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喊人,我喊了二叔。”屁股挨了巴掌,卫子英有点委屈。
周桂也就是顺手打一下,见卫子英嘟嘴委屈,又赶忙拍拍她的背,安抚了几下。
“快,快,朱标强去沟子那边了,应该还没出村子。”被吓得不轻的钱二媳妇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肉,倒抽一声,强行让自己镇定,赶忙道。
几分钟前,她出来倒水,看到有个人影像个蹿天猴似的,从石滩跑向河坝,进了沟子那边。
但离得太远,她没把人认得出来,这会儿冯老太一提朱标强,她可不就想起来了。
农村就是这样,十里八乡多多少少都沾亲带故,就算不认识也眼熟,朱标强虽然是东阳大队的人,但大伙对他也不陌生,因为,他是吕和平奶奶的娘家侄子,小时候还曾在左河湾住过几个月,所以,在冯家时,冯老太才会一眼就认出他。
“那你还等啥,赶紧去沟子那边通知人啊。”周桂抱着卫子英,朝钱二媳妇大声喊。
这里就她最年轻,跑得最快,她光喊不动,难不成还让她或是老头子过去。
“二牛,二牛,快点出来,去你卫二奶家玩一会儿。”
有人跑进村里偷孩子,钱二媳妇不放心小儿子,喊了一声儿子,让卫家帮忙看着点,拔腿就往左河湾沟子跑。
卫良峰不放心,杵着拐杖,慢吞吞走了过去。
而周桂和冯老太也想去瞅瞅沟子那边的情况,把卫家和钱家的三个小子叫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沟子里。
这会儿正是中午,干活的人都收了工,准备回家吃饭,周桂和冯老太人还没走到沟子里,吕老婆子娘家侄子来左河湾偷孩子的事,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偷孩子这种事,谁见了都不能容忍。
这几天正是大伙摘桔子送进收购站的时间,那些挑着担拮子回家的村民,听到消息,把装满桔子的箩筐原地一搁,抽出扁担,就凶狠狠地往吕家冲了去。


第8章
“吕婶子,朱标强在你家吧,让那龟儿子滚出来。”
朱标强是吕老婆子的娘家侄子,大伙下意识就觉得,朱标强这会儿肯定在吕家,所以,一到吕家,就问吕老婆子要人。
吕老婆子背有点驼,脸上长满了褶子。
有的人越老越慈祥,而有的人,则是越老越凶,吕老婆子属后者,瘦瘦小小的,皮肤黝黑,两边脸颊颧骨突出,看着就不好相于。
吕家还没分家,一家子两房人,六个孩子加五个大人全挤在一个院子里。
众人到时,吕老婆子正在打骂孙女。
好像是吕老二最小的闺女,把她给吕和平煎的鸡蛋给偷吃了。
吕家两房人才得一个儿子,吕和平简直就是吕老婆子的眼珠子,家里有点好的,大人小孩都不准动,得吕和平吃了,剩下的他们才能吃。谁要是敢没经她同意,就动吕和平的东西,她保准得骂上一天。
吕家两个儿媳妇,在她面前跟个鹌鹑似的,自已女儿挨打挨骂,也从没见她们吱个声。
仿佛,女儿就该被婆婆打似的。
吕老婆子重男轻女的事,在左河湾不是什么秘密,见她打骂孙女,大伙也见怪不怪。不过这会儿,大家没心思看她唱大戏,几个拎着扁担冲到吕家的男人,凶神恶煞朝院子里叫道。
“标强?”打人的吕老婆子,听到喊声,下意识回头望去。
当看到村里几个男人,手里都拿了扁担,她深凹的眼眶里,似有什么在转动。
不过她隐藏的很好,众人都没注意到。
“标强?标强在东阳大队,你们要找他,去东阳大队找就行,拿着扁担来我这里干啥?”吕老婆子耷着脸,不谑道。
“他没来你家?”院外,几个来堵朱标强的男人,够着脑袋,往吕家院子扫。
吕老婆子:“又没到正月走亲戚的时候,无缘无故,他来我这里干什么。”
“吕老婆子,快点开门,让我们进去。朱标强那狗日的,心肝涂了毒,竟跑去冯家偷小孩。我亲眼看到,他往咱沟子跑来了,他不在你家,能在谁家?”
钱二媳妇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挤开几个男人,扒到吕家院子前,嚷着让吕家开门。
吕老婆子一听钱二媳妇嚷出口的话,声音陡然拔高,厉声道:“钱二媳妇,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想往我老朱家扣屎盆子,老娘可不干。”
钱二媳妇:“扣什么扣,当我闲得发慌啊,他偷孩子,被人家冯大娘撞见了,我还亲眼看到他进了沟子。”
吕老婆子扯了扯嘴角,阴阳怪气道:“你忽悠谁呢,要撞见了,怎么不当场把他捉起来,还来我这里找人。”
吕家,听到老娘和人争吵,吕老大和吕老二也出来了。
一出来,看院外围聚过来这么多人,都惊了一惊,忙不迭问怎么回事。
当听说自家表弟来左河湾偷小孩,还被撞见了,吕老大和吕老二都懵了,赶忙解释:“朱标强真不在我们家。”
争执这会功夫,该来的人都来了,作为左河湾生产队的队长,卫良忠也来了吕家。
卫良忠拔了口水烟,板着脸,拿出生产队队长的威严:“朱标强有没有在你们家,等找过才知道,开门,让我们找一找。”
卫良忠是左河湾生产队的队长,干了快二十年,积威甚久,队里的人,都有点怵他。
说起来,卫良峰当年断掉的那条腿,还真为卫家争取到不少好处。
卫良峰当年腿被炸后,表现得大义凛然,从没去公社闹过,无声胜有声,大队和公社见他这般,更是觉得亏欠他,等到上一任老队长卸任后,直接就让他大哥当了左河湾的生产队队长。
明摆着,就是想让卫良忠多帮扶一下卫良峰。
卫良忠在左右湾积威已久,吕老婆子见他也来了,也不敢再关着门和外面的人吵,大骂了几声,不情不愿把门打开。
过来抓朱标强的人,进吕家找了一圈,房梁、床底,猪圈都找过,结果,却啥都没找到。
院外,周桂和冯老太也带着几小孩过来了。
冯老太刚踏进吕家,就质问起了吕老婆子:“吕家的,你老朱家到底是哪路人,你侄子大白天翻我家围墙,偷我家乖宝,他这是想干啥……”
吕老婆子心底一突,声音不自觉尖锐了几分:“我侄子怎么可能会偷你家小孩,肯定是你老眼昏花,看错人了。”
“我老朱家跟你无冤无仇,你心肠咋这么毒,往我老朱家扣这种盆子。”吕老婆子越说越来劲,深陷的眼睛,狠剜着冯老太,一副冯老太败坏她朱家名声,想要跟冯老太干架的趋势。
“看见你侄子可不止我一个,钱二媳妇看到了,小英子也看到了,这事,任你怎么狡辩都没用。”
吕老婆子眼角皱纹耷下:“卫家的小英子才多大啊,她能看懂什么,还有钱二媳妇……呵呵,钱二媳妇的话你也信,东阳大队那边,谁不知道她娘家和我老朱不合啊。”
“钱二媳妇,故意说偷小孩的是我家标强,你安了什么心。呸,你想冤枉我老朱家的,老娘撕了你。”
吕老婆子几句话,把冯家、钱家、卫家,三家全给内涵了。
被牵连的钱二媳妇,眼睛一瞪:“合着我们都瞎,就你鼻子上的两个框框镶了珠子。”
周桂皮笑肉不笑地睨着吕老婆子:“我家英子再小也是人,比某些不做人的畜生强。”
“我看你就和你那侄子一样,都是黑心肝的,两媳妇,你们还等什么,给我撕了这臭婆娘的嘴。”冯老太眼睛一瞪,转头冲身后喊人。
这会儿冯老太硬气得很,她儿子媳妇都来了,孙子孙媳也到了,再不像在冯家时,不敢声张。
冯家儿媳妇和孙媳妇也是听到风声,跑过来的,两婆媳心里恨的很,这会儿冯老太一发声,婆媳俩一撸袖子,就和吕老婆子扭在一起。
有媳妇的不止冯老太一个人,吕家婆子同样有媳妇,那两儿媳妇在自家男人一声吼后,赶忙上去帮忙。
倒是冯家和吕家的男人们没动。
不是他们不想动,而这会儿卫良忠在。男人动手,打起来,性质就变了。
做人没几天的系统,看着院子里扭打成一团的几个女人,整个都懵了。
……人类竟然可以这样打架。
进屋里抓朱标强的人,找了一圈,悻悻而归。
大伙面面相窥,都拿不准朱标强还在没在庄子里。
左河湾沟子四通八达,除了前方的左河,左右和后方都能进出,朱标强不在吕家,怕不是从另一条路逃了。
就在大伙疑惑之际,人群中,潘玉华突然冲她爸潘宏军说了一声:“爸,先前我在院子里,看到有个人,去了柄贵叔家。”
“柄贵?周柄贵?”
潘玉华的声音不小,虽然吕家吵吵闹闹,但也有几个大人听到了她的话。
“玉华,你什么时候看到的?”潘宏军一把将闺女抱起来,问。
潘玉华一副很害怕的样子,小脸贴在潘宏军的肩上:“就是爸爸挑桔子进屋的时候。”
“妈啊,我的乖乖哦,周柄贵家不也有个吃奶的。”一个女人猛拍了下大腿,惊说了一句。
众人闻言,顿时回神。
可不就是,周柄贵家也有个在吃奶的奶娃娃,这朱标强不会是没偷到冯家的孩子,转过头,去偷周家的吧。
卫良忠一听,烟杆都差点吓掉了。
他一转身,大步走出吕家,边走,边招呼队员:“快,快去柄贵家看看。”
而另一边,被潘宏军抱在怀里的潘玉华,看着奔向周家的众人,如释重负。
幼时记忆太遥远,重生回来,她只记得若楠姨一家的悲剧,倒是把村里另两家的事给忘了。
上辈子,也就是这个年未,冯、周家两家的孩子,大中午的在家里被人偷走了。
谁偷的,一直到她死都是个谜。
想到被偷的小孩,潘玉华那双本该天真的眼睛里,露出了与她年龄完全不相符的恨意。
世上所有的人贩子,都该死……
她上辈子一生悲剧,就是这些人贩子害的。
想到上辈子,潘玉华神情溢出痛苦。
潘玉华其实并不是潘家亲女,而是卫良忠去西口市办事,在西口市火车站捡到的,捡回来后,又被潘家要了去,因为,潘宏军和张荷花结婚好些年都没有孩子,两人迫切想要个孩子,甭管这孩子是男是女,他们都喜欢。
潘玉华的身世,在左河湾不是什么秘密,大伙都知道,因着潘家疼她,倒也没人在她面前乱嚼舌根。
上辈子,关于自己身世,她也是六岁后才知道的。
那时她妈生了场大病,觉得自己可能活不了,就把这事告诉她了。
其实身世不身世的都是其次,她之所以这么恨人贩子,是结婚生女之后。
因为,她的女儿,就是被人贩子拐走的。
男人为救人死了,留给她的女儿又被拐卖了,她潦倒落魄,寻寻觅觅二十几年,都没能找回女儿,最后还因揭发人贩子,被人贩子一刀捅死了。
在寻找女儿的路上,她遇上了卫家变故后,带着卫二哥回到盘洲的若楠姨。
若楠姨在她寻女路上,给了她很多帮助,也因这原因,她才会对卫家的悲剧这么深刻。
潘玉华从过往回忆中回过神来,目光看向周家那边。
另一边,卫子英小眼睛露出些古怪,暗戳戳打量潘玉华。
卫子英前生是分析系统,对情绪相当敏感。不,不能说是对情绪敏感,而是有分析微表情的能力。
刚才潘玉华出声后,小丫头就察觉到丢丢问题。
玉华姐的秘密,好像有些大哦。
她要没记错的话,潘伯伯挑桔子进屋那会儿,她和奶奶都已经到了沟子这边,她还和在屋檐下摘菜的玉华姐打了声招呼,而玉华姐,是和他们前后脚来的吕家。
周家在沟子拐弯角,视线有限,玉华姐人在潘家,是怎么看到坏人进周家的?
其实潘玉华还真没看到周家有进人,她刚才会那么说,都是猜测。
上辈子,周家和冯家是在同一天丢的孩子,这辈子事情虽然有些出入,但谁知道朱标强被撞破后,会不会胆大包天的,再去偷周家的孩子。


第9章
潘玉华的担心成真了。
吕家这边人刚散,周柄贵家里,就响起了他媳妇的嚎啕大哭声。
“娃他爹,三柱不见了,真被人偷了。”
“啥,真偷了?”
“狗日的朱标强,真偷小孩子!”
“弟妹,带几个人去,把吕老婆子看住,这事,肯定和她有关系。”
大伙还没走到周家,就先听到了周家媳妇的哭声。
这会儿,周家是不用去了。娃都不见了,那朱标强肯定是已经不在周家了。
卫良忠能在生产队队长的位子上坐那么久,脑袋可不傻。
一个冯家,一个周家,两家都是男娃娃,也都还没有断奶,还有便是,今天是他们左河湾分红的日子,大家都聚在一个地方,很容易忽略其他的东西。
朱标强选在今天来他们左河湾偷孩子,还目标明确的指着这两家人偷,肯定是有人给他递了消息。
整个左河湾,能给他递消息的,除了吕老婆子还能有谁。
队里出了这种坏心肠的人,卫良忠气得要死,黑着脸,让周桂带人去把吕老婆子看住。
“他大爷放心,我绝对会看好这死老婆子。”
农村人,真没几个傻的。
卫良忠让周桂去吕家,大伙瞬间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敢情这里面,还真有吕老婆子的事……
周桂这会儿手里抱着卫子英,要去吕家有些不方便,看了眼四周,顺手把卫子英塞给一个男的,指了指旁边的屋子:“他三爷,你就别掺和,把家里的几个娃看紧点。”
说着,一挽袖子,叫上几个媳妇,气势汹汹去了吕家。
被周桂喊三爷的,是卫良峰的亲弟弟卫良海,虽然已经是爷爷辈,但他其实不老,才四十六岁,却天生残疾,是个聋哑人。
卫良峰这一辈三兄弟,老大卫良忠,老二卫良峰,老三就是卫良海。卫良海四十多岁了,也没娶到媳妇,单独跟着卫家老太过,卫家老太比冯老太年纪还大,已经八十出头,卫良峰和卫良忠两家,每个月都会轮流送些口粮过来。
两家想着她年纪大,担心卫良海照顾不过来,几次将人背过去,但前脚刚把人背回家,后脚老太太就杵着根棍子颤颤抖抖走了,老太太不放心卫良海这个老儿子,死也要和他住一处,说卫良海又聋又哑,有她在,至少家里有个声音,进个贼啥的,她还能喊上一嗓子。
卫子英认得这个三爷。
前几日她养伤,这三爷还给提了十几个鸡蛋和一只熏兔子过去。
那熏兔子很好吃,卫子英到现在,还记得那味。
卫子英冲她三爷比了比手势:“三爷,我去看太奶,不抱。”
卫子英不大喜欢男的抱她。
村里面的男人,普遍喜欢抽水烟,身上的烟味特别熏人,卫子英现在连她爷都不让抱了,睡觉都要自己盖一床背子,不和爷奶挤一个被窝。
“啊啊啊——”
卫良海啊了几声,比手画脚,把卫志勇和卫志辉也给带去了自己家,一起带走的,还有钱二牛和潘玉华。
事紧情急,卫良忠等周桂几个女人走了后,赶忙对身边的人道:“永治,你去一趟东阳大队,把朱标强偷孩子的事,和那边大队长说一下,让他带人去朱家,先把朱家的人控制住。柄贵,带几个人,去后山找,一定要把朱标强那狗娘养的揪出来。”
卫良忠一听周家小孩没了,赶忙让自己大儿子去东阳大队,同时,让周柄贵带人进山搜人。
“剩下的人,都分开找找,朱标强应该没走远,不定还在左河湾里。找,找到了,打断他的腿。”卫良忠安排完,自己带了几个人,往左河湾另一条出村的路追了去。
偷小孩可不是小事,现在大伙都想快点把周家被偷的娃给找回来,整个左河湾的人,几乎都行动了起来,连腿脚不便的卫良峰和后面赶过来的卫永民都加入了找人的队伍中。
卫子英跟着卫良海去了他家,这是卫家的老宅子,卫良峰和卫良忠早年娶了媳妇,就搬出了老宅子,把几间老屋子留给了卫良海和老太太,屋子不大,只有四间房,看着还很陈旧,最左侧的那间土坯房,还垮掉了一些,现在那里堆了不少柴。
“啊啊啊——”
进了老宅,卫良海啊了几声,端了几根自己用竹子烧出来的竹凳,给五个小孩子坐,又从箩筐里挑了几个品相不大好的桔子给他们吃,然后进堂屋,把卫老太太扶出来,让她看着点几个孩子,别让他们乱跑。
卫老太眼神有些不大好使,瞅着院子里的孩子看了好几眼,才认出来,其中有三个,是自己的玄孙孙。
卫老太:“志勇啊,刚才听到外面吵吵闹闹,是发生啥了?”
“老太,柄贵叔家的三柱,被坏人偷走了。”卫志勇走过去,把老太太扶到凳子上。
老太太一惊:“啥,被偷了,谁偷的,抓到人没?”
卫志勇:“没抓到人,说是吕老太他侄子偷的。”
“吕家,朱疯子的侄子?”卫老太一楞,呸了一声:“狗改不了吃屎,早晚要遭报应的。”
卫老太啐了一口,问:“是谁发现的?”
“我,老太,是我发现的。”
卫子英甩着小腿,颠颠跑到卫老太跟前,绘声绘色,将自己在冯家院子外发现朱标强的事,说给了老太太听。
“哎呦,我的个小乖乖哦,以后见到这种事,可别嚷出来,万一姓朱起了坏心,把你也弄走了,你奶不得哭死。”
“小英子,你撞破的他?”潘玉华震惊。
没想到,蝴蝶效应竟是出在小英子这里。
上辈子可没撞破这事,两家孩子被偷走,就再没找回来。
卫子英:“嗯,他坏,眼睛好凶。”
卫子英不敢说,在冯家的时候,朱标强明显起了歹心,要不是她急中生智,打断了他,冯奶奶和她都要完蛋。
“这种人,哪有不凶的。”
卫老太摸了摸卫子英的头,浑浊的眼睛里浮现隐隐担忧,道,“不怕,你大爷他们肯定能把他抓到。”
“啊啊啊——”一旁,正在削红薯,准备做午饭的卫良海,扯着喉咙啊了几声。
母子两生活这么多年,默契很足,卫老太一听他的语调,就猜到他想说什么。
卫老太叹口气,朝儿子比划了两下,“谁知道呢,等抓到才知道。”
卫志辉看了一眼卫良海,好奇问:“老太,三爷在说啥?”
卫老太:“你三爷问,偷孩子的人胆子怎么这么大,一家没偷到,又换第二家。”
“老太,我想上厕所。”
人有三急,卫子英从冯家出来后,就想嘘嘘,一直憋到现在,有点忍不住了。
卫老太:“玉华,带英子去后面的柴房上厕所。”
“好。”
潘玉华嗳了一声,牵着卫子英往左边有点塌了的土坯房走去。
老宅这边没猪圈,也没有茅坑,上厕所都是上在尿桶里,尿桶味重,卫良海把桶搁到柴房那边。
柴房这里堆了不少柴,都是卫良海得空去山里弄回来的。
家里有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每年都要烧木柴取炭,备来冬天装火笼,给老太太取暖。
卫子英和潘玉华去上厕所,刚拐过屋檐,还没推开柴房的门,一个系统,一个重生的,就齐齐停了脚步。
因为,两人刚才似乎……好像听到了柴房里,有一声小孩的哭声。
这声音还没响开,就被什么东西给强行捂了下去。
卫子英乌溜溜的眼睛突兀变大,小嘴震惊地一下张开了。
小孩声……
难道坏人在三爷家柴房?
潘玉华一惊,反应过来,赶紧伸手捂住卫子英的嘴,然后拖着她就急急忙忙往院子退去。
卫老太看到刚拐过弯,就又退回来的两个小姑娘,问:“咋了?”
卫子英薅开潘玉华捂在她嘴上的手,小跑到卫老太身边,垫着脚,紧张兮兮冲朝卫老太附耳:“老太,老太,坏人在柴房里。”


第10章
“老太,柴房里有小孩声,坏人肯定在里面。”
卫子英歪着脑袋,乌黑眼睛一直往柴房瞄,声音小得跟个蚊子似的,好在卫老太只眼花,不耳聋,不然,都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啥?”
卫老太听卫子英的话,脸上的皱纹都惊得抖了一抖。
浑浊的眼睛都被吓得散出了灵光,那双不大灵活的老腿,楞是被卫子英的话,给吓得赫地站了起来。
她转头,勾着老眼,瞥了眼柴房,又看了看卫子英和潘玉华。
我的乖乖哦……
还好这两丫头反应快,不然要遭殃。
卫老太还没老糊涂,惊过之后,杵着拐杖,颤颤巍巍往卫良海挪去。
卫良海耳聋,但不眼瞎。
瞅见老娘满脸惊恐,就知道有情况。
他眼睛一鼓,赫然起身,提着手里的菜刀,两大步迈到卫老太身边。
卫老太见儿子过来,忙不迭一把揪住儿子。
抓得太用力,粗厚指甲竟在卫良海的手腕上掐了一个指甲印。
卫老太压住心底惊恐,疏稀眉头紧紧夹起,悄悄住柴房里指了一指。指完柴房,她一转手势,又指向卫子英和潘玉华,再然后,指向了院子外不远处的周家。
卫良海一看老娘的手势,猛地紧了紧手里的菜刀。
他咽了咽喉咙,啊了一声,板着暗黑的脸,往门外指了指。
两母子生活了几十年,天天都在无声交流,卫老太一见他比划的手势,担心地抓了他两下。
“啊啊啊——”卫良海有点急,拿着菜刀比了比,然后指着院子里的几个小孩子。
卫老太看了眼看家的三个玄孙,还有潘家和钱家的孩子,跺了跺老腿,压着担心,道:“志勇啊,带着妹妹和老太出去转转,看看外面抓到人没。”
卫志勇聪明,瞅见老太和三爷的动作,就猜了个大概。
而卫志辉和钱二牛就要憨一些了。两小的只觉得大家都怪怪的,一点问题都没察觉出来。
听到卫老太要出门,还吆喝了一声,一副特别想去看热闹的模样。
卫志勇熟稔地把卫子英背起来,然后喊了一声潘玉华,跟着老太太出了旧宅。
一出院子,老太太就不走了,神情一严,一拐杖拦住要跑的卫志辉和钱二牛,小声对卫志勇说:“志勇,快,快去找人,那该死的朱标强,藏到了你三爷的柴房里。”
潘玉华:“要快点,刚才我和英子听到了小孩的哭声,但小孩的嘴好像被捂住了。”
卫老太:“姓朱的这心肠可真毒,捂了小孩的嘴,也不怕把孩子弄死了。志勇,志辉,你们快去找人。”
卫志勇一听卫老太的话,放下小英子,拔腿就去找人。
潘玉华也没落后,忙不迭往吕家跑去,她妈张荷花就在吕家那边,赶过来要不了多少时间。
到了这会儿,卫志辉和钱二牛也反应过来了。
这两才是正常小孩的打开方式,听到偷小孩的人刚才就和他们在一个院子里,两娃子差点被吓哭了。
老宅里,卫良海把老娘和小孩支走,眼睛环顾了一下四周,看了看手中的刀子,然后掉头,去屋檐边把箩筐上的扁担给抽出来,然后谨慎地,一步一步往柴房移了过去。
他脚步很轻,没弄出任何声动,到了柴房门前,一只手慢吞吞伸上去,想要把柴房的门推开。
手刚搁到房门上,似想到了什么,他忙不迭缩回手,然后提着扁担,快速绕过柴房,摸到另一边有些塌了的土坯墙上。
这塌了的土墙,有个大缺口,不但能看清柴房的情况,还能从这缺口爬进柴房。
卫浪海扒在缺口处,眯着眼睛往柴房里看,很快,他发现门边几捆松树柴后面有个人影,这人影是侧着身,半张脸阴沉沉地,紧紧瞥着柴房门,手还紧紧捂在怀中搂着的小袄子里。
卫良海瞥见这情况,就知道不能等了。
周家娃要是再捂下去,保准要被这姓朱的捂死,不行,得先让他松手。
卫良海着急,想了想,一蹬腿,爬上土墙缺口,准备翻进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