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这还算多的,因为卫家卫永华和苏若楠两个,可以挣外快。
卫永华是木匠,一手木工,十里八乡都没人赶的上,他这手木工,还是卫良峰用一条腿换来的。
十七八年前,几年大旱那会儿,卫良峰去参加几个公社的联手工程,河道建设,结果却在炸河渠时,被炸飞了一条腿。
卫良峰是家里顶梁柱,因公受伤,以后都没了劳动力,镇里领导一琢磨,干脆牵线搭钱,让他儿子卫永华去跟一个老木匠学木工,也好养家。卫永华心细手巧,这一学,还真把老木匠的一身本事,全学会了。
后来老木匠过世,他就成十里八乡手艺最好的那个。
而苏若楠则是下乡知青,高中毕业,打得一手好算盘。其实隔壁县建水电站要不要苏若楠都没关系,但耐不住卫永华想带媳妇一起去,哪怕在那边打打杂,那也是一份收入不是。
两口子在外出工,工钱和队里五五分,平时就算耽搁了地里的活,队里也会给他们算工分,因为,他们对队里是有贡献的。
他们出门做工,就不会吃家里的口粮,所以,卫家到年底剩下的钱比较多。
而其他人家就不一样了,左河湾一共三十几户人家,只有十八户有余钱,剩下的,多数刚刚抵平,其中有两家因为家里有人生病和孩子多,倒欠了队里十几块。
分红这种,小孩子们也就看个热闹,不多一会儿,一群小孩就全散了,东几个,西几个各玩各的。
撒欢去找小伙伴玩的卫志勇和卫志辉,玩够了总算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妹妹,于是,跑回石滩坝找卫子英,说带她去别的地方玩。
卫子英没意见,就是不想动腿,手一伸,就让卫志勇背她。
卫志勇已经八岁,背快三岁的卫子英完全不是问题。
村里最好玩的地方,就是河滩下的那一片竹林,那里的土地,还有很多沙子,小孩子们喜欢在那里做游戏。
卫志勇刚背上着卫子英,蹿入竹林里,就被找了他一个上午的吕和平给撞上了。
“卫志勇,你个龟儿子,可算是让我逮到了,你说,我爸打我,是不是和你有关。”
卫志勇才把卫子英从背上放下来,吕和平和同村几个小孩,就气势汹汹走了过来。
卫子英有点怵吕和平。
这小崽崽讨厌,掀她帽帽,还凶得很,她不喜欢他。
一看吕和平走过,卫子英两手忽地按住头顶上的帽子,生怕他再掀她帽子,小短腿一挪,躲到了卫志勇身后。
“小妹,怎么了?”卫志勇察觉到妹妹的动作,问。
卫子英睁着乌黑的大眼睛,小声道:“他掀我帽帽。”
卫志勇听到吕和平掀他妹子的帽子,眼珠子一瞪,手一握就想揍人。
刚想动手,冷不丁想起他奶说过的话,打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卫志勇眼睛微转,松开拳头,转身,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吕和平:“你挨你爸打,关我什么事。”
吕和平:“你敢说和你没关,前天傍晚,我看见你和我爸在自留地里说了一会儿话,你一走,他回来就打我。”
“前天傍晚,啊,我想起来了。”卫志勇一脸恍悟,道:“可是我也没说什么啊。”
“你们家自留地里的柑橘,又红又大的几个被摘了,你爸骂得好难听,都诅咒偷桔子的老祖宗了,我这不是好心提醒他一下吗。我要没记错,那桔子好像是三天前,你爬上去摘的吧。他骂来骂去,不是在骂自己吗?”
“我摘我家的东西,关你什么事。”吕和平拳头紧捏,特别想打人。
卫志勇:“是不关我啥事,我就好心,觉得你爸一直骂自己,不好。”
西南这边盛产柑橘,好些人家自留地里都种了一到两颗,到了冬天柑橘成熟挂果,一直挂到来年春天。
自留地里的东西,能自由分配,属于个人,每家都看得很重。因为这边柑橘多,收购站还专门有收柑橘的,庄子里的人闲下来后,都会将桔子摘下来,送去收购站换钱或是换票,只要不是私下贩卖,村里就不会管。
这柑橘,可是家家户户额外的收入,每家都看紧。
吕和平嘴馋,把自家柑橘给祸祸了不少,他爸发现后,还以为是遭了贼,站在自留地里就是一顿骂。
卫志勇这段时间一直在给自家妹子出气呢,哪会错过这机会,贼精贼精地跑上去,一副很好心的样子告诉吕和平他爸,柑橘是吕和平摘的。
他前脚说完话离开,后脚吕和平就被他爸逮到打了一顿。
偏他和吕家大人说话时,还被吕和平看了去,这不,吕和平就把挨打的账,算到了卫志勇身上。
可这账,也要卫志勇承认,它才算账。
卫志勇这会儿不但不认账,还想继续给妹妹出气,这讨厌鬼,竟敢掀他妹妹帽子,当他是死人啊。
“卫志勇,你是故意的,你故意让我爸打我。”吕和平指着卫志勇,气得脸都憋红了。
他是小孩没错,但又不傻。
卫志勇明显就是故意给他爸告状,让他爸打他的。
卫志勇眼神古怪地瞅着吕和平:“我故意,我故意啥了,我又不是你,喜欢胡说八道。上次,你把二蛋大伯家的小奶狗丢水里了,二蛋大伯一问,你张嘴说,小狗是二蛋淹死的,害二蛋被他大伯吊起来,我看你才是故意的。”
“啥,我大伯家的狗,是吕和平淹死的?”被点名的二蛋,很不巧,就在吕和平身边。
也是来找卫志勇算账的。
因为他同样被卫志勇告黑状,吃了他妈一黄荆棍。
卫志勇点头:“对,就是他淹死的,我亲眼看到的。”
拱火的卫志勇还没完,眼睛一转,又落到另一个小孩身上:“磨子,你上次那背不见的猪草,也是被吕和平给抱走的……”
卫志勇说完,又连着点了三个人。
很不巧,这三个人现在都在吕和平身边。
一群约着找卫志勇算账的,结果在卫志勇几句话后,内讧了。
五个小孩子,有四个反水成了一派,袖子一撸,就和吕和平干起了架。
而拱火成功的卫志勇,深藏功与名,麻利地背上卫子英,快速往家里走。
哼,敢掀妹妹帽子,这就是下场。
而另一个当背景板的卫志辉,全程都处于懵逼状态。
他觉得他哥这样不对。
可是……好像又没有错。
因为,他哥哥没有撒谎,说的都是实话,甚至吕和平淹别人家狗的事,他也看见了。
而同样当背影板的卫子英,则眼睛都瞪直了。
大哥好厉害,把奶奶的精髓,全学到手了。奶奶拿别人家的鸡蛋,就是一边拿,一边一副她是好心的样子和主人家说话。
这会儿换成了大哥,也是告黑状,还理直气状,不但如此,还能几句话,就让他们自己打起来。
奶奶和大哥,都和她前些天吃的黑芝麻汤圆,是一个品种的。外面白白嫩嫩,一口咬下去,里面全是黑。
统统算是看明白了,全家最正常的就是她和二哥了。
连他们那个长得好看的二叔,都有些不正常。


第6章
寒风冷凛。
分完红,生产队长卫忠良又向队里成员说了一下来年春耕的事,队员们就各自回家了。农村人的教育,向来都是棍子底下出孝子,卫志勇拱了火,跟个没事人一样带着弟弟妹妹回了家,而那几个和吕和平干架的小孩,却在之后,又被各家大人拧着耳朵,揍了一顿。
小孩的哭声,都从沟子那边,传到了石滩这里。
回到家,系统卫子英搬了根小板凳,小手撑着腮帮子,坐到屋檐下发起呆。
不,不是发呆。
她是在思考统生。
但耐何做人时间太短,想破了脑袋,都不知统生究竟会怎么样。
愁着小眉头,眼角余光一扫,看到自己白净净的手掌,顿时觉得自己想多了。
身高不到一米……
她能干啥!!!!
算了,还是先好好吃饭,长大了再说吧。
院子外,从石滩坝回来,又麻利地去割了一背猪草的周桂,驼着背,背着一大背猪草进了院子。
一进院,撒眼一瞅,便见自家小孙女撑着小脑袋,眼神呆楞,像个洋娃娃似的看着天空。
那傻傻的模样,看得周桂眉头紧揪。
她侧头,视线跟着小孙女,往天空眯了一眼,然后愁着脸,把猪草背进了厨房。
卫家的任务猪卖了,但猪圈里还有一头猪,得喂到卫永华两口子回来才杀,所以这几天,周桂还得天天割猪草喂猪。
厨房里,腿脚不便的卫良峰正在煮午饭。
自从十七八年前,他腿伤了后,周桂一个人把外面的事全扛下,他就学会了做家务。
“老头子,你说咱英子到底是好了,还是没好?”周桂将背篓搁下,问灶台前的卫良峰。
卫良峰切萝卜的动作一顿:“咋突然这么问,她头上的伤都拆线了,活蹦乱跳,上午还和潘家闺女一起出去玩了,哪会没好。”
周桂夹着稀疏的眉头:“哪好了,她怎么不哭了?”
“她不哭,不是很好吗?”卫良峰有点理解不了媳妇。
周桂斜了他一眼:“以前她一天三哭,性子跳脱,还有些霸道,只要是看上眼的就想抢到手,可现在你瞅瞅……不哭是很好,但怎么感觉不对呢,好像安静过头了。”
说到这里,周桂眼睛忽地一瞪:“不会真的留下什么后遗症了吧?”
“不至于吧。”卫良峰听周桂这么一说,忽的也觉得,孙女受伤后,好像是变得安静了。
特别是吃饭的时候,以前桌上有点好吃的,她都会抢得特别凶,但最近这几天……好像不抢食了,不但如此,还特别听话。
他和老太婆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叫她不乱跑,好好养伤,她就真的不乱跑了。从受伤到拆线,一次院子门都没踏出去过,整天坐在屋檐下面发呆。
这变化好像有点大。
“嘶——”想到这里,卫良峰抽了口气:“老婆子,赶紧弄饭吃,吃了带英子去市里做个检查,别真的摔傻了。”
肚子咕咕叫,正在闹饥荒的卫子英,刚走到厨房门口,就听到了她爷的话。
“爷,我没傻。”卫子英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爷爷。
统统才不可能傻。
等到以后她长大了,左脑开发出来,她只会比别人更聪明。因为,她的数据库融合进了左脑中,等着她慢慢开发呢。
卫良峰听到小孙女的声音,眼睛一勾,盯着扒着高高的门槛,想翻进厨房的卫子英,问:“十后面是多少?”
“十一。”卫子英。
卫良峰:“一百的前面是多少。”
“九十九。”
卫子英嘟嘟嘴,郑重声明:“爷,我真不傻。”
一问一答,卫良峰两口子提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
周桂:“那小英子最近怎么总是在发呆呢?”
“思考人生,玉华姐说她要读书,以后当个有用的人,我在想,我以后要做个什么样的人……”
这确实是她最近在思考的问题。
成了人类,就该做人类的事,但恕统统见识浅薄,真不知人类的一生都是怎么样的。因为她只是分析各种数据的系统,并且还没正式出厂,就被销毁了。
周桂、卫良峰:“……??”
思考什么来着?
呵呵,三岁都不到的小屁孩,还思考起人生来了。
两口子对视一笑,卫良峰:“好好吃饭,做个开开心心的人就成。”
卫子英:“我一定好好吃饭,长得高高壮壮。”
周桂被小丫头认真的小模样给逗得笑出了声,道:“让你大哥去自留地,叫你二叔回来吃饭。”
“好。”
卫子英乖乖点头,迈着小步子,颠颠跑去叫卫志勇。
在卫志勇两兄弟的房外瞅了一眼,见他们两在写作业,卫子英眨眨眼,没惊动他们,自己跑出院子,去石滩斜坡上的地里,喊卫永民回家吃饭。
卫永民在摘自留地里的桔子,明儿赶集,他准备送一担子桔子去收购站出售。
石滩坝这边,一共有六户人家,六户人家除了钱家和卫家是相邻的,其他四家的屋子,都是错落而建。其中,冯家院子最靠后,都快靠近斜坡边的地了。
卫子英背着小手,像个小大人似的,去喊他二叔吃饭,还没走到地儿,就见前方冯家院子的院墙外,贼头贼脑地扒了个男人。
这人背对着卫子英,个子不高,头发因为有些卷,看着乱蓬蓬的。他穿着一件青色衫衣,两只手吊在冯家一人高的院墙上,时不时伸一下脑袋,往院子里瞧。
左河湾一共才几十户人家,卫英子穿过来后虽没出过门,但对沟子里的人多多少少都脸熟,冯家院子外的这个人很眼生,看着就不是左河湾的村民。
最主要的是他的头发。
他们左河湾就没有一个男的,是那种自然卷的乱头发。
看见这个人,卫子英小脚一顿,下意识就觉得这人可能是个小偷。
果不其然,就在卫子英疑惑当头,那扒着院墙看了一会儿的男人,就翻墙跳进了冯家。
卫子英见他进了院子,眼睛一瞪,蹬着小短腿就往冯家跑。
这冯家老奶是个好人。
前几日她养伤,她还来看过她。
冯家奶奶的孙媳妇,两个多月前生了个儿子,家里特意买了一罐麦乳精,给坐月子的孙媳妇喝,她孙媳妇出月子后,还剩下了一些。知道她在养伤,老太太还兑了一碗给她端过来。
“冯奶奶,冯奶奶,你在家吗?”
一口气跑到冯家院子外,卫子英不敢进去,站在院门前,扯着嗓子冲着院子里大声喊。
冯家的院门是关着的,卫子英喊人的同时,小眼睛透过门缝,就见刚才扒在冯家院子外的卷发男人,抱着个东西,正准备翻墙出去。
许是没想到会有人突然来冯家,准备翻墙的男人,眼里闪过惊乱,慌里慌张继续翻墙。
但他个子矮,手上又抱了个东西,这一次翻墙,不如进来时那么利索,蹬了两脚都没爬得上墙。
这一看,就是做贼心虚。
卫子英小嘴一张,喊冯家奶奶的声音更大了几分。
声音一大,那翻墙男人怀中,登时响起了婴儿的哭声。
作为穿越来的分析系统,卫子英最擅长的就是分析,听到小幼崽子的哭声,小丫头瞳孔一睁,立即明白,爬冯家院子的男人,是个偷小孩的。
卫子英脑袋有点宕机,觉得自己撞上大事了。
大白天,鬼鬼祟祟翻墙进别人家,不是偷钱偷物,而是偷小幼崽……
——统统遇上大坏蛋了。
卫子英一想明白,乌溜溜的眼睛一瞪,拉开嗓门,又冲院子里大喊。
“冯家奶奶,你在家吗,你家乖宝哭了……”
不行,一定不能让这坏蛋把小崽崽偷走。
这冯家老奶有点耳聋,卫子英连着喊了五六声,她都没有听到,结果她家玄孙孙一哭,她却愣是听见了。
“乖宝,哭什么呢,不哭不哭,老太带你去找你妈……”
老太太嘴里念叨着哄娃的话,踩着小脚,巍巍颤颤地从厨房里走出来。
她话说一半,另一半还含在嘴里,就看到了墙角处,那个在奋力翻自家院墙的男人。
冯家老太太是老,又不是瞎,院子里多了个人,自家玄孙的哭声又是从这个人怀里传出来的,她能看不到。
“朱家大侄子,你抱我家乖宝干什么?”
冯家老太眼睛中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某种可能,嗓门陡然变高。那双走路有些不稳的腿,这会儿变得特别灵活,颠颠竟跑了过去。
老太太一开口,就叫出了这个男人的姓。
很显然,她认识这个人。
院门外的卫子英,这会儿眼睛正凝在男人身上,她看到,在老太太喊出‘朱家大侄子’这五个字时,男人眼底闪过一道凶光。
别问卫子英怎么知道。
她眼睛没毛病,善意与凶狠,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看到男人眼中升起的凶光,卫子英小心脏呼呼猛跳了起来。
这个人不安好心……


第7章
男人眼底的凶光,让卫子英紧张得不行。
眼珠子骨碌碌转,快速分析着眼前的事。
也就这会儿她是人,不是系统,不然按她眼珠转动的速度,芯片怕都要烧坏了。
冯家只有冯奶奶一个人在家,眼前情况对她们很不利。
一个老人,一个刚满月的婴儿,再加上她这个三岁不到,连高点的门槛都翻不利索的,这坏人要是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们三一起给……
嘶——好恐怖!
不行,统统不能怕。
对,一点都不怕,冷静,冷静……
冷没冷静的,卫子英自己都弄不清楚。
她只知道,得让坏人知道,这附近还有人,而且是大人。
卫子英下意识张嘴:“冯奶奶,你家有筐子吗,我二叔让我来找你借个筐子,去装桔子。”
耳聋的冯老太,这会终于不再耳聋了。
“有筐,有筐,好几个呢,都是大箩筐,你拿不动,去叫你二叔自己过来拿。”
冯老太听到小英子的话,浑沌老眼闪过一丝急切,转头,忙不迭冲院门外的卫子英道了一声。
“哦,那我让二叔自己来拿。”
卫子英脆脆地应了一声,装模作样跑到冯家房子后面,冲着斜坡上就喊。
“二叔,二叔……”幼稚的声音,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上了,楞是传到了斜坡上卫家的自留地里。
“嗳,听到了。”
自留地里,正在摘桔子的卫兴民,中气十足的应了一声。
他的声音,一听就离冯家不远。不止卫子英听到了,冯老太和姓朱的男人也听见到了他的声音。
这道回声,似是很让这个姓朱的忌惮。
“冯大娘,你家小孩子真可爱。”
朱姓男子犹豫了两秒,像个没事人一样,上前两步,把怀里的小孩还给了冯家奶奶。
冯家奶奶抱紧自家玄孙,心里狠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她到底看出了什么。
垂着头,哄了几声哭闹的玄孙,不动声色拉开与朱姓男人的距离:“都中午了,朱家大侄子怎么不去你姑家,倒是来我这里了。”
姓朱的男人搓搓手:“冯大娘,我这不是口渴了吗,刚好经过你家,就进来讨杯水喝。”
冯老太笑了笑,看不出神色,“缸里水多着,快喝吧,今儿队里分红,你姑姑肯定煮了好吃的,我就不留你了。”
朱姓男子讪讪一笑,转身,黑着一张脸,在院里的水缸里打了一勺水,喝了几口,向冯老太说了一句,就出了冯家。
这次,他是从院子正门走的,没再翻墙。
等他离开,冯老太悬在嗓门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去,老态的身躯冷不丁打了个颤。
另一边,卫子英喊完卫永民,就躲进了冯家屋檐下的柴堆里。
她支梭着耳朵,静静听着院子里的动手,一直到,从柴堆缝隙看到姓朱的男人走远,才顶着几根杂草,慌忙跑了出来。
“冯奶奶,冯奶奶……”
冯家院门这会儿又关了起来。
卫子英站在院门外,冲院子里的冯老太大喊。
“英子怎么回来了,你叔呢,你叔不来拿筐子了吗?”冯老太听到声音,抱着玄孙赶忙给卫子英开门。
刚才要不是小英子突然来借筐子,今儿,她和小孙孙怕要着了那姓朱的道。
她还没老到不会看事。
这姓朱的说来讨水喝,可院门关着,他是怎么进来的?
她去厨房做饭前,可是把乖宝哄睡了再去的。讨水喝,却没敲门,还进了孙子的房间,把乖宝抱了出来……
家里另几口人不在,若不是担心姓朱的对她和小孙孙下黑手,她肯定不会那么轻易让他走。
不行,等儿子孙子回来了,她一定要让他们去问问吕家老婆子,她娘家侄儿,到底是哪路人。
“不拿,我叔没要借筐子,冯奶奶,刚才那个人是从你家院墙翻进来的,等我追到门口,就看到他抱着乖宝,想翻墙走。”卫子英抬着小脑袋,比手画脚,把刚才看到的事,告诉了冯老太。
“小英子真机灵,你是故意说你叔要筐子的。”冯老太一楞,老眼里闪过惊奇。
这卫家小丫头好生机智。
看到姓朱的偷乖宝,却没冒然揭穿他,还急中生智把她叔抬了出来。若不是卫永民的声音适时传过来,让姓朱的心生忌惮,今儿,她这把老骨头肯定要遭殃。
被人夸奖,卫子英有点不好意思。
睁着大眼睛,问:“冯奶奶,坏人偷乖宝,咱们要不要叫人把他抓起来。”
刚才那个人坏得很,放走了,万一他去偷别的小崽崽怎么办?
“抓肯定是要抓。”
冯老太摸了摸卫子英的头,话说到一半,老眼忽然一睁,“小英子,你奶和爷在家吗。”
不行,这事不能等孙子、儿子回来再解决。
姓朱的偷小孩,被她撞破没得手,万一又把注意打到了别的人家头上,那另一个小孩……
想到这种可能,冯老太等不下去了。抱起小玄孙,叫了一声卫子英:“英子,走,我去一趟你家。”
卫子英哦了一声,小短腿一迈,跟着冯老太就往自家走去。卫家离冯家只有两根田梗的距离,一老一少走得快,一会儿就到了。
“冯大娘,走这么快,是要去哪啊?”
还没进卫家院子,隔壁扫院子的钱二媳妇,就问了起来。
冯老太是小脚,年纪又大,她走路一向不快,钱二媳妇嫁到左河湾十几年,还是头一回见这小老太太走这么快,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声。
“钱二媳妇,你刚才有看到姓朱的去沟子那边吗?”冯老太看到钱二媳妇,急切问。
钱二媳妇疑惑:“姓朱的,谁啊?”
左河湾沟子那边也有两户姓朱的,钱二媳妇弄不清楚冯老太问的是谁。
冯老太着着,声音不自觉高了几分:“你娘家东阳大队的朱标强,他有没有从你门前经过?”
“冯嫂子,这是咋了?”
卫家,听到冯老太声音的周桂从厨房里走出来,她倚在厨房门边,好奇地问冯老太。
“还能咋得,那黑心肝的趁我不注意,翻墙进我家院子,偷我家乖宝。要不是英子撞见了,出声喊我,我家乖宝就被偷走了。”
“啥,偷小孩子?”冯老太话一落,周桂和钱二媳妇登时震惊了。
“嗯嗯,我亲眼看到的。坏人翻墙偷乖宝,乖宝被我吓哭了,然后冯奶奶就从厨房出来了。”
身高有限,被冯老太挡了个严严实实的卫子英,从老太太身后走出来,板着小脸,又一次比手画脚,快速将自己看到的事,给讲了一遍。
“朱,朱标强,真进屋偷孩子了?”钱二媳妇震惊的回不过神。
冯老太心有余悸:“这种事,我骗你做什么,我小孙孙都被他从屋里抱到院子了,不是偷小孩是干什么。”
“挨千刀的仙人板板,竟敢跑到我们左河湾来偷小孩,当我们左河湾没人吗,冯大嫂,朱标强人呢,他人去哪了?”
厨房里,听到有人偷小孩的卫良峰,杵着拐杖,大骂着走了出来。
而周桂则眼睛一瞪,赫得蹿出来,手一拧,把卫子英抱起来,抬手就往她的小屁股上,招呼了两巴掌。
“你胆儿怎么就这么大呢,遇上这种事,你咋还往前凑,出什么声,你该回来喊我们。”
周桂后怕得不行。
孙女撞破朱标强偷孩子,万一朱标强心毒,一把扭断她的脖子或是把她也一起抱走,她到时候找谁算账去。
周桂这话一出,可把冯老太尴尬得不行。
其实也不怪周桂这么教小孩子。
自己的孩子自己疼,当时那情况,周桂不用想都知道有多危险。
院里院外老的老,少的少,这朱标强要真下手,他们就是被朱标强弄死在冯家,别人都不会知道。
别说出声大喊,他们赶去救。朱标强年轻力壮,一扁担,就能敲死冯大嫂和小孙女,声都不会让她们吱一下。
冯老太尴尬,但也没说什么,当时她也是这想的,不然也不会顺着卫子英的话,让卫子英去喊她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