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光线本就不大明亮,卫良海一爬上去,柴房就暗了下来。
朱标强一惊,猛地扭头往上头看了一眼。
一眼看过去,刚好就撞进了卫良海的眼睛里,他瞳孔骤缩,火急火燎掀翻藏身的干柴,跳过柴房里的障碍物,拉开门就跑。
跑的时候,手上抱的小孩,还被他顺手给丢进了的尿桶里。
“啊啊啊——”
卫良海慢了一步,等跳下墙,朱标强都已经跑进了宅院里,他扯着嗓子,本能地发出几声。
这声音叫得太急太大,听着都有些像歇斯底里了。
跳下墙的卫良海,先把尿桶里的小孩子捡起来,也不嫌脏,抱着就急吼吼冲去院子。
好在尿桶里的脏物不多,周家三柱也就袄子被打湿了一点,没被淹到。
但就算没淹到,这奶娃娃的情况也不大好。朱标强心狠手狠,担心小孩哭声惊动人,一直捂着他,这会儿,小孩被捂的脸都发紫了。
朱标强跑出柴房,本来想从院子里直接离开,不想抬眼一看,却见院门口竟堵了人。
他没瞅清楚门口站的是谁,慌不择路,就想翻院墙走。
“啊啊啊啊——”
卫良海这会儿也跑出来了,见这坏蛋想逃,他麻利地把周三柱给放到地上,提着扁担,气势汹汹往朱标强腿上打。
卫老太守在院子口,看哑巴儿子和朱标强打了起来,急得不行,一颤一颤,就想上去帮忙。
旁边,同样发现情况的卫子英,从地上捡了块石块捏在手里,大眼睛溜溜转,分快飞析着距离和力量,还有准头。
作为穿越来的分析系统,卫子英有着极强的精算能力,虽然比不上做系统那会儿,但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看清楚院内的情况,她眼睛骤然一睁,小爪子一抛,想也没想,就将手里的石块投了出去。
她投的地方并不是朱标强这个人,而是距离墙角处的石槽子。
这石槽是卫良忠换下来的猪槽子,坏了一个角,丢了可惜,便搬来搁在老宅,让卫良海喂鸡用。石槽子很硬,卫子英丢出的石块,好巧不巧,刚好打到了石槽子的棱角上,这个点恰巧又是个折射点,石块一撞到槽子上,旋即就弹了飞出去。
飞出去的方向,刚好就是朱标强在的院墙边。
折射旋飞出去的石块,比起三岁不到的卫子英所投出去的力量,不知道大了多少。
“啊——”
一声痛呼,石块长了眼睛似的,啪地一下砸中了朱标强的后脑勺。
也不知这块飞出去的石头,到底有多大的力量,竟生生把朱标强的后脑勺,给砸出了血。
一旁,看着卫子英一翻神操作的卫老太,眼睛都直了。
她揉了揉浑浊的老眼,勾着脑袋,一脸惊讶地睨着卫子英,眼里喜得不行。
老卫家坟头冒青烟了。
乖乖哦,好聪明的小丫头……
卫子英对视线很敏感,丢完石头,就察觉到卫老太的眼神。
她脑袋一歪,狐疑地看向卫老太:“老太,你咋了?”
卫老太回神,嘴巴一咧,露了个无齿的笑:“没啥,英子,你砸,你继续砸,不过小心点,别砸到你三爷。”
说着,她拐杖一薅一薅,从墙缝里薅了几块石头到卫子英脚下。
院子里,朱标强脑袋吃疼,抱着头跳了两跳。
卫良海反应很快,一瞥见朱标强脑袋挨了石头,紧捏着扁担,就往他腿上敲了去。
“砰——”
一声巨响,朱标强杀猪似的嚎叫一声。
这朱标强是个狠人,吃痛的声音还没有传开,就生生被他吞回了喉咙里,然后干脆不跑了,凶神恶煞,伸手去抢卫良海的扁担。
不,倒也不是他不想跑,而是他跑不动。
他的腿遭了。
被卫良海全力的一扁担,给打断了。
卫良忠先前发话,说找到了,打断他的腿,这会儿他腿是真的断了。
断了腿,跑是跑不掉了,这会儿朱标强脑袋里就一个想法,卫哑巴敢断他腿,那他就要断他手……
疼痛让他丧失了理智,完全顾不上,会不会被左河湾的村民抓住了。
院门口,卫子英瞅着坏蛋和她三爷打成了一团,她小嘴巴紧紧一咬,瞅着手上剩下的石块,一鼓眼睛,忿忿地捡起脚边的石头,一块一块全丢了出去。
人是活的,石头是死的。
卫子英算得虽然准,但朱标强又不可能站着让她砸,除了第一块石头砸得比较准,后面几块石头,全砸歪了。
不是砸到朱标强的脚,就是砸到朱标强的背,反正没啥伤害。
但甭管伤害大不大,至少是帮了卫良海一把。
而看了全程的卫老太,又是欢喜,又是震惊……
这准头……找遍他们整个良山大队,怕都找不出来了。
嘶——
英子今年才三岁吧!
三岁就有这准头,她老卫家可能要出个了有本事的人了。
院子里的打斗还在持续,潘玉华这会儿也把人喊来了,那几个去吕家看着吕婆子的女人,听到朱标强在卫三爷家,还看什么吕婆子啊,全跑了过来。
女人们一来,就从敞开的院门看清楚了里面的情况。几个女人撸起袖子,拿板凳的拿板凳,拿绳子的拿绳子,一涌而上,冲进去和卫良海一起,把朱标强捆了起来。
“杀人了,杀人了,左河湾的这群土匪杀人了。”
朱标强刚被制服,那被女人们收拾了一顿的吕婆子,就一身狼狈的冲了进来。
刚进来,就看到满脸是血的朱标强,被五花大绑捆在地上。这老婆子一拍大腿,不要脸的撒起泼来。
“是杀人了,柄贵家的三娃子,都被姓朱的给捂死了,朱疯子,偷人、捂死人的都是你娘家侄子,你要哭丧,等会儿去周家哭。”吕婆子撒泼声刚嚎起来,卫老太拐杖一薅,一棍子打到吕婆子的背上,愤怒道。


第11章
“啥……捂死了?”
本想先发制人,用撒泼打滚把这事混过去的吕婆子,嚎叫声戛然一顿,卡在了喉咙里。
她歪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卫老太。
被卫老太这话惊着的,还有在场其他人。大伙面面相窥,都有点回不过神来。
没了……
半岁不到的周三柱被弄死了。
张荷花最先从震惊中激醒,她眼睛在院子里快速扫了一圈,看到屋檐槛下放着个碎花襁褓,两步跑上去,赶忙把小孩抱起来。
一抱起来,就嗅到了小孩身上那熏人的味道。
张荷花也不嫌孩子身上味重,轻轻拨开被袄,垂头一瞧,就见袄子里的小孩,耷着脑袋,闭着眼睛,一点生气都没有。
她心底一激,赶忙伸出根手指,在小娃娃的鼻子前试了试。直到浅弱的呼吸,打在手指尖上,她憋着那口气才松了出来。
张桂花一阵后怕,道:“还有点气,但不大好,脸都发紫了,怕是要不行了……”
“挨千万的,姓朱的,你良心被狗吃了吗,这么小的娃子,你都下得去手。”周桂听到张荷花的话,一把拎起朱标强的衣服,抬手就往他脸上煽了两巴掌。
“老娘活了半辈子,还没见过心这么黑的,打死个你龟儿子。”
“杀人偿命,周家小子没事最好,有事,朱标强……你就等着吃枪子吧。”
这会儿院子里都是女人,女人最是见不得这种事,这要换位想想,被捂死的是自家小孩……
不敢想……
一想,就有要掐死朱标强的冲动。
“啊啊啊——”一边,卫良海揉了两下被朱标强打中的胳膊,比手画脚,添油加醋啊了几声。
大伙不懂他说什么,卫老太成了现成的翻译:“老三说,他把三柱丢尿桶里了。”
几个女人一听,登时愤怒了。动口变成了动手,揪着朱标强,往死里锤了一顿。
吕老婆子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耷着老脸,跳脚嚷着说朱标强是冤枉的,不关朱标强的事。
在吕老婆子心里,周家小子又没真被偷走,就算是捂了一下,不还有气吗,所以,她又硬气了起来。
人赃俱获,这事,不是吕婆子吼得凶就能过的。
冯家婆媳听她的声音就烦,揍朱标强的时候,暗戳戳给了吕老婆子几巴掌。
朱标强头破了,腿断了,又被女人们暴打一顿,已成了一瘫烂泥,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而那些出去抓他的男人们,听到消息,也陆续赶了回来。
周柄贵家的一回来,抱着儿子哭得肝肠裂断,眼睛都哭红了,还是周桂和张荷花看不过去,叫她先给小孩换身衣服,赶紧去镇上卫生所看看,不定能救回来。
这小孩遭了这么大一场罪,这会是出气多,进气少,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而朱标强则被卫良忠喊人,拖去了镇上公安局,一同被带走的还有吕婆子。
今儿这事,任吕婆子怎么狡辩都没用,大家已经在心里认定,她就是那个给朱标强递消息的人。
吕家两兄弟见自己老娘被带走,屁都不敢放一个,卫良忠带人前脚离开,后脚,就把大门关了起来。
这事还有得调查。
左河湾喧闹了一个中午,一直到下午两点过才恢复了平静,大家都心有余悸。而冯家则是被吓得最凶的,那朱标强一开始要偷的,可是自家的娃儿。要不是卫家英子和老太太反应快,今儿,被偷的就是乖宝。
吃过午饭,冯家就提了一篮子鸡蛋和一罐麦乳精送去了卫家,说是给卫子英补身体,实则,是感激卫子英。
周桂看冯家会来事,可高兴,都没推脱,直接收了人家的东西。
她就觉得,这是孙女该拿的。
朱标强能被抓住,自家孙女可是出了大力气,不管是在冯家还是他三爷那里,表现都是杠杠的,还知道拿石手帮他三爷打坏人。
她婆婆说了,朱标强头上破的那个洞,就是自家小英子给砸出来的。
年末,大家都没什么事。吃完午饭,见太阳不错,左河湾村民陆续聚到石滩坝,唠起了嗑,大伙嘴里说得最多的,就是朱标强。
偷孩子这种事,好些人活了一辈子都没见过,这还一偷就偷两家,那能唠的就更多了。
“玉华姐,你说,朱标强是不是傻啊,他在冯家,就被我和冯奶奶撞破了,为啥后面他不逃,反而还调回头,去偷周大柱的弟弟。”
石滩上,又和潘玉华凑到一块的卫子英,白净小手搁在小火笼上,狐疑地问。
这个坏人,脑袋肯定有点问题,不然,怎会这个时候去偷第二个小孩。
莫不是以为,冯奶奶没看出他的意图?
潘玉华拿着针钱,手指灵活的正做着鞋垫。
“不知道,等会儿卫大爷他们回来了,咱们就知道了。”潘玉华埋着头,手指上的针,一抽一拉,熟稔的比大人还要快上几分。
卫子英看着专心干活的潘玉华,揪着小眉头想了想,然后站到潘玉华跟前,睁着水灵灵的眼睛,一派天真的道,“玉华姐,你慢点,别扎到手。”
小姐姐,秘密不暴露才叫秘密。
你这样……连统统这才做人没几天的,都能看出来,不收敛点,可是要出事的。
“哎呦,荷花,你可真会教孩子,玉华好像才四岁吧,瞅瞅,这针脚,真整齐。”拿着个鞋垫子,正和别人唠嗑的钱二媳妇,听到卫子英的话,扭头瞅了一眼,然后惊讶道。
张荷花抬头看了看闺女,笑呵呵道:“可不是我教的,她眼睛灵光,看我做了半天就会了,这做出来的鞋垫子,比我做的还要平整一些。”
一侧,听到大人们谈话的潘玉华,手上速度微微一顿,一副被夸得不好意思的样子,腼腆冲钱二媳妇笑了笑。
笑完后,她眼神微转,埋头继续做起了鞋垫。
钱二媳妇:“这是给你家那口子做的吧,才四岁就知道给大人做东西了,闺女就是好。”
“羡慕啥,你再生一个,不就有闺女了。”
“我倒是想生,也要怀得上啊。”
“你这么年轻,让你家钱二勤快点,还怕怀不上。”
卫子英:“……??”
为啥话题变得这么快。
他们不是在说朱标强吗,怎么一会儿功夫,就扯到生崽子的事上了。
“小英子,给你……”
大人们说话的功夫,旁边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忽地穿过人群,两步跑到卫子英身侧,没头没脑地往卫子英怀里塞了一把花生,还有一个烤熟的红薯。
卫子英有点木。
黑溜溜的眼睛,呆呆地看着给她东西的男孩,小男孩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薅了两下头发:“今天谢谢你,我听你老太说,是你和潘玉华先发现坏人的,你还把坏蛋脑袋砸了个窟窿。”
“不客气。”
知道别人为啥给自己东西了,卫子英学着她奶那样,没有任何推脱的收下东西,然后一本正经回了一句。
钱二媳妇:“今天英子可真机灵,在冯家那会儿,就是她先看到朱标强翻冯家院子的。”
“英子随我,心细。”周桂听到钱二媳妇夸自家孙女,乐呵呵一笑,道。
钱二媳妇翻了个白眼,呵呵干笑了一声。
随你……整个左河湾,就你最爱占别人便宜了。
小英子要是随你,就完了!
周桂笑完,眼睛睨着周大柱,唬着脸,道:“大柱,英子救了弟弟,你以后,可不能再欺负她。”
事情过去几天,但周桂还记得周大柱推卫子英的事,这不,趁着机会,赶紧卖人情。
周大柱有点怵周桂,局促道:“我,我再不欺负英子,以后谁要欺负她,我就打谁。”
“这才对嘛。”周桂对他的话很满意,点头笑了笑。
钱二媳妇看着周桂那模样,心里呸了一声,赶紧转移话题,“刚才看你爸回来了吗,你三弟怎么样?”
她现在是一点都不想周桂提英子受伤的事。英子这一场受伤,她家出了三块钱,还被顺了几个鸡蛋……
心疼死她了。
周大柱:“我爸说,三弟得住院,观察几天才知道情况。”
张荷花唏嘘:“没事就好,我中午抱三柱的时候,都差点以为他真被捂死了。”
太阳逐渐偏西,一到傍晚,寒意就生了起来。唠一个下午嗑,大伙也陆续端起板凳,准备回家了。就在众人快散之际,送人去公安局的卫良忠一行人,也回来了。
大伙在石滩坝唠嗑大半天,等着就是他,见他回来,纷纷撂下板凳,围过去,想问问他朱标强怎么样了。
连卫子英也好奇得紧,睁着乌黑的眼睛,一脸希翼地看着她大爷。
卫良忠没让众人失望,趁着这会儿大家都在,拔了口烟,给大伙说了一下朱标强的事,顺便开了个小会。
这朱标强偷小孩,是给西口市纺织厂的一对职工偷的。
牵头搭钱的是他大姐,他大姐就是在这家纺织厂上班。这纺织厂里有一对职工,结婚十几年都没孩子,前不久查出,是那家男的有问题,这辈子都生不了,于是,便想着抱个小孩子来养。
这家人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朱标强她大姐有门路,于是主动找上门,想让她给他家弄个孩子,对方给出的价是三百块,要男孩,而且还必须是身体健康,不记事的男娃娃,最好是还在吃奶的。
对方先付了朱大姐一百块,说剩下的,等孩子进了他们家再付,并且还定了时限,小孩子必须在过年前给他们送去。
朱大姐拿了钱,就把这事交给了朱标强,让他去办。而朱标强之所以会来左河湾偷小孩,则是吕婆子提供的消息。
不过,吕婆子不承认。
在公安局,她坚称不知道朱家姐弟买卖小孩的事,只说,和朱标强聊天的时候,顺嘴提过一句冯家和周家。
公安局那边已经派人去了西口市。卫良忠在离开公安局前,多问了一句,公安局那边虽没给出明确答复,但意思却是,这种案子轻不了。


第12章
朱标强已经送去了公安局,后面会怎么定罪,那是公安局的事。
卫良忠给大伙稍透了一点信息,就让大家散了,人散后,卫良忠去了趟周柄贵家,让他明儿找两个人,跟他去一趟东阳大队。
朱标强在左河湾偷孩子,还被抓了个正着,这种事,他这个做队长的,自然要为队员出头。而且,周柄贵家三娃子情况不大好,得住院,这事是朱标强弄出来的,医药费什么的,得让他们朱家出。
交待完事,卫良忠回家吃了口饭,又踩着夜路,去了一趟良山大队村支书家,想让村支书明天和他们一起去东阳大队。左河湾只是一个生产小队,和别的大队对上,自然需要村支书和大队长出面,不然,他冒然过去容易吃亏。
次日,天公作美,又一次放了晴。
晨起初阳驱散山涧薄雾。
一大早,吃完早饭,卫子英就被周桂塞了个小背篓,让卫志勇兄弟带她,一起去后山割猪草。
今儿是腊月二十四,扫尘日,每家每户都会很忙,周桂没时间照看卫子英,所以,干脆让卫子英跟着兄弟俩上地里去。
穿过来几天,卫子英第一次正式出门干活。
卫子英很新奇。
手里拿着刀,背着个小背篓,颠颠跟在大哥、二哥身后。边走,大眼睛还边打量着她的新工具——刀!!
虽然记忆中这些东西都有,但第一次拿到手,前生为系统的崽崽还是很好奇的。
不,凡是第一次入眼的东西,她都好奇。
她手上的刀,有两个门牙大的缺口,黑黝黝的,还生了锈,卫子英都有点怀疑,这刀利不利,能不能割得上来猪草。
卫志勇和卫志辉对这一片很熟悉,出了家门,往石滩坝后面走了十几分钟,就来到了一处坡地上。
年末,冬春交替,西南的冬天并不萧条,反而因着即将开春的缘故,地上还萌发出了不少绿悠悠的小嫩草。到了地儿,卫志勇与卫志辉把背篓一搁,撩起袖子,就麻利地干起了活。
“小妹,你就别割了,把我和你二哥割好的猪草,抱到背篓里就成。”卫志勇蹲在地上,专挑坡上的青蒿割。
这些青蒿都才刚冲出地面,嫩悠悠的,看着特别好看。
卫志辉:“大哥,咱们快一点,等会别人来了,这片青蒿就要被抢了。”
卫子英有点没反应过来,大眼睛盯着地上的小绿芽,呆呆问:“猪草又不是人吃的,怎么还有人抢?”
卫志勇:“当然抢了,这青蒿煮熟了,猪最爱吃,吃得多长肉就快,大家都喜欢割这喂猪。”
“猪爱吃?”卫子英眨眨眼:“那我先割,等会儿割完了一起放背篓里去。”
家里那头猪是她奶的最爱,吃的喝的,伺候的比人还精细。前儿她奶还说,这几天喂好点,不定到杀的时候,还能多几斤肉。
为了那几斤肉,统统拼了。
卫子英蹲下身,蹙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卫家兄弟,就学会了怎么用刀。
她人小,手掌也不大,一巴掌都握不住刀柄,割起来磕磕碰碰,还险些划伤了手,这会儿卫子英特么庆幸,她奶给她的是把钝刀,今儿,但凡刀稍锋利一丢丢,她的小爪爪都得见红。
但就算如此,小丫头也做得很认真,速度虽慢,但她那个只比两哥哥屁股大一点的背篓,还是让她给填满了。
卫家兄弟速度更快,卫子英小背篓刚刚满上,两兄弟的背篓就挤挤压压,装了满满一背。
卫志勇本来想先回去一趟,不想正要走的时候,山坡下,几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孩子,也背着背篓上来了。
他一看,就知道这群人的目标,也是这一片地的青蒿,他眼睛一转,不走了:“志辉,等会再回去,你赶紧割,我去弄根绳子。”
说着,他抬眼四处瞅了一瞅,然后把刀柄插到裤腰上,走到坡上的一根棕树下,像只猴子似的,蹭蹭蹭爬上树,从上面砍了两张棕叶下来。
农村的娃,会的技术真的很多。
卫子英就那么睁着眼睛,看着她大哥,撕碎两扇棕叶,麻利打结弄出两根长长的绳子,绑到了背篓后面。
然后,他们的背篓突然间就升级了,能装的猪草比没绳子时,足足多了一大半。
而这时卫子英也终于见识到,抢猪草是怎么回事。
野草无主,那几个小孩一来,就麻利地抢了起来。似乎要是慢上一点,这地上的青蒿,就会被人巴拉完般。每个孩子,都想多往自己的背篓里捞一点。而这其中,手脚最麻利的,要属角落处,一个比卫志勇他们大一点的女孩。
这女孩是后面来的,她的背篓也是一群孩子中最大的,是成人用的背篓,只比她人矮一点点。
她很瘦,头发枯黄,通身没一丝幼崽该有的灵动,暮气沉沉的。连卫子英这做人没几天的,都能看出,她的身上仿佛压了什么东西。
她有些不合群,大家虽然在抢猪草,但都有说有笑,唯独她,独自占据一脚,自成一界。别的小孩也全都不往她那里凑,谁也不去找她说话。
卫子英觉得她有点怪怪的,乌黑的眼睛时不时往这个女孩身上瞄。
瞄着瞄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惊动到了对方,埋头干活的小女孩,忽地一下抬起了头。
她一抬头,卫子英就撞进了对方那双空洞又布满了仇恨的眼睛里。
卫子英被这双眼睛吓到了,脑袋宕机了一秒,然后咻得一下,躲到了卫志勇的背篓下。
“英子,你咋了?”
卫志勇刚把猪草拢好,便见自家小妹,跟个小老鼠一下,缩到背篓下面。
卫子英又往女孩身上偷瞄了一眼,小声问:“大哥,那个姐姐是谁?”
这个女孩,卫子英不认识,连脸熟都称不上,也就是说,这个女孩从来没在她的记忆中出现过。
左河湾村就这么大,这是卫子英第一次遇上不认识的人。
卫志勇眼睛往卫子英视线所看地方瞥了一眼,旋即一伸手,将卫子英的小脑袋扭过来。“那是吕和平的三姐,英子,以后看到她,离她远点。。”
卫子英:“为啥?”
吕和平的三姐,那不就是吕老婆子的孙女……
卫志勇把刀撇到背篓上,道:“还能为啥,她奶伙同别村的人,偷咱们这儿的孩子,咱们当然不和她玩。不止是她,以后凡是姓吕的,咱们都不和他们玩。”
卫子英小脸恍悟。
敢情大家孤立她,是因为吕老太啊……
恩恩,既然哥哥说不和她玩,那统统就不和她玩。
而且……这小姐姐,统统害怕。
小小年纪就恨意深深,仇恨甚至都把她的眼睛浸染,看着好别扭。
奇怪,一个没长大的幼崽,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恨?
谁惹到她了?
卫志辉听到大哥和小妹的对话,两条小眉毛一揪,道:“哥,做坏事的是她奶奶,又不是她,咱们这样,会不会不好?”
“什么叫不好,昨儿晚上奶还交待过,叫咱们别和姓吕的处一块,你敢不听奶的话。”卫志勇眼睛一横,睨着卫志辉。
奶奶果然没说错,二弟就是个拎不清的,不行,以后得多看着一点才行。
卫子英戳了戳卫志辉的腰:“二哥,咱们要听奶奶的。”
卫子英虽然也觉得孤立别人不好,但是,幼崽就得听大人的话,奶奶才是他们家的老大……
不听奶奶的话,要挨骂。
严重了,甚至还不给饭吃。
前儿她养伤的时候,二叔就惹到了奶,被奶饿了一顿,她偷偷留了个红薯,奶发现了,还连她也一起骂了,晚上甚至都没鸡蛋花吃。
持反对意见的卫志辉,一听大哥和妹妹把奶奶搬了出来,忙不迭点头,“对,我得听奶奶的。”
“……??”
卫子英看着前一句话,还说不好,结果眨个眼就变卦的二哥,懵了。
这转变得也太快了吧。
三兄妹小声嘀咕了几句,就背起猪草,离开了山坡。
卫子英背篓小,卫志勇只往背篓里塞了几把猪草,她背得轻轻松松,倒是卫志勇和卫志辉两兄弟,猪草的重量,超出了他们的负荷,回去比来时慢了许多。
卫子英走在哥哥俩后面,也不知咋的,她总觉得,背后好像有只眼睛在盯着她看。
这种感觉让卫子英很不舒服,仿佛有人在用眼神剥她的衣服,快要走下山坡时,这种眼神再无隐藏,打量的越发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