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办学堂,也不是为了栽培我们,而是在筛选。”
“哦?”
“你们在为写字帖的那个姑娘,找替身。”
崔氏的杯子掉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一记炸裂声。
“你们解散学堂,是因为已经选出了替身人选。”姬善说到这里,从书里抬起头,冲崔氏灿烂一笑——笑得跟初见时一样甜,“就是我。”
崔氏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哑声道:“你确实很聪明,但是……”
“要韬光养晦嘛,我懂。”
“既懂,还来卖弄?”
姬善沉默了一会儿,放下书,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显得异常严肃地道:“因为我知道,若我不卖弄,不快点让你们选中我,时间拖久了,那些花儿就没法回家了。”
“你!”
“阿娘给我讲过,秦皇的陵墓葬了八十万工匠——很多秘密,是要用人命封印的。”
崔氏盯着她,久久无言。
姬善被再次带到琅琊面前时,已是深夜。
琅琊坐在几前,几上放着一瓶花,正是日间姬善所插的那一瓶。
崔氏躬身道:“夫人,阿善来了。”
琅琊招手,让姬善过去坐在她身旁,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才道:“去备些消夜来,咱俩吃点。”
“不用了。”姬善道,“阿娘说过,过午不食。”
琅琊笑得越发亲切道:“令堂还教过你什么?”
“很多。最重要的一条是——做人,一定要善良,所以为我取名善。”
琅琊的笑容顿时淡去,沉默片刻后,拨弄着瓶子里的花转移了话题:“你为何不按夫子教的插花要错落有致,讲究风韵?”
“这便是夫子教的。夫子说——插花要考虑花瓶放在何地,献于何人,是否合宜。既是要献给夫人,自当按照夫人想要的插。”
“哦?我想要什么?”
“我记得入学第一天,书房门口摆着一篮花,管家让我选一株花为号。那篮花便是这么插的——姹紫嫣红,满满当当,看似无章,但细看的话,会发现无论斜枝如何凌乱,主干都是笔直的。”姬忽说到这里,笑了笑,“就像那个人的字一样,竖笔直,横飞扬。”
琅琊微微眯起眼睛道:“那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
“令堂不曾告诉你主家的事?”
“阿娘从不提及姬氏。”
琅琊叹道:“你母元氏十分要强,自达真人逝后便与我们断了联系。我虽不曾见过,但看你便知,不是妙人,教不出你这样的女儿。”
琅琊示意崔氏将花搬走,崔氏离开后,将房门轻轻合上,如此一来,偌大的房间里便只剩下了她们二人。
“我有一个女儿……”
“我知道。姬忽,大小姐。”
“字帖是她的。”
姬善一惊,眼睛慢慢地睁大了,道:“大小姐,找替身?”
“她要去一个地方,很远,回不来。”琅琊说这话时脸上有浅浅的哀色,“我们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为何不对外说病逝了?”
“你如此聪慧,我便直说——姬家大小姐是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也是很有用的一个筹码。我得留着,以备将来不时之需。”
“你希望我假扮她,留在这里?”
“不是假扮,而是——成为她。姬家大小姐所拥有的一切,只要你点头,就都是你的了。”烛火下,琅琊的眼瞳是那么明亮,闪烁着人世间最极致的美好和诱惑。
象箸玉杯、仆婢成云的贵胄生活。
玉叶金柯、众星捧月的尊崇地位。
青云万里、一帆风顺的远大前程……
全在前方等着她,只要她点头。
姬善咬了咬下唇,抬眼,注视着琅琊——甚至还能有这样一位美丽优雅、位高权重的母亲。
她沉思了很久。琅琊很耐心地等待着。
终于,姬善的睫毛颤了颤,开口了:“那么……我的阿娘呢?”
“无人知晓琅琊是怎么回答的。总之几天后,琅琊将姬善送到骆空山千问庵,对外宣称姬忽得了天花,去找无眉神尼医治,无眉喜爱她,收她做了弟子。两年后再回家时,面容已长,无人起疑。从此,她正式取代了姬忽。此后我们所听闻的所有姬忽的相关事宜,都是她做出来的。”
姜沉鱼听到这里,再次拿起《国色天香赋》道:“她的文采如此了得?”
“这倒没有,诗稿皆是言睿捉的刀。”
姜沉鱼不由得轻笑了一下,揶揄道:“衰翁这一生,还挺忙的。”
“言睿对我说过——姬忽和姬善,一个号称无心,但心志坚毅;一个号称善良,但其实……并无善念。”
姜沉鱼不解道:“为何这么说?她虽打击挑剔那些女童,口出恶言,目的却是希望她们尽快淘汰,好活着离开姬家,不是吗?”
“但离开姬家回到各自家中的女童们,都过得很惨,无一例外。”薛采将厚厚一本资料递给姜沉鱼道。
姜沉鱼翻看了几页,拧眉沉思道:“姬善不过九岁孩童,卷入局中自顾不暇,哪有余力救助他人?不能以此就判定她不够善良吧?”
薛采的眼中似有笑意,静静地凝视着她,并不说话。
姜沉鱼见他这副模样,若有所悟,当即继续翻看资料,在其中一页上,找到了一个标注,标注的笔迹十分熟悉。
“姬忽……不,这是姬善的字!她看过这份资料?这不是你查到的?”
“这是她这些年派人探查后记录成册的。”
“她查那些女童做什么?”
“不知道。唯一确定的一点是:她有关注那些女童此后的人生,却没有对之做出任何干涉。比如,其中一个女童嫁人后活活被丈夫打死,她派去的暗卫就在一旁看着,没有阻止。”
书册上唯一的一个标注,就是针对此事的。
“石竹婚后三年生三女,受夫家苛责,腊月初八,夫醉酒归家,伊捧粥解酒,夫嫌粥烫,虐打之。一炷香后气绝,草席裹尸,匆匆葬于荒郊。不月,夫另娶。”
姬善标注道:“蝼蚁。”
姜沉鱼想,这可真是高高在上、充满了轻蔑和傲慢的两个字啊……
“姬善喜爱医术,琅琊出于某种考虑没有阻止,无眉神尼真的教导了她两年医术。此后十一岁到十七岁那几年里,她经常携婢女和暗卫出门,见到病人偶尔会施以援手。”
“可外界未曾听闻姬忽善医。”
“三个原因:一,她只救感兴趣的病人,出手的次数并不多;二,她行医时用的是‘善娘’的称号;三,她的水平忽高忽低,常医死人……”薛采说到这里迟疑地看了她一眼,才道,“她跟卫玉衡,便是那么认识的。”
姜沉鱼的心“咯噔”了一下。
卫玉衡,一个午夜梦回时恨不能食其肉挫其骨却又出于种种原因无法对他轻举妄动的人。
“大小姐,前面有个人哎!”婢女对着车窗外看了好一会儿了,转头兴奋道,“如此暴雨夜,独自一人走在山路上,是不是鬼呀?”
“你追上去看看就知道了。”姬善懒洋洋地靠在榻上,琢磨着手里的医书,回答得漫不经心。
婢女又观察了一阵子,道:“大小姐,他好像受伤了,脚一瘸一拐的。”
姬善的眼睛顿时一亮,放下医书道:“我看看!”
帘子一掀开,风雨扑面而至,冻得她立刻打了几个喷嚏。暴雨如泼,山路崎岖,原本是看不见什么的,但那人手里的红伞过于醒目,就成了风景。
姬善吩咐车夫:“加速。”
马车“嗒嗒嗒”,踩碎一地湿泥。
距离逐渐拉近,那人的模样便越发清晰了起来——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穿着紫衣,撑着红伞,右膝盖似受了伤,无法弯曲,走得一瘸一拐。
姬善出声喊他:“前面的小郎君……”
少年没有停步,更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
姬善提高声音道:“叫你呢,玉树临风的小郎君。”
少年走得更快了。
姬善笑唤道:“如此雨夜,相逢有缘,我有……”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马车追上少年,车灯晃动间映亮了对方的脸,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剑眉星目,唇若涂脂。
“打搅了。”姬善“唰”地放下车帘,坐回榻上。
婢女奇道:“大小姐?你不是要给他治病吗?”
姬善捂着胸口道:“治不了呀。”
“为什么?”
“他太好看了,我光顾着看他,没心思看他的腿呀。”
婢女无语。
然而这番话,一字不落地传到了紫衣少年的耳中,他终于停了下来,皱眉看向马车问:“你们是大夫?”
“不是不是。只是我家大小姐恰好会看病。”
少年目光闪动,忽立定,抱拳行了一个大礼道:“那么能否请小姐为我……”
“不行不行,大小姐说没法给你看病!”
少年停了一下,继续说了下去:“为我的朋友看一下?”
“你的朋友也病了?”
“是。就在距此不远的庙里,我正准备进城找大夫。”
“你自己的腿都这样了,还为朋友找大夫……”婢女顿生敬意,扭头对姬善道,“大小姐,帮帮他吧!”
姬善低声说了句什么,婢女忍住笑,探头问少年道:“你朋友跟你一样好看吗?”
少年僵了僵,才道:“很好看,但……是女的。”
姬善又低声说了几句,婢女出来摇头道:“哦,我家大小姐说她最见不得美貌男子心有所属,更见不得有情人终成眷属。所以,不能帮忙治你的心上人。”
少年气得额头青筋跳了几跳,咬牙道:“她不是我的心上人!”
“真的?”
“真的!只是普通朋友!”
“庙怎么走?”马车里,姬善淡淡道。
庙离得很近,就在半里外,看起来东倒西歪,破落不堪,已荒芜了许久。
少年将马车引到此地,便先一步冲进去了:“欣欣,我回来了!”
婢女在车中早早准备好了包袱,见状道:“大小姐,咱们快走吧。”
姬善懒懒道:“急什么呀。等着,让他来求咱们。”
这时屋里传出少年的惊呼声:“欣欣!欣欣你怎么了?你们快来看看……”
婢女立刻就往车下跳,姬善本伸手要拦的,没来得及,眼看婢女也冲进了庙内,她叹了口气,只好跟着下车。
车夫是个沉默寡言的老翁,忽开口道:“这里是糊涂林。”
“我知道。”姬善“唰”地撑开伞,闲庭信步地走了进去。
庙内生着一堆火,火旁铺着稻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躺在上面。少年六神无主地抱着少女,扭头向姬善求助道:“求求你救救她!”
婢女手脚麻利地把包袱打开,取出银针垫子和纸笔道:“别急别急,我家大小姐医术很好的!你朋友肯定没事!”
姬善撑着伞,却远远地在门口处立定了,道:“好脏的地方,不想进去了怎么办?”
“大小姐?!”婢女震惊地回头看着她。
姬善吸了吸鼻子道:“而且你有没有闻到?好臭。”
“大小姐!”婢女有点急了。
“好啦好啦,我来啦。又不是你朋友病了,你这急公好义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姬善把门合上,把伞收起靠在门旁,这才慢吞吞地走进来。
少年怒视着她,却又有求于她,只好强忍怒意道:“还请小姐为她看病。”
姬善扫了他怀里的少女一眼,少女容貌秀丽,披散着一头乱发,看上去非常虚弱。姬善道:“啧啧,真是我见犹怜。”
她走过去,跪坐在婢女铺好的垫子上,抽出一根银针,在火上淬了淬,刚要往少女脸上扎,原本双目紧闭气息荏弱的少女突然睁开眼睛,一把扣住她的胳膊,紧跟着,从稻草里抽出一根草绳,三两下就把姬善绑了起来。
婢女惊呆了,刚要喊,少年也用一根草绳把她绑了起来,同时塞了一团烂布在她口中。
“外面还有个车夫!”少年说着便出去了,过不多时,拿着马鞭回来,往地上一扔,“成了。”
“呜呜呜呜!”婢女拼命挣扎,想要说话。
少年想了想,拔掉她口中的布团。
婢女急声道:“你这是做什么?你疯了吗?”
一旁虽也被绑了但嘴巴没塞布团的姬善叹了口气道:“走走啊,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咱们中了美男计啊。”
“什么?”
“他们两个,雌雄大盗。守在此地,专门诱捕路人。遇到男的,就女的上;遇到女的,就他上。”
走走非常震惊。她自跟随大小姐游历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少女嫣然一笑道:“挺聪明嘛,猜得不错,只一点——我们不是雌雄大盗,我们是兄妹。”
少年注视着姬善,忽开口道:“我叫卫玉衡,她叫卫小欣。”
卫小欣一惊:“哥!为啥要告诉他们我们的名字?他们回头报复怎么办……”
“告诉名字,是因为……”
姬善接话道:“因为要灭口呀。”
走走颤抖起来道:“什么?!他、他要杀我们?我、我们好心来救你……”
“你们的马车非富即贵,放你们回去,我们会倒大霉。所以……”卫玉衡说着,走到姬善面前,从袖子里拔出了一把匕首,匕首的锋刃,映亮了姬善的脸。
姬善脸上却没有惊恐,只有感慨和惋惜,她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卫玉衡的耳朵红了起来,突然有些生气,粗声道:“不要啰唆!我手很快,一下子就好!”
走走大急道:“不许碰她!大胆,你可知她是……”
姬善突道:“我就一个问题!”
卫玉衡不同意地说:“有什么问题去问阎王吧!”
卫小欣却拉住了他的胳膊道:“哥,你就让她问吧!我听人说做了糊涂鬼,到地狱里很可怜,会受各种欺负……”
姬善眼里绽出些许笑意道:“你不应该叫‘小心’,应该叫好心。”
卫小欣一怔,脸上不忍之色顿起。
卫玉衡握刀的手紧了紧,恶狠狠道:“行,你问!”
“你们闻不到?”姬善再次吸动鼻子道,“多臭呀。”
“你!”卫玉衡大怒,一张脸由红变白,又从白变红,“你嫌我臭……”他情不自禁地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袖子,但就在这时,他发现自己的袖子放不下去了,不仅如此,握刀的手也软绵绵的,再也使不上力气。
卫小欣反应得快一点,第一时间捂鼻道:“不好!”扭身就要往外冲,但冲到一半,脚步也越来越慢、越来越重,最后“啪”地栽在地上。
走走迷惑道:“他们怎么了?”
姬善的手不知怎的一动,就从草绳里挣脱了出来,起身走到门口,将搁在那儿的雨伞拿起来抖了抖,抖干上面剩余的水珠。
走走醒悟过来道:“大小姐,伞上有东西?”
“抹了点迷药,第一次用,效果还行。”
“我怎么没事?”
“你也动不了,不信试试。”
走走试着挣扎,果然身体不听使唤,但意识是清醒的,也能说话:“大小姐好厉害!”
“所以说……”姬善回到卫玉衡面前,用伞尖戳了戳他的头道,“别跟大夫作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伞尖划过卫玉衡美玉般的俊脸,只见他神色复杂地瞪着姬善,说不清是愤怒多一点还是惊恐多一点,好像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卑。
走走在一旁“啐”了一声道:“狼心狗肺,恩将仇报!这种人,死一百遍都不足惜!”
卫小欣不解道:“你是如何发现的?我们的破绽在哪里?”
“那可就……太多了。”姬善用伞尖敲了敲卫玉衡的腿道,“首先,这腿伤是装的,别人看不出来,我可是大夫。一个没伤却装伤的人,走在路上,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引人注意。你想让我停车。”
卫玉衡的目光闪了闪。
姬善的伞尖上移,又戳了戳他的脸道:“其次,你的这张脸啊,太干净好看了,如此雨夜行色匆匆,若真是为朋友的病去找大夫,怎会有时间刮脸画眉敷粉?这架势,倒像是特地来迎客的小倌。”
卫玉衡面色顿变,气得就要跳起来揍她,奈何浑身乏力爬不起来,只能躺在地上抖。
“我一看就知道是陷阱,不想管。奈何我的婢女太善良,非要救人。果然,此人听说我不肯救他,就改口说朋友生病了,诱我来此。我心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看场戏也好,就跟来了。”
卫小欣咬着嘴唇道:“那我呢?我可有破绽?”
“呵呵,那就更多了。你哥是不是一进来就告诉你,让你装病?但时间紧迫,你只来得及拆散头发,往脸上抹了把灰。下次记得把嘴唇和耳朵也涂一涂,大夫看病,首先看的就是耳鼻口。其次,墙根那儿明明有那么多稻草,却只在你身下铺了这几把,让生病的朋友睡这么差的地儿,这样的人会在暴雨夜替你寻医?最后,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作为朋友,你们太亲密了,作为情侣,又不够亲密……”姬善说到这里,笑吟吟地对卫玉衡道,“你直言是妹妹病了多好,非扯什么朋友。”
卫玉衡的表情阴晴不定,却没再反驳。
卫小欣道:“好。技不如人,我们认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姬善扭头问走走:“你觉得怎么处置他们比较好?”
“他们谋财害命,罪大恶极,应该送官!”
卫小欣冷笑了一声。
走走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
姬善拍手道:“那还等什么,元伯……”
伴随着这声叫声,庙门开了,那位沉默寡言的车夫走了进来。
卫玉衡大吃一惊道:“你!你没死?”
“你想杀他?早了十年。”
车夫元伯纠正道:“五十年。”
姬善笑道:“好好好,五十年。”
卫玉衡看看元伯又看看姬善,幽幽道:“你们到底是谁?”
姬善朝走走弹了个响指,走走会意,立刻大声道:“听好了!我家小姐乃是谢庭兰玉、汝南姬氏三十九代嫡女,涵今茹古的图璧第一才女,康衢烟月的逍遥散人,雅称不凡客是也!”
“咳咳……”姬善纠正道,“是布帆客。布衣之布,帆船之帆。”
“你是姬忽!”
“你就是姬忽?!”
卫玉衡和卫小欣同时惊呼出声。
姬善非常满意这样的效果,点了点头道:“恭喜你们,没能杀得了我,没有酿成惊世大错。”
“姬善虽擒住了卫家兄妹,但并没有把他们送官。卫家兄妹出身不凡,父亲曾任金城太守,蒙受冤屈被革职,兄妹跟着一起流放。途中父亲病死,兄妹俩趁衙役不注意逃了,从此落草为寇。姬善给他们机会重新做人,便送卫玉衡去学武,卫小欣则留在了她身边,改名看看。”
姜沉鱼感慨道:“原来卫玉衡还有妹妹……”
“嗯,两年后,卫玉衡艺成下山,第一时间去找她们,正好遇到姬善出事。”
紫衣少年站在槐树下,撑着红伞,迎风等待着。
他的脸上虽没什么表情,心却跳得很快。
“诸位,好久不见……”
“在下的腿不幸受伤,听闻姑娘医术通神,可否一施援手?”
“不行,还是……咳咳,大小姐,我回来了……”
山路的那头,依稀传来车马声。
卫玉衡连忙收腹挺胸,站得更笔直了些,随即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车马声后,竟还有一连串的脚步声和喧嚣声。他皱了下眉,朝山路尽头看去。
没多会儿,一辆熟悉的马车出现在视线中,赶车之人正是卫小欣。
卫玉衡眼睛一亮:“小欣……”
“哥!快跑!”卫小欣挥着缰绳,加快速度。
马车后方,是一队穿着喜服的村民,二三十人,正着急地冲他们喊:“站住……站住……”
“什么情况?”卫玉衡一边惊讶一边飞身跳上车辕。
“小姐说他们的酒好喝,我们拿了两坛,但押了一串铜钱在桌上。谁知他们不干,追上来了……”
卫玉衡无语。
“啊呀你下去!你太重,马跑得更慢了!”卫小欣一把将卫玉衡推了下去。
卫玉衡连忙一个千斤坠稳住身形,偏偏这个时候车帘开了,姬善正好抬眸往外看——看到了他踉跄落地的样子。
卫玉衡的脸腾地红了,说不出的羞恼不知如何发作,眼见后面的村民们追近了,当即以伞做剑拦在路中间,叱喝道:“站住!”
为首之人是个五十出头的壮汉,手里还拎着把弓,瞪眼道:“你谁?”
卫玉衡微仰着下巴,矜持道:“两坛酒而已,一串铜钱不够,再补你们一串好了。”
“谁要酒了!她们偷了我儿媳妇!”
卫玉衡一惊,忙回头看向马车。车内的姬善也听到了这句话,表情一怔。
壮汉跺脚道:“快把二丫还给我!”喊话间,村民们越过卫玉衡继续追。
卫玉衡也只好转身追车,边追边问:“你们偷了二丫?”
“没有!”姬善否认。
壮汉道:“就在你车上!停车!停车!”
卫玉衡拦住他道:“大小姐说没有,就没有。”
“滚开!”壮汉推了他一把,没推动,便吹了记口哨。前方追车的村民们听到哨声,纷纷从怀里掏出酒坛,朝车厢砸了过去。
“砰砰砰砰”,写着“喜”字的酒坛立碎,里面的酒全泼在了车壁上。
壮汉从背后抽出一根箭,瞄准车厢射了出去。箭在半空腾地炸开,燃起火球——竟是一支火箭!
卫玉衡连忙飞过去挥伞将箭劈断:“放肆!你们竟敢纵火?”
“留下二丫,否则就留下你们的命!”说话间,除了壮汉,其他人也纷纷掏出火折子扔向马车。
卫玉衡虽会武功,但毕竟只有一人,拦不住所有乱箭。其中一支箭正中车壁,火光立起。
卫小欣大怒道:“找死!”当即挥舞马鞭,朝围在最前面的几个村民劈头盖脸地打了过去,将他们纷纷逼退。
走走从车里探出身道:“先灭火!”
然而火焰烧得极快,如毯子般瞬间把车壁裹了起来。
姬善见此情形,命令道:“跳车!”一推车门正要跳,一双手突然从榻下伸出,颤抖地抱住了她的腿。
低头,只见一个五六岁的女童,穿着红彤彤的喜服,满脸眼泪道:“救、救救我……”
姬善立刻看向走走,走走面露愧色道:“是、是我藏的……对不起,大小姐!”
“别说了,快跳!”卫小欣冲进来一把抱住女童,一手拉住姬善,跳下车去。
村民们看见女童,越发愤怒地大叫起来。
姬善对卫小欣道:“把人还给他们!”
走走急声道:“不行啊大小姐!她是被逼的!村长的儿子已经死了,她这是冥婚啊!”
“那也跟我们没关系。还人!”
走走将女童抱在怀里,泣声道:“求求你,大小姐……救救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