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灵气越发浓郁,紫藤树下的灵驹惬意地甩了甩鬃毛。
太上葳蕤站起身,抬步向外走去,随着她一步步向前,她身上的气息也在逐渐攀升,炼气八重,炼气九重……
湖光水色相映,远望可见青山黛影。此时还未至正午,镜花岛上不见多少弟子来往,阳光洒落,枝上有鸟雀啾鸣之声。
如今已是深春,再过上几日,便要入夏。
源源不断的天地灵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停留在太上葳蕤身周,浓郁得几乎要化作实质。
“奇怪,我怎么觉得灵气变少了?”正在练剑的少年停住动作,一脸茫然。
“你也感觉到了?”
少女开口,周围众人连连点头。
察觉到天地灵气的异常,这些正在修炼的外门弟子难忍好奇,相互对视一眼,便心照不宣地向灵气波动的地方行去。
反正监督他们修行的师兄也不在,就算偷偷懒也没人会知道。
正在竹桥上的濮阳鸾也感知到了天地灵气的异常,这是哪位同门要筑基了?她抬步向湖边走去。
风从湖面而来,太上葳蕤临风而立,素白衣袂猎猎作响,身周被浓郁得要化作实质的天地灵气环绕。
“这不是大师姐吗?!”曾经见过太上葳蕤的少女失声叫道。
“是大师姐要筑基了?!”少年看了她一眼,“不是说大师姐只有炼气七重的修为吗?”
怎么可能才不过两月,就要筑基了!
“你没看错吧?”少年拿手在少女眼前晃了晃。
少女没好气地拍开了他的手:“我眼神好着呢!这分明就是大师姐,不可能有错。”
“难道大师姐是外出历练时有了什么奇遇,所以这么快就能突破筑基?”
“听说大师姐都困在炼气七重一年多了,没想到一突破就要筑基,她应该是掌门五个弟子里,最后一个筑基的吧?”
“我听人说,大师姐是因为姓容,所以才能被掌教收为弟子的……”
……
一群少年少女七嘴八舌,堪比三百只鸭子。好在他们还有些分寸,离了太上葳蕤很有一段距离,以免打扰她筑基。
少女见濮阳鸾从一旁走来,连忙道:“濮阳师姐!”
她身边其他外门弟子也参差不齐地唤着濮阳师姐四个字。
濮阳鸾向他们点了点头,将目光湖边,面上虽然不显,但心中却极是惊讶,师姐在炼气七重困了一年有余,没想到在此次历练之后就要筑基了。
不知师姐是有了怎样的奇遇,濮阳鸾心中好奇,但此时显然不是好奇的时候,她手中掐诀,在四周撑起一道防护,以免叫人打扰太上葳蕤进阶。
湖边灵气浓郁得几乎要化为实质,就站在附近的镜明宗外门弟子都忍不住抬起头来,能感知到源源不断的灵气还在向此处汇聚而来。
一众外门弟子脸上都不由现出惊叹之情,他们之前也见过其他师兄师姐筑基,但都比不上今日的场面。
宗内许多人都说,这位大师姐天资平庸,若非和掌教一样姓容,绝不可能拜入他门下。
但眼前这一切又该怎么解释?
湖水为灵气引动,涌动着在太上葳蕤身周,经脉中的灵力流转全身,她缓缓闭上眼,呼吸与天地融为一体。
她的心法与水相合,于湖海之畔筑基,自然最有助益。
赤金色的霞光照亮了天际,恍惚间,云中好像传来了龙啸凤鸣。
霞光洒落在太上葳蕤身上,眼睫好像染上了一重金芒。她睁开眼,素白衣袂翻飞,像要随风而去。
一时间,镜花岛及其外九处岛屿上的所有人都将天边异象看得清清楚楚。
“是哪位师兄师姐筑基了?”
“云霞万里,这异象,竟然比泠竹师妹筑基之时声势更大……”
“泠竹师妹可是我镜明宗年轻一代天赋最出众的弟子,有谁能与她相提并论!”
太上葳蕤收回手,一团湖水在她掌心翻滚,随即化为无形。
濮阳鸾上前一步,语气真诚:“师姐,恭喜你筑基!”
她身边的少年少女也连忙向太上葳蕤一拜:“恭贺大师姐筑基!”
太上葳蕤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掠而过,随即看向濮阳鸾:“多谢。”
“师姐不必客气。”濮阳鸾当然知道她谢的是什么,摇了摇头。
自己为师姐护法,本是理所应当。
一众外门弟子难掩好奇地看着太上葳蕤,他们实在很想知道,大师姐怎么能在短短两月间就从炼气七重晋升到筑基,但又不敢贸然上前。
太上葳蕤也不曾多看他们一眼,抬步回转,濮阳鸾见此,连忙跟了上去。
“师姐……”跟在她身后,濮阳鸾犹豫地唤了一声。
太上葳蕤没有回头:“何事。”
若是无事,濮阳鸾也不会跟上来了。
“是……是师尊让我来看一看师姐……”濮阳鸾小心地措着辞,“师姐出行数月,师尊心中也甚为担心,如今你回来了,不如先去拜见师尊如何?”
师姐主动拜见,正好给了师尊台阶下,此前种种便可以就这样过去。师徒之间,何必如此僵持不下。
听了她的话,太上葳蕤表情不变,只淡淡道:“不如何。”
濮阳鸾一哽,她完全没想到太上葳蕤会这样说,师姐她现在说话,真是叫人无言以对。
“他叫你来看看,如今既然看了,便回去吧。”不等濮阳鸾再说什么,太上葳蕤又道。
濮阳鸾有些无奈:“师姐……”
她跟在太上葳蕤身后,还是不肯放弃,口中劝道:“师姐,师尊现在正在日月殿中,你便陪我一起去可好?”
“不好。”太上葳蕤的语气越发冷淡。
见她如此,濮阳鸾不由在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师姐一定是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她一时很是为难,小师妹私入云湖禁地一事,师尊确有不对,但天下实在少有师尊向弟子低头的道理。
“师姐……”
太上葳蕤踏上竹桥,见她还想说什么,自桥上回头,眼神平静:“你该回去了。”
濮阳鸾站在桥下,一抬头,便对上那双凉薄得不见任何感情的眼,于是所有的话就这样哽在了喉中。
“师姐,你是还在为师尊上次的话生气吗?”濮阳鸾忍不住问道,眉目间带着三分天真。
“不。”太上葳蕤对上她的目光,只说出了这一个字。
所有的失望,都不在一时一事上,是一次又一次,由无数件大事小事堆积起来的。
太上葳蕤也曾以为,虽然容洵收她为徒并非出自本意,但他终归是她的师父,能将她与其他弟子一视同仁。
如今想来,那时她真是太天真了。
濮阳鸾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怔怔地望着太上葳蕤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师姐好像,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第20章
七品紫灵芝,九千下品灵石;
五品菩提草,三千七百下品灵石;
四品苦荆花,一千五百下品灵石;
……
七宝阁乃是镜明宗售法器丹药灵植等宝物之处,只见无数宝物被中空的琉璃球护住,浮在空中,隐隐可见其上光华流转。
太上葳蕤一样样看过去,脸上不见任何表情,很好,这些灵植,没有一样是她现在买得起的。
七百年后的妖尊全不将这些最高不过五品的灵花灵草放在眼中,但现在,这些灵植也是她只能远观,不可近的了。
不知名灵种,二十灵石。
太上葳蕤的目光落在小盏中的数十粒灵种,左眼眼底忽然传来一阵灼烫。
她微微皱眉,这些种子是……
看着手中掌门令上三十七的数字,她没有犹豫,径直在琉璃外一划。
左右这样少的灵石,也没有什么别的用。
灵光亮起,小盏外的琉璃化为齑粉散去,太上葳蕤抬手,那盏种子便落在了她手中。
神识探过,却完全没看出什么所以然,太上葳蕤从前可不曾学过辨药炼药。
她便随手收起种子,转身向七宝阁外走去。
看来现在,要想法子赚些灵石才是正经。
风吹过竹林,湖面波光粼粼,小院中的紫藤萝被灵气滋养得甚好,烟紫色的花朵从院墙上垂落,开得灿烂荼靡。
拱月般的洞门上方刻了辟萝榭三字,笔画遒劲,带着三分飒然侠气。
太上葳蕤抬头,若是她没有记错,这三个字,还是当年容洵亲手所书。
彼时她对这个师尊,满心敬仰,对容氏,亦是感激涕零。
“啊啊啊——”鬼哭狼嚎的惨叫声从院内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瘦弱少年一边逃命,一边气喘吁吁地说道:“赵师兄,老虎的屁.股不能摸,马屁.股也一样啊!”
“我怎么知道这只长得这么衰的马竟然有筑基修为啊!”赵立哽咽道。
听到他这么说的灵驹刨了刨蹄子,追得更紧了。
于是太上葳蕤一转头,便看见赵立带着自己两个跟班抱头鼠窜,身后正追着一只眼神轻蔑的灵驹。
被太上葳蕤抓来做苦力的这只灵驹,虽然在面对她时怂了点儿,却是实打实的筑基境界。还在炼气境界的赵立三人,自然不可能是它的对手。
见了太上葳蕤,赵立如获救星,连忙躲在她身后,而对他们穷追猛打的灵驹也猛地止住了蹄子,若无其事地转了个身。
“大师姐,你可总算回来了!”赵立心有余悸地看着灵驹的背影,随后一脸讨好地对太上葳蕤道。
太上葳蕤微微挑了挑眉:“你来干什么。”
闻言,赵立义正言辞道:“我是来向大师姐道歉的,我不该冒犯师姐。”
他说着,拍了一把身边还不知道该做什么的两兄弟:“宋文宋武,还不快给大师姐赔礼道歉!”
宋文宋武茫然地看着他,赵立挤眉弄眼地示意,生得瘦弱的宋文终于反应过来,按着弟弟的头,和赵立一起向太上葳蕤躬身行了个大礼。
三人中气十足地喊道:“大师姐,我们错了!”
这错,自然是错在前日不该想用藤缚阵捉弄太上葳蕤——虽然最后被收拾的是他们自己。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太上葳蕤淡淡看了赵立一眼,没有兴趣与他废话,抬步向院中走去。
赵立连忙直起身:“大师姐,你别走啊!”
他追在太上葳蕤身边:“师姐,你看我都这么诚恳地向你道歉了,你能不能指点指点我的阵法啊?”
“你上次修改的藤缚阵真是太厉害了,师姐,你还会不会别的阵法啊?”
这么主动地承认错误了,原来是有所求。
“师姐……”
“师姐……”
“师姐……”
赵立不厌其烦地在太上葳蕤耳边絮叨着,完全没有闭嘴的打算。
他废话这样多,只怕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了,何况太上葳蕤的脾气向来都不大好。她停下脚步,拂手一挥,毫无防备的赵立就飞了出去。
晕头转向的他砸在胖瘦两兄弟身上,太上葳蕤顺手将这两人也扔了出去。
赵立站起身,立刻又要进门,但刚走到门口就被一道灵力震得倒退几步。
宋武随手拿出一块云片糕:“赵师兄,大师姐好像不想看见你啊。”
赵立挽起袖子,纵身一跃就上了墙头,他可不会轻易放弃:“大师姐!”
太上葳蕤看着从墙上探出头的少年,指尖一动,赵立便挥舞着双手,仰头栽了下去。
“我不会放弃的!”赵立从地上爬起来,再次攀上墙头。
……
当太上葳蕤不知多少次看到灰头土脸地在墙头傻笑的赵立时,不由感到一阵头疼。
她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引动灵力在其中刻下一道阵法。
那块石头砸在赵立头上,太上葳蕤语气冷淡:“学会了这道阵法再来。”
赵立将神识探入石头中,果然在其中看见了镌刻下的阵纹。
好……好复杂……
赵立晕头转向地收回神识,这是什么阵法,怎么阵纹好像比藤缚阵多了不止一倍?
不过大师姐这是答应指点他了?赵立美滋滋地收起石头,隔着墙对太上葳蕤俯身一礼:“师姐放心,我一定好好钻研!”
“赵师兄,你为什么一定要大师姐指点你阵法啊?”宋文不太明白,“赵长老也会阵法,他的修为可比大师姐高多了。”
赵立啧了一声:“你们知道什么。”
大师姐只是修改了两道阵纹就叫阵法威力大增,连维持阵法需要的灵力也减少了许多,这可是连他的叔祖赵长老也做不到的事儿。
在赵立三人离开后,辟萝榭中终于安静下来,太上葳蕤闭上眼,就在这时,院外又传来一道声音:“容少虞!”
她睁开眼,脸上不见任何表情,但趴在院里的灵驹却不由打了个哆嗦,悄悄往角落里挪了挪。
来人约二十上下,着一身烟紫色裙裳,容色清丽,看向太上葳蕤的目光中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审视。
女子腰间挂着一个刻着容字的令牌,不过她并不姓容——她只是容氏家奴而已。
当日容洵的小弟子泠竹拜入他门下时年纪尚小,于是容氏少主容玦便将在自己身边侍奉的奴婢司檀送来镜明宗照顾她。
容洵与容玦的父亲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容玦之母则是容洵师姐,因而镜明宗与容氏的关系极为密切,容玦则要唤容洵一声叔父。
司檀扫过太上葳蕤一身素白的弟子服,眼中情绪不明,片刻后,她才冷声开口:“少主要见你。”
言下之意,就是要太上葳蕤立即起身,前去拜见容玦。
容玦幼时父母双亡,因而与自己的叔父很是亲近,时常都会来镜明宗小住。
在她话音落下后,太上葳蕤却淡淡道:“我不想见他。”
司檀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说什么?”
太上葳蕤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你如今,竟是连人话也听不懂了?”
“你——”司檀不由恼道,面上浮起一层薄红,“容少虞,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少主也是她不想见便不见的!
太上葳蕤眼神冷漠,她如今不过十六岁,身量还未长成,比之司檀矮了些许。但司檀在她这般眼神下,竟平白生出几分被仰视的感觉。
“你又是用什么身份同我说话?”太上葳蕤上前一步,反问,“容氏家奴?”
而随着她上前,司檀心中升起一股莫名惧意,她忍不住退了一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司檀满心羞恼,自己竟然会害怕容少虞!
司檀恼羞成怒道:“容少虞,你原本也不过是少主身边的剑侍罢了,若非是少主施恩,你怎么可能拜入镜明宗,还成了掌教首徒!”
“你别忘了,若不是少主将你捡回容家,你早如何能有今日!”
十六年前,年幼的容玦乘车辇出行,于雪地中捡回了一个没有名姓的弃婴,他为其取名,少虞。
容少虞作为容玦剑侍长大,六岁那年,容玦将她送到镜明宗,令其拜入掌教门下,从此她便成了镜明宗弟子口中的大师姐。
宗内常有流言说,大师姐容少虞是因容氏旁支的身份才得以拜入镜明宗,却少有人知道,容少虞原本只是容氏剑侍罢了。
司檀便是为数不多清楚此事的人,所以在她眼中,是容玦给了容少虞一条命,也是因为他,容少虞才能拜入镜明宗,成为名门弟子。
这样的大恩,非结草衔环不能报。
太上葳蕤垂眸,嘴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这一切究竟是恩情,还是一场谋算呢?
当日容玦对她说,她体内幽冥寒毒爆发,唯有化神境界以上的修士能帮她缓解寒毒发作时的痛苦,于是亲自求得初任镜明宗掌教的叔父容洵同意,收她为弟子。
彼时还是容少虞的太上葳蕤不过六岁,奴仆命如草芥,容玦却为她周全筹谋,她如何能不感激。
世人都说,容氏少主算无遗策,这话当真是一点不错。
第21章
“容少虞,你现在的一切不过是少主施恩,如今他要见你,你竟然敢拒绝?!”司檀一字一句,很是义正辞严。
只是她看着太上葳蕤时,眼底带着几分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妒意。同样是奴仆,凭什么她就能拜入化神大能门下?她到底有哪一点值得少主另眼相待?
明明……是自己陪在少主身边的时间更久!
若是自己能有这样的机会,绝不会如容少虞这般忘恩负义……
司檀的眼睫颤了颤,艰难地将这样的念头压下,抬头冷声对太上葳蕤道:“随我去见少主!”
说着,伸手向太上葳蕤抓来。
既然她如此不识抬举,就别怪自己客气了!
作为曾经在容玦身边侍奉的婢女,司檀的天资当然不算差,有容氏资源栽培,她在一年前便得以筑基。
司檀招式凌厉,全然没有留手的打算,转瞬之间,她的手便要落在太上葳蕤肩上。
劲风扑面而来,太上葳蕤却没有动,她微一弹指,立时便有一道灵力刁钻地击向司檀右手穴位。
司檀瞳孔微缩,猝不及防之间,根本来不及躲闪。右手骤然转来一阵酸麻,她的身形被迫止住去势,踉跄一下才得以站稳。
“你竟然筑基了?!”司檀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太上葳蕤。
她不是只有炼气七重的修为吗,何时筑基了?宗门近日引动筑基异象的,只有一人……
司檀眼中惊色更甚,不,不可能!
容少虞筑基,怎么可能引动那般异象,她明明是个没用的废物!
司檀咬了咬牙,再次飞身而上。
太上葳蕤站在廊下,眼神微冷。她抬起手,周遭天地灵气便争先恐后地向她掌心汇聚而来,拂袖一挥,强大的灵力席卷而出,紫色的藤萝花在枝头晃动着,摇摇欲坠。
司檀重重地摔在洞门外,体内气血翻腾,许久没能缓过气来。
她灰头土脸地站起身,一抬头,便远远对上太上葳蕤的目光,心下一寒,升起莫可名状的恐惧。
被扔出门外的下场,足够叫司檀长些教训,不再贸然动手。原地待了片刻,她终于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泠竹的居处为垂星楼,就在日月殿外不远,司檀回来时,容玦正与明眸善睐的少女相对而坐,微笑着听她说近些时日发生的各种琐事。
“少主。”司檀躬身向容玦一礼。
见她孤身一人回来,泠竹脸上忍不住露出几分疑惑,她有些奇怪地道:“大师姐呢?”
大师姐前日不是已经回了宗门吗?
司檀低着头:“她不愿来。”
这个答案让泠竹更是茫然:“为什么啊?每次容师兄来,大师姐不是都很高兴吗?”
司檀没有回答,容玦看了她一眼,温声道:“你与人动手了?”
她心中一紧,连忙道:“是容少虞言语无状,说什么她不想见少主,婢子才会……”
容玦打断她的话:“少虞如今是叔父的弟子,她想做什么,不容你来置喙。”
司檀满腹委屈,自己分明是为了少主,但在容玦面前,她却不敢反驳,只能低头认错。
“容师兄,司檀姐姐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别教训她了。”泠竹抓着他的衣角撒娇道,司檀陪着她在镜明宗长大,情分自然不同寻常。
泠竹今年不过十五岁,脸上带着几分天真的稚气,便是做错了什么,也叫人不忍苛责。
容玦便没有再说什么,只对司檀道:“你退下吧。”
泠竹又看向他:“容师兄,大师姐不肯出门,难道是受伤了?”
她眼中带着几分真切的关心。
容玦对她笑了笑,神情温和:“也未必是受伤,许是才回来,有些乏了。一会儿我代你去看看她便是。”
司檀站在垂星楼,有些出神地看着远处,直到一阵脚步声传来,她才回过神来。
“少主。”她连忙俯身行礼。
容玦负手而立,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气度雍容。
“你今日见少虞,有什么不同。”
司檀没有抬头,只低声回道:“禀少主,容少虞已经筑基了。”
筑基——
容玦不知想到什么,眼中异色一闪而过,他不曾再问司檀什么,转开话题:“好好照顾泠竹。”
司檀屈身应是,素色衣袂自她眼中一闪而过。
容玦到辟萝榭时,太上葳蕤正坐在花架下,上方开得绚烂的紫藤萝垂落,衬得她脸色越显苍白。
身中幽冥寒毒,即便是在炎炎夏日,太上葳蕤的指尖也能让人觉出几分凉意,日光下,她的肤色苍白得几乎透明。
在容玦踏入辟萝榭那一刻,太上葳蕤就已经睁开了眼。
时隔七百余年,她再次见到了少年时的容玦。
他不久就要及冠,清隽出尘的相貌,再着一身白衣,便更显得温润如玉。
不知为何,太上葳蕤在这一刻,忽然又想起了镜明宗倾覆那日,那场下了很久的大雪。
“少虞。”容玦停在她面前,含笑唤道。
太上葳蕤抬头看向他,却没有说话,眼中只是一片冷淡到极致的漠然。
长发以玉簪挽起,容玦的身形看上去有些羸弱,脸上带着浅淡笑意,那双眼无论看谁,都好似十分深情。
他如今也不过筑基境界,但太上葳蕤知道,若非刻意压制自身修为,容玦早已结丹。
至于为何要压制境界,自然是因为让隐在背后的仇人对他,对容氏放下戒心。
日光从花架漏下,落在太上葳蕤身上,她眉眼淡漠,好像高山之巅终年不化的薄雪。
以容玦心性,在看见太上葳蕤的第一眼,便知道她与往日的异常。
算来与上次一别,也不过数月而已。那么是什么缘故,才能叫一个人的性情在短短时日内有了如此大的转变?
“还未恭喜你筑基,”容玦对上太上葳蕤的目光,笑意微深,“看来你此行历练,颇有所获。”
“我于此时筑基,本该多谢容少主才是。”太上葳蕤也勾起了唇角,但她眼中却不见笑意。
从前的容少虞,不曾这般对容玦说话,更不会冷冷地唤他一声容少主。
容玦笑意一顿,显然听出了太上葳蕤的言外之意。
“十年前,有一对夫妻在清溪郡外为玄阴刺客截杀,不幸双双殒命,唯有他们拼死护着的女儿逃过一劫。”太上葳蕤站起身,口中缓缓道。
而在此时,容玦脸上笑意也不由淡了下来。
十年前,容玦父母携幼女归家,途中为玄阴刺客截杀。待容氏族人赶到之时,夫妻二人已然陨落,唯有年方不过五岁的幼女容瑾尚存一息。
这本不是太上葳蕤该知道的事,容玦父母在修真界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容氏在清溪郡算庞然大物,但放在苍栖州,放在偌大东域,又算不得什么了。
十年之后,除了至亲好友,天下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记得当年发生过的这桩旧事。
“我此行出游,听说玄阴向来以幽冥寒毒控制刺客,而十年前,容家恰好发生过一场与玄阴有关的截杀。”太上葳蕤轻笑一声,“容少主,这世上的巧合,实在很多啊。”
更巧合的是,她中的,恰恰也是幽冥寒毒。
容玦曾说,这幽冥寒毒自出生起便潜伏于她体内,无人察觉,不想在她引气入体后陡然发作,无法祛除。
那时候的容少虞,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直到很多年后,她才知道,身无修为之人若中幽冥寒毒,无人护住心脉,三日之内便会因寒毒发作暴毙。
目光相撞,太上葳蕤在容玦面前,丝毫不落下风。
第22章
容玦眼中并未现出什么意外之色,虽然他的确很意外。
玄阴乃是东域最大的刺客组织,行事隐秘,容玦能知幽冥寒毒之事,也是因为自己的亲妹妹曾经身中寒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