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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乐长公主倒是没料到侄女才出宫就来找她了,高高兴兴地迎了华阳进门。
华阳自然也不是空手登门,带来了她在陵州为姑母预备的礼。
安乐长公主:“这些东西有何稀罕的,你真想孝敬姑母,就把你那个侍卫统领送我这边住几晚,是叫周吉来着吧?”
华阳:……
就算周吉愿意,她也无法对自己的侍卫开这个口,而且姑母自己选面首可以,真跟她身边的侍卫有牵扯,传出去姑侄俩的颜面就一起受损了。
“瞧你吓的,姑母随便说说,逗你玩呢。”看着华阳变来变去的脸色,安乐长公主笑得花枝乱颤。
华阳松了口气,随即嗔怪道:“您再开这种玩笑,以后我再也不来了。”
安乐长公主忙哄了哄美人侄女,再拉着她的手移步去水榭听曲。
十几个歌姬穿着单薄的纱裙翩翩起舞,如此赏心悦目的画面,别说男人,女子同样喜欢。
不过华阳看了两场就要告辞了,她喜欢姑母是真,爱惜自己的名声也是真,每次来姑母的府里做客都不会逗留太久,免得外人怀疑她也在姑母这里选了个面首厮混。
回到陈家,华阳直接回了四宜堂。
“公主,大少爷好像病了。”
华阳刚进院子,留在家里的朝露、朝岚便迎了上来,将她们上午听说的消息禀报主子。
华阳脚步一顿,脑海里浮现出大郎俊秀的小脸。
上辈子陈家这些子侄,华阳只与婉宜还算亲近,对大郎等人都不太关心,这辈子可能她变得更加平易近人了,在陵州的时候,大郎、二郎、三郎也经常跟着婉宜来找她玩,华阳对三个男孩子便多少有了一些感情。
既然大郎病了,华阳也不回屋,直接往观鹤堂去了。
三兄弟的院子离得很近,华阳并没有走太久,只是天气热,她到观鹤堂的时候,面上还是浮现了红晕。
“这么热的天,公主怎么来了?”俞秀匆匆忙忙地迎了出来。
这个时候,婉宜还在学堂读书。
华阳见俞秀面带忧色,一边往里走一边问:“听说大郎病了,可请郎中看过了?”
俞秀苦笑道:“看过了,说是没有大碍,可能昨晚踢被子着了凉,早上才在学堂吐了一场。”
说话间,华阳已经跨进了大郎的屋子。
大郎才七岁,被母亲要求乖乖躺在被窝里,这会儿公主四婶来了,他更不敢只穿中衣下地,怕失了礼数。
“四婶。”
男孩子脸蛋红红的,为这副样子难堪。
华阳在他脸上看到了陈伯宗与俞秀的影子,容貌更像陈伯宗,眉眼间的局促紧张跟俞秀几乎一模一样。
华阳暗暗惊讶。
通常女孩子更容易腼腆,没想到婉宜大大方方的,倒是大郎继承了俞秀性子中的文静。
华阳有个小她八岁的弟弟,关心起男孩子来还算有经验,柔声道:“大郎昨晚没盖好被子吗,还是不小心吃错了东西?”
大郎垂下眼帘,认可了第一个猜测。
可华阳隐隐觉得,这孩子似乎有心事。
离开大郎的房间后,华阳问俞秀可有发现大郎的异样,俞秀叹口气,无奈道:“吃食肯定没问题,就是昨天黄昏父亲叫他们去书房检查功课,大郎回来的时候便无精打采的,问他什么他都不肯说,还是婉宜告诉我,说他背书背错了,挨了父亲的训斥。”
华阳呆住了。
俞秀低下头,捏着袖口道:“大郎像我,没有大爷那么聪明,可他是长孙,父亲对他期望最高,生气失望也是应该的。”
华阳很久没见到俞秀这般卑怯模样了,莫名生出一股起气来:“先不说大郎究竟聪不聪明,就算他天分不高,为什么就是像你了?同样的父母,父亲那般天赋过人,陈二老爷还不是连秀才都没考上,无非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大嫂再这般妄自菲薄,这两年我对你说的那些话便真是白说了。”
俞秀听她这么说,先是惭愧的红了脸,随即又因为害怕公主生气而变白,结结巴巴地道:“公主莫气,我,我都记得的,只是看大郎这样我心里着急,习惯地就那么说了。”
华阳明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俞秀真若变得像陈敬宗那般自信,她该觉得陌生了。
两人去堂屋落座,华阳想问问公爹究竟是怎么训斥大郎的,居然把孩子吓成这样,可惜俞秀当时并不在场,说不清楚。
没多久,婉宜下课回来了。
华阳便让俞秀去照顾大郎,她单独与婉宜说话。
婉宜很心疼自己的弟弟,小声抱怨道:“祖父太凶了,对我还算宽和,对大郎他们都很严厉,背错一个字都要瞪眼睛,又总是板着一张脸,以前我们总盼着休沐放假,可一想到休沐日祖父也会待在家里,我们就恨不得去掉休沐日,祖父天天早出晚归才好。”
华阳:……
待她温和有礼的公爹,在孩子们面前竟然是这样?
华阳想起她出嫁前,也曾去旁听过公爹给弟弟授课,记忆中的公爹,风度翩翩满腹经纶,纠正弟弟的错误时也很谦和。
弟弟曾多次跟她抱怨公爹太过严厉,华阳没太往心里去,以为是弟弟小孩子心性,抵触读书故意说公爹的坏话,她小时候也跟母后告过教习嬷嬷的状呢。
可是现在,婉宜也跟她抱怨公爹教学严厉,她更是亲眼目睹大郎都被公爹训病了!
难不成,公爹只有当她在场的时候,才会和颜悦色?
就像婉宜说的,公爹待孙女也会宽和一些!
整个下午,华阳都在琢磨这件事。
公爹无疑是个好首辅,可他真的是个好先生吗?
“公主,您怎么魂不守舍的?”
见公主拿着筷子半晌都没动,朝云小声问道,“莫非您是想驸马了?”
华阳:……
她瞪了朝云一眼,收起杂念,先专心吃饭。
饭后纳凉的时候,前院忽然传来一阵动静,好像有小厮喊了“驸马”。
不等华阳吩咐,朝月已经吩咐珍儿去打探消息。
没多久,珍儿折返,笑着道:“公主,确实是驸马回来了,叫人备水要沐浴呢。”
第75章
陈敬宗回到四宜堂, 先叫小厮提两桶凉水来,再派人去知会厨房给他预备晚饭。
等进了堂屋,他抓起茶壶连倒三碗茶, 全部喝得一滴不剩。
富贵站在门口抹汗,一边抹一边咽口水, 同时还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一个时辰啊,光在马背上颠簸了,颠得他头晕眼花,下了马双腿发软!去年主子还嫌他长胖了,如今早都瘦回来了!
而且他还没吃饭呢!早上出发时主子明明说了今晚住在卫所, 结果操练的士兵们刚解散, 他正琢磨今晚厨房做了什么, 主子便吩咐他去牵马, 说是要回城!
富贵一点都不想回来,主子回来是为了公主, 他纯粹是陪跑的, 光在路上吃灰了, 丁点好处也没有。
陈敬宗放下茶碗,回头瞧见富贵这灰头土脸的样子, 不禁想到了以前的自己。
他都嫌弃富贵, 华阳那么矜贵讲究的人,只会更嫌弃他。
“下去歇着吧,这里不用你了。”
瞥眼富贵还捂着肚子的手, 陈敬宗半是开恩半是嫌弃地道。
富贵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也渴, 转身就往下人房那边跑。
小厮们提了水来, 送进内室。
陈敬宗冬天也能洗冷水澡, 更别提现在这时节,搓搓身上再洗洗头,两桶水都用光了,他身上也彻底清爽了。
穿好衣服,陈敬宗这才去了后院,还在走廊上,就看见树荫下她靠在藤椅上的惬意身影,旁边摆着小几,瓜果、茶水应有尽有,朝云、朝月坐在两把小凳子上,一个给她扇头,一个给她扇腿。
陈敬宗往这边走。
朝云、朝月看看公主,接收到公主的眼色,便默契地放下扇子,低头退下。
陈敬宗坐了朝云那把小凳子,手去拿扇子,视线已经落到了华阳脸上。
华阳瞥眼他还带着潮意的头发,奇怪道:“不是说了今晚不回来?”
陈敬宗:“你才出宫,我便让你独守空房,怕皇上、娘娘知道了责怪。”
华阳哼了声:“随便你怎么说,反正今晚你休想惦记什么。”
并非她还嫌弃陈敬宗,故意不肯给他,而是他太……华阳若一味地纵容,真随着陈敬宗的兴致来,不出半个月,她这副身子大概就要散架。
再说了,这事本来也是要节制的,别人她不知道,父皇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明明跟公爹一样的岁数,公爹那么忙看起来也仙风道骨的,反观父皇,穿得再雍容,看起来都有些气虚,精神不济,用俗话说,父皇便是被后宫女色掏空了身体。
“你都定下规矩了,我能惦记什么。”陈敬宗不甚在意地道。
华阳不想再提这个:“大郎生病了,说是早上刚到学堂没多久,狠狠吐了一场。”
陈敬宗皱眉:“郎中怎么说?”
华阳:“没有大碍,开了补方,只是听婉宜的意思,大郎可能是被父亲吓到了。”
她简单提了提昨日大郎背书出错挨训斥的事。
陈敬宗冷笑:“那是大哥的儿子,我管不着,他也不稀罕我去指手画脚,可若将来咱们生了孩子,老头子休想过来摆祖父的谱。”
此时他的表情,跟提到仇人也差不多了。
华阳正要再问,余光瞥见厨房派人来了,是冯公公手下的两个小太监,分别端着一个托盘。
华阳便对陈敬宗道:“你先去吃饭吧。”
陈敬宗确实很饿了,也不想在她身边慢慢吞吞地吃,所以暂且离开,去了堂屋。
华阳的藤椅其实就对着堂屋,陈敬宗看她一眼,故意坐了南边的位置,背对她吃。
华阳还不稀罕看呢,自己摇着团扇,欣赏天边渐渐变淡的云霞。
陈敬宗很快吃完。
华阳已经移到了内室,傍晚已经沐浴过了,这会儿洗洗手脸洗洗脚,便在床上躺下。
拔步床内摆着一方冰鼎,一大块儿冰放在里面,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凉气。
饶是如此,陈敬宗还是脱了中衣,露出一副健硕的胸膛,肌理紧致结实。
华阳打量一眼便闭上眼睛,仿佛毫不稀罕。
陈敬宗靠过来,半压着她。
华阳推他。
陈敬宗:“光亲还不许了?”
华阳点点自己中衣的领口:“这里为界,以上可以,以下不行。”
她可不想跟着他滚出一身汗,等会儿还要麻烦。
陈敬宗只亲她的嘴。
可他还长了一双手呢,刚刚她可没说手不能越界。
娇娇软软的公主在怀,不比他一个人睡在卫所强?
这般耳鬓厮磨竟也磨了很久很久,直到华阳的嘴唇都有些不舒服了,陈敬宗才终于肯停下来。
华阳很渴,靠在他臂弯喝了满满一碗温水才重新活了过来似的。
趁陈敬宗去外面放茶碗时,华阳裹住自己这床被子,摆明了要与他泾渭分明。
陈敬宗并不在意,熄灯躺下,准备睡了。
华阳心里还有事,对着他那边道:“还在陵州的时候,有一次我听母亲提过,说你小时候不爱读书,是因为父亲以及身边的人都喜欢拿你与大哥三哥他们比较?”
陈敬宗偏偏头:“怎么想到问这个?”
华阳:“大郎的事,就有点好奇你小时候是什么样。”
陈敬宗:“我可比大郎聪明多了。”
华阳:“我看你是根本不知道谦逊二字该怎么写。”
陈敬宗:“你看你,又要问,又不信我说的,那还聊什么,睡吧。”
华阳:“行,我信你聪明,既然你那么聪明,怎么还怕跟哥哥们比?”
陈敬宗:“谁说我怕了?我不想读书,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纯粹是不想看老头子吹胡子瞪眼睛,他是状元郎是大学士,可他不会功夫,我倒要看看,等我习了武,他还怎么指教我。”
华阳:“是不是那时候,父亲对你也很严厉?”
陈敬宗沉默。
华阳莫名想起可怜巴巴躺在床上的大郎,难以置信地问:“难道你也被父亲吓病过?”
陈敬宗语气很差:“没有。”
他比大郎聪明,也比大郎胆大,三四岁的时候他可能是有点怕老头子,可到了七八岁,陈敬宗就不是怕了,他是恨、厌,不想看老头子摆冷脸,不想听老头子训斥人。老头子叫他去书房,他不去,满花园乱跑,家里下人再多也抓不住他一个,逼急了他跑到假山上,母亲一害怕,便会责骂老头子,老头子也就无可奈何了。
但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陈敬宗自然不会告诉枕边的公主。
“我只是不想见他,也不会乖乖听他的话,就像你当初嫌弃我,我为何要听你的?”
也就是华阳长得美,陈敬宗多少还是妥协了,祖宗也喊得出口,换个姿色一般的,陈敬宗就算无奈娶了,也不会上赶着去伺候,公主不要他侍寝,他也不稀罕碰!
华阳:……
她拧了他一下,继续道:“你给我讲讲父亲到底是怎么严厉的吧。”
陈敬宗狐疑地看过来:“你是想确认究竟是大郎太胆小,老头子没错,还是想确认老头子是不是严厉过头了?”
华阳:“有区别吗?”
陈敬宗:“若是前者,我懒得说,若是后者,我还可以给你讲讲。”
华阳想起他以前的某些阴阳怪气,总说她对公爹爱屋及乌什么的,无奈道:“父亲既是你与大郎的先生,也是弟弟的先生,我有些担心他会同样严厉地教导弟弟。”
陈敬宗顿了顿:“他敢?”
父亲严厉教导儿子,仿佛是天经地义,用大哥的话讲,老头子怎么对待他们,他们做儿子的都该毫无怨言地受着。
陈敬宗一直都以为老头子只是在家里才会那般严格,对宫里的太子,就算严厉,也会有个限度。
华阳:“反正以前弟弟跟我抱怨过父亲,那时候我没太当回事,今日看到大郎,我才记了起来。你不知道,我母后也是个十分严格的人,如果她要求父亲在弟弟面前做个严师,父亲又何必收敛他严师的本性?”
倘若母后溺爱弟弟,公爹真想当严师,弟弟一哭一撒娇,母后就会偏帮弟弟去斥责公爹,再加上父皇,公爹能不忌惮?
就怕以母后的严厉,她会在背后要求公爹只把弟弟当学生,而非太子。
陈敬宗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景顺帝与戚皇后。
不得不说,论威严气势,戚皇后是远远胜过景顺帝的。
华阳继承了戚皇后的美貌,威严却远远不及,否则陈敬宗大概也会对她敬而远之,不好言语逗弄。
“严厉还用举什么例子?你看他现在对我也是想骂就骂,面无慈色,我早习惯了,又是个大人,能怕他什么,大郎他们不一样,都是孩子,老头子一沉脸,他们都要哆嗦,老头子再训一句,他们更会觉得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其实就是背错书而已,根本不值一提。”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他天天都如此,谁受得了?”
见华阳不吭声,陈敬宗想了想,道:“你可能无法理解,因为自打你出生,大概从来没有人会朝你摆冷脸。”
她是公主,唯二敢教训她的,只有景顺帝、戚皇后,可面对这么漂亮的女儿,谁舍得说句重话?
华阳试着回忆,能想起来的冷脸,只有上辈子的陈敬宗,但她又不怕他。
但华阳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办法。
七月初十,又是朝廷官员与学子们休沐放松的日子。
陈廷鉴早上难得多睡了会儿,陪妻子吃早饭的时候,孙女婉宜笑盈盈地来了。
孙氏:“婉宜吃了吗,要不要再陪祖父祖母吃点?”
婉宜摇摇头,对祖父道:“祖父,昨日邱先生家里有事告了半日假,可我们不想耽误那半日课,等会儿可以请祖父来教我们吗?”
孙氏抢着道:“祖父太累了,叫你爹或你三叔去。”
婉宜:“可祖父最厉害,我爹跟三叔都不如祖父教的好。”
陈廷鉴笑了,他的这些孙辈里面,就属这个大孙女最懂事,瞧瞧,多好学,而且还知道要师从最好的先生!
“行,你们先去学堂等着,祖父吃完就过去。”
婉宜欢欢喜喜地告辞了。
孙氏忧心忡忡地望着孙女的背影,这孩子,平时挺聪明伶俐的,今天怎么犯傻了,明明可以玩一天,竟然要来老头子这里找罪受,莫非是被老大带迂腐了?
一旁,陈廷鉴吃完了,漱漱口,再理理长髯,仙风道骨地往学堂走去。
学堂,大郎、二郎、三郎都幽怨地看着姐姐。
婉宜笑道:“你们乖乖听课,下午我带你们出去玩。”
二郎:“你说话管用?祖父在家呢,不可能叫咱们出去,我爹都不敢做主。”
婉宜:“上次我帮了四叔,四叔答应会满足我一个条件。”
三个男孩子顿时相信了姐姐的承诺。
等陈廷鉴负手走进来,就看到了四个坐得端端正正、满脸期待的好孩子。
陈廷鉴先询问孩子们的功课进度,婉宜、大郎、二郎是一样的,三郎年纪小,还在认字阶段。
给三郎布置了功课,陈廷鉴一心教导三个大的。
他的长随以及孩子们的丫鬟小厮都在外面等着。
忽然,他们看到公主与驸马并肩朝这边走来。
众人刚要行礼,就见驸马爷用手势示意他们噤声,有公主在,谁又敢不从,便继续待在阴凉的地方。
学堂这边糊的窗纸,陈敬宗牵着华阳来到窗边,在她无须弯腰的位置,悄悄戳了两个指洞。
华阳第一次做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脸有些红,问他:“你不看?”
陈敬宗:“这种糟老头子,也就你欣赏得来。”
华阳:……
第76章
透过陈敬宗弄出来的那两个指洞, 华阳略带忐忑地朝里面望去。
她看见公爹端坐在前面的席案后,正在给孩子们讲解《论语》的“为政篇”。
“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 民免而无耻。’”
“‘道’为引导、治理,‘政’为政令, ‘齐’为整治,‘刑’为刑罚,记住了吗?”
“记住了!”
“那好,大郎你来说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大郎站了起来, 从华阳的角度, 只能看见大郎的侧脸, 小脸绷得很紧。
他面对手里的书, 可能还在整理措辞,而这个期间, 陈廷鉴一直看着他, 不怒自威。
终于, 大郎开口了:“意思是,意思是, 用政令引导百姓, 用刑罚整治百姓,百姓就不会触犯律法,也就不会感到耻辱。”
陈廷鉴面无表情, 视线一转, 问二郎:“你大哥解释的对吗?”
二郎起立, 思索片刻, 道:“前面都对, ‘民免而无耻’说错了,这句应该是说,百姓们虽然畏惧刑罚不敢犯事,却没有羞耻之心,不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就好比杀人触犯律法,谁也不敢去滥杀无辜,一时辱骂罪不及论刑,却于礼不合,有羞耻心的人也当自觉守礼。”
华阳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二郎这孩子说得真好,还会举例证明,清晰易懂。
她又担忧地看向大郎。
大郎小脸涨红,头早低了下去。
陈廷鉴哼了声,看着长孙道:“亏你还是哥哥,居然不如弟弟看得明白。首先,这句话的意思一点都不难,就算你不确定最后一句的含义,对比下面的‘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也该知道这两句话是对比。再者,孔圣人主张为政以德,这是每个先生在讲《论语》前都会再三强调的,一个宣扬礼与仁的圣贤,怎么会认为光靠律法治理百姓就够了?但凡你肯多动一些脑筋,也不至于犯这种小错。”
这会儿大郎的脸已经不是红了,而是变得苍白苍白的,华阳都怀疑,公爹再说下去,大郎都要哭了。
幸好,公爹开口了。
大郎坐下,旁边的婉宜在下面悄悄握了握弟弟的手。
讲完这一段,解释完意思,陈廷鉴让孩子们诵读三遍。
华阳莫名松了一口气,人也离开了那两个指洞。
陈敬宗虽然没有凑过来看,可里面的声音他都听见了,看看华阳,他低声道:“换你小时候被他这样说,你会如何?”
华阳抿唇。
换成七岁的她,被公爹这么毫不留情地当众训斥,她肯定会哭一场。
“父亲都不知道照顾大郎的颜面吗?”她小声问。
陈敬宗嗤道:“他哪里会想这些,只会认为这是大郎犯错后自该承担的后果,若知道羞耻,下次就不该再犯。”
华阳沉默片刻,叹道:“大概只有二郎那么聪慧的孩子才会让父亲满意吧,只要不犯错,也就不用担心被父亲训斥。”
华阳又感到庆幸,论聪慧,弟弟并不输二郎。
陈敬宗只是用看“傻仙女”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当里面的诵读声结束,授课再次开始。
华阳“收买”婉宜才达成今日的偷听,便想多观察一会儿,继续凑到指洞前往里看。
陈廷鉴该讲下一段了,让二郎先读一遍。
二郎刚才好好表现了一场,知道祖父很满意自己,神情难免露出几分得意,端起书,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背……”
华阳还没觉察出不对,旁边突然响起陈敬宗一声闷笑。
与此同时,里面传来“啪”的拍桌声,吓得她浑身一震。
顾不得陈敬宗,华阳赶紧看向里面。
然后她就看见了公爹大怒的模样,人生气呼吸就会变重,呼吸一重,公爹的胡子果然微微飘起一缕。
陈廷鉴的怒气全朝二郎去了:“再说一遍,六十而什么?”
二郎脸也是白的,还带着一丝茫然,他凑近书面,紧张地重复:“六十而耳背,不,是耳顺!”
糟糕,他念错了一个字!
而且“耳背”不是什么好词,他在花园里玩时,常听一些管事训斥小丫鬟、小厮是不是耳背,听不清吩咐!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这么简单的事你都做不到,将来如何指望你为国效力!”
“休要以为自己聪明便洋洋得意,像方仲永那般幼时天资过人长大后碌碌无为者天下不知凡几,你若不收敛傲气,将来便是下一个!”
二郎红透了脸,不过他性子比大郎开朗,脸皮没那么薄,怕归怕,却还不至于被祖父吓哭。
窗外的华阳,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再在这里听下去了。
她看眼陈敬宗,默默地下了台阶。
没多久,夫妻俩回了四宜堂。
陈敬宗去了趟净房,洗完手出来,看见她悻悻地靠在次间的榻上,歪着头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陈敬宗并不打扰她,坐在榻的这一头,默默地观察她。
华阳在想弟弟。
弟弟既有二郎的聪慧,也有大郎的敏感,只是弟弟早早封了太子,可不会像大郎那般胆怯。
或者说,弟弟更像陈敬宗,他有反抗公爹的勇气与胆量,只是陈敬宗反抗公爹一人就够了,再没有其他人来压制他,弟弟不同,弟弟上面还有父皇、母后。父皇、母后除了父母的身份,还肩负皇权,弟弟做了多久的太子,便也被皇权礼法束缚了多久,他若公然反抗公爹,父皇、母后以及沉重的礼法枷锁便会压过来。
上辈子,华阳一直都以为弟弟是真心敬重公爹的。
皇上享有特权,像皇爷爷、父皇,他们想偏袒哪个臣子,就算有人把该臣子的罪状一条一条地摆到他们面前,皇爷爷、父皇都能想办法敷衍过去,都能保住他们要保的人。
所以,上辈子就算公爹真的犯了那些罪,只要弟弟偏心公爹,只要弟弟愿意,弟弟就可以既往不咎。
弟弟不保公爹,要么是因为弟弟嫉恶如仇眼里容不下沙子不想做个偏心的皇帝,要么就是他心里对公爹存着恨。
以前华阳总是觉得,弟弟没有必要恨公爹,是公爹的改革让国库充足百姓丰衣足食,这么好的臣子,又对朝廷忠心耿耿,做皇帝的为何要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