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本来专心走路,这会儿听罗玉燕提到自己,她朝后瞥去,没瞧见罗玉燕,先对上了俞秀不安卑怯的眼眸。
华阳:……
她的仙女病又犯了,看不得一个老实人露出这副可怜巴巴的样,而且她喜欢婉宜,连带着对这个大嫂也有两分爱屋及乌。
“听说陵州城自有一番繁华,等咱们安定下来,我约大嫂出去同逛。”
华阳温声道。
牡丹花似的人,粲然一笑,俞秀就真觉得眼前开了好大一片牡丹花,一下子让正月寡淡的景色变得灿烂起来。
而且这是公主啊,公主居然愿意约她出去逛街!
“怎么,大嫂不愿意吗?”华阳见她呆呆的,忍不住揶揄道。
俞秀反应过来,慌乱之下连连点头:“愿意,愿意的!”
华阳再看罗玉燕,笑容淡了下来:“可惜三嫂离得远,不能同游。”
罗玉燕:……
来到西院,观鹤堂就在第一进,离月亮门最近,陈伯宗、俞秀先回去了。
直到这时,俞秀还有点受宠若惊的晕乎,脸颊微红,竟比平时多了几分娇憨烂漫。
虽已为人母,她今年也才二十六岁罢了。
忽然察觉丈夫在看她,俞秀心里一慌,惭愧地低下头:“要不,我明早装病吧,父亲总不能让我带病跟你去上任,这样就能留下来了。”
去主宅之前,丈夫就说要她留下孝敬二老,不想带她去上任,此时她竟然幻想着随公主去逛街的美事,他肯定不高兴。
陈伯宗微微抿唇,片刻后道:“不必,父亲已经决定的事,不用再擅作主张。”
俞秀攥了攥袖口。
陈伯宗看看这座住了一年的小院,道:“你去收拾衣物日用,我去收拾书。”
当他颀长的身影消失在书房门口,想到接下来夫妻俩可以独处一年,俞秀白皙的脸又悄悄爬上两抹红晕。
浮翠堂。
罗玉燕打开衣橱,心情愉悦地取下她刚挂进去不久的锦绣衣裙。
陈孝宗坐在床上,见她眉飞色舞像一只即将脱笼的孔雀,打趣道:“若父亲同意你们留下,你是不是得哭一场?”
罗玉燕瞪他:“我为何要哭,你敢在外面拈花惹草,我就去父亲面前告状。”
陈孝宗无奈:“我又没有前科,你怎么总是疑神疑鬼。”
罗玉燕哼道:“谁让你长了一张公狐狸的脸。”
陈孝宗摸摸自己的脸,摇摇头,想起什么,他放低声音,困惑道:“你与公主没有罅隙吧,我怎么觉得公主待你,不如待大嫂亲近?”
罗玉燕动作一顿,然后撇撇嘴:“我哪敢得罪公主,只是尊卑摆在那,公主非要看我不顺眼,我有什么办法?”
陈孝宗不认为公主是那种无故找茬的人,或许,是因为公主喜欢婉宜吧,与大嫂接触的次数多些,先前他们这边就两个调皮捣蛋的儿子,男孩子总是不如小姑娘讨人喜欢。
刚想到女孩子,乳母来了,怀里抱着襁褓。
婉清已经有五个多月大了,长得白白胖胖,大眼睛乌溜溜的,很是漂亮。
陈孝宗接过女儿,逗弄片刻,对妻子道:“公主还是新妇,这一年大家都在守丧,她才与你没什么往来,等将来公主生了孩子,你们平时多走动走动,自然容易拉近关系。”
罗玉燕眯了眯眼睛:“你很想我与她亲近?亲近了对咱们有何好处?”
陈孝宗好笑:“什么好处不好处的,都是一家人,我当然希望你们和睦融洽,不然公主只与大嫂亲近,剩下你孤零零的,你心里好受?”
罗玉燕咬唇,她也想有个谈得来的妯娌,可家里这两个,一个身份太高,一个身份太低,让她巴结也不是,屈就又不愿,左右为难。


第35章
夜深人静, 拔步床咯吱咯吱,响了足足半个时辰。
过了一会儿,一道劲瘦健硕的身影拨开帷幔, 朝里面的净房走去。
桌子上点着唯一一盏铜灯,男人的影子先是变短, 复又拉长,最后消失在净房的帘子后。
华阳懒懒地曲了曲手指,好像才回过魂,就听陈敬宗又出来了,低着头站在洗漱架前, 认认真真地清洗着。
透过朦胧的帷幔, 华阳看到他结实的肩膀, 窄瘦的腰。
耳边就响起上辈子姑母邀她去观赏侍卫比武, 在她耳边做出的点评:“欣赏俊男与欣赏美人一样,除了脸, 还要看他们的颈、肩、胸、腹、腰、臀以及腿, 这几样, 任何一样差了,都算不得俊。当然, 你若想挑选男宠, 除了俊,还得有真本事才行,否则便是银样蜡枪头, 中看不中用。”
诸如这类的话, 若华阳还没出嫁, 亦或是陈敬宗还没有死, 可能姑母刚开口, 华阳就避之不及了,绝不会听完。可那时她已经成了寡妇,长夜孤寂,便也听得津津有味,虽然她面上一直不肯承认,总要在姑母面前维持清高端庄的仪态。
所以说,一个单纯的小姑娘与一个真正领略过那些滋味的少妇,看男人的眼光也完全不一样。
就像华阳,相看陈敬宗时只看他的脸,嫁过来后因为种种嫌弃,连他的脸也不待见了,对他的身体更是毫无兴趣。
归根结底,那时她还是少女的心境,换成如今,华阳对陈敬宗身体的满意,远远胜过他这个人。
默默瞧着陈敬宗换了几次水,彻底把东西洗干净了,瞧着他还凑到灯边细细检查有没有漏,华阳又羞恼又觉得好笑,赶在他回来之前穿好中衣,准备去西屋沐浴。
陈敬宗刚把东西挂在洗漱架的一头晾着,余光瞧见她散着如瀑的长发走出来,无奈道:“这么冷的天,你非要讲究,着凉怎么办?要说以前你嫌弃我有道理,现在又没我什么东西,都是你自己的,用巾子随便擦擦得了。”
华阳:“……闭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浴室里备着水,因耽搁太久有些凉了,不远处放着两个装了沸水的铜壶,华阳试着提了提,重重的拎不动。
因为知道陈敬宗今晚要来,华阳没叫朝云守夜,特意让她去耳房与朝月一起睡了。
就算是自己的心腹丫鬟,华阳也还是不习惯次次都让朝云听墙角。
“你过来。”她对着东屋唤道。
脚步声响,陈敬宗来了,身上披着一件中衣,露着两条修长有力的腿,幸好这时节的中衣衣摆够长,挡住了华阳最不想看的地方。
华阳指指铜壶,使唤道:“帮我兑好水。”
陈敬宗便拎起铜壶,先试试浴桶里的水温,再往里倒热水。
华阳站在对面,随时试着水温,觉得够了,叫他出去。
陈敬宗:“来都来了,我也讲究一下。”
说完,他一扯中衣,就要跨进浴桶。
华阳看着他高高抬起的大脚丫子,急斥道:“你敢!”
她才不要泡他的洗脚水!
陈敬宗瞥见她那嫌弃样,只好放弃泡澡的打算,打湿巾子,站到一边,面朝她擦拭。
华阳转过身,耳根通红。
陈敬宗小声嘀咕:“就你这脾气,如果有人想谋害你,不用刀不用枪,强喂你一碗洗脚水,你都能把自己恶心死。”
华阳没好气地哼了声。
陈敬宗擦完就披上中衣,大步出去了。
华阳关上门,舒舒服服地泡了一刻钟,要出来时冷得她直打哆嗦,正想缩回水里再泡会儿,门板突然被人推开,陈敬宗中衣齐整地走了进来,随手扯下挂在旁边的巾子,来到浴桶前,闭着眼睛道:“出来吧,我帮你擦,我速度快。”
华阳垂下眼帘,然后哆哆嗦嗦地扶着他这边的浴桶直起身子。
下一刻,陈敬宗用巾子裹住她的肩膀,轻轻松松地将她提了出来,从肩膀到双脚都裹得严严实实,一直把她抱进拔步床,用确实很快的速度将她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再把她往被窝里一塞。
华阳还是冷。
陈敬宗将沾了水的巾懿驊子丢出拔步床,钻进被窝,将她紧紧抱到怀里,大手搓着她的肩膀与后背。
华阳很快就暖和了。
陈敬宗再去熄灭外面的所有灯,回来时,他老老实实躺在自己的被窝,对她道:“睡吧,明天还要搬家。”
华阳顿了顿,叫他过来:“我这边还有点冷。”
陈敬宗马上就钻了回来。丽嘉
华阳缩到他怀里,他的胸膛,比什么汤婆子都暖和。
温馨了片刻,陈敬宗试探着将手放到她腰上。
华阳闭着眼睛道:“睡觉了。”
陈敬宗:“你这么贴着我,谁睡得着?”
华阳才不管,她睡得香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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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未大亮,陈宅外面已经停了六辆马车,分别是陵州知府衙门、宁园管事、江平县县衙派来的,迎接各自的主子。
门口小厮丫鬟不停进出,将各房的箱笼分别搬上车。
澹远堂,陈廷鉴、孙氏分别嘱咐儿子儿媳一些话,就叫他们出发。
华阳、陈敬宗最轻松,陈伯宗、陈孝宗两对儿夫妻身边都跟了恋恋不舍的孩子。
有威严的祖父盯着,三郎死死地憋着眼泪,实在憋不住了才歪着脑袋用袖子擦掉。
大郎、二郎都很懂事,可眼睛里也装满了对父母的不舍。
婉宜紧紧地拉着母亲的手,眼圈红红的。
俞秀也想哭了,非要让她在丈夫与儿女们中间选,她宁可留在祖宅陪伴孩子,尤其是女儿,是她货真价实的贴心小棉袄。
“没事,等你爹爹休沐,我们就回来了。”俞秀不停地摸着女儿的脑袋瓜。
陈伯宗看她们娘俩一眼,很快又移开了视线。
罗玉燕同样舍不得孩子们,可孩子们有公爹婆母教导抚养,没什么不放心的,她更想看牢丈夫,而且小小的浮翠堂她实在是住够了,迫不及待地要出去透气。
“好了,出发吧。”
见下人已经将东西装载完毕,陈廷鉴摸着胡子道,继续哭哭啼啼的,徒让百姓们看笑话。
“大嫂,咱们同路,你随我一起坐吧。”
隔着帷帽,华阳笑着对俞秀道。
俞秀再次受宠若惊,都忘了母子分离之愁。
“去吧。”陈伯宗在旁边道。
俞秀忙走到华阳身边,与她一起上了宁园派来的那辆最奢华的马车。
陈伯宗是要坐马车的,既然公主邀请了妻子,他看向自己的四弟。
陈敬宗才不要跟他挤一辆马车,与娇滴滴的公主同乘是乐趣,陪大哥,那是受罪!
“我骑马。”
景顺帝除了给女儿赐园子,还把公主府的三百侍卫抽调了两百过来。
先前景顺帝不派遣侍卫,那是因为陈家祖宅太小,侍卫来了也没有地方住,宁园就够大了,侍卫当然要安排上。
今日这两百侍卫,一半留在陵州城护卫宁园,一半都来了陈宅迎接公主。
陈敬宗骑着马,来到众侍卫这边。
侍卫统领周吉站在自己的骏马旁,朝驸马爷点点头。
在京城的时候,华阳虽然有公主府,婚后却一直住在陈家大宅,所以陈敬宗并没有与公主府的侍卫们打过交道,刚刚周吉过来给公主驸马行礼,陈敬宗才第一次注意到他这个人物。
看着周吉俊朗的脸,陈敬宗问:“你姓周?”
周吉便又自报了一次姓名。
陈敬宗没说什么,视线一一扫过他身后肃然列队的九十九个侍卫,不知是意外还是巧合,这九十九个侍卫居然都是年轻面孔,且最丑的也能夸句五官端正,没一个歪瓜裂枣。
“出发吧。”
为首的马车中,华阳隔窗与公婆侄辈们道别后,放下窗帘,吩咐车夫。
车夫应是。
这边马车一动,陈敬宗立即催马跟了上去。
随着周吉一声令下,九十九个高大挺拔的侍卫训练有素地同时翻身上马,一队去车前引路,另有三队分散在车队的左右两侧以及后方。
远处看热闹的百姓们都瞪大了眼睛,原来这才是公主的派头!
马车里,俞秀坐在公主身边,双手搭在膝盖上,紧张地不敢乱动。
华阳笑道:“我长得很凶吗,大嫂为何如此怕我?”
俞秀刷得红了脸,偷偷看她两眼,结巴道:“公主,公主不凶,是公主长得太美了,跟仙女似的,我,我不知道该如何与您相处。”
要去新宅了,华阳的心情很好,忍不住逗弄这位羞答答的嫂子:“我说婉宜的小嘴巴怎么那么甜,原来都是跟大嫂学的。”
俞秀脸更红了。
这一刻,华阳忽然明白上次与陈敬宗去给老太太上香,陈敬宗为何调戏她了,就俞秀这娇羞好欺的模样,若她是男人,可能也会轻薄一二。
“大嫂只会夸我,难道你不知道,你也是个美人吗?”华阳不想俞秀太过拘束,主动挑起话题。
俞秀愣了愣,下意识地低下头道:“我如何与公主相提并论。”
华阳:“行,你不敢与我比,那我说,你的美貌并不输三嫂,大嫂可信?”
俞秀没说话,但还是不信的样子。
华阳端详她片刻,一语中的:“大嫂就是太在意自己的出身了,确实,你不像三嫂出身侯府,更不似我长在皇家,可你是秀才家的女儿,家世清清白白,有何可妄自菲薄的?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母亲家中门第并不比你们俞家高多少,父亲还不是与她伉俪情深举案齐眉?大哥是状元出身,年纪轻轻已经官居四品,大嫂当拿出四品夫人的气势来才对。”
俞秀诧异地抬起头。
华阳认真道:“咱们父亲也是普通百姓出身,如今还不是入了内阁受父皇倚重?可见一个人的出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有的成就。”
俞秀惭愧道:“父亲有旷世奇才,我只是普通秀才之女,没读过几本书……”
华阳笑了笑:“那咱们不提父亲,改说驸马吧,他也没读过几本书,粗人一个,可他娶了我,可有在我面前自惭形秽过?”
俞秀:“……四弟,四弟他仪表堂堂,武艺出众……”
华阳哼道:“大嫂不必替他找补,我要说的是,只要大嫂看得起自己,坚信自己就是陈家最好的长媳,该摆长媳的谱就摆,那别人也只会把你当陈家长媳看,谁敢造次,便是对陈家不敬。更何况,除了父亲母亲会护着你,还有我呢,不管大嫂受了什么委屈,只要你来找我,我都会帮你出头。”
俞秀太震惊了,原来她一直以为高不可攀的公主弟妹,待她竟如此亲近温厚!
“多,多谢公主,我记住了!”


第36章
江平县在府城的西南方, 车队离开石桥镇不久,陈孝宗、罗玉燕夫妻俩就要拐上另一条官路。
车马停下,三兄弟简短地告别。
俞秀透过帘缝见陈孝宗、罗玉燕朝这边走来, 就准备下车去见。
华阳提醒道:“你是长嫂,在车上说两句便可。”yihua
她虽然是弟妹, 但陈孝宗罗玉燕还没那个福气让她下车。
俞秀只好稳坐不动,微微攥紧袖口的白皙小手泄露了心中的不安。
车外,陈孝宗与妻子停在马车前,拱拱手,温声对车内道:“大嫂, 公主, 我们就先行别过了。”
华阳没动, 俞秀挑起窗帘, 关心道:“三弟、弟妹慢走,到那边安稳下来, 记得写信。”
陈孝宗道是, 罗玉燕瞧着车窗里俞秀娇美的脸, 因为居高临下而多了三分长嫂的气势,而华阳根本连个脸都没露, 暗暗撇了撇嘴。与此同时, 她的心里也有点泛酸,都是一家妯娌,华阳怎么就邀请了俞秀同乘, 却不邀请她?公主的马车宽宽敞敞, 坐四个人在里面打牌都绰绰有余。
“走吧。”陈孝宗唤了妻子一声。
罗玉燕兴致寥寥地随他上了车。
马车转个方向, 驶上另一条路, 陈孝宗见妻子还是闷闷不乐的模样, 好奇道:“昨晚高兴得睡不着,现在怎么蔫了?”
罗玉燕瞪了他一眼,嘀咕道:“你还说公主没有看我不顺眼,那她为何只邀大嫂同车?别说她们同路,刚刚咱们也一起走了几里地,我又要与她们分开,客套一下也该叫上我吧?”
陈孝宗:“也许公主只是想要路上有个伴,一个就够了,她又不知道咱们何时会换路,当然是请大嫂更方便。”
罗玉燕哼了一声:“大嫂小门小户,公主与她能聊什么。”
陈孝宗依然笑得温润:“我们陈家也是小门小户,承蒙皇上看重让父亲入了内阁,不然你我这辈子大概都只是陌路人。”
罗玉燕脸一红,嗔怪道:“你是皇上钦点的探花郎,以你的才情,没有父亲也会平步青云,怎么跟我就是陌路人了,净会胡说八道。”
陈孝宗:“古往今来多少探花,春闱风光过后都渐渐泯于众人,何况我这种寒门学士。”
罗玉燕咬唇,板起脸道:“行了,我算是听明白了,你不高兴我瞧不起大嫂,敢情全家三妯娌就我该夹着尾巴做人,两头都得敬着才对,是吧?我不敬大嫂是错,人家公主看不起我,却是我该得的!”
陈孝宗并不哄她,也没有厉声训斥,只心平气和地道:“公主如何与大嫂相处,我无权干涉,可你是我的妻子,我敬重大哥也敬重大嫂,便希望你同样做到,除非你能拿出他们不值得你敬重的理由,我才会站在你这边。”
罗玉燕歪着头,不肯开口。
陈孝宗默默拿起书,继续看。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轻微的抽泣,抬眸瞥去,就见妻子雪白娇嫩的脸上挂着泪,红唇紧抿,似是承受了多大的委屈。
陈孝宗垂眸,一手拿书,一手摸出帕子,递过去。
“啪”的一下,罗玉燕拍开了他的手:“你继续教训我啊,装什么好心。”
陈孝宗好笑:“那也叫训?父亲、大哥怎么训人的,你都见过,我何时那般对过你?”
罗玉燕美眸圆瞪:“你敢那样,我这就叫人收拾行囊回娘家去!”
陈孝宗正色道:“那自然是不敢的,娘子家中有兄弟五人,我区区一介文弱书生,可不敢得罪岳家。”
罗玉燕闻言,登时破涕为笑,扑到丈夫怀里,要撕他油腔滑调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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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车驾中,华阳忽然想起俞秀的家世,问:“大嫂娘家是不是也在陵州府?”
她记得,俞父与公爹同年去府城秋闱,路遇车马横冲直撞,才有了俞父救下公爹、公爹感恩许下娃娃亲。
俞秀:“嗯,我们家在松原县,在府城北边。”
华阳:“现在咱们除服了,大嫂也有机会回去探望二老了。”
俞秀摸摸袖口,道:“老太太出殡时,我爹我娘都来了,只那时候家里一片忙乱,不好带他们去拜见公主。”
华阳心虚地看向别处,那时候她正处处挑剔陈敬宗与陈家老宅,别说俞秀爹娘,就是本地官员的内眷想拜见她她都懒得应酬,俞秀真带着二老过来,多半也会吃她的闭门羹。包括俞秀,也是她重生后心态变了,再加上对前世陈伯宗一家子的同情,才待俞秀亲近起来。
她转移话题:“大嫂可记得,当初车马冲撞公爹他们的是谁家的马车?公爹他们当时已经是秀才,功名在身,应该没有白白放过那人吧?”
那事导致俞父跛了一只脚,彻底与仕途无缘,俞秀出生后,自然经常听家人与街坊提起、惋惜。
只是对方身份太高,随便找个借口就应付了官府,父亲与公爹也无法追究,最后不了了之。
她嫁进陈家前,爹娘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她再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
“我爹没说过,只说对方并不是故意的,而且对方给了银子补偿,何必再追究呢。”
华阳只是随便聊聊,听了这个解释,她没有再问。
快到晌午,车队终于来到了陵州城外。
俞秀不好意思地道:“公主,我在这里下车吧,四弟骑了一路的马,也该上来歇会儿了,等会儿主持搬家还有的忙。”
华阳便让车夫停车。
后面的马车也都停了下来。
朝云、朝月在外面扶了俞秀下车,俞秀转身,就见丈夫陈伯宗也从车里下来了,朝这边走来。
“大嫂怎么下车了?”
陈敬宗翻身下马,客气地问道。
俞秀自打有一年亲眼目睹这位小叔与公爹叫板,就一直挺怕他的,垂着眼解释道:“要进城了,就不劳你们绕路去知府衙门那边了。”
陈敬宗:“也好。”
陈伯宗与四弟夫妻打声招呼,带着妻子往回走。
上车后,陈伯宗观察妻子,发现她面色红润,似乎与公主相处得十分融洽。
“公主可与你说了什么?”陈伯宗问。
俞秀眼睛亮亮的,一开口,竟是要从华阳与她说的第一句话开始,完完整整地给丈夫汇报一遍。
陈伯宗及时叫她打住,若只是闲聊也就罢了,万一公主说了什么女子间的私房话,妻子再说给他听,那是失礼。
“我的意思是,公主待你如何?”
俞秀高兴道:“公主待我特别好,一点公主的架子都没有,她还说了,如果有人敢欺负我,让我去找她做主呢!哎,公主刚嫁过来的时候,我一见她那通身的气派就觉得公主很不好相处,不是我丽嘉能高攀的,哪想到她这么和气呢,怪不得婉宜敢去陪公主玩。”
陈伯宗默默地看着妻子,成亲快十载,他好像是第一次见她露出如此轻松欢快的模样。
确实很欢快的俞秀,在对上丈夫黑沉沉看不出在想什么的眼睛后,忽地拘谨起来,习惯地低下头:“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不该把公主的话当真?”
兴许公主只是随便客气客气呢?
陈伯宗抿唇,道:“公主待你亲近,说明你合了公主的眼缘,你们先前在车里是如何相处的,后面继续就是,不必想太多。”
俞秀松了口气。
前面,既然俞秀下来了,陈敬宗也毫不客气地放弃骑马,跨上了马车。
华阳瞥他一眼便移开视线,微微挑起一丝帘缝观察外面。
以前她会在陈敬宗面前保持端庄的仪态,如今夜里什么事都做过了,华阳也不必再时时都端着,乐得率性。
陈敬宗奇怪道:“你与大嫂的关系何时那么好了?”
华阳淡淡道:“也没有太好,只是不想跟你同车。”
一边是温柔害羞稍稍逗一逗就脸红的大嫂,一边是随时随地都想调戏她的驸马,华阳当然选择前者。
陈敬宗:……
瞧着她不屑一顾的脸,陈敬宗嗤了一声:“与我同车怎么了?难不成你以为我还会像上次那样?之前是憋太久要憋疯了,如果你夜夜都能让我满足,我也不屑在白日行那非礼之事。”
说完,他凑到另一边的窗户前,也学华阳那样挑起一点帘子,似乎对外面的风景比对她更有兴趣。
华阳:……
今晚她若让他进门,她就不是公主!
之前是四宜堂太小了,她又怕蛇虫才每晚都让陈敬宗睡在身边,现在她要搬进父皇赏赐的大园子了,她要让陈敬宗明白,正常情况下,一个驸马想爬上公主的床,是要好好表现努力争取的!
陵城城门下,守城士兵见是公主车驾,后面跟着新任知府的马车,立即放行。
知府衙门坐落在城池中央,景顺帝赏赐给女儿的宁园竟然离知府衙门也不远,只隔了三条街。
宁园是陵州城内有名的好园子,原是第一代湘王为他最宠爱的一个不能继承爵位的庶子修建的,后来庶子犯事彻底断了这一支的香火,园子收为官府所有,偶尔会由帝王赏赐给立下大功的本地官员居住,但官员之家兴衰更迭乃是常事,这两年宁园正好空着。
去年景顺帝收到陈家三兄弟的文书,发现竟然真如戚皇后所料,三兄弟都不着急回京,景顺帝便翻看了一遍陵州府内官府名下的闲置宅院,挑了宁园,并提前让当地官府赶紧把宁园修缮一新,用旧的器物换成新的,园子里的花草湖水也都提前拾掇整齐。
“公主、驸马,咱们到啦!”
新任宁园管事也不是生人,乃是京城公主府的总管太监吴润,跟着那两百侍卫一起来的。
吴润今年三十三岁,乃华阳四岁那年要从戚皇后身边搬出来时,戚皇后专门为女儿安排的大太监。
马车一停,吴润便弯着腰走到车前,笑着恭候公主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