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容家,也只有容玦和他身为容家家主的祖父知道幽冥寒毒与玄阴有关。就连容洵,也只以为幽冥寒毒是太上葳蕤生来所带的一种古怪寒毒。
不得不说,容瑾的运气实在很好。大约是因为天资尚可,玄阴刺客不曾杀她,反而在她体内种下幽冥寒毒,想借此驭使她。容氏祖父带着族人及时赶到,虽不曾救了容玦父母性命,但抢回了尚存一息的容瑾。
只是身中幽冥寒毒之人,若无解药,便注定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天赋为寒毒蚕食,日渐沦为废人,最后连经脉与血肉也化作寒冰。
容玦怎么可能看着自己的妹妹沦落到如此下场。只是幽冥寒毒若能轻易化解,便不会成为玄阴控制刺客的秘药。
他和祖父翻遍典籍,终于找到了一种能引渡容瑾体内幽冥寒毒的秘术。
而想施展秘术,就必须有能为容瑾引渡寒毒的容器。
容少虞生来便是无垢之体,体内没有任何杂质,若无意外,未来修道之路必定是一片坦途。而拥有无垢之体的人,正是为容瑾引渡寒毒最好的容器。
大约天意便是如此。
彼时容少虞不过六岁,要让她无知无觉地作为容器,实在很简单。
她昏睡了整整三日,醒来时浑身为冰寒所侵,连呼出的气息间也带着几分寒意。
或许是因她为无垢之体,即便幽冥寒毒入体,也得以留下了一条命,只是每月都会受寒毒发作之苦。
引渡寒毒之事,除了容玦和他的祖父,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包括容瑾。
不久,容玦带着容少虞去了镜明宗,请自己的叔父,镜明宗掌教容洵,收原本不过是他身边剑侍的容少虞为弟子。
唯有化神境界的容洵,才能以灵力助寒毒发作时的容少虞减轻痛苦。
从容少虞拜入容洵门下那一刻起,在世人眼中,她便欠了容氏大恩。她原不过是容氏奴仆,只因容玦相求,她便成了镜明宗大师姐,偏偏她还是个修为低下的废物,如何能叫人不眼红。
连容少虞自己都觉得,容氏对她有大恩,于是在容玦面前,她从来都恭恭敬敬地唤他一声少主。
只是当日容玦留下她,并非因为愧疚与不忍,那只是另一场谋算罢了。
这世上最高明的计谋,不是威逼利诱,而是以情相挟。
容玦当年未满十岁,便已经懂了这个道理。
风吹过庭中,树上枝叶发出窸窣声响,这一刻,辟萝榭中静得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少虞是从何处得知?”容玦脸上笑意不改,温声问道。
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无妨。他无论做什么,都会事先考虑好最坏的结果,如今,也不过是废掉了一枚闲棋而已。
“容少主不妨猜一猜。”太上葳蕤眼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她站起身,与容玦相对而立。
“这世上之事,只要做过,就不可能毫无痕迹。”她自容玦身旁走过,语气凉薄。“还望容少主管好手下的人,不要总摆出一副容氏于我有大恩的嘴脸。”
“实在令人作呕。”
自始至终,他们之间,都不过是场玩弄人心的算计罢了。
容玦的心情霎时间有些复杂,眼前所见的少女,与他所识得的容少虞,简直像是两个人。
她如今倒是不复以往天真了。
容玦仰头看向那一墙紫藤萝,眼神晦暗不明,她究竟是如何知道了当年旧事?除了这些,她又还知道什么?
就算过了十年,容玦也还清楚得记得那场发生在清溪郡外的刺杀。
倒在血泊中的父母,脸色苍白,身体渐渐覆上冰霜的幼妹,还有无能为力的自己。
十年了,杀死他父母的凶手仍旧还是声名煊赫的一方大能,受人敬仰。
杀亲之仇,不共戴天,唯有仇人的血,才能祭奠他九泉之下枉死的父母。
日光之下,容玦脸上再不见任何笑意,他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辟萝榭在镜花岛的位置本就偏僻,平日来往的人从来不多,太上葳蕤本以为自己能得数日清静,不想第二日一早,濮阳鸾便上门来了。
她进了院中,四下一望,却不见有太上葳蕤身影。
“师姐?”濮阳鸾微微扬声唤道,却没有得到回应。
她探出神识,隐隐感知到太上葳蕤的位置,便绕过楼阁,向临水的另一侧走去。
深春的阳光已经有些刺目,少女躺在山石上,黑发迤逦而下,她微阖着眼,像是睡了过去。
垂落的长发掩住了她半张脸,纤长的眼睫投下一片阴影,素白的裙袂在山石上散开,开出一朵花。
湖中流水浮空而起,化作花鸟,走兽,甚至雕梁画栋的楼阁。
濮阳鸾不由止住了脚步,她怔怔地看着湖面异状,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好厉害……
她自己是全然做不到将灵力运用到如此精细的。
听见脚步声,太上葳蕤睁开眼,墨色双眸深不见底。在她睁开眼的瞬间,化作楼阁的流水瞬息溃散,尽数散落湖中。
“你来干什么。”她坐起身,语气冷淡。
太上葳蕤并不记得自己当年和濮阳鸾有多么熟识。
听到她的话,濮阳鸾才回过神来,想起了正事:“师姐,你如今已经筑基,为何不去弟子堂更改记录?”
“门中弟子筑基后,都可在七宝阁中择一件价值在一千下品灵石以下的宝物,师姐难道忘了吗?”
太上葳蕤的确是忘了,于她而言,这些都是发生在七百年前的事,她怎么可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只是一千下品灵石,连她看上的那株四品灵花也买不下。
见太上葳蕤兴趣缺缺,濮阳鸾不由道:“师姐若是没有想要的东西,换一枚能增加结丹几率的凝液丹也好啊。”
她要突破金丹,又何须外力相助,太上葳蕤脸上不见什么表情。
濮阳鸾见她不为所动,只好转开话题:“师姐,你还没有上玄光塔吧?这个月马上要结束,你已经筑基,该再上一次玄光塔才是。”
玄光塔乃是镜明宗检验门中弟子实力之处,共有四十九重,以当月门中弟子所至最高一重作为结果,越上一重,所获奖励也就越多。
从前的太上葳蕤,最高也不过闯过第六重。
“因为擢仙试将近,师尊为鼓励门中弟子,特意加重了奖赏,若是能过二十九重,就能比平日多得两株三品凝神草,能过三十五重……”
凝神草?
太上葳蕤眼神微动。
以凝神草为主,只需再添几味寻常草药,便可炼出一炉能祛除修士体内杂质的三转却邪丹。
天下丹药分为九转,一转最低,而九转品级最高。
这是太上葳蕤做了妖尊之后,手下炼丹师献上的药方之一。
七百年前,能祛除体内杂质的丹药极少,品级最低也是五转,而品级越高的丹药,炼药所需灵植的品级也就越高,这样一枚丹药往往要数千灵石才能得。
相比之下,三转却邪丹的效用或许低上几分,但以凝神草为主药,所费不多。而有祛除杂质之用,一枚却邪丹要卖上数百灵石并不难。
而太上葳蕤如今,恰恰缺的就是灵石。
“走吧。”太上葳蕤站起身,向外走去。
濮阳鸾赶紧跟上她的脚步,师姐怎么突然改了主意?她方才看上去分明兴趣缺缺。
第23章
扶余岛在镜花岛南面,除玄光塔外,也是云湖禁地所在。
碧波万顷,有微风自湖面徐徐而来,扬起素白裙袂。
一条竹筏渡水向镜花岛而来,正在豆蔻年华的少女被反绑住双手,坐在竹筏上,动弹不得。即使一身粗布褐衣,也难掩她娇美的容貌,少女双眸含泪,望着眼前身着锦衣华服的少年,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恐惧与厌恶。
濮阳烈正和几个追随他的外门弟子玩笑,谈及少女,语气中带了几分得意。
镜明宗内甚是无趣,好在此番出岛,总算不是一无所获。
他觑了一眼少女,一脸不屑:“你死活不肯侍奉本少爷,如今还不是落在了我手上。”
少女别开眼,不愿看他。
濮阳烈心中不爽,躬身捏住少女的下巴,一脸不怀好意:“你那个叔父已经把你卖给我了,以后你的生死,便都由本少爷说了算。你若是叫本少爷不高兴,便只有将你卖入乐坊了。”
听他如此说,少女瑟缩一下,脸上惧意更甚。
濮阳烈见她露出这般凄切的神情,心中十分满意,他松开手,示意渡水的杂役快些动作。
头发花白的镜明宗杂役怜悯地看了少女一眼,却不敢多说一句,只能埋头划水。他不过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如何敢与这些高高在上的仙门弟子作对。
袖中落下一支发簪,少女低下头,被反绑在背后的双手悄悄动作,借此解开了手脚上的绳结。
趁没有人注意时,她猛地跳入水中,拼命向那条从对面驶来的竹筏游去。
濮阳烈没想到她能挣脱束缚,看着水中那道纤弱的背影,不由大怒。
真是不识抬举!
他冷哼一声,挥手落下一道灵力,追着少女的背影而去。
炽烈如火的灵力自上方落下,对面竹筏上的濮阳鸾忍不住皱起眉,她低头看了一眼水中毫无所觉的少女,双手掐诀,轻易将其化解。
灵力碰撞的余波溅射开,少女似有所觉地抬起头,看见这一幕,眸中惊惧更甚。
“请仙长救救我……”她带着几分哭音,对方才出手救下自己的濮阳鸾求道。
眼前的少女看上去还不如自己大,大半的身体都浸在水中,浑身湿透,很是可怜。
濮阳鸾心中不忍,连忙将她从水中救了起来。
一旁,太上葳蕤冷眼看着一切,不曾有任何动作。
就在濮阳鸾话音落下之时,濮阳烈的竹筏也近前来。
见了濮阳鸾,他嗤笑一声,颐指气使道:“濮阳鸾,还不快将本少爷重金买来的婢子交出来!”
濮阳鸾低头,少女抓住她的袖角,哽咽道:“仙长,前日我父亲意外身故,叔父借此霸占了家中产业,还擅自将我卖作奴婢,还请仙长救救我!”
“濮阳烈,你买她花了多少钱,我给你便是。”濮阳鸾也不客气地直呼他的姓名,冷声道。
她一向看不惯濮阳烈的作为。
濮阳烈却笑了一声,随即变色道:“本少爷看上去像缺灵石的人吗?我要的是人!”
他非要好好教训一番这个不识抬举的无知凡人。
见濮阳鸾不动,濮阳烈有些不耐烦地道:“还不快将人交出来!濮阳鸾,别以为你现在做了那镜明宗掌教的二弟子,就有资格和本少爷作对!”
他言语之中,便是对化神境界的容洵也不见多少敬意。
“对本少爷不敬,你那对无用的父母,可不会有好日子过!”濮阳烈威胁道。
濮阳鸾冷冷地看向他,脸上不见任何表情,但右手却紧握成拳,泄露了心底的不平静。
濮阳鸾与濮阳烈虽然同姓濮阳,身份却并不相同。
濮阳一族乃是东域赫赫有名的仙门世家,底蕴比之镜明宗还要更为深厚。濮阳烈的父母都是化神修士,祖父则是濮阳一族的家主。修士境界越高,孕育子嗣便越艰难,对于这个唯一的儿子,自是百依百顺。
如此家世,无论濮阳烈做什么,身边都有一群人拍手叫好。
不过东域除了濮阳氏,还有无数势力不输于其的仙门世家,濮阳烈正是因为开罪了比之濮阳氏势力更大的家族,才会在年前被送来镜明宗避祸——镜明宗一位长老的道侣,正是出自濮阳氏。
而濮阳鸾的父亲只是濮阳氏旁支族人,修为平常,本就不受重视。后来他更是不顾族中长辈反对,娶了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
而出乎人意料的是,作为他们的女儿,濮阳鸾的资质竟然远胜过许多濮阳氏族人。
只是因为父母的关系,濮阳鸾并不受族中重视。
直到容洵受邀为濮阳氏家主贺寿,见了她,不忍明珠蒙尘,便将她带回镜明宗,做了自己第二个弟子。
濮阳烈见濮阳鸾沉默不语,勾了勾嘴角,飞身落在她身边,伸手就要向少女抓去。
“仙长……”少女含泪,无助地看向濮阳鸾。
她抬眸,伸手挡住了濮阳烈的动作。
濮阳烈没想到她真的会对自己出手,心中一惊,随即羞恼不已。
她竟然敢拦自己?!
濮阳烈眼中闪过戾色,手中招式骤然变得狠辣,向濮阳鸾步步紧逼而去,一招一式皆落向要害。
濮阳鸾飞身退后,足尖点过湖面,将他引离竹筏。
同为筑基境界,就算濮阳鸾最善卜筮,不常与人动手,但面对濮阳烈时,也并不落于下风。
灵力碰撞,湖水向四周飞溅,漾开一圈圈涟漪。
“你们都瞎了吗?!”濮阳烈见自己一时解决不了濮阳鸾,回头对自己几个跟班喝道,“还不快将那贱婢抓起来!”
他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了!濮阳烈眼中闪过阴戾之色。
正在另一张竹筏上的几名少年听了他吩咐,连忙跳向少女所在的竹筏。
濮阳烈完全没有将一旁的太上葳蕤放在眼中,几个跟随他的外门弟子也是如此。哪怕他们也不过炼气境界,但修为停留在炼气七重,久久无法突破的大师姐,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们这么多人。
竹筏因为多了几个人晃动起来,划着竹筏的杂役艰难地稳住身形,竹筏在湖中打着转儿。数道灵力落下,少女咬了咬牙,跳进了湖中,及时躲过了落向自己的灵力。
但在她背后,就是太上葳蕤。
她站在原地,缓缓抬手,几道灵力便悬停在空中,瞬息之后,消弭于无形。
不过是去趟玄光塔,也能遇上这些麻烦,太上葳蕤冷冷看了一眼这些外门弟子,拂袖一挥,毫无防备的几个少年便被扔了出去,下饺子一样一个接一个跌入水中。
“去扶余岛。”太上葳蕤淡淡开口,竹筏上的杂役连连点头,心有余悸。
“没用的东西!”濮阳烈看着落汤鸡一样的小弟们,怒气更甚。
他们被人教训,打的不也是他的脸!濮阳烈脸色阴沉,他回身,手中长刀出鞘,从太上葳蕤背后袭来。
她既然要和濮阳鸾一起多管闲事,那他就成全她们!
“师姐小心!”濮阳鸾飞身想拦住濮阳烈,口中高声提醒太上葳蕤。
太上葳蕤侧身躲过这一刀,袖中琴弦破空而出,与刀刃交错而过,发出一声铮然闷响。
濮阳烈被灵力逼退,他停在竹筏尽头,一张脸涨得通红。
容少虞不是个炼气七重的废物吗?她什么时候筑基的?!
一击不成,濮阳烈并不打算放弃,他脚下用力,竹筏便倾斜而起,太上葳蕤旋身,素白的裙袂扬起,足尖恰好落在高高翘起的竹筏一端上。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的濮阳烈,眼中并无多余情绪。
竹筏上无辜遭殃的杂役落入水中,好在他水性不错,连忙向远处游去,免得卷入这一场混战。
濮阳烈眼神阴沉,再次持刀劈来,却在半空被琴弦缠住刀刃。
用作琴弦的天蚕丝十分坚韧,在太上葳蕤灌注灵力之后,更非刀剑轻易能断。
她指尖用力,濮阳烈的身形便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
长刀脱手,沉入水中,太上葳蕤收回琴弦,脚下倾斜的竹筏摔落在水面,她飞身站在竹筏上,轻若飘蓬。
濮阳鸾落在她身边,见此,不由松了口气。还好,师姐没有受伤。
跌进水里的濮阳烈尚且还有些茫然,他全然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输给了镜明宗掌教门下最没用的弟子。
他怎么会输?濮阳烈的神情狰狞得有些扭曲,他看向太上葳蕤:“容少虞,你不过是容玦身边一个奴婢,竟敢这样对我,是不想活了吗?!”
“容玦连身边的奴婢都管教不好吗!”
“在我濮阳家,这样不知轻重的奴婢,是要鞭三十,废去全身修为的!”
身为濮阳氏的人,濮阳烈自然知道许多旁人不知道的事。就如太上葳蕤的来历,来镜明宗之后,濮阳烈便从自己旁支的姑姑口中听说过。
濮阳鸾闻言,心中不由一紧,她转头看向太上葳蕤。明明不见有什么表情,濮阳鸾却不由心中一寒。
太上葳蕤抬手,指尖一动,正浮在水面上叫嚣的濮阳烈便整个人都淹在了水中。
嘴这般臭,是该好好洗一洗。
第24章
数息之后,压制住濮阳烈的灵力终于散去,他挣扎着从水中浮出头,忍不住吐出几口水,形容狼狈,嘴上却还叫嚣着:“容少虞,你这个贱婢……”
话还没说完,就又被按下了水,他不住地扑腾着,却怎么也无法脱困,直到灵力再次消散,才再次浮出水面。
不等他说什么,就又被按了下去。
如此反复数次,当濮阳烈再次浮出湖面时,终于闭上了嘴,不敢再轻易开口。
在这一刻,濮阳鸾眼中不由自主地带上几分崇拜,她看向太上葳蕤,师姐好厉害啊……
而濮阳烈的脸已经被水泡得发白,他死死盯着太上葳蕤,却是敢怒不敢言。
见他乖乖闭嘴,太上葳蕤收回了手,并不在意他近乎刻毒的目光。她做妖尊那些年,恨她的人何止一二,濮阳烈在其中实在不算什么。
濮阳鸾也不觉得多么害怕,濮阳烈在族中身份的确比她高,但这里是镜明宗。方才分明在濮阳烈出手在先,师尊绝不会责怪自己和师姐,而濮阳氏,也不可能为了一个濮阳烈,就和镜明宗交恶。
毕竟整个濮阳家,也并非能由濮阳烈的父母一手遮天。
濮阳鸾将泡在水中的少女拉上竹筏,方才远远躲开的杂役也回到了竹筏上,敬畏地望向太上葳蕤。
“去扶余岛。”她冷声对杂役道。
杂役连忙向她俯身一礼,恭敬应是。
这一次,再没有不长眼的人敢拦下竹筏了。
看着他们走远,几个外门弟子手忙脚乱地救起水中有些脱力的濮阳烈,将他捞上来时所乘的那张竹筏。
濮阳烈抹了一把脸,不耐烦地推开围在身边献殷勤的少年。
方才他一次次被水淹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上来。
容少虞,你给本少爷等着!濮阳烈恨恨地锤了一把竹筏。
不过半刻之后,扶余岛已近在眼前,竹筏靠了岸,濮阳鸾对太上葳蕤抬手,有些歉意地说道:“师姐,我想将这位姑娘送出宗门,便不能陪你去玄光塔。”
她留在镜明宗,难保不会再被濮阳烈盯上。
太上葳蕤冷淡地向她的方向投来淡淡一瞥,少女躲在濮阳鸾身后,有些怯怯地垂着头。
“仙长,我能不能留在你身边啊?”在太上葳蕤离开后,少女鼓起勇气道,“我愿意为奴为婢报答仙长!”
濮阳鸾摇了摇头:“我不需要奴婢,何况做别人奴婢,又岂是什么好事。”
少女垂泪道:“小女知道,可如今父亲身亡,叔父将我卖了一次,若是回去了,说不准还会被卖第二次。”
这话也有道理,濮阳鸾想了想,道:“不如这样吧,我将你送去容师兄身边可好?只是他出身仙门世家,身边规矩难免多一些。”
“婢子愿意!”少女连忙道,眼中异芒一闪而过。
太上葳蕤自是识得这个被濮阳烈带来镜明宗的少女。未来容玦心心念念的挚爱,原是在这时候到了镜明宗。
不过她自然不是什么全无修为的凡人女子。
擢仙试将近,镜明宗倒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太上葳蕤本不欲理会此事,偏偏濮阳烈和他随行的少年先动了手,妖尊可从来不是会吃亏的性子。
扶余岛上有不少镜明宗弟子来往,月末之时,想再登一次玄光塔,突破自己之前记录的弟子不在少数。
而太上葳蕤的到来,显然吸引了不少目光。
“是大师姐……”有人低声道。
“她什么时候回来了?不是听说她交还了代掌门令,外出游历了吗?”
“仿佛就是前两日回来的。”
“你们怕什么,如今她没了代掌门令,往后便再也管教不了咱们了。”
“我怎么听说,前日小师妹误入云湖禁地,就是大师姐的疏忽,掌教这才收回了她手中的代掌门令。”
“那不是小师妹自己擅闯禁地吗……”
……
在太上葳蕤出现后,周遭嘈杂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她神情却不见变化,径直向玄光塔走去。
“大师姐也是来登玄光塔的?”少女惊讶道。
“她从前试过那么多次,连十三重都过不了,怎么还要来丢脸。”她身旁少年撇了撇嘴,很是不以为然。
镜明宗玄光塔共有四十九重,第一至十九重大约是炼气期弟子的水准,第二十至三十九重为筑基境界弟子力所能及的范围,至于四十重以上,则要金丹以上境界的弟子才能登上。
一旦登上玄光塔第四十九重,便证明实力已经足以出师,从此便可脱离镜明宗弟子身份,成为门中长老。当然,若是不愿留在门中,镜明宗也不会勉强。
作为传承数千年的宗门,镜明宗这点气度还是有的。
从前太上葳蕤因体内幽冥寒毒之故,修为停滞在炼气七重。她先后数次登玄光塔,却始终无法突破第十三重。
而就连镜明宗炼气六重的弟子,也有几人能登上第十三重玄光塔,这样比起来,太上葳蕤这个大师姐,实在有些名不副实。
自然无人知道,太上葳蕤时时受幽冥寒毒所扰,一旦过度使用灵力,寒毒便会发作。
“掌教门下五位弟子,商白鲤商师兄虽然年纪大一点,但如今距结丹不过一步之遥;越师兄和濮阳师姐一个年纪,早在三年前就已经筑基,之后不久,年纪最小的泠竹师妹也筑基了。唯有这位大师姐,花了两年时间才从炼气六重突破到炼气七重,之后修为就再无寸进。真不知道掌教看中了她什么,愿意收下这样天资平庸的弟子。”说话的少年语气中难免带上几分酸意。
“大师姐很久没来过玄光塔了,也不知道今日能登上玄光塔第几重?”
“从前她每次都停在第十三重,这次若能过第十四重,便已是不错了。”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响起,许多道目光暗中打量着太上葳蕤,颇有几分看热闹的意味。
在来自各方的视线下,太上葳蕤停在玄光塔前,神情冷淡,全然不在意周遭嘈杂的议论声。
第25章
取出镜明宗弟子令, 太上葳蕤催动体内灵力,只见玄光塔前一道白色灵光闪过,她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眼前忽然化作一片墨色, 在短暂的黑暗之后,四周渐次亮起星星点点的光芒,太上葳蕤站在无边无际的夜空下,一切安静得几乎落针可闻。
这是一处幻境,玄光塔四十九重,乃是镜明宗为了检验弟子实力而特意设置的四十九重幻境。
漫天星光汇聚, 一头妖狼缓缓出现在太上葳蕤面前,它长啸一声,獠牙狰狞。
杀了这头炼气二重的妖狼, 便是玄光塔第一重的试炼。
太上葳蕤不打算浪费时间门, 琴弦破空而去,在妖狼作势扑来之时便洞穿了它的要害。
停在半空的狼躯化为齑粉消失,周遭空间门有一瞬扭曲,不过几息之后,太上葳蕤便消失在这片星空下。
玄光塔外立有一块高大的黑色石碑,金色的字体在石碑上跳动,碑上显示的, 正是进入玄光塔的弟子所在。
而代表太上葳蕤的名字,是容少虞。
众目睽睽之下,这三个字在第一重停留几息后, 随即出现在了第二重。
石碑旁围了不少着一身素白镜明宗弟子服的少年少女, 他们实在好奇,太上葳蕤是不是真的筑基了,今日又能登上玄光塔第几重。
“动了动了!”眼见石碑上的名字发生变化, 少年杂咋咋乎乎地叫道。
“大师姐不是才刚进去吗?怎么这么快就到了第二重?”
“第一重面对的不过是只炼气二重的妖狼,本就很好解决……”
话还没说完,代表太上葳蕤的名字,已经飞快跳到了第三重。
说话的少年见此,又道:“第二重也不算什么,就算刚入门不久的新弟子,也多有能上玄光塔第二重的。等到了第五重,面对可是十只炼气二重的妖兽,一头妖狼和狼群的战力是全然不能同日而语的,我看再怎么也要花上一刻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