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四处扫了一眼,并不见燕愁余的身影。
这是何处?太上葳蕤扫视四周,只见无边无际的黄沙,让人分辨不清方位。
即便是荒僻的北域,灵气也不至稀薄至此。她放出神识,向外延伸而去。
千里远外,竟是不见任何活物。
这里……像是一处意外撕裂的空间裂隙……
与天然生成的秘境空间不同,这样的裂隙随着时间流逝,其中灵气会渐渐变得稀薄,最后甚至彻底消失。
她设下的传送阵分明是去往十万大山,怎么可能落到空间裂隙中。
太上葳蕤以神识查探过纳戒,不多时便发现了其中已经黯淡下去的玉蝉。
她取出玉蝉,对着天光查看。
难道这处空间裂隙,便是作为罗浮教圣女的闻人昭越,想要玉蝉的原因?这里有什么值得她如此费心?
罗浮教虽然落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闻人昭越堂堂圣女,还不至落魄到把什么都当做宝贝的地步。
上一世,她也曾经到了容玦身边,但太上葳蕤彼时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也不曾见过这枚玉蝉,自然也不会知道它有什么用。
而这一世,容玦有意试探太上葳蕤,竟然将玉蝉交到了她手中。
不等她想清楚,荒漠中起了狂风,风声愈烈,席卷而来时,竟有摧枯拉朽之势。太上葳蕤收起玉蝉,转身向远处洞窟行去。
一块巨石立在深不见底的洞窟前,太上葳蕤抬手拂去其上沙尘,露出鸣沙窟三个字。
鸣沙窟……太上葳蕤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洞窟,还是步入其中。
这无边无际的荒漠之中,除了这洞窟,再不见其他,若想离开,以常理而言,出口当在洞窟之中。
灵力运转,火焰照亮了暗无光亮的洞窟,其中曲折回环,各处交连。
脚步声在甬道中回荡,安静得像是一处死地,太上葳蕤并未因此放松戒备,不疾不徐地向前行去。
前方分了三条岔路,太上葳蕤随意选了最右一道,才走了不过百步,忽有灵光突兀亮起。
她飞身想退,却已经来不及,眼前昏暗阴森的洞窟在刹那间化作血气浓重的地下牢狱。
浑身灵力都被锁禁,太上葳蕤靠在地牢角落,指尖是常年试毒所致的青紫。
无论怎样的剧毒,被她服下后都会为体内幽冥寒毒吞噬,但所受痛苦不会比旁人少受一分。
这样一来,太上葳蕤便称得上是最好的药人。
脚步声逼近,有人拽着她的头发,将她拖了出去。
一碗深褐色的药汁被端了起来,药修枯瘦的手指掐住太上葳蕤的脸,要将药汁灌下。
比起太上葳蕤第一次在天水阁见他时,药修苍老枯朽了许多,几乎只剩一张皮还挂在身上。
他与人斗毒输了,被体内剧毒蚕食气血,一日虚弱过一日。
若是再制不出解药,他便要被这毒空耗而死。
药修也不是没试过将毒引渡到他人体内,但毒素盘踞在他丹田中,除非废去修为,否则不可能除清。
得他引毒而不死的,唯有太上葳蕤一人。
她是谁?
她是……容少虞……
不,不对。
容少虞早就死了,她的名字,是——
太上葳蕤抬起头,青丝绕破空而出,穿透了药修脖颈。
温热的鲜血溅落在她脸上,枯瘦老者倒了下去,像是截彻底失了气息的朽木,不可置信的眼神始终死死盯着太上葳蕤。
眼前景象与前世记忆重合在一处,太上葳蕤的眸中只见一片漠然。
在她出手的那一刻,窥探她记忆的幻境便破碎开。
上一世,太上葳蕤随容洵学琴,以一把破霄琴为本命法器。后来为了杀药修,她取下破霄琴弦,等了无数日夜,终于找到了杀他的机会。
只是那时候,她想杀人,远不如幻境这般容易得手。
在她杀了药修后,天水阁并未怪罪,因为药修本就快死了,而她,尚且有利用价值。太上葳蕤被送去了玄阴,和无数被抓来这里的少年少女一起,争夺一个活命的机缘。
她活了下来,也成了为玄阴控制的牵线傀儡。
太上葳蕤带着一身血煞之气向前走去,幻境重叠,却都在她脚下一一碎裂开。这样的幻境,只能困住她半刻,再多些许,她都白活了两世。
甬道尽头,忽然出现一座孤悬在裂谷上的石桥。
桥下深不见底,太上葳蕤不曾犹豫,抬步踏上石桥。便是在这一瞬,无形的灵压自四面八方袭来,逼得人将要弯下腰去。
她心中已经大约有了猜测,这所谓的鸣沙窟,像是一处试炼之地,之前幻境是在问心,而这座石桥,想是在考验弟子的身体强度。随着太上葳蕤一步步向前,身周所受的阻力也就越来越大。
太上葳蕤脸上神情未变,她挺直着腰背,不紧不慢地向前行去。
不过三百余丈的石桥,她花了足足两刻钟才能越过。
前方石门紧闭,微弱火焰燃起,照亮了上方‘九宫’二字。不知道这处机关,考验的又是什么。
在太上葳蕤上前之时,石门缓缓洞开,露出其中一片迷雾。
“入九宫迷阵者,以一个时辰为记,遍取阵中飞花。”
一道雄浑有力的声音响在迷阵中,太上葳蕤走入雾气的刹那,便有剑光破开迷雾,向她落下。
青丝绕缠住剑刃,她以灵力一震,长剑便化作齑粉,但危机远远没有结束,下一刻,无数道剑影铺天盖地而来。
太上葳蕤抬手,手中御使灵力在虚空中画下符文,符文亮起的瞬间,便将数道剑影消弭。
只是凭这一道符文,尚且不足以将所有剑影化解,于是一道又一道符文从她手中成形,在半空与剑影相撞,一齐消散。
在最后一道剑影消失的时候,一朵娇艳桃花飘飘摇摇,自空中坠落。
九宫分为乾宫、坎宫、艮宫、震宫、中宫、巽宫、离宫、坤宫、兑宫,此为乾。
太上葳蕤向左侧行去,想要破这九宫阵,便要循序而去。
在踏入坎宫那一刻,无数道金色符文亮起,如锁链一般向她缠绕而来。
太上葳蕤抬指,将所有符文强行止在空中,她看着符文,并不急于破解。
这九宫阵中的符文与她从前所见颇有不同,倒是值得好好研究一二。
她将符文完整拓下,随即才出手破解,粉白色的桃花飘落,再度向左行去。
九宫之中,每一宫所面考验都不同,通过之时,便可得一朵桃花。
古琴之前并无人,但却传来阵阵琴音,如高山巍巍,又如山泉汩汩,明月相照。
但就是这样悦耳的琴声,掀起一重重音浪,锋锐更胜刀剑。
太上葳蕤从无数音刃之间穿行而过,在越近之时,以青丝绕缠绕住琴弦,手中用力,一切琴音便戛然而止。
一个时辰并不算长,时间只剩最后一刻,太上葳蕤站在兑宫之上,随后侧身向前,在她眼中,九宫迷阵的阵纹已经全然明晰。
截断阵纹要紧之处,周身迷雾迭起,掩藏着不可知的危险。太上葳蕤面上并无惧色,脚下未停,一步也不曾错,最后以全身灵力向迷阵中拍下。
随着一声脆响,阵中迷雾尽数散去,阵法也一点点崩碎,太上葳蕤站在阵中,突兀而起的风掀起染血的裙袂,她神情平静,安然站在原地。
在迷阵崩解之时,灵光汇聚,化作一朵殷红梅花。
原来九宫阵中,还藏着一朵花。
颜色灼灼的红梅落在太上葳蕤掌心,数百年间,进入这九宫迷阵的不止一人,但唯有太上葳蕤得到了阵中藏花。


第44章
九宫迷阵破去, 周遭雾气尽散,前方现出一间石室,太上葳蕤不觉意外, 缓缓向前走去。
石室四面都摆满了千年紫檀做的书架,上面放了许多玉简、法器及各色灵物, 只是皆为禁制所护,轻易不能取。
角落里的碑上刻了字,银钩铁画, 带着三分飒然侠气, 太上葳蕤停在碑前, 观摩过字, 才细看其所书内容。
九宫迷阵中所得飞花,可于此换得所需灵物。
原来九宫迷阵中取来的飞花, 是有此用。
布下这间石室的人, 的确大方。太上葳蕤随意地扫过书架上, 目光却不见停留。她化解幽冥寒毒所需的朱雀骨和鲲鹏血, 此处都没有。
那么其他的东西, 对她而言,也没有太大意义。
太上葳蕤很快就走到了石室尽头, 石壁挡在她面前,这次却不见有门打开。
她屈指敲了敲石壁, 声响沉闷, 背后应当没有暗室。
石窟占地广阔,不应在此处就到了尽头, 太上葳蕤的目光在四周逡巡,神识一寸寸扫过石室,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能设下九宫迷阵的人,不会不在石室中做些别的安排。
她绕过书架,又回到了石碑前,随手掷出掌心梅花,落在了碑上。
刺目灵光乍现,照亮了整间石室,太上葳蕤脚下亮起传送阵纹,她稳住身形,安然站在原地。转瞬,她眼前景象变换,消失在了石室中。
四周昏暗无光,太上葳蕤以灵力照亮宫室,抬头打量周围。她如今身处的宫室竟是以天心玉所铸,天心玉有凝神静气之效,以此来修筑宫室,实在称得上财大气粗。
上首置了一处桌案,其上放着一枚玉简。
确定此处并未禁制,太上葳蕤缓缓走上前,拿起了这枚玉简。
‘天之将倾,我辈修士无坐视之理,小孤山上下两百三十七人赴难。此行无归,后人来此,凡过九宫迷阵者,可为我小孤山弟子。’
‘若不愿,恳请阁下为我小孤山寻一人继承道统,门内所藏,尽可取用。’
太上葳蕤神情平静,她放回玉简,又拿起了桌案上的地图。
从图上可知,她刚刚所过,便是小孤山择取弟子的问心,炼体,入道三关。
能过问心一关,绝非自私阴邪之辈,这也是留下玉简之人敢将小孤山托付给来人的原因。
太上葳蕤垂眸,看来这座被风沙侵袭多年的洞窟,便是小孤山派曾经的山门所在。
凭方才布下的九宫迷阵,足以太上葳蕤看出,小孤山底蕴深厚,哪怕门下只有两百三十七名弟子,也不可小觑。
但若这里便是小孤山的山门,又为什么会出现在空间裂隙中?看洞窟外部被风沙侵袭的痕迹,小孤山陷落此地,已有数百年之久。
是因为玉简中所称的天倾之事,才会陷落至此?
太上葳蕤从未听说过小孤山之名,她活了七百年,直到成为妖尊,也不曾有自称小孤山派的人出现在修真界。
或许在上一世,没有人进入石窟,整个小孤山,便永远为黄沙掩埋,消失在空间裂隙中。
将一道神识投入地图,地图上便亮起一点幽蓝灵光,太上葳蕤清楚地看清了自己所在,沿路往前,再向左,便是小孤山派的药庐。
她心念微动,转身行去。
大约是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镌刻在路上的阵纹已经尽数黯淡,太上葳蕤一路走过,不曾发生任何异动。
当然也有可能是在落入空间裂隙的时候,这些禁制防护就已经被损坏。
石壁上破出巨大孔洞,漏入刺目天光,在药架上置放了许多灵花灵草。但因为时间太久,都已经干枯,其中灵气也流失得所剩无几。
其中许多太上葳蕤都不识得,唯一认得的几株,都是五品以上的灵植,让她也不由觉得可惜。
几座药鼎胡乱倒在一旁,其上蒙了厚厚的灰尘,周围还堆着很多瓶瓶罐罐。
太上葳蕤蹲身拿起一个泥罐,一阵尘灰飞舞,她微微皱起眉,抬手挥散。打开泥罐,她靠近嗅了嗅,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带着一股浓烈的狂暴之意。
这至少也是一只化神后期妖兽的心头血。对于炼丹师而言,化神后期妖兽的心头血弥足珍贵,在这药庐中,却被随意地封在泥罐中,扔在角落。
太上葳蕤封好泥罐放回原地,又察看起其他。
一道幽魂晃晃荡荡地飘入了药庐中,太上葳蕤感受到身后波动,青丝绕缠在指尖,起身看去。
神情呆滞的老者看着她,木然地开口唤道:“师兄……”
太上葳蕤看着他虚化的下半身,没有说话。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洞虚,渡劫,合道,大乘,能在陨落之后,保留下魂魄,至少也要合道修为以上的大能,才能做到这一点。眼前老者只剩一缕残魂,才会失去意识。
“师兄……”老者向她飘近一步,口中重复着这两个字。
太上葳蕤戒备地向后退了两步:“我并非阁下师兄。”
即便成为魂体,生前修为在合道以上的老人也不容小觑。
老者似乎没有感受到太上葳蕤的防备,他从袖中掏出几个白瓷瓶:“师兄……丹药……”
太上葳蕤看着熟悉的瓷瓶,忽然想起了先前黄沙中的事。喂她丹药的,原来就是眼前残魂?
神智不全,怪不得会一口气给她喂下上百颗丹药。
“多谢,不必了。”虽然老人可能听不懂,太上葳蕤还是回道。
眼前老者是什么人,和小孤山又是什么关系?
老人不知有没有明白她的意思,飘上前打量了她,许久才终于点了点头。
两人僵持在药庐中,一时安静下来,老者抬头看着上方孔洞漏出的日光,终于转过身,慢吞吞地不知向何处飘了去。
太上葳蕤皱了皱眉,还是没有跟上去,这药庐中有化神期妖兽的心头血,不知可能找到她所需的鲲鹏血。
前方药田中的灵植已经尽数枯死,品阶越高的灵植生长所需的灵气越多,而这方空间裂隙中的灵气如此稀薄,这些花草自然不可能活得了。
许多玉匣散落在地,厚厚的尘灰证明,已经多年没有人来过此处。
太上葳蕤随手捡起身边最近的玉匣打开,赤红灵光乍现,莹润如玉石的白骨静静躺在其中,她不由呼吸一滞。
朱雀骨……
只有凤族才有所藏的朱雀骨,这座属于小孤山派的药庐里,竟然也有。
她还没来得及收起玉匣,只剩一缕残魂的老人又飘了过来,他手中捧着一枚骨戒,抬手捧到太上葳蕤面前:“师兄……”
“阁下认错人了。”太上葳蕤只能再次强调道。
老人却好像完全听不懂她的话,捧着骨戒,想要为她戴上。
太上葳蕤出手阻止,但哪怕化作一缕残魂,老者的实力也非现在的太上葳蕤能匹敌的,被他强行戴上了骨戒。
被强买强卖的太上葳蕤实在有些无语,她能感知到,这骨戒不仅对修士没有害处,还能能蕴养神识。能温养神识的法器,在修真界中实在少之又少,这枚骨戒便是几十万灵石也未必能换。
但太上葳蕤向来不喜欢欠别人人情,自然也不会接受这枚价值数十万灵石的骨戒,正想拔下来,不想骨戒却牢牢禁锢在她左手食指上,怎么也取不下来。
她皱了皱眉,看向老者:“你和小孤山,到底是什么关系?”
听到小孤山三个字,老者缓缓抬起了头,与她目光相对:“小孤山……”
“小孤山是……”
老者眼中在此时恢复了片刻清明,这缕残魂好像受到了什么牵引,如离弦之箭飞离了药庐。
“随我来。”
太上葳蕤收起朱雀骨,飞快跟上老者的背影。
空旷的宫室中安放了二百三十七具冰棺,在太上葳蕤踏进这里的一刻,红烛骤然亮了起来,整座宫室灯火通明。
太上葳蕤的神识扫过冰棺,可以肯定其中空无一物。
老人盘坐在冰棺前,须发皆白,身体透着沉沉暮气。这副老朽的身躯,和方才残魂的面貌完全相同。
太上葳蕤眼神一凝,方才她见到的老人竟然还没有死,那为什么会有残魂离体?
他连身躯都还在,魂魄怎会衰弱至此。
正在这时,和残魂融合的老者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双苍老的眼中,映出一片温和的清明。
“三百年了,不想还会有人来此。”不知名姓的老人看着太上葳蕤,缓缓开口,神情一片温和。
他还以为,自己等不到了。


第45章
老者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太上葳蕤, 心中不免感慨,天道果然还是眷顾小孤山派的。
他的躯壳将要衰亡,不用多久, 便会和众位师兄师姐一般,长眠于黄沙之中。若是无人前来, 那么小孤山的一切,也将永远掩埋于黄沙下。
太上葳蕤向他一礼:“太上葳蕤,见过前辈。”
老人点了点头:“小孤山萧玉虚, 见过小友。”
他果然是小孤山派的人, 太上葳蕤不觉意外。
她将左手抬起, 那枚骨戒便落在老人眼中:“此为前辈之物, 还请收回。”
萧玉虚也想起了自己的残魂做了什么,见到她指上骨戒, 却还是觉得惊讶。
他的残魂把眼前少女认作师兄, 故而将作为小孤山派掌门信物的骨戒交给了她, 但她竟然当真得到骨戒的承认, 戴上了骨戒……
这便是天意么?
“不知小友可有师承?”萧玉虚连忙问道。
太上葳蕤沉默一瞬:“如今已无。”
这世上早已没有镜明宗的容少虞, 她只是太上葳蕤罢了。
萧玉虚面上不由露出些微喜色:“那你可愿入我小孤山门下……”
太上葳蕤没有答应,她取出朱雀骨:“我既得恩惠, 会为小孤山寻继承道统之人。”
听她这样说,萧玉虚脸上不免露出遗憾神色。不过太上葳蕤不愿, 他便也没有勉强之意, 他从来不是会勉强别人的人。
“我代小孤山众位先辈,谢过小友。”萧玉虚艰难地向太上葳蕤微微躬身。“此骨戒, 便请道友暂为保管,”
只要道统能够传承,小孤山就没有覆灭。
“但我现在不能将它取下。”太上葳蕤垂眸看着骨戒, 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萧玉虚笑了笑:“我师兄第一次戴上骨戒也是如此,一日之后,才可取下。”
他说着,眼中闪过几分怀念神色。
太上葳蕤也只好暂时放弃取下骨戒的想法:“前辈可知,如何能离开此处。”
“不知小友是如何得入此地?”
太上葳蕤取出玉蝉,交到萧玉虚手中。
他将神识探入玉蝉,片刻后,交还至太上葳蕤手中。
“这处空间裂隙,因缘巧合生出了天地之心。”萧玉虚为她解释道,“如今你想离开此处,只需让玉蝉认主。”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如今他们所处的空间裂隙,其实就在玉蝉之中。
太上葳蕤在让玉蝉认主之后,便可自由出入其中,而这处空间裂隙,对她而言,便如同纳戒一般。
不过寻常纳戒,是无法存下活物的。
她端详着手中玉蝉,太上葳蕤也听说过天地之心,却没想到,自己意外从容玦手中得到的玉蝉,正是天地之心。
“这方裂隙已经开始崩解,若想令玉蝉认主,元婴修为即可。”萧玉虚又道。
但太上葳蕤如今才不过筑基。
“前辈不能令玉蝉认主?”她反问道。
萧玉虚缓缓摇头:“我如今魂魄有缺,不可能令天地之心认主。”
那就意味着她要离开这里,必须先修炼至元婴,这对她并非难事,但体内幽冥寒毒不解……
“小友是在担心体内寒毒么?”萧玉虚突然开口。
太上葳蕤回过神,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原来前辈通医理。”
萧玉虚点了点头:“我是炼丹师。”
若非如此,现在还活着的,不该是他。
当日,因他是整个小孤山派年纪最幼,又是最不善打斗的炼丹师,所以不管是师父师尊,还是师兄师姐,都护着他。
小孤山派二百三十七人,只活了他一个。
“小友若不弃,可否容我诊断一二。”
太上葳蕤将掌心向上,萧玉虚微微抬手,扶住她的脉。
片刻后,他再次开口道:“你身上寒毒,可是有人引渡而来?”
“是。”
萧玉虚叹了口气,神色中带着几分惋惜:“你原为无垢之体,道途本应一片平顺,偏偏中了这样阴诡的剧毒。”
“因无垢之体,你在寒毒入体多年后性命尚存,只是它潜伏你体内多年,已经生了无数变化,只怕原有的解药也无法轻易根除。”
太上葳蕤神情平静:“我知。”
萧玉虚摇了摇头,事已至此,惋惜也无济于事,他思索起化解寒毒的丹方。
“当以朱雀骨为主,辅以两味火属灵药,再用菩提根调和药性……”萧玉虚沉吟着道,但只是如此,尚且还不足以将毒性完全拔除。
而听完他的话,太上葳蕤却突然开口:“鲲鹏血。”
鲲鹏血——
萧玉虚沉思几息,忍不住点了点头,没错,用鲲鹏血倒是极妙。
“小友原来也懂丹药?”
“不,这是我……一位朋友想出的丹方。”太上葳蕤垂下眸。
当日她斩杀桑庭,天水阁绝不会善罢甘休,镜明宗内外必定会被严加排查,十万大山也不例外。
而燕愁余灵力补不全,也无法恢复人形,不知会不会被天水阁抓住。
“这样的丹方,颇有我一位旧友的风范。”萧玉虚感慨一句,没有多说什么,看着太上葳蕤方才拿出的玉匣:“这是朱雀骨吧。”
“小孤山药庐之中,还藏有鲲鹏血并无数灵植,只是缺了一味菩提根。”
缺了菩提根,并非是因为它珍惜,反而是因为菩提根品阶相对较低,不曾被珍藏,经数百年,在药庐之中早已风化。
“菩提根我已经寻到。”太上葳蕤缓缓回答,她已经猜到萧玉虚的意思。
“既然如此,老朽可以为你炼这一枚祛毒的丹药。”萧玉虚看着她,笑意极是温和。
太上葳蕤却只道:“你虽有合道修为,但只剩一缕残魂,身体衰弱至此,再耗费心力炼丹,这具身躯应当也承受不住吧。”
她与萧玉虚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恰好进入小孤山派故地遇上,没有资格受他如此大恩。
萧玉虚的笑容仍旧温和:“我在此处已经苟延残喘数百年,再继续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小孤山的人都不在了,他独自一人活着,真是很没有意思。
如今有人能将小孤山道统传承,那他也可以放心离开了。
“你如今只是暂时压制住了寒毒,若不化解,晋升金丹之时,寒毒爆发,必定会伤了你的根基。”
“若不能晋升元婴,便不能令玉蝉认主,无法离开这里。”萧玉虚一针见血地指出这一点。
太上葳蕤沉默下来。
“唯有你能离开,小孤山派的道统才能传承下去。用我苟延残喘的力量,换你道途,难道不是一件极好的事吗?”萧玉虚的笑意始终温和如初。
“牺牲自己成全别人,未免有些蠢。”
萧玉虚失声笑了起来:“不错,这或许是真的有些蠢。”
“但我蠢得很开心。”
“不知小友可愿成全我这个蠢人?”
他这样说,太上葳蕤不由沉默了许久,才从纳戒中取出自己辛苦寻来的赤阳花,菩提根和沁火玉藤。
萧玉虚含笑望着她,就像看着与自己很是亲近的小辈。
药庐中几座药鼎是上品法器,虽有破损,但要炼一鼎丹还是足够。
在太上葳蕤看来,这几座药鼎并无什么区别,萧玉虚却不这么认为,让她全搬了来,仔细挑选一番。
“以我如今身体,需三日才能成丹。”萧玉虚摸着丹鼎,眼神怀念。
身为一个炼丹师,他却已经很多年都没能炼丹了。
“你若觉得无趣,可去藏书楼中一观。”萧玉虚含笑对太上葳蕤道。“门中供弟子修行所用的灵髓池不知可有损坏,如今此方天地灵气稀薄,于灵髓池中修行,进境能更快。”
太上葳蕤沉默地点了点头,良久,俯身对萧玉虚郑重一礼。
小孤山派的藏书极多,其中许多甚至是传自上古的典籍,若有宗门能得这一楼的书,轻易便可跻身东域一流宗门。
从这样藏书来看,小孤山更强于独霸一州之地的天水阁。
那么天倾之难是什么,才会叫小孤山派的山门落入空间裂隙中,门中弟子也尽皆殒身,只剩一个萧玉虚。
萧玉虚不打算告诉太上葳蕤其中详尽,她便也没有多嘴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