
众人安静下来,果然听见一缕极轻极细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曲调诡异,如泣如诉,如怒如求。
姬善咬了下嘴唇道:“来不及了……”
“这是什么?谁在唱歌呀?”
“这是十大巫乐之一的《奢比尸曲》。”
看看道:“奢比尸?耳朵上挂青蛇的上古之神?”
“对,那两条青蛇能通鬼神二界,为奢比尸传达消息……”姬善不悦地看着男子,冷冷道,“也就是说,此人是巫族的敌人,巫给他下了毒,并断水断粮藏在鱼腹中。如今,巫追来了!”
男子无辜且讨好地冲众人一笑。
“巫神殿?”秋姜坐在船舱中,诧异抬头。
自接到宜王来信后,她便登上了赴宜寻找颐殊的旅程。船从芦湾出发,已驰了半月,眼看就要着陆,朱龙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朱龙点点头,解释道:“我们在巫神殿的探子回报说,颐殊,已落入巫族手中。”
秋姜沉吟后,道:“我虽未曾去过宜国,但知道宜地处南岭,千百年来素崇巫术,司巫的地位很高。”
“是的。甚至悦帝本人的继位,也与她们有关。”
“传言宜先帝病危时问大司巫伏周,应由哪个儿子继位,伏周选了赫奕,故而赫奕登基后,对伏周非常信任。”车厢中,看看抽出一本用来垫案脚的书,翻到某页念了起来。
吃吃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看书?”
“反正都逃不掉了,先知己知彼,摸摸清楚对方底细嘛。”看看翻转书册,露出书名《朝海暮梧录》,叹气道,“后悔平日不读书啊……”
“也就是说,在宜,连王都是大司巫选的……”走走惊骇,听着越来越近的歌声,忐忑道,“来了多少人?”
喝喝屏息聆听,道:“四个。”
“才四个?”吃吃顿时松了口气,道,“那我跟看姐应该对付得了。”
“这是传讯之乐,听到歌声的巫族都会赶来支援,而且……”看看飞快地翻着书页道,“书里写,巫女擅用巫毒、巫乐和巫咒,防不胜防!”
众人脸色更白。
“悦帝登基后,对伏周极为尊重,伏周性格孤僻低调,从不踏出巫神殿半步。悦帝有事请教时,都是亲自前往听神台。”
“如果我没记错,伏周是个女人,年纪不大。”
“巫族认为只有至纯至美的处子才有资格侍奉巫神,每任大司巫都是女子。至于年纪,应和你差不多。”
秋姜皱眉道:“别又是一个如意夫人才好。”
“你的意思是?”
“奏春计划,可不仅仅只针对燕璧程三国。”
“按长幼,宜王本应传位给赫奕的兄长——镇南王泽生,但泽生回京途中突然病逝……”朱龙越想越惊。
如意夫人生前野心勃勃,筹谋了一个名叫“奏春”的计划。在那个计划里,燕王、璧王、程王都会被她的人所取代。但唯方有四个国家,怎会独独少了宜国?
以他对如意夫人的了解,奏春必定也包括了宜国。只是宜国一直风平浪静,看不出有何变化。可颐殊逃去了宜,绝非偶然。在宜境内颇有权势的巫是否跟如意夫人早有勾结?赫奕取代他的兄长成为宜王,是否就是奏春计划里已经成功了的一步?
朱龙从秋姜脸上,看到了最坏的答案。
“快找找,书上可有破解之法?”
看看飞快翻阅,急得满头大汗。
“别找了,这只是本游记。”姬善淡淡道。
“闲书就是闲书,关键时刻一点用都没有!”看看气得将书扔出窗外。
走走急道:“别啊,垫案脚还是好的呀!”
吃吃“扑哧”一笑道:“燕后要知道她的书被这般嫌弃,肯定生气。”
“这种时候你还笑得出来?”
喝喝忽道:“来了。”
外面的歌声,停了。
车内的烛火无风自晃,映得众人的脸明明灭灭。
东阳关是宜和璧的交界地,马车停在岸上,一边是海,一边是崖,人迹罕至,远离尘嚣,属于两不管地带。
而且现已入夜,月黑风高,危机四伏。
看看的手不知何时已解下了腰间的马鞭,刚才气急败坏的样子荡然无存,只剩下一双眼睛满是杀机。
吃吃最先按捺不住,咬牙一把将车门推开——
月夜下,几只蝴蝶鸟振臂鸣叫着从崖上飞起,投奔别处。
一顶白色软轿,静静地停在正前方的地上。四名中年妇人站在轿旁,腰系木杖,头扎彩带,身披羽衣,被风一吹,像极了四只彩蝶。
姬善看到这一幕,眼眸深处,起了某种玄妙的变化,似惆怅,又似怀念。
“她们的衣服好漂亮啊!”吃吃忽然道。
走走点头道:“配色是很别致。”
“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看看气得再也绷不住蛰伏的气息。
“不是,我们为什么这么害怕?她们是来抓这个人的,我们把人还给她们呗。大不了再道个歉,赔点钱?”吃吃建议道。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看向榻上的男子,男子闻言一怔,继而委屈地垂下了眼睛,轻轻道:“好……吧,那就把我交出去吧。”
“我去跟她们谈。”吃吃当即就要下车,被走走拦住:“且慢!”
走走看了眼自己的断腿,对男子道:“我有三个问题问你,你需老实回答。一,你叫什么名字,何方人氏?”
男子明明无法动弹,但眯眼一笑,便让人觉得他是在作揖行礼:“我姓时,名鹿鹿,宜晚塘人。”
“啥?湿漉漉?”吃吃惊讶道。
“咳,是小鹿的鹿。”他的眼睛又黑又亮,湿漉漉的,看上去确实像一只无辜的小鹿。
“你跟巫因何结怨?”
时鹿鹿似有犹豫,但仍是回答了:“家母背叛巫族,被巫所杀。”
四人彼此对视了一眼。
走走沉声道:“三,你可愿加入我们,奉大小姐为主?”
一旁的姬善挑了挑眉,心想走走出息了啊,居然知道要有偿救人了。
四人目光灼灼地盯着时鹿鹿,时鹿鹿却迟迟不回答。
走走道:“还是不肯?我们救你,就等于跟整个巫族为敌,你总要让我们的付出值得。”
“我只是在想……”时鹿鹿看着姬善,眸中似有星光闪烁,“你们的大小姐,连婢女都免了奴籍,改以姐妹相称。非要个男奴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