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两千多里的鸿沟, 夜里一张拔步床就给严严实实地堵上了,这天底下,都不会有人比他还离她更近,密不可分。
陈敬宗坦然地走在她的步辇旁边,坦然地接受着路边侍卫、太监们偷偷的打量。
皇城外,华阳的公主车驾已经提前停在了这里。
小太监们稳稳地放下步辇,朝云、朝月小心翼翼地扶着公主走下来。
华阳看向吴润:“你先回公主府吧,有事我会传话给你。”
得点宠的公主出嫁都会有自己的公主府,但公主可以选择婚后在哪边居住。
上辈子华阳出嫁时,母后希望她住在陈宅,华阳知道母后是想彻底拉拢公爹拥护弟弟,嫁都嫁了,自然也愿意配合,直到陈敬宗死在战场,华阳才搬去了公主府,只偶尔回陈家探望一下二老,晚上也不会留夜。
这辈子,华阳最后肯定还是要回公主府住的,但具体什么时候搬,华阳还没想好,总之不是现在。
“是。”
吴润恭立在车旁,看着公主上了马车,驸马也跟了上去,他再避让到路边。
车内。
华阳的马车再宽敞,当陈敬宗大马金刀地往她旁边一坐,车内也立即显得狭窄闭塞起来。
华阳几乎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独属于健硕男儿的体热,像无形的火焰,团团将她包围。
她稍稍用力地摇了摇扇子。
陈敬宗只是默默地坐在旁边。
华阳瞥他一眼,吩咐车夫出发。
马车一晃,随即稳稳地朝前行去。
华阳面上云淡风轻,心里是有些警惕的,担心这么久没见,陈敬宗又想在马车里胡来。
可马车都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了,陈敬宗还如老僧入定般纹丝不动,华阳便按捺不住疑惑,偏头朝他看去。
也是奇了,她刚歪头,陈敬宗也歪了过来,黑沉沉的眼直直地对上她的眼睛。
华阳心里一乱,那种异样的感觉更明显了,微微蹙眉,问他:“你怎么不说话?平时都得特意叫你闭嘴才行,莫非我在宫里这段时日,外面出什么事了?”
陈敬宗看看她的眉眼,再看看她的嘴唇,开口道:“太久没见,觉得公主很是陌生,怕说错话冒犯了您。”
华阳:……
这阴阳怪气的味儿怎么这么熟悉呢?
她瞪了过去。
陈敬宗忽然笑了,手也往她这边伸,要抱她到腿上。
华阳眼疾手快,拿扇柄敲他的手背,低声斥道:“天热,你别烦我。”
陈家在京城的大宅子乃是公爹初进内阁时父皇御赐的,离皇城很近,再走一会儿马车就到地方了,华阳就算不怕花时间整理衣裙,也怕难以掩饰脸上偷欢后的痕迹。
陈敬宗抬眸,见他还没做什么,她莹白的脸都染了一层薄红,只好放弃那念头,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这边。
他还算听话,华阳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脸上也没那么热了。
她把扇子丢过去,让陈敬宗替她扇,回京路上,只要陈敬宗在车里,扇扇子就是他的差事。
陈敬宗侧坐着,一边替她扇风,一边随意地问:“你这公主金尊玉贵的,怎么起了那么俗气的乳名?”
华阳的火气一下子就被他撩起来了,瞪着他道:“哪里俗了?”
陈敬宗:“锅碗瓢盆的,还不俗?”
华阳:“明明是‘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的盘,盘便是月,何来的俗?”
陈敬宗:“既然想把你比作月亮,直接叫月月就是,叫什么盘子。”
华阳:……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过去,不想再跟他这个粗人分辨意境风雅。
陈敬宗默默在口中念了念那二字,即便没发出声音,还是激得他汗毛倒竖,全身上下哪哪都别扭,娇娇气气的,实在不知道景顺帝一个大男人怎么叫得出口。
“还是我给你起的闺名好听。”陈敬宗自得地道。
华阳:“闭嘴!”
陈敬宗笑笑,不再气她。
到了陈家,华阳先去春和堂见婆母以及休沐在家的公爹。
“在宫里时看见父亲送弟弟的书了,弟弟很喜欢,有劳父亲费心了。”
落座之后,华阳笑着对公爹道。
陈廷鉴谦虚道:“闲时所作,让公主见笑了。”
孙氏知道那书,见儿子不太明白,简单地解释了一遍。
陈敬宗一点都不羡慕宫里的小太子,谁做老头子的学生谁倒霉,这书再好,也只是一时甜头,很快就会被老头子冰霜似的脸、淬毒似的话给弄没了滋味。
在春和堂稍微坐了坐,华阳夫妻俩就回了四宜堂。
“公主!您可算回来了!”
朝露、朝岚早在四宜堂外面望眼欲穿了,这会儿终于看到公主的身影,两个丫鬟激动地跑过来,朝露更是双眼含泪,一边笑一边擦眼睛。
陈敬宗在旁边冷眼瞧着,想起两个丫鬟看到他时,一个个都跟防贼似的,那架子也不输寻常的官家小姐。
他先进屋去了,留她们主仆叙旧。
华阳也想自己这两个大丫鬟,毕竟四个朝字辈的丫鬟都是跟着她一起长大的,小时候是玩伴,大了才成了得力帮手。
她们在堂屋兴高采烈地聊,仿佛四只麻雀簇拥着一只金凤凰,陈敬宗在里面等了又等,忽然唤朝云进去。
只一两句话的功夫,朝云就出来了,脸红红的。
华阳、朝月一看就猜到怎么回事了,朝露不懂,小声问:“驸马叫你做什么?”
朝云瞥眼公主,摇摇头,去了库房。
公主从陵州带回来的箱笼早跟着陈家众人一起送回来了,朝露、朝岚将公主常用的物件收拾了出来,其他都留在库房,等着公主回来需要什么,她们再去取。
朝云跟朝露要了这边的库房钥匙,快步来了库房。
她很快就找到了那个贴着封条注明不许擅自拆开的小箱子,打开,里面便是那只熟悉无比的莲花碗,碗下是专门盛装那东西的木匣。
确认东西没有被人碰过,朝云抱起整个小箱子去了上房,再待在内室,熟练无比地泡上一个。
直到晌午公主与驸马一起歇晌了,朝云、朝月才有机会跟朝露、朝岚透露公主在陵州的生活,主要是讲公主与驸马的关系进展。
朝露瞪大了眼睛,朝岚张开了嘴。
“这么说,公主与驸马已经是两情相悦了?”
朝云顿了顿:“好像也算不上两情相悦,公主嫌弃驸马的时候还是很嫌弃的,是吧?”
她求证地看向朝月。
朝月点头:“对,白天该吵还是会吵,只有晚上……”
她忽然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朝露、朝岚还急着听呢,见她说一半就不说了,顿时一左一右地晃起好姐妹来。
朝月让朝云说,朝云脸红成了猴子屁股,也羞于出口。
“好了好了,今晚朝露守夜,明晚朝岚守,你们守一晚就什么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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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敬宗并不知道这些丫鬟们在悄悄议论他什么,他也不在乎。
许是天气热的缘故,午后华阳还在歇晌,陈敬宗去莲花碗旁看了看,再试试手感,已经能用了。
他去关了内室的门,再把南面一溜的窗户关上,屋里备着一盆水,陈敬宗打湿巾子,先擦拭起来。
华阳这个午觉本来也睡得差不多了,迷迷糊糊听到一些水声,睁开眼睛,透过半垂的薄薄纱幔与绣着牡丹彩蝶的屏风,看见陈敬宗站在洗漱架旁。
无论是刚睡醒还是两层东西遮掩,视线都模糊,华阳揉揉眼睛再看,确定了,陈敬宗真的没穿衣裳!
接下来他想做什么,已经再明显不过。
只是一个念头,华阳身上的力气就悄悄逃走了,心慌意乱了一会儿,华阳闭上眼睛,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没过多久,帐外传来他的脚步声,继而是他从莲花碗里捞东西的声音。
当陈敬宗挑起纱幔走进来,就看见她侧躺在床上,看姿势睡得挺香,只是脸颊一片酡红,仿佛在梦里喝醉了酒。
陈敬宗笑笑,将“酣睡”的公主转成仰面平躺,再俯身而下。
华阳装了很久很久,直到终于忍不住出了声。
陈敬宗抬起头,见她仍然闭着眼睛,只是长长的睫毛已经带了潮气,鼻尖也浮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他一手绕到她的颈下,让她靠在他臂弯,一手拨开她耳边的长发,凑过来亲她的耳垂。
华阳又哼了两声。
陈敬宗笑,热气都喷在她耳侧:“终于肯醒了,小祖宗?”
华阳咬唇,伸手来捂他的嘴。
陈敬宗抓住她的手束缚在半空:“什么盘子碟子,哪有小祖宗好听又显得尊贵?再不济仙女也比那个强。”
华阳面如火烧。
新婚第一夜,陈敬宗哄她配合时叫的就是祖宗、小祖宗、好祖宗,一口气能叫七八声!
然而别人家的孝子贤孙是怎么礼待祖宗的,他却只管锢着华阳这个外姓祖宗可劲儿地欺负,有仇般恨不得要她的命!
陈敬宗就喜欢这么喊她。
“还是老头子有先见之明,早早给我起了个跟你相配的名字。”
“敬宗敬宗,敬的就是你这好祖宗!”


第73章
四宜堂。
西斜的阳光依然耀眼, 空气燥热,连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蔫蔫的,偶尔在树梢跳跃啼叫的鸟雀们也不见了踪影。
唯有内室不断地传出公主那特有的清灵嗓音, 却又比平时多了好多娇与媚。
已经刻意压低了,甚至不想出声, 只是遇到那样强壮又强势的驸马,根本无法控制。
主子们刚进屋歇晌的时候,四个大丫鬟因为久别重逢,聚坐在走廊里的美人靠上,兴高采烈地窃窃私语。
好姐妹们聊得热闹, 上房的动静忽然就飘过来了。
朝云、朝月先红了脸。
朝露、朝岚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哎, 有什么话晚上歇了再聊, 你们俩在这里守着, 我们先回去打盹儿了。”
朝云急忙忙拉着朝月站了起来,她们一早就在宫里收拾东西, 这会儿真的累了, 而且公主那边少说要半个时辰, 她们不趁机去歇晌,难道要留在这边听墙角?一个人的时候偷偷听也就罢了, 大家聚在一起, 怎么想怎么尴尬。
朝月也是这么想的,迅速跟着她离去。
等两人跑没影了,朝露才小声哼道:“这有什么, 咱们又不是没经历过。”
公主随阁老一家去陵州前, 与驸马也在这边渡过了快三个月的新婚生活, 虽然公主嫌弃驸马, 架不住驸马脸皮厚啊, 每个月总要有那么几回的。
朝岚:“就是,一盏茶功夫的事,至于她们跑吗?”
她们两个都很淡然,就刚刚从姐妹们口中听说的消息继续聊起天来,依然很好奇公主与驸马之间怎么有的转机。
“她们要是不跑,咱们就不用乱猜了。”朝露还是很气。
朝岚:“莫非是患难见真情?我听老夫人院里的小丫鬟说,陵州那边发洪水来着。”
两个丫鬟你一言我一语的,根本没把上房那点动静当回事,直到那动静持续了很久很久。
不知是朝露先察觉到的,还是朝岚,总之某一时刻,她们都忘了说话,呆呆地看着彼此。
紧跟着,朝露的耳朵红了,试图用聊天掩饰尴尬:“公主待驸马确实好了点,以前可不会纵容驸马这么久。”
朝岚随口胡诌着:“也可能是驸马无赖,故意赖着公主。”
朝露:“他敢!”
朝岚没有吭声,躲到更远的一张美人靠上,趴下去道:“我睡了,公主叫人伺候了,你叫我。”
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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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窗外的阳光终于没那么晒了,陈敬宗也终于挑起拔步床低垂的纱幔,穿着一条中裤走了出来。
他去净房将东西清理干净,用清水洗了四五遍,然后折回内室,继续放莲花碗里泡着,留着晚上再用。
擦过手,陈敬宗走到桌子前,一手拿茶壶一手拿茶碗,回了拔步床内。
刚刚华阳把最后一丝力气都用在穿衣上了,这会儿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水红绫衣,底下是同色的宽松绫裤,慵懒无力地躺在枕头上。天热,她没有再盖被子,白如琼脂的腕子露在外面,裤腿也随着她的姿势往上缩了缩,露出两节细细白白的小腿,一双小巧玲珑的天足更是展露无遗。
哪哪都白,只一张脸红润润的,像刚被一场毛毛细雨滋润过的酡红牡丹。
听着陈敬宗在旁边坐下,华阳本不想理会他,又实在口渴,便由着他抱起自己。
陈敬宗的强壮体现在方方面面,只说现在,他抱起她的那股轻松劲儿,叫华阳有种自己真的如仙女那般轻盈的错觉。
垂着睫毛,她小口小口地喝着喂到嘴边的水。
这也都是陈敬宗做惯了的,起初他还把握不好分寸,要么喂的太快呛到她,要么喂的太慢挨她的瞪,如今陈敬宗已经非常熟练了,连华阳喝了几口后要歇一会儿,他都清清楚楚。
上一个能把华阳伺候得如此无微不至且无可挑剔的人,还是吴润吴公公。
“笑什么?”注意到她唇角翘起,陈敬宗问,喝水还喝出高兴来了?
华阳抬起眼睛,湿漉漉的眸子带着清晰的笑意:“我在笑,如果哪天我真的厌了你,不想要你做我的驸马了,但你伺候得这么好,倘若你舍不得离开我,宁愿变成一个公公在我身边伺候,我大概也会留下你。”
陈敬宗嗤了声:“就怕我舍得,你却舍不得。”
华阳:……
她继续喝水了。
等她重新躺回床上,陈敬宗问:“再睡会儿,还是叫丫鬟们备水?”
华阳:“备水吧。”
虽然犯困,可她更受不了方才出的那一身汗,总要先洗干净的。
陈敬宗便翻出她唤丫鬟们的铃铛,摇了几摇。
很快,外面响起跑过来的脚步声,最后停在内室门前等候吩咐。
陈敬宗让她们去备水,他简单地用屋子里的巾子擦擦,这就穿上了外袍。
“我先去前院待着,用饭时再过来。”他站在屏风前,对着床上道。
现在不是在陵州服丧的时候了,一家子人都无所事事,回了京城,老头子升了首辅,他们三兄弟也都官职在身,家里随时可能有人登门,甚至父子兄弟们之间也要见面论事,他要随时做好应对的准备。她这个公主大概也不会太清闲,不提母亲嫂子们,外面也有的是人想登门巴结她。
华阳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陈敬宗便出去了。
朝岚、朝露吩咐小丫鬟去水房传话,她们是不必亲自去做抬水的粗活的,这会儿都在次间等着进去伺候。
驸马爷出来时,她们下意识地去打量,就见驸马爷一袭圆领锦袍齐齐整整,身姿挺拔,英俊的脸依然如往常那般冷淡,丝毫没有一朝得宠便在她们面前耀武扬威的姿态,倒好像还是当初频繁被公主嫌弃的那个驸马爷。
等驸马爷的身影彻底不见了,两个丫鬟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直到水房那边抬了水来。
回过神,她们忙去内室伺候公主。
两人先分别卷起一边的纱幔,朝露带着几分担心与好奇地往床上看去。
记忆中,以前每次驸马爷侍完寝,公主都面带怒气……
然后,朝露就看到了一张慵懒又妩媚的美人面,似是有几分困倦,又难以掩饰眉眼间的舒畅与欢愉。
就像她们姐妹间挠痒痒玩闹时,笑得太多肚子都疼了,可笑就是笑,是开心的。
华阳这时才睁开眼睛,发现进来的是她们俩,多少也有些尴尬。
她与陈敬宗做的那些,朝云、朝月早已习以为常,主仆见面互相都不当回事,彼此从容。
不过,朝露、朝岚很快也就会习惯的,需要适应的是她们,而不是她这个公主。
华阳抬手。
朝露忙凑过来,稳稳地扶起公主。
朝岚却注意到床上铺着一件普普通通的白色中衣,看这毫无特色的样式就知道是驸马爷的。
华阳才发现这件中衣还在下面压着。
陈敬宗那身体,真的如铜浇铁铸一般,若不多垫一层,她有多少蜀锦都不够用。
只是倒也没必要跟丫鬟们解释,在床边坐了会儿,等双腿不再发颤,华阳就去浴室沐浴了。
朝岚收拾床,朝露跟去伺候。
要么说是大丫鬟呢,与主子的情分不同,有些话也敢说。
朝露坐在凳子上,一手拿着巾子轻轻擦拭公主凝脂般的肩膀,一边小声地问:“公主,现在您与驸马的情分,是不是比当初好多了?”
华阳:“还行吧,你记得跟朝岚说一声,往后待驸马要尊敬些,不可像以前那般横眉冷眼的了。”
当然,她也不怪先前这些丫鬟们对陈敬宗失礼,因为丫鬟们都是看她的脸色行事,她不待见陈敬宗的时候,丫鬟们若整天给陈敬宗好脸色,便相当于背叛了她这个公主。
朝露暗暗咂舌:“哎呀,驸马还真得了您的欢心了,早知道,驸马刚回来的那晚,还有昨晚,我们都该客气一些的。”
华阳听出一点不对,问:“除了这两晚,中间驸马难道都在卫所住的?”
朝露:“可不是,第一晚您不在,驸马竟然还来后院睡,我们差点想把他撵回去呢,因为驸马气势太强,我们才没敢开口。还有昨晚,我们以为驸马一厢情愿地盼着为您侍寝,招待驸马时脸色也都不太好看,哎,公主,我们是真的不知道您已经宠爱驸马了,驸马该不会记恨我们吧?”
她们跟着公主在宫里住了那么久,经常听说哪个得宠的妃嫔在皇上耳边搬弄是非,现在朝露就很怕驸马爷仗着得宠怂恿公主惩罚她们这些无礼的丫鬟。
华阳:……
她对陈敬宗,远远算不上宠爱吧?顶多比上辈子好了一点而已。
宠爱,得像父皇对母后那样,小事上嘘寒问暖,大事上也愿意听母后的,当然,父皇有很多宠爱,只是把大头给了母后而已。
“放心吧,驸马没那么小心眼,我也不会因为他说什么就惩罚你们。”
华阳先安慰了自己的大丫鬟。
朝露松了口气。
华阳继续琢磨陈敬宗十来日都没回家这件事。
上辈子她回京,在宫里住了足足一个月,还是母后几番催促她才不情不愿地回了陈家,陈敬宗接了她回府,连着在府里住了两晚,后来就说卫所练兵忙,只会在休沐的时候回来。
华阳猜测,陈敬宗是因为受不了她的冷脸与嫌弃,也跟她甩起了脸色,毕竟他的傲骨从来没有变过。
可这辈子,两人夜里很是融洽了,如果陈敬宗还是要长住卫所,就说明上辈子华阳误会了他,他是真的在忙练兵,像公爹那般一心扑在了正事上,忙得连家里都不顾。
傍晚,天色未暗,陈敬宗便来了后院。
华阳正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纳凉,夏天就是这样,只有清晨、傍晚能在外面待得住。
陈敬宗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她旁边,端起桌面上的瓜果盘子,自己吃一口,再扎一片喂她。
朝露、朝岚见了,越发明白了驸马爷在公主身边的新地位。
丫鬟们识趣地避开了。
华阳瞅瞅陈敬宗,问:“听说你最近忙着练兵,都没回家?”
陈敬宗看着她,道:“练兵有什么好忙的,白天练,晚上他们要睡觉,我也该休息休息,只是你不在,我何必浪费一个时辰跑回来。”
华阳:“所以,以后你会天天赶回来?”
陈敬宗吃口瓜果,不假思索道:“你不是要做一晚歇一晚?你要歇的日子,我还是睡卫所。”
他虽有一身力气,但也会累,不想白费功夫。
华阳:……
什么傲骨什么醉心公务,他根本一样都不沾边,纯粹就是狗,有肉吃,起早贪黑也不在乎,没有肉,他就成了懒骨头!


第74章
吃过晚饭, 外面也有丝风了。
华阳在院子里转了两圈,转完继续坐在树荫下纳凉,屋里虽然可以摆冰, 却没有外面自然的凉快叫人舒服。
陈敬宗没陪她散步消食,这会儿又坐了过来, 接过朝云手里的扇子帮她扇风。
是大家闺秀们喜欢的团扇,陈敬宗用起来很不顺手:“早说了给你买把蒲扇,那个扇起来才凉快。”
华阳知道他说的是哪种,宫里的老太监嬷嬷几乎人手一把,可是太丑了, 华阳怎么可能会用。
她斜了他一眼:“嫌累就叫丫鬟们过来。”
陈敬宗没接这句, 跟她聊正经的:“那天我斗胆跟皇上讨了大兴左卫的新差事, 老头子很不高兴, 训了我一顿,怪我仗着驸马爷的身份恣意妄为, 你怎么想?”
景顺帝长得挺和善的, 主动问他想要什么赏赐, 陈敬宗也没有想太多,直接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他是真的不想待在锦衣卫。锦衣卫专门为皇上效力, 干的都是刺探消息、巡查缉捕的差事, 而且锦衣卫指挥使刘守知道他是皇帝女婿,只叫他领些闲差,生怕他受累抱怨。陈敬宗不上进吧, 整天吃白饭有够憋屈, 上进吧, 那毕竟是锦衣卫, 就怕刘守怀疑他别有居心意图揽权, 跑去景顺帝面前胡说八道。
陈敬宗更想去卫所,他少时习武,一来是故意跟老头子对着干,二来也是向往史书上金戈铁马的将军英雄。
他当时就想,景顺帝答应了,他得偿所愿再好不过,景顺帝不答应,那就算了,他也没有损失。
没想到老头子吹胡子瞪眼睛,景顺帝好脾气地应了。
陈敬宗有自知之明,景顺帝并非多赏识他,而是在照顾女婿。
娶华阳,除了她这个人,陈敬宗没想占她其他便宜,可驸马的身份确实给他带来很多便利,包括景顺帝对他的偏宠与纵容。
既然如此,有些事陈敬宗也得听听她的意思。
华阳打量他一眼,好奇问:“如果我也是父亲的态度,早早警告你在父皇面前要谨言慎行,你还会跟父皇开那个口吗?”
陈敬宗想了想,道:“开口还是会开口,只是会委婉些,希望皇上把我调去卫所当个小兵,从底层开始。”
华阳:“真是小兵,你可不能想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家了。”
陈敬宗:“那也比在锦衣卫无所事事强。”
华阳不置可否。
陈敬宗:“怎么,你舍不得我长时间不归家?”
华阳看向他的脸:“短短十余日不见,你的脸倒是越来越大了。”
陈敬宗笑着帮她扇扇风。
华阳哼了哼,道:“父皇疼我,你是我的驸马,只要你守住分寸,不提太过分的要求,父皇都会应你,我也懒得管,但父亲训你训的也有道理,谨言慎行总是没错,平时你还是要注意些。”
陈敬宗:“微臣谨遵公主教诲。”
他一本正经的,华阳却想起他在公爹面前桀骜不驯的样,绷不住笑:“父亲面前,你怎么没这么懂事?”
但凡他肯客气些,父子俩也不至于互相冷眼以待。
陈敬宗看看她,道:“他要是有你一半好看,我都忍了。”
华阳:……
恰好天色也暗了下来,陈敬宗放下那把小团扇,抱起她去了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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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华阳睡醒的时候,窗外都大亮了。
回想昨晚种种,华阳禁不住庆幸,幸好她是公主,不用去婆母那里晨昏定省。
“驸马何时走的?”她问进来伺候的丫鬟们。
这事也只有守夜的朝露知道,带着几分佩服道:“卯时一刻吧,我也是听到驸马打开堂屋门的动静才醒的,等我出去看的时候,驸马都不见了。厨房知道驸马今天要早起当差,预备了早饭,可驸马也没有用,说是要去卫所吃,叫厨房往后也不用准备。”
华阳算了算大兴左卫到京城的距离,陈敬宗一大早就得跑马一个时辰,他不想吃完再出发,是怕马背上颠簸,肚子不舒服吧。
这么一想,陈家父子四人,论当差路上的辛苦,还是陈敬宗最累。
紧跟着华阳又想,换成她,别说为了那点快活了,就是有人告诉她隔天起早跑一个时辰的马能保持青春永驻,她都未必能坚持。
现在天气还算舒适,等冬天天冷了,陈敬宗早晚路上奔波的这两个时辰,天可都是黑的!
如此可见,陈敬宗真能坚持隔天回家一趟,也算心志坚定了!
一个人吃了早饭,饭后华阳去跟婆母打声招呼,出门去了安乐长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