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观冲决明一点头,决明进来先行礼,而后把林府送来的帖子递给裴观:“公子,林家送帖子来。”
裴观还以为是急事,打开一看,是请他明日过府。
这事儿等他回到书房也能说,怎么偏偏要送进来:“谁让你送进来的?”
“青书哥。”
松烟接了林府的帖子,本该把帖子归置到书案上,青书随口问了一句:“是哪家的?”
“林家的帖子,请公子明日过府。”他们日常便做这些,收帖子记日子,还会替公子分捡出需要公子亲自回复的信笺。
寻常的帖子,也会由青书松烟来回。
桌上摆着几只匣子,红白喜事走人情算一档,饮宴赴会算一档,再有便是交好的朋友单列一档。
裴观的交际与内宅是分开的,他收礼还礼,也都是松烟记录。
青书捏着帖子,叫来决明:“你想不想讨个赏?”
决明摸不着头脑:“什么赏?”
“你把这帖子送到夫人房里去,给公子看,公子赏不赏没准儿,夫人肯定赏你。”
决明到底年纪小,就算没赏,上房的姐姐们肯定也会抓点心给他吃,揣着帖子过了二门,送到裴三夫人院中。
裴观还没说话,裴三夫人笑了:“那正好,也不用派人走一趟了,你明儿亲自把贺礼带过去。”
小满一见夫人点头,抓了两把钱赏给决明,还给他包了一包点心。
决明没想到真有赏,笑呵呵拿上,青书哥猜的可真准。
他满头汗跑回去,把点心分给两个哥哥。
青书揉揉决明的脑袋:“往后林家有事儿,先报上去准没错儿。”
裴三夫人想了半天送给阿宝什么好,上回她哥哥说她不爱胭脂花粉宝石戒指,裴三夫人只当是小女孩还没长大。
哪个姑娘家不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待知道她骑术如此了得,想了又想:“我记着原来走礼,有一幅骏马图?”
小满应声:“是,是顾绣的,一直好好收着呢。”一直收着,每年黄梅天还会拿出来晒一晒,顾氏针法,那马的眼睛绣的像真的一样。
“把它拿出来包上。”正可以送给阿宝。
小满应了声是,在廊下遇到白露,白露这些日子时常跟着公子到太太院中走动。她本来就是裴三夫人院中出去的,跟小满小雪几个都相熟。
“我做了两个荷包,一个给你,一个给小雪。”
小满笑眯眯收了:“我也刚得了些新花样子,正好拿给你瞧瞧。”
“前几日我来找你,你不在,是回家去了?”丫鬟是极少出门的,白露来找小满扑了个空,这才一问。
那天小满是给林家姑娘送骑装羊皮去了。
“夫人差我出门送点东西。”小满一个字也不露,“你替我选个花样子,银杏的事儿差不多定下了,夫人要给添妆,我想着怎么也得做个荷包帕子什么的。”
“你也知道我手慢,这会儿做,才赶得上出孝送礼。”
“定下来了?是哪一家?”白露忍不住探听。
小满凑到她耳边,故意说给她听:“是铺子里刘管事的儿子,知道夫人在给银杏挑人,自己求来的。”是桩好亲事。
银杏都已经想通了,白露还一头热呢。
也不知白露听没听懂,看她当真闷头挑起花样子,还说:“我给银杏做一对儿靠枕。”
小满看她没明白,暗暗摇头:“你把这些拿去看罢,我要给夫人取绣屏去。”
取出绣屏,擦拭过包起来,送到留云山房。
第二日裴观带松烟去了林家。
韩征早就等着他了,把他引到正厅,裴观一进门,看见林大有在,立时整肃衣冠见礼:“林大人。”
走近了才看见,林大有一把大胡子缺了个口。
原来那把胡子像画像上的钟馗,当中间剪了个口子出来,左右两边往上飞翘,跟眉毛形状一样。
这……是谁的手笔?
正想着要跟岳父说些什么,林大有两步上前,笑得两翘胡子直抖,一巴掌拍在裴观肩上:“好小子!”
韩征看得都抽口气,姨父下手留余力了没有,可别一巴掌拍死了探花郎。
裴观气一滞,到底撑住了没垮下肩来,执手施礼:“不敢当林大人夸奖。”送帖子把他叫过来,就为了夸他一句?
心中一思量,就知道是上回的事被他言中了。
“御宴中,当真有人问起詹事府的事?”
林大有眼睛瞪圆了,上下照他一回:“这你都知道了?”
“若非如此,林大人不会请我过门。”
林大有如今是官身,裴观眼下只有探花的名头,名字在户部等着点官或补缺,往后必然同朝为官。
要真论起来,该以平辈相交,可裴观待他十分客气,隐隐约约将林大有摆在长辈的位子上。
林大有看这后生,又俊,又知礼,聪明还谦逊。
越看越顺眼,拉着他道:“来来,咱们喝点。”
韩征咳嗽一声:“姨父,人家守孝。”
“把这事儿忘了,那咱们……”
“我喝茶,您饮酒便可。”
几人趁着天好,到园石凉亭坐下。
丫鬟送上茶水点心,因是招待裴观的,阿宝特意用心准备了,她还欠着裴观一个大人情呢。
茶是别人走礼送来的龙凤团茶,水是特意去买来的山泉水。
还有配茶的点心,一半是肉干云腿酥,一半儿是各色甜点心。
肉干云腿酥是专门预备给爹和阿兄的,他俩也一样爱喝滇茶,主要是为了吃肉。
裴观一眼扫过,便知这桌点心茶水是用心整治的,有模有样,很可以可以拿出来待客。那位薛先生,是用了心教的。
但没个会泡茶的小厮丫头,眼看小厮就要冲茶,裴观一抬手:“我来罢。”卷起袖子,亲自泡茶。
林大有也不喝酒了,他也一样喝茶,将宴上的事一五一十告诉裴观。
“不过一句玩笑话,竟真能传到陛下的耳朵里?”
还传得这么快,陛下是个什么意思?永平伯府不是很有体面么?
“林大人不必多虑,陛下是在敲山震虎。”
敲的是林大有这座山,震的是太子这只虎,顺便再扫一扫山中蛇虫鼠蚁。
陛下心中觉得詹事府的手伸得太长了,此事嘛,自然是齐王捅到御前去的。御宴之前,御下就知道詹事府在走礼。
林大有在宴上说的那一句,陛下很满意。
“还有永平伯府,这段日子与秦王走得很近。”
也只有愚人会把陛下的话当成玩笑话,这意思明明白白,让太子管好自己的人,也趁势警告永平伯。
永平伯祖上声名显赫,《英烈传》中都为他祖宗大书特书。
也是投效当今陛下的开国功臣中最有份量的。
陛下一再优容,直到秦王案发时,才大骂永平伯首鼠两端,狡黠反复,是不忠不孝之辈。
林大有万没想到,皇上简简单单一句话,竟有这么多层意思,他单手摸着胡子,摸到缺口的那块,搓了搓。
“那陛下是最喜欢齐王喽?”
“林大人大可不必去猜陛下最喜欢谁,天下,只有一个皇帝。”
林大有知道自己是那座被敲的山,又搞明白了皇帝赏阿宝是真的赏。
心头大石落地,他举着茶杯:“老铁还想跟我说儿女亲呢,这事儿起头就在他身上,我要不要也提点他两句?”
“不可!”裴观冲口而出。
座中二人齐齐望向他。


第29章 提亲
裴观一句“不可”, 林大有和韩征都愣住了。
还是韩征先回过味来,他咧着一口白牙看向裴观。
他昨儿就觉得不对劲了,崔显不过是问了问小妹的名字, 裴六郎就那么急赤白脸赶过来报信。
好嘛, 果然是在惦记他们家的好白菜呢。
且得看看他这猪鼻子长不长。
林大有却没往这上头想。
实是裴观的出身,和他探花郎的名头离自家阿宝太远了, 两人怎么看怎么不是一路人。以林大有粗人的眼光来瞧, 探花郎得配个天仙。
“我跟老铁那也是过了命的交情……”
“上回的宴, 就是铁将军作东, 那名单是谁给他的呢?”说是铁将军请的客,却是张万成攒的局。
裴观打开折扇, 轻轻扇风。
方才他失仪,此时稳了稳才又道,“林大人自是高义,若真想提点将军, 委婉几句便是。”
林大有可不懂得委婉那一套, 要嘛就直来直去的说,要嘛就烂了肚肠也不吐露。
他摸着他那缺角的胡子:“还是要说。”
大伙风里来雨里去,跟着陛下打江山,那都是真刀真枪干出来的!他不知道便罢, 既知道了, 又怎能不说!
裴观脸色不变:“虽说疏不间亲,可我还是要说句不讨喜的话,铁将军怕是不会领大人的情。”
这人后来如何,裴观已经不记得了。
他不记得, 那就说明这人要么早早被陛下弃之不用, 要么就获罪被贬谪, 会打仗不代表他就会当官。
林大有拍拍这个年轻后生:“好赖话儿我还听得懂,我承你的情,可说还是得说。”
裴观坐在亭中,隔着石桌望向林大有。
上辈子,他与岳父妻兄关系着实冷淡,不曾这样坐下来谈过话。
林家如何为官又如何步步高升,他从未探听。
还曾疑惑,以岳父的这性子,既不会钻营,又不会拍马,更没甚政见。
却能让陛下将一地的马政交到他手上。
行太仆寺可直接避过地方官员,自征马户养马匹,等到朝廷放宽马政,可用银子折算马价时,雪花白银灌水似的流入。
管一地马政,下手既有人,又有马还有钱。
陛下如此放心,原来是因为他这份鲁直。
裴观上辈子被各方猜忌,纵想当个纯臣,也无路可走。
今生不同,今生他有别路可走了,当即举起茶盏:“我以茶代酒,敬林大人一杯。”
这一杯,不掺杂旁的,只因此份胸怀,值得一敬。
林大有被这一吹,笑得胡子都抖起来,果然拿起茶盏,仰起脖子,一杯饮尽,喝完还给裴观亮了亮杯子底儿。
敬茶与敬酒不同,敬酒须满杯全饮,敬茶是啜饮一口。
裴观没想到岳父海量,一盏茶都能一口气喝空,他低头看看杯中满满一盏茶,既是他敬的,自然要喝完。
遂托起茶盏,以袖掩住,尽力大喝起来。
韩征冲姨父挤挤眉毛,那意思是告诉他,这小子看中咱们家阿宝。
林大有也冲韩征挤挤眉毛,意思是这小子能处。
松烟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自家的公子,不仅亲自动手泡茶给这二位根本不懂茶的人,还作此牛饮……
对面瞧不见裴观喝茶,松烟却是能看见的,他看见他家公子,喝一会儿停一下,实是没这么喝过茶。
两人等了半晌,才等到裴观将这盏茶饮尽。
裴观终于饮尽,放下茶盏,以袖拭唇。
对面二人,差点儿给他叫声好。
满满一盏茶,把裴观喝了个水饱,偏偏这时前头又说摆饭了。
韩征还特意说:“小妹知道你来,说欠你个大人情,吩咐厨房做了好些菜,你放心,按你的规矩,咱们吃咱们的,你吃你的。”
阿宝知道裴观在为父守孝,让厨娘把炖过荤肉的锅洗了好几遍,单用一灶给他做菜。
想起上回吃的鸭子,阿宝便流口水,那鸭子整只拆了骨,鸭肉倒没多好吃,好吃的是里面填的八宝饭。
自家虽做不出官府菜,却能做几道素菜。
一道素火腿,一道罗汉素,再给他上盅莼菜羹。
林大有跟韩征吃的便是平日里那些。有辣油炒肉,红煨蹄膀,红煨蹄膀里头还搁了炸过的元宝蛋,再加上一盘蒸得极香软的大馒头,闻着就一股麦子香气。
两人行伍惯了,吃大饼馒头,倒比米饭更得劲儿。
韩征还提前跟姨父打过招呼:“裴六郎这人吃饭,没声儿。”
他不说话,也没咀嚼声。
裴观拿起勺子先喝汤,对面二人已经掰开个馒头,一人一只蹄。
蹄膀炖得极烂,骨头一抽,肉便掉下来,有肉皮包着,肉也不散。林大有先不着急吃肉,拿馒头沾着肉汤往嘴里塞。
这个吃相,把松烟都吓着了,可再一看,还真香啊,他也馋起新蒸的馒头来。
裴观茹素,实打实二十多个月没碰荤腥。
家里做的八宝鸭子他一点不馋,眼看二人大快朵颐,吃得劲头实足。
突然就想,待出了孝,得尝一尝。
这么一想,她嫁到他家来才刚几日,便要为祖父守孝茹素,下人们虽不敢克扣她,可她新入门,想来是不好意思要吃要喝。
必是吃得极难受的。
裴观挟一箸罗汉素,在口中轻嚼。
算着日子,该到前世二人订下婚期的时候了。
他们婚约订得急,婚期就在她行及笄之后,连笄礼都是母亲使了陈妈妈到林家,帮着操办的。
裴家来林家提亲,奉上许多彩礼添妆,又有田又有商铺。估摸着林家肯定没有攒好木头,便没让林家量房打家具,样样都由母亲准备,让她十里红妆出的嫁。
他此次来时,母亲便问过:“是不是该把提亲的事儿,摆上台面了。”
两家已经算是熟识,与她兄长相交,又被她父亲认可,这事儿该提了。
裴观点头:“也好,隔几日遣官媒去。”免得夜长梦多。
用完饭,裴观告辞,韩征将他送到门口,看他连车都不坐,走着出巷子。
知道他这是吃撑了,喝一大碗茶,跟着又吃了一半菜。
韩征嘿嘿一笑,跑回屋中,对姨父道:“我们家估计要来媒人了。”
林大有这下明白过来:“你说裴六郎?”他哈哈笑着摆手,说旁人他还相信,要说裴六郎来跟阿宝提亲。
他可不信。
“您就瞧罢,不出三天,肯定有媒人上门。”
裴观自大病一场,就一直以养胃清淡饮食为主,日常也多喝粥,今日实在是吃撑了,走到裴府,还觉得没消化。
刚回到留云山房,空青捧着茶碟送茶来
松烟看着茶具茶盅,没让他进门,连连摆手:“公子今天不喝茶了。”
喝不下了。
林家的饭可真实诚,那米饭盛得满满的,都冒尖儿。松烟这辈子,都没见公子吃这么多饭和菜。
吃到后来,仿佛填鸭。
为消食走了一路,他们是从保康坊,硬生生给走回来的!
青书立时去取了山楂丸子来,让公子吃一丸解腻助消化。
裴观含了枚山楂丸:“跟二门上打声招呼,我要去母亲院中。”
裴三夫人正要就寝,知道儿子要来,换了身衣裳,将头发挽起,还问陈妈妈:“观哥儿是有什么急事?怎么这么晚还进院子?”
裴观到后,坐下便道:“请母亲遣官媒去林府。”
裴三夫人的礼已经备下,若是老太爷身子不好,那是得赶紧操办。可眼下老太爷的病一日好过一日,她就想把事情办得再漂亮些。
看儿子晚间还急巴巴的过来,说的还是提亲说媒的事,心里大约有谱了。
一家有女百家求,林家姑娘在御宴上出了那样的风头,人人都瞧见了,儿子这是害怕喜欢的姑娘被别人娶走。
她抿嘴便笑:“陈妈妈,把历书取来,我挑个日子。”
再急着上门,那也得合礼数才行。
陈妈妈拿来历书,刚递上前,就被裴观拿过去,他随手一翻,找到最近的吉日:“就这日罢,这是个好日子。”
“哪有这么急的!”要提亲事,还得知会老太太一声,要是老太太不如意,又要折腾。
“祖母那里,自有祖父,母亲不必忧心。”
好嘛,他连这个都想到了。
“那成,明儿把官媒叫来。”这种事避不过其它几房,裴三夫赶儿子走,“你回罢,我也要歇了,明儿我这院里肯定热闹。”
裴观给母亲行礼出屋。
陈妈妈拿过鼻烟壶,裴三夫人轻嗅一下,想到明天四房五房必有人来,她就脑仁疼:“点个安神香,我得好好睡。”
那边阿宝得着裴三夫人的贺礼。
桌屏用红绸罩着,摆到床桌上,阿宝一把掀开红绸,轻轻抽了口气儿。
不为旁的,就为这马栩栩如生,马眼有神,马腿有力,马背都是绷直了的。
更别说这根根马毛,真如劲风刮过,这是怎么绣出来的?
阿宝自己只会绣草叶子,忍不住拿手摸这绣屏:“这一针一针,都是绣出来的?那得扎几万针罢?”
燕草也吃一惊:“这是顾绣,实在难得的东西。”
顾绣半绘半绣,画绣相合。又多以彩绣闻名,这一幅水墨绣便显尤为难得。别人得一幅巴掌大的都要珍藏,裴三夫人竟把这个送给姑娘了?
燕草吸口气,她来的日子还短,但心中实在爱重姑娘。
终于私下去找陶英红,把心里藏的话说出口:“这样贵重的东西,寻常人家拿不出来,纵拿出来,也……”
“也什么?”陶英红也发愁呢,这东西要怎么还礼才好啊!
“既拿出来,只怕是想……跟咱们家结亲。”
陶英红想想阿宝,又想想裴观:“真的?”
燕草索性一口气全说了:“裴家来人送礼,是夫人身边得用的大丫鬟,又特意说家里的老嬷嬷病了才没来,走的时候不肯收赏钱。”
还有戒指,马靴,桩桩件件加在一块儿,以燕草来看,那就是十成十。
“这事儿你可别告诉阿宝。”就算是真的,那也得人家上门才能说,可不能让姑娘单相思。
“我知道,这才来找姨夫人私下说的。”
看燕草这么知轻重,陶英红点点头:“你看着上下,特别是戥子!”戥子这丫头,窍开得太早了!要是她跟阿宝二人能扯扯平,那就好了。
那这事儿,姐夫心里有数吗?
待裴三夫人遣官媒去林家,官媒人见的就是陶英红。
陶英红看着四色礼物,咽了口唾沫,还真给燕草说中了。
这桩亲事若要说好,那真是再好不过。
论门第裴家在京城排得上号,自开国便是清贵之家。要论才学,裴六郎少年探花。要论人品,韩征认他是兄弟,林大有也对他赞不绝口。
更别说长相了,那更是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这样一门天上掉下来的好亲事,哪怕燕草提前说出猜测,陶英红都有些发懵。
她问了官媒人好几遍:“真是裴家三房?裴六郎?”
官媒人心里直稀奇,她再没有说过这么不衬头的亲事,裴三夫人请她去的时候,她听到林府的名字,也犯嘀咕。
但她是常年在高门中来往的,上门说合也绝不跟私媒那样,穿得花红柳绿。
一件半新的杏黄褙子,头上两把簪子,进退有礼,笑盈盈道:“是,这探花郎还能有几个?”
陶英红也直话直说:“我是她姨妈,并非她亲娘,这事儿我知道了,可还得她爹下了衙,回来才好定夺。”
偏姐夫今日轮值,宿在衙门里。
干脆先问问阿宝自己的心思。
陶英红到阿宝屋里去,她把戥子赶回她自己屋:“你睡你的去,我跟你们姑娘有话说。”
戥子抱着枕头走了,走时还嘀嘀咕咕:“什么话呀,非得悄没声儿的说。”
等戥子走了,陶英红才对阿宝说:“有人来提亲了。”
“我知道啊。”今天有官媒上门,戥子小耳报神,早告诉她了,只是不知是谁。
可她们不是说好了,要招女婿嘛。
“这回可不像先头那几个,那几个都不堪。”提亲的都不堪了,招赘的更不堪。陶英红也悄悄的相看过几个,家里实在穷的也成,相貌好些,人不藏奸就行。
等她看中了,再让姐夫看,姐夫看中了,再给阿宝看。
可她一个也没瞧中,唯一一个相貌好的,还说往后要还宗。
要还宗?那还招什么女婿?那不是把林家的家财,全都带自个儿家里去了,倒不如说是在吃绝户!
话虽难听,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那是谁?”
“裴六郎。”
“裴老六?”阿宝有些吃惊,怎么是他?
陶英红打她一下:“什么裴老六啊,难听不难听?人好好一个探花郎,到你嘴里怎么就跟打铁卖豆腐的一样了?”
骂完她又问:“就是他,你心里觉着呢?”
阿宝想想裴六郎,他也好看,他也聪明,他人也不差。
可是阿宝摇摇头:“那我不想。”


第30章 所图
裴观在林家硬吃那一顿饭, 接着两天都吃不下什么东西。
本来吃得便素,现下连炒素都吃不进去,厨房送来的食盒, 打开瞧一眼, 便不想动筷子,每日只喝些粥。
小满每天都会去留云山房送八仙藕粉, 决明便会将今日公子吃了什么报给她, 也是报给裴三夫人。
这两日连藕粉都用得少, 每回送去, 都被裴观赏给青书或松烟。
青书松烟疼爱决明,把藕粉留给他吃。
小满问:“公子怎么连这也不吃了?”
夫人日日关切公子的衣食, 修书本就是熬精神的事,偏偏又在守孝,不能补身。要是连八仙藕粉都不吃,那怎么成。
只有松烟知道, 公子是一顿吃伤了。
“没事儿的, 就是这两天热,小满姐姐放心,公子不会饿着自己的。”不仅没饿着,还连着两天都是吃山楂丸子消食儿呢。
林家这一顿, 怕能顶两天。
小满回去便报:“许是天儿热了, 公子这几日有些不思茶饭。”
是,裴观这两日连茶都少喝。
听在裴三夫人耳中,便是儿子关切与林家的亲事,心里着急上火, 这才吃不下喝不下, 她拿着帕子掩口一笑:“这孩子, 也真是心急。”
哪有这么快就有回音呢,这才过了两天,官媒人还没回音呢。
“咱们观哥儿甚时候性急过?”连抓周他都没着急,慢慢悠悠,抓了一支笔一本书,把三爷欢喜的什么似的,直说儿子像他。
裴三夫人想到儿子打小就跟老夫子似的,这么瞧着倒有人味儿了。
“行罢,他这样急,你明儿就去催一催。”
不等陈妈妈去催,官媒人登门了。
裴三夫人让丫鬟给她上茶,笑盈盈问:“如何?”
还在孝期,先把事儿说定,等出了孝再一件件办起来。
等到行了笄礼,再娶进门来。
她只这一个儿子,也就讨这一个媳妇儿,必得好好操办,样样都要十全十美才好。
谁知官媒人坐在下首,连脸都不敢抬:“辜负夫人所托。”
“怎么?”裴三夫人惊了,林家竟没应!
官媒人都不敢看裴三夫人的脸色,她原还觉得这事儿好办极了,这样的亲事,京城里多少姑娘愿意。
这桩媒做的轻省,还能拿着不少赏钱。
林家请她过去的时候,她笑容满面登了门。
谁知那位姨夫人说:“我们家姑娘,实在是配不上探花郎。”她也说不出什么别的来,伸手就给了个厚厚的红封,“你好好与裴家说,别因此事生分。”
官媒人手里捏着红包,就跟捏着个烫手山芋似的,这可怎么说。
那裴家的脸上能好看?万一裴夫人要是以为是她办事不力,那她往后还怎么在高门大户里走动?
官媒人恨不得表一表忠心,她拿了赏可是实实在在办事的,对林家绝无一丝一毫的怠慢,是林家自个儿不愿意。
裴三夫人追问:“可有说过为什么?”
“说是林家姑娘,配不上探花郎。”这是林家那位姨夫人的原话,她可一个字儿都没敢改呀。
“知道了。”裴三夫人依旧面带笑意,看一眼陈妈妈,陈妈妈又给了一笔打赏。
官媒人知道这是封嘴钱,让她把嘴巴牢牢闭住了,可不能到外头去说,裴家提亲,林家没应。
等小满送官媒人出去,裴三夫人才道:“这……这是怎么说?这可怎么好!”
人人都当裴六郎是个宝,偏偏阿宝姑娘瞧不上他。
陈妈妈也无计可施,这结亲是两家愿意,林家不愿意,那他们还能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