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如此,就按江湖规矩办吧。”
“汪持节该死,平芜公子杀得好!”
卫南山也觉得有道理,便顺坡下驴。
“温公子说得有理,既如此,平芜无罪,只是日后不得再伤害寻常百姓,若有违背,定当按律处置。”
平芜露出笑容:“多谢卫使,多谢诸位仁兄,若非诸位仗义执言,我恐怕一辈子都得背负杀人犯的罪名。还有陆掌柜,若非陆掌柜为我提供一个绝对安全的可以辩白的机会,真相不会这么快大白天下。陆掌柜,请受我一拜。”
他双手平举合拢,深深弯腰作揖。
陆见微:“你我不过做了一笔生意,平芜公子言重了。”
“天下愿与我做这笔生意的,也只有陆掌柜了。”平芜腰身直起,“不知我能不能在这多住几日,杜家视我如仇敌,我不过四级,恐会遭难。”
众人全都看向杜寒秋。
后者冷哼一声:“倒是有自知之明。”
“此事已了,若杜武师执意要为汪持节报仇,便失了道义。”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汪持节因自己曾经的罪过失去性命,因果就已了结,杜武师何必执着于此?”
“姓杜的,别仗着有神医谷撑腰就为所欲为。”
杜寒秋厉目望去,“你是何人?敢不敢报上名来?你既瞧不起神医谷,日后不论中了什么毒,受了什么伤,都别去神医谷求医问药。”
“不去就不去,与其找神医谷,不如找陆掌柜,陆掌柜连严重的内伤都能根治,神医谷却只能用药压制,根本治不好,有什么资格自称神医?”
众人:“……”
兄台,你胆子够大啊。
陆见微目光微深,没想到小小一个听证会,还能混进一个黑子,表面赞扬她,实则是给她拉仇恨。
神医谷地位超然,拥趸极多,若今日这番言论传扬出去,八方客栈势必会遭到多方攻讦。
再传入神医谷耳中,恐怕客栈今后不再安宁。
“神医谷救过无数人的性命,自然称得上神医。”陆见微问道,“我观你手里持剑,是位剑客?”
“当然。”
“你的剑术已臻化境?”
“……没有。”
“那你如何有资格自称剑客?”陆见微不疾不徐,“剑把式不是更贴切?”
“噗。”众人忍俊不禁。
那剑客皱眉:“我用剑,怎么不是剑客?陆掌柜,我方才对你称赞有加,你何故落我面子?”
“医道艰深,我相信任何一个大夫都不敢断言自己能治得了所有病症,但救人无疑是跟阎王掰腕子,阎王算得上神仙,能跟阎王叫板的怎么不能称为神医?”
“你为何顾左右而言他?”
陆见微笑意收敛:“我是在告诉你,有些话想好了再说。本店不欢迎你,请你出去。”
“你——”剑客羞恼甩袖,冷哼着离开客栈。
众人:陆掌柜瞧着温柔和气,实则强硬得很。
“杜武师,现在到你了。”陆见微启动道具力量,七级巅峰的威势瞬间压向杜寒秋。
杜寒秋闷哼一声,强撑着没趴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
“已经听到真相,却还颠倒乾坤,甚至口不择言,故意污蔑于我,我若轻易放了你,日后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你想干什么?!”
陆见微笑道:“阿岳,梁上君跑了,都没人扫马厩了。你教教新来的。”
“知道了!”岳殊脆声应了,看着杜寒秋的眼神充满了兴奋。
杜寒秋背脊猛地一凉,抬脚就要跑。七级道具再次压下,双脚瞬间如入泥潭,怎么也拔不出来。
“阿迢,喂药。”
一颗寻常客塞入杜寒秋嘴里,杜寒秋下意识挣扎,目光触及阿迢平静幽深的眼睛,蓦地愣住。
寒气遽然从脚底窜入头顶。
一不留神,寻常客咽了下去,内力渐渐受到压制。
他却已顾不得药丸,脱口而出:“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她是谁?”阿迢轻声问。
“林从月!”杜寒秋怨愤道,“那个女魔头!你的眼神很像她,你身上有股药味,跟她一模一样!你跟她到底什么关系?”
“吼什么吼?”薛关河站出来挡在阿迢身前,“没看到马厩又脏了吗?还不赶紧去!”
“什么马厩?我是神医谷的护卫,你们敢对我不敬?”
张伯揣着手笑道:“关河,杜武师还没搞清楚状况,你让他醒醒脑。”
“没问题!”薛关河嘿笑着取来麻绳,将人拽到马厩。
杜寒秋死命挣扎,一泡马尿溅上他鞋子和衣摆,他惊愣几息,陡然发出凄厉的叫喊。
“放开我——快放开老子——”
院中旁观者皆不忍直视,心中对陆见微生出更多的敬意。
连神医谷的人都敢绑,可见是真的不怕。
“诸位,听证会已毕,小店要打烊了。”陆见微客气道。
众人会意,忙拱手告辞。
虽然还想留下看热闹,但八方客栈的热闹岂是那么好看的?
他们为了进这个院子,都实实在在花了一百两。
院子很快清空,客栈内只余下伙计和住客,还有一个新来的马厩清理人。
杜寒秋被绑在马厩,与腌臜的秽物为伍,心里直犯恶心,怒气汹汹道:“我是神医谷的人,你们——”
哑穴被点,聒噪的声音立刻消失。
薛关河不顾他惊恐的眼神,拍拍手,关上院门,跟着大家一起进了厅堂。
没注意马厩里的人,眼底划过一丝得逞。
住客们都各自回房,堂中只有陆见微和客栈的伙计。
云蕙已摆上瓜果零嘴,给每个人都沏了茶,茶香溢满整间屋子。
“都累了吧,坐下喝喝茶,歇会儿。”
茶叶不是顶尖,喝起来却也清新爽口。
“云娘子是不是有话要说?”陆见微坐下问。
云蕙颔首,眉宇间露出几丝忧切。
“陆掌柜,方才那位杜武师提的‘林从月’是谁?为什么说阿迢与她很像?”
阿迢之前只与她讲过胡九娘,没提林从月,她从杜寒秋的话里听出不对,就想着问清楚。
“我正巧也要说这件事。”陆见微目光柔和,“阿迢,我一直没问你以前经历的事,是觉得没有必要戳开你的痛处,但既然说到林从月,你能告诉我,你对她有几分了解?”
阿迢摇头:“不是痛处。”
“好,那你仔细说说。”陆见微正色道,“杜寒秋作为曾经最亲近林从月的人,或许我们可以从他身上得到关于解毒的线索。”
“对对对。”云蕙连忙点头,“阿迢,你身上的毒还没解。”
虽然每月都有解药压制,可毒素长留身体,总归会影响寿数。
云蕙因此经常辗转难眠。
“胡九娘捡到我后,除了带我钻研医毒,还教我如何说话做事,包括走路的姿态、平时的眼神,都要做到她的要求。”
“有病吧!”薛关河皱眉,“她是真的有病!”
云蕙眼眶蓦地红了,强忍着心疼,继续听她说。
“我照着她说的做,后来有一天,她终于满意,给了我几本医书和手札,我不知道医书是谁的,也不知道手札是谁写的,她也从未告诉过我。她说,我必须要在规定的期限内学会这些医术,否则拿不到解药,只能等死。”
众人闻言,都揪心难忍。
那么小的姑娘,整天面对一个疯狂的女人,还能习得一手好医术,着实不容易。
“我学会之后,有一次救了人,她很高兴,又送我一些医书,还是要求我在规定时间内学会。后来她又带我到各个地方寻找药材和毒物,跟我说,当年她和她的朋友也是亲自尝试药性和毒性的。”
陆见微颔首:“胡九娘出于某种心理,想把你变成第二个林从月,但内心还是嫉妒你的天赋,就像她嫉妒林从月的天赋一样。”
是个很矛盾的人。
阿迢点点头:“她从未提过林从月的名字,但我知道,我学的医术都不是她的,而是另一个人的。她常说,我离那个人还远得很。”
“你才多大?她自己都没学成,凭什么要求你?”薛关河气得脸都涨红了。
“不是因为我学不会,”阿迢说,“是因为她拿到的林从月的医书手札,只有一半。”
岳殊瞬间会意:“你是说,林从月另一半医书手札有可能在杜寒秋手里?”
“我不清楚。”
“但是你身体里的毒,林从月死前也未能彻底解开。”陆见微给她打预防针,“就算找到另一半,也不一定能解开此毒。”
阿迢眨了下眼,似乎是在想该如何措辞。
“没关系,你想说什么就说。”
阿迢语气平静道:“我没见过林从月,但很佩服她的医术。我研读过她的医书和手札,以她的水平,并不一定解不了毒。”
“什么意思?”薛关河不解,“她如果能解,为何只留下那份只能每月压制毒性的药方?”
陆见微沉吟:“当年到底发生什么,林从月是否真的被围攻至死,我们并不清楚。当务之急,是拿到另一半医书手札。”
“掌柜的,可以用那个药!”薛关河兴奋道,“保证问什么他说什么。”
陆见微笑道:“明日再问,先让他住一晚马厩。”
“也对,先瓦解他的意志。”
到了中午吃饭,伙计与住客同食。两张八仙桌拼在一起,合成一条长桌。
陈晖还想与蓝铃坐一起,蓝铃却偏要亲近陆见微,贴着后者坐在上首。
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想坐右下第一席,这儿离两位漂亮姑娘最近。
还没坐下,平芜就靠着蓝铃那侧坐下。
“你干什么?没看到我要坐这儿?”
平芜惭愧道:“抱歉,只是我与蓝儿许久未见,又有些误会,所以想借机亲近一些,陈公子可愿成人之美?”
“什么?!”陈晖惊了,“合着我之前是帮情敌说话?”
众人无语,这都什么跟什么?
“枉我先前帮你说话,你就是这么对我的?”陈晖委屈极了,又想坐到陆见微那侧下首,却被轮椅挡住去路。
“温著之,你让开!”
温著之:“陈兄,借过。”
“你们都欺负我!”陈晖转向陆见微求助,“陆掌柜,这个座位我花钱买了,怎么样?”
陆见微条件反射:“打算出多少?”
“一百两!”
白得一百两,何乐而不为?
陆见微正要应下,温著之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册。
“陆掌柜,愿不愿意竞个价?”
第71章
公平交易,解药残方,所谓偷袭
册子封皮平平无奇, 就是随处可见的记事簿,没什么稀罕。
陆见微打开,只扫一眼便合上,挡住蓝铃投过来的目光。
“陈公子, 抱歉, 这个座位是温公子的。”
陈晖不可置信:“不就一个册子, 还能比得上一百两?不够我再加一百两!”
“有些东西, 是钱也买不来的。”陆见微依旧笑着,语气却强硬了些,“陈公子, 坐下用餐吧。”
她坐在主位, 手里随意拿着册子, 分明是很寻常的一幕, 却叫陈晖背后生凉。
“哦。”他不敢再言,乖乖寻了个空位坐下。
蓝铃娇娇地凑过来。
“什么宝贝,让奴家也瞧瞧嘛。”
“真想看?”
“当然,你搞得这么神秘,把我胃口都吊高了,就让我看一眼好不好?”
陆见微笑道:“一个字一百两, 如何?”
“你真是钻钱眼里去了。”蓝铃轻哼一声,坐回去,又用暧昧的目光扫向两人,“难不成是温公子给你写的情诗?陆掌柜,这种事有什么好害羞的?不如读出来让大家品鉴品鉴,你们说, 是不是啊?”
众人:并不想听, 请不要带上我们, 谢谢。
“都是一群榆木脑袋。”
陆见微揶揄道:“你如此关注温公子送我的东西,就不怕平芜公子心里不痛快?”
“管他痛不痛快!”蓝铃急急回了一句,又反应过来,美目瞪大,“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可能看上一个瘸子?!”
“我见你这些时日见缝插针,总想将话题往温公子身上带,还以为你……”
“瞎说!我就是担心你被他骗!”蓝铃气呼呼道,“陆掌柜,我知道你爱财,可他再有钱,你也不能听信了甜言蜜语,男人玩玩就算了,可别付出真心。”
在座的男人:“……”
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陆见微:反应还挺快,直接将阴谋诡计引到两性话题上。
她扬了扬眉,说:“多谢蓝姑娘的经验之谈,我记下了,可以开饭了吗?”
“一看就知道没听进去。”蓝铃嘀咕,“瘸子有什么好的?”
阿耐狠狠瞪了她一眼,却憋着什么也没说。
等吃完饭,回到房间,他忍不住气道:“公子,她说得太过分了,看上你的姑娘多了去了,咱们在南州时,天天有媒人上门。”
“各人有各人的喜好。”温著之完全没放在心上。
阿耐忽地凑近,挤眉弄眼。
“那公子觉得,陆掌柜会喜欢什么样的?她那么爱财,一定喜欢有钱的吧?这一点咱们还是有些竞争力的。”
温著之用书敲他脑袋。
“去练功。”
“哦。”阿耐转身走了几步,脑袋又探回来,“公子,你写的到底是不是情诗啊?”
“多嘴,罚抄一百遍《静心咒》。”
“别呀,我不说了,我再也不说了,公子行行好,放我一次吧。”
“两百遍。”
“我这就滚!”
三楼,陆见微展开手册。
册中的字刚写不久,尚未干透,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字迹力透纸背,铁画银钩,丝毫不见虚浮,哪有半分病秧子该有的力道?
册上写的是关于林从月身死之事。
江湖消息,林从月在江湖客的围攻下自戕而亡,至于尸首如何处理,没有人提。
手册里写得很清楚。
林从月死后,众人不将其碎尸万段已是仁慈,尸体直接丢于荒野,任由野兽分食。
彼时玄镜司刚成立几年,无法与江湖客正面对抗,只能暗中关注此事,后避开江湖客,秘密将尸体带回。
所谓的自戕,是服毒而死。
林从月吞服的毒药入腹即死,根本来不及救治。
他们从林从月的身上发现了一张纸,似乎是一份药方,但纸张被血沾染几处,无法复原,医师研究残方良久,也参不透其中奥秘。
温著之在手册中详细描述,给了陆见微一个相当直观的了解。
林从月死前应该在研究某种毒的解药,但江湖客来得太快,她只能选择服毒而死。
她这一辈子扬名于医术,又因毒术背负骂名,最后死于毒药,实在叫人唏嘘。
残方目前封存于玄镜司档案库,若是能拿到残方,再取得林从月另一半医书手札,或许就能破解这份药方。
对于林从月这样的医师而言,不研究出真正的解药不会罢休。
她不会满足于所谓的“月例解药”。
陆见微有理由怀疑,手册提及的残方,很有可能跟阿迢体内的毒有关。
温著之告诉她这些,应该是有同样的猜测。
她相信温著之不会用假消息糊弄她,那么他的条件是什么呢?
都是做生意的,总得公平交易。
总不能只是为了一个座位专属权。
她懒得猜来猜去,直接下了楼,来到通铺房间。
温著之倚在窗边看书,角度恰到好处,阳光堪堪照到窗内,在他腿上静谧停留,未及书页分毫,亮度适中,又不会伤眼。
“陆掌柜。”他抬起头,放下书,自推轮椅至桌旁,伸手倒了盏茶,“请坐。”
正好有一只椅子拖离桌沿,似乎早就等待客人光临。
茶香清幽,雾气弥漫。
单论外表,很难让人联想到神秘莫测的指挥使。
陆见微从善如流。
“是为林从月之事?”温著之将茶盏推近了些,“残方可以送你。”
“为什么?”陆见微从来不信天上掉馅饼。
温著之笑道:“就当同你卖个好。”
“无功不受禄。”
“公平交易,一张残方,换一个席位。”
陆见微:“……你确定?”
“确定。”
“可以。”反正她不亏。
温著之调转轮椅,至书箱旁,弯腰拾取文房四宝,复返回桌边,铺陈纸张。
“方才没来得及,还请陆掌柜稍候。”
陆见微挑眉道:“这么久远的残方你还记得?”
“之前回南州,拿出来看了一眼。”温著之慢条斯理地研墨,笑道,“若有差池,凭陆掌柜的医术,定能瞧出来。”
陆见微猜测,他是因胡九娘案才回南州重新翻阅卷宗。
“既是残方,不解其意,又如何能瞧出?”
温著之弯眸:“是我不通药理,担心药材名记错,若有错漏之处,还请见谅。”
“免费得来的,写得再不好,我也没有资格挑错。”陆见微见桌子偏高,对于他一个坐轮椅的稍显吃力,便道,“明日我让阿岳做一张书案。”
“多谢。”
“不客气。”
茶水渐凉,墨汁在砚台内积聚。
温著之执笔蘸墨,认真写下残方。
他不是想到什么写什么,而是按照残方的原始顺序,将药材名一个个写下,被血迹污染的地方则用墨汁代替,完全还原药材的排列。
陆见微暗暗为他的细心点赞。
“小客,你说他还能活多久?”
小客:“系统无法判定,不过毒素在身体里积得久了,等到达一个临界值,可能会突然崩溃。他现在看上去能说会笑的,全靠一身内力。但上次的事情多来几次,即便内力深厚,也无法继续压制毒素。”
“真可惜。”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他已经坐拥万千财富,却没有漫长的余生去挥霍,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心痛。”
那么多钱呢。
小客:“……”
“此为残方。”温著之停笔,将纸张推到陆见微面前,“请过目。”
陆见微接过。
纸上墨迹未干,墨香与纸香融为一体,清新雅致。
共二十四种药材和六块污迹,从污迹的长度来看,应该是六种药材名,但也有可能单字或二字药名写在一起,与上面的三字、四字药名对齐。
她如今的医毒技能在系统评价上只是入门,这个残方上的二十四种药材她都认得,却无法窥到它们组合在一起的原理。
残缺的几种药材到底是什么呢?
林从月的用药之法颇为深奥,看来必须要找到她的另一半医书和手札,深入了解她的用药习惯,才有可能窥出一丝端倪。
陆见微收了残方,说:“温公子的毒可曾找大夫看过?”
投桃报李,总得关心一下。
以前没问过,是觉得双方不过生意关系,打听别人私事有些冒犯。
眼下温著之真诚相待,她对他体内的毒也很好奇,想问便问了。
“看过,无解。”温著之笑道,“陆掌柜感兴趣?”
陆见微:“……”
这人就没有一点对死亡的恐惧吗?
“确实有点兴趣。”陆见微坦然道,“我若能给你解了毒,岂不名利双收?”
“你说得对。”温著之双目含笑,“期待陆掌柜能替我解了毒。”
陆见微道:“我现在学艺不精,解不了,劳烦你多活几年。”
“谨遵医嘱。”
“走了。”陆见微挥手,“多谢你的茶。”
她起身开门,阳光乍然倾泻,笼在她身前,发上的玉簪通透润泽,衣摆越过门槛,掀起层层波澜。
“阿岳。”她的声音从前院传来,“你替温公子做一张书案,要合适的。”
“没问题,我现在就去!”
温著之低首笑了笑。
“陆掌柜,你在温公子房里这么久,都做了什么呀?奴家好奇死了。”蓝铃站在三楼往下瞅,“还特意给他做书案,啧啧。”
陆见微:“你也想要?”
“我又不写字看书,用什么书案?若是可以的,不妨替奴家做张贵妃榻,奴家也好卧在窗前欣赏后头的河面风光。”
“可以,定金一百两。”
“温著之也给了钱?”
“二十万包月。”
蓝铃:“……”
“蓝姑娘,你若想要贵妃榻,我去叫人买来送你。”陈晖伸出脑袋。
平芜说:“蓝儿,我所有的钱都与陆掌柜做了交易,没有多余的钱买榻,但我可以学,亲手给你做。”
“我就不该为你求情!”陈晖气急败坏,“你等着,我现在就去买榻,你能有我快?”
小厮苦口婆心道:“少爷,盟会已经结束,咱们该回南州了。”
“急什么,江州风景好,我多玩几天不打紧。”
“可是老爷说过,参加过盟会就得回去。”
陈晖不耐烦地挥挥手,“你怎么这么多话?没事干就跟我出去买榻。”
小厮:“……”
陆见微暗道:好一出修罗场。
她懒得管住客之间的爱恨情仇,找到专注研究医毒的阿迢,将残方递给她。
“林从月死前写下的药方,你看看。”
论对林从月的了解,世上无人能比得过阿迢。
阿迢惊喜接过,扫了一眼后,不由蹙起眉头。
“怎么?”
“不太像她的用药习惯,我看不出来。”
陆见微猜测:“你学习的应该是她前期的医术,她后期用毒,习惯会随心态改变。”
“也对。”
“此残方很有可能是解你身上之毒的药方。”陆见微道,“我们需要破解它。”
阿迢捏着薄薄的纸张,睁着大大的杏眼。
养了许久,她原本枯瘦粗糙的脸变得圆润细腻,与之前死气沉沉的形象已相去甚远。
“谢谢。”她极其郑重道。
陆见微摸摸她的发髻,笑着道:“跟我客气什么。”
“不是客气。”是真心的。
阿迢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都记下了?”陆见微问。
“嗯。”
陆见微收回纸张,回到三楼。
虽然残方已经记在脑子里,但毕竟是别人送她的,随意丢下不太妥当。
她将残方纳入系统背包。
这个毒比“群芳妒”、“薄情郎”要复杂得多,以她目前的水平,一头钻进去研究也是浪费时间。
她认命地叹口气,取出厚厚的医书开始啃。
岳殊测量了尺寸,在后院做起木工。
因温著之教他阵法,他心里已经将对方当成半个师父,做得非常认真细致。
“岳小兄弟,你的手艺真不错。”平芜注视岳殊娴熟的双手。
岳殊:“……”
只是刨个木头,有必要吹吗?
平芜又道:“我方才已经跟蓝儿承诺,要亲手为她打造贵妃榻,可我没学过木工,你能不能教我?”
“平芜公子,我不收徒弟。”岳殊回道,“况且我自己事情还没做完,没工夫教你的。”
“那我可不可以看着你做?”
岳殊抬头瞟了他一眼。
“你还没学会,陈公子榻都买回来了。”
“无妨,以后总有机会。”
“随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