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甜宠文古言推荐上一章:夫人每天都在线打脸
- 甜宠文古言推荐下一章:我的师妹不可能是傻白甜
这种料子乍看是素面,但在光下能看见经纬交错的纹样,非常美。
不过,最重要的是,纱很薄,假若放到阳光下,光线能轻易照出纹样的形状,能透肌肤。
月光照亮一角,好巧不巧,是在他的肩颈。
圆领袍不似道袍,没有白色的护领,底下就是肤色。
程丹若之前满腹心事,没有多留意细节,如今近距离地看,能看到他宽敞纱袍下的轮廓。
若隐若现的暧昧,永不过时。
她艰难地控制目光,决定继续看苦命鸳鸯。
而谢玄英已经宣告放弃。他今年虚岁十八,实岁也满十七,正是最血气方刚的年纪,她能看他,他当然也看见了她。
不能失态。他暗吸口气,赶紧抬手环过她的脑袋,掌心捂住她的双眼。
程丹若:“?”
他俯身靠近,在她耳边低声说:“不许看了。”
她:“……”刚才看的又不是亭子里的午夜剧场。
但他既然误会,最好不过,假作不知,微微点头。
谢玄英暗暗松气,也很君子地垂下眼,等隔壁结束漫长的重逢。
不知过了多久,野鸳鸯鸣金收兵。
他们紧紧抱在一起,互诉衷肠。
男人说:“这和尚我不当了,你跟我走吧。我会好生待你。”
“别说傻话。”女人眼含热泪,“这是我的命,我认了。”
男人发狠:“我杀了那个混账东西,总不能要你一直受他的罪。”
女人又哭又笑,却还是摇头,抱住他的脖子,温柔道:“不提他了,好不好?咱们只求今夜,不求明天!”
程丹若听见这句,就觉得腿疼。
果不其然。
加戏了。
第90章 情丝缠
这注定是程丹若的前半生中, 比较难忘的一天。
白日上班,入夜还要加班还人情, 累倦交加之刻, 看一出少见的剧目,也算是压抑的宫廷生活中,一些小小的放松吧。
尤其这出《野鸳鸯》调子很美, 长满青苔的茅顶亭, 相爱而不得的一对爱侣,竹林的叶子在晚风中沙沙作响, 明月当空。
她不由想起了当年宿舍和同学们一起看的香港风月片。
香艳糜乱又不失情调, 还有淡淡的悲凉。
但身边有个大美人, 又不一样了。
这回, 他还蒙着她的眼睛。
虽然纱袍放量多, 但抬起了手,袖子垂落,怎么都不可能再隔一层。她感觉到他的手指, 第一反应是光滑, 真真切切贵公子的手,犹如丝绸。
唯有在眼睑下的地方, 能感觉到略微不同的质感,是修剪后的薄茧子,却也不扎人, 近乎于棉纸的触感。
五指就这么虚虚拢在她的面孔上,修长而分明,感觉得出来, 体温有些高,指尖偶尔细动, 传递着主人的不安。
耳畔又是那对有情人的低语,时而高亢,时而哽咽,断断续续,如泣如诉。
那个女人是在哭吗?
她在为谁流泪,为自己不公的命运,还是为情郎的慰藉?
程丹若心生涟漪,不由握住他的手指,想拉开看一看。
谢玄英的神思其实也在石碑后头,冷不丁被她碰到,受惊收拢掌心,却正正好扣住了她的手。
比起去年上巳节,匆忙拉她爬上山坡,今日的接触无疑更彻底。
她的手很凉,指甲修得圆润干净,但并不留长,像一弯弯的月牙,也不曾染浅红的蔻丹,是微微的粉白色。
冰凉干净的感觉,像……霜雪。
心底跃出轻盈的愉悦。
而程丹若呢,想拉,没能完全拉下来,拨到了鼻梁处,勉强恢复视野。她没好气地瞪他,却也知道非礼勿视,只好觑眼偷看。
亭中,男人抹去女人的眼泪:“你哭什么?我弄疼你了?”
“彭哥,”她哭着笑着,“现在我就算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这句发自肺腑的感慨,带着莫名的深情与悲凉,听得谢玄英一怔。
他转头看去。
男人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女人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人,甚至一个是六根不净的和尚,一个是不守妇道的有夫之妇。
他们的所作所为,谢玄英自然是不齿的,然而……他必须承认,这一刻,有某种东西触动了他的心弦。
倘若是丹娘嫁给了旁人,那人又待她不好,我该如何呢?
此念一起,立刻心如刀绞。
夜已深,男人和女人终于开始穿衣,依依惜别。
“你想好了,就来寺里寻我,天高皇帝远,咱们跑到北边去,跑到南边去,总有出路。”男人抚摸她的脸,“要是放心不下孩子,就一起带走,我当他亲生的一样,绝不负你。”
女人忍着眼泪点头。
两人作别,各自离去。
程丹若叹口气,张口欲说话,却出不了声。
他的手还蒙在她脸上,无名指和小指都碰到嘴唇了。她有点想咬他一口,出一出今晚熬夜的气,但终究顾念美人难得,没忍心。
“咳。”她清清喉咙,提醒他松手。
谢玄英骤然回神,这才发现掌心贴着她的唇,赶忙松开她:“抱、抱歉。”他心虚地扭头,生怕她发现异常。
美人窘迫,还是很好看的。
程丹若宽容道:“无事,谁也想不到。”
她舒展身体,刚才躲在那么小的阴影后头,身体绷得厉害:“该回去了。”
谢玄英这才想起来,真正想问的事,还没有问出口。
“世妹。”他叫住她,“你在宫里可有为难的事?”
程丹若扭头。
他道:“若有不好办的,难办的,不妨同我说。”
“谢郎。”她不答反问,“你觉得皇宫是个好地方吗?”
谢玄英欲说还休。
“我每天都活得很难。”远离宫城禁地,远离后宅深院,在这月下竹林,她愿意说几句真心话,“但我还能忍,真忍不下去了……宫里不许自裁,可要死,办法多得是。”
他一惊,脱口而出:“万万不可。”
“你放心,牵连不到义父。”程丹若不欲多说,“好了,三更天了,回去吧。”
她转身往回走。
谢玄英紧紧跟上,话在舌尖盘桓许久,才道:“在宫里生活,是要小心……倘若你想离宫,却也不难。”
程丹若笑了:“你瞧,日子难过就在这里了,离了宫,我又能去哪里呢?不是在这家寄人篱下,就是在那家当寄生虫。还不如宫里,有份俸禄,有份差事。”
谢玄英:“成亲……就好了。”
她反问:“成亲就不是寄人篱下了吗?”
他道:“自然不是。”
“一样的。”程丹若说,“看亲戚脸色和看丈夫脸色,没什么不同。”
谢玄英:“他未必会给你脸色看。”
她说:“是吗?”
他瞥她,不由想,现在是我看你脸色好不好?
“总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午夜的风很凉,吹得舒服,程丹若梳理头发,已经干得七七八八,“现下没什么不好的,请你转告义父,不必为我担心。”
“咳。”谢玄英收手,若无其事背到身后,“知道了。”
最后的一段路,谁也没有说话。
两人在菩提苑分别。
程丹若贴着墙根溜回院子,门已落锁。她不慌不忙,簪子轻轻拨动,将下面的短门栓挑落,接着穿过丝带,把上面的长门闩一点点挪开。
闪身进去,重新锁好门。
晾在院子里的衣物已经半干,她换了个面,回屋歇下。
谢玄英也回到了住处。
屏退众人,他坐在床上,抬手对向烛光。
白皙修长的手指上,缠着几根发丝。
她梳理头发时,风将落下的发丝吹往他的手背。他一时心动,缠于指根,藏在袖中带了回来。
谢玄英捻捻指腹,小心将其放于枕上。然后剪下玉佩的一根穗子,将两缕青丝系好,以薄纸仔细包拢,塞入荷包,这才心满意足地上床。
天气燥热,辗转难眠。
他翻了两个身,坐起来把帐子放下了。
--
翌日,除却生病的宫人,寺中滞留的宫眷启程回宫。
谢玄英护送她们进了宫门,与值守的护军交接,之后却并不面圣,直接回家。
进了霜露院,先打发丫鬟去正院:“同母亲说,我已经回来了,一切都好。明日太医看过,再向母亲请安。”
梅韵福了福身,替他传话。
“备热水。”他吩咐。
梅蕊应了一声,吩咐丫头去传话,自己替他换衣裳。解腰带时,如常将荷包取了下来,放到托盘里,准备一会儿让竹枝收好。
大户人家,一应配饰皆要吻合节气,六月是荷花,七月就要换做玉簪,这荷包已经过季,要换新的了。
然而,谢玄英瞧见,却伸手将它拿了回来。
梅蕊略有讶异,但不敢多嘴,帮他取下纱帽玉簪,脱靴换鞋。
竹香跪在地上,铺上油纸,放好浴盆。小厮提了两桶热水进来,慢慢注入半人高的浴桶中。梅蕊挽起袖口,调试水温。
那边,竹枝已经打开箱子,取出一叠熨好的白色棉布巾子,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边的案几上,又捧来家常旧衣备好。
竹篱低眉顺眼地进来,摆好香皂和香粉盒子。
梅蕊看她一眼,征询道:“少爷,可要留人服侍?”
他摆摆手。
丫鬟们同他并不亲密,除却柳夫人身边服侍过的梅韵,敢略劝两句,更不要说调笑了,安静地退下。
谢玄英宽衣解带,开始洗澡。
同其他的贵族王孙比,他的自理能力尚算不错。幼年养在宫里,虽有贴身服侍的内侍,但终究不是天家血脉,并不娇惯,后来随晏鸿之读书,亦不好带丫鬟,身边也就两个小厮。
时间一长,倒也习惯了。
夏天热,水里加了金银花与茉莉,十分舒爽。
他浸浴一刻钟,起身擦干。纯白的布巾就是这么用的,上身一条,下身一条,擦完即扔。
套上家常的纱袍,换上更舒适的云履,拆开荷包,藏好里面的纸包,叫人:“来人。”
候在外面的丫鬟们赶紧进来,倒掉浴盆的冷水,换成铜盆和矮榻。
谢玄英躺上去,任由他们解开头发,为自己洗头梳发。
此时,梅韵已经回来。
她挽起窄窄的袖子,褪去腕上的银镯,用梳子慢慢梳理。梅蕊就在一旁替她递香皂与布巾。
余光瞥见地上的荷包,梅蕊怔了怔,询问:“少爷,那荷包……”
“烧了。”他说,“我换下的东西都拿去烧了。”
梅蕊:“……是。”她吩咐竹枝,“不必洗了,全部烧光。”
谢玄英闭上眼。
丫鬟们识趣地不多打搅,轻手轻脚地做事。
洗完头发,用烘好的热棉巾擦干,拿木梳缓缓梳通。这时,差不多也到晚膳的点儿了。
丫鬟在炕桌上摆上饭菜,一张桌子不够,下面还要放一张高度相等的矮几。随后摆出菜品,没有女主人的份例,东西也不多,四冷四热两个汤。
谢玄英吃了几天素斋,胃口倒是不错,吃了不少。
饭毕,饮茶。
他接过竹香捧来的六安瓜片,道:“你们都下去吧,梅韵留下。”
“是。”
竹篱点上灯,跟着出去了。
“坐。”他言简意赅。
梅韵应下,搬杌子斜斜坐了。
他单刀直入:“之前去这么久,母亲问你什么了?”
梅韵回答:“问少爷精神可好,一会儿还要不要进宫。”
“还有呢?”
她这才道:“问了竹篱。”
谢玄英拧眉。
“夫人问她伺候得好不好,少爷若觉得不顺心,可要换一个。”梅韵委婉地转达柳氏的意思。
说实话,这也不能怪她发愁,儿子沉迷女色,整日玩丫头,当娘的要气死,可要是血气方刚的岁数,却不近女色,母亲们又难免疑窦——儿子是不行,还是喜欢男人?
谢玄英按住额角。
“还有吗?”
梅韵摇摇头,轻声道:“夫人也是担心您。”她顿顿,大着胆子询问,“今儿晚上,要不要让那丫头值夜?”
谢玄英放下茶盏:“怎么,在我屋里做主惯了,连我也要一块儿安排了?”
梅韵一惊,立即起身跪下:“奴婢不敢。”
“那是她给了你好处?”他冷淡地问。
梅韵赌咒发誓:“没有,奴婢绝无二心。”
“你是母亲的人。”谢玄英慢慢道,“又一向懂事,知道分寸,我原是打算留你到夫人进门,但你要是想早点放出去嫁人,我也不耽误你。”
梅韵的鼻尖渗出汗珠:“奴婢是霜露院的人,只听少爷吩咐。少爷让我嫁人,我就嫁人,少爷让我伺候少奶奶,我就去伺候少奶奶,绝无二话。”
“当真?”
她叩头:“一切全凭少爷吩咐。”
谢玄英看看她,端起茶盏:“起来吧。”
梅韵爬起来,不敢再坐,垂手侍立。
谢玄英暗暗叹口气:这丫头跟他五、六年了,是母亲赏的人,沉稳慎言,熟知家里的情况,他真心想留她到婚后,帮丹娘尽快熟悉家事。
然而……
唉,若丹娘愿意进门,他愿意天天看她脸色。
第91章 巧应对
谢玄英在家里休息了一夜, 次日上午,叫太医来把脉, 确认无恙, 方才进宫等待召见。
皇帝知道他专门回家沐浴诊脉,以免过染病气,心中自然熨帖, 立即召见。
谢玄英进殿, 叩首请安。
“起来吧。”皇帝心情颇佳,“给他端碗凉茶, 外头这般晒。”
太监送上冰镇的凉饮。
谢玄英道谢, 喝了一口, 才说:“惠元寺一事, 臣已经查清楚了。”
皇帝已经听说了。
昨日下午, 何掌班回宫,直接见了李太监,李太监问明原委, 立即向他汇报, 不止说了杨柳池的事,还回禀了东厂对于安小王爷身边人的调查。
最后查出来, 引安小王爷取水的宦官,是宫里的人,严刑拷打了, 也没问出什么大问题,应该只是讨巧,想在主子跟前露脸, 没想却害了人。
皇帝当时没说什么,李太监就有数了, 回去让何掌班把人勒死,往乱葬岗一丢完事儿。
但只听东厂的,不够。
“说说吧。”
谢玄英将整件事如实道来,并未隐瞒杨柳池水被污染一事。想来,无论是潘宫正还是何掌班,都不会傻到隐瞒真相。
东厂是皇帝的走狗,忠心最要紧,潘宫正需要皇帝知道己方的牺牲,绝不会真的背锅,而谢玄英亦是如此。
他需要更客观、更公正。
东厂的小九九,他没有隐瞒,告诉皇帝,庄嫔和顺嫔的大太监与何掌班见过。
潘宫正的谋算,他也没有维护,讲清楚了女官的失察与责任。
至于他自己,亦不讳言私心。
“惠元寺在百姓心中素有善名,若传出去,人心惶惶,若小人趁机作祟,得不偿失,我便将此事透露给方丈,尽快描补。”
明理的人,知道佛寺本是无妄之灾,可百姓愚昧,假如奸邪小人散布流言,说是用了佛寺的水才生病,难保不会被扭曲成“君主无德,佛祖怪罪”。
谢玄英正是考虑到这点,方才帮惠元寺遮掩。
“再者,太后娘娘礼佛,是娘娘的仁心,也是陛下的孝心。”他说,“故,臣斗胆将此事化小,当做一场意外了结。惠元寺上下铭感陛下恩德,愿意承担山下百姓的医药——皇恩浩荡。”
皇帝“唔”了声,微微一笑。
很多事,真相未必是最好的答案,一个合适的结果,才是上位者最想要的。
这次,潘宫正做得很好,何掌班做得不差,谢玄英做得周全。
“你长大了,能替朕分忧了。”皇帝感慨道,“唉,你要是我生的,我还有什么好愁?”
这话太重,谢玄英担不起,当即起身跪下:“臣惶恐。”
“起来起来。”皇帝摆摆手,“发两句牢骚,看你吓的。”又摇头,“小时候还能叫两句‘姑丈’,现在口口声声‘陛下’——再叫两句姑父来听听。”
谢玄英:“……姑父。”
皇帝终于满意了:“走,陪朕遛弯去。”
西苑和紫禁城不同,因有水作为天然的屏障,宫殿周围栽了不少树木,茂密的树冠交织,遮出大片阴凉,兼之又靠水,风一吹,极其凉快。
至于普通人担心的蚊虫,那是决计不可能有的。
整座宫殿都被一个巨大的天棚遮住,细密的网纱像是巨型蚊帐,将建筑笼罩,无论刮风下雨,宫殿内绝不沾水。晴天时,还能打开窗户,任由风穿堂而过。
这样,屋里没有蚊虫,又能尽享夏日水边的凉爽。
皇帝就在院中漫步,闲话家常:“下个月,就要给荣安择驸马了。”
谢玄英怔了怔,轻声道:“女大当嫁,人伦大义。陛下若是舍不得,不妨将公主府择得近些。”
“朕已经为她圈好了地方,出东华门不远就是。”皇帝说着,话锋一转,意味不明道,“齐王今日递了折子来,你猜说什么?”
谢玄英摇头。
皇帝说:“他说啊,荣安出嫁他来不了,备了礼,专门叫人送来添妆。又说,嘉宁岁数也不小了,封地寻不到青年才俊,叫我一块儿给挑了。”
谢玄英眼皮子一跳。
“朕想想,是这个理儿。”皇帝说,“挑一个是挑,挑两个也是挑,安王不也把侄女送了过来?朕就给她们都挑一个。”
谢玄英心想,只要你不挑我,一切好说,遂道:“陛下——”
在皇帝“别和我废话的眼神里”,话音陡转,说出实话,“您是打算效仿雀屏之事?”
皇帝说:“光比勇武,也没什么意思,总得文武兼备才好。”想想,又道,“人品厚重更要紧。”
然而,哪怕文武双全,人品端方,也不一定是最好的女婿人选。
关键是:“要知道疼人啊。”
谢玄英马上道:“只要品性仁厚,自然会敬重妻子。”
“啧。”皇帝瞅瞅他,少年身姿挺拔,瑶林玉树,谁见了都心旷神怡,但招做女婿,不见得如意。
太骄傲了。
做儿子是好,当女婿,岂不是要女儿捧着他?还是要挑一个会伏低做小的,夫妻方能和顺恩爱。
皇帝心底有了决意,便不再多言:“回去吧,让他们上莲子汤来。”又和谢玄英说,“吃过再走。”
“是。”谢玄英应下,心底暗暗松口气。
过关了。
*
清宁宫。
太后召见了潘宫正,询问寺中的事宜。听闻是因为司膳的人,没有及时调整生冷饮食,导致寒上加寒,生出病灶,微微皱眉。
三伏天,谁不吃冷食?后妃都吃过司膳的东西,未觉不妥,再者,也没有为宫人们特意调整膳食的说法。
潘宫正这么说,必有隐情。
她慢慢拨弄佛珠:“宫正司既已处罚,那便这样吧。”
潘宫正:“是。”
她退下了。
宫婢端来温茶,太后抿一口,吩咐道:“去打听打听,惠元寺是怎么回事。”
“是。”宫婢应了,退下后就随意找了个帕子,去找宫正司的姐妹说话。
但小姐妹一问三不知,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宫婢无功而返,回去请罪。
“奴婢办事不利,请娘娘责罚。”
太后却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不多责怪:“起来吧,宫正司谨言慎行,是好事。”
口风这般严,事情可大可小。
过两日,她身边的嬷嬷贴身服侍,半含半露地说了实话。
“宫正司不敢瞒娘娘,只是不知如何开口。”老嬷嬷察言观色,“潘宫正只告诉老奴一人,景阳宫怕也不知情。”
景阳宫是贵妃居住之地。
太后保养得宜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她无子为后,先帝在位时,便过得战战兢兢,生怕被废。如今做了太后,与皇帝关系一般,自然也享受不到什么天伦之乐。因此,她唯一在乎的,能抓在手里的,就只有身份的尊荣。
潘宫正口风严谨,既维护了清宁宫的脸面,又不曾瞒她真相,显然将她视为六宫之主,置于景阳宫之上,令她十分满意。
“原司膳去哪儿了?”太后问。
老嬷嬷说:“宫正司判降级一等,罚俸提铃,但陛下发了话,女官黜为宫女,宫人全部发往浣衣局。”
也算是变相交代佛堂两人的去处。
“那就和尚食局说一声,让她来我这儿吧。”太后说。
老嬷嬷笑着奉承:“娘娘菩萨心肠,同观音大士也没什么两样了。”
--
今天是七月初三,按照宫规,大小妃嫔都要在坤月宫上课。
主讲人:洪尚宫
讲学内容:《女四书》
虽然是仪式性多过实用性,但无论如何,女官为妃嫔讲学,有师之名,地位确实与宫婢不同。
贵妃为六宫之主,每个月却雷打不动,坐在第一排听课。
讲完,又请洪尚宫去景阳宫,处理后宫事宜。
今天的工作内容,与中元节有关。
往年的七月十五,西苑都要做法事、放河灯,在京都寺院做道场。洪尚宫就要问贵妃,今年还做不做,怎么做。
贵妃却不忙商议,而是道:“给尚宫赐座。”
“谢娘娘抬爱。”贵妃以老师的礼仪对待洪尚宫,洪尚宫也投桃报李,待贵妃如皇后,毕恭毕敬道,“只是奏请公事,无有坐对之理,请娘娘准许微臣站着。”
贵妃心中熨帖,笑道:“受教了,尚宫请。”
两人商议了一番,最后决定照惯例办。
但要做法事,就不得不提惠元寺。
洪尚宫答得也巧妙:“是司膳之过,未曾想到山下的水那般凉,竟能引发痢疾之症。”
贵妃似有所悟。
--
惠元寺。
大部队浩荡回宫,程丹若和病人们却被留了下来。她们要到病愈,才能被允许回宫伺候。
这是难得的平静时光。
病人们症状一日日转好,药也渐渐停了。除却每日的膳食是从寺院的厨房出,全是素斋,难免寡淡外,比宫里的生活舒畅得多。
程丹若的工作量少了很多,听说僧人在赈济山下的百姓,便建议他们熬好了药再发,以省却百姓家中的柴火。
别小看这点柴,穷人家买柴没钱,捡柴麻烦,所以大多数人才喝生水。药材领回家,熬药的时候就没法做饭,十分不便。
倒不如寺庙一块儿做了,反正佛寺家大业大,不愁这点花销。
惠元寺见她是宫里的女官,又治好了人,倒也愿意采纳。
程丹若便独占了原本司膳的厨房,调来病愈的宫人,一起帮忙熬药。
她自己则重操旧业,下山义诊。
理由冠冕堂皇:“太后慈悲,既然建了慈悲池,又何妨再多一点恩德?”
僧人自然不好拦她,而留下的护军头领,就是谢玄英刻意安排的郑百户,更不会拦她。
而百姓听说她是宫里的女医,莫名敬畏迷信,不再介意她的年龄和性别,蜂拥而至。
程丹若起早贪黑,忙得眼晕头胀,每天吃饭都不记得吃了什么菜。
有天中午,吃到一半才发现,塞进嘴里的不是白萝卜,是大葱。
饶是如此,她仍然认出了美娘。
白日里,看得更为清楚。
美娘约莫二十来岁,身姿窈窕,脸孔不见得多美,但细眉小嘴,很有点我见犹怜的意思。但面颊肿大,眼圈乌青,嘴角还破了,结着一片血痂。
“哪里不舒服?”她问。
美娘垂着头,看起来就是一个蓬头垢面的普通民妇,黯淡憔悴,全然不见那日偷欢的鲜活。
她嗫嚅道:“我家那位前段时间断了腿,夜里痛得睡不着觉,想求一副药。”
这次下山义诊,程丹若已经和惠元寺说好,一应药材由他们出,因此,除了得痢疾来治的,还有不少百姓专程来讨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