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别这么说,都怪我当年被她的姿色迷惑,不顾娘的反对也非要娶她进门,她就是个祸害啊!”
陈廷实抱住失声哽咽的兄长,不敢再怪罪自己,将所有怨气都发泄到了齐氏身上!
仿佛已经认命的齐氏,听素来只会讨好她的窝囊丈夫竟然说出这种话,突地笑了,由低笑渐渐变成大笑,笑到眼角流泪:“被我的姿色所迷?好,我是靠美色嫁了你,可你没占便宜吗,我是没给你睡还是没给你生儿子?说的好像你娶我多委屈似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亲哥哥考状元当大官,你只会埋头种地,连个秀才都考不上,若不是图你们陈家有人做官,我能看上你?”
先前陈廷鉴兄弟俩抱头痛哭还算一场手足情深的美谈,齐氏这一开骂,祠堂里的气氛顿时大变。
孙氏朝丫鬟使眼色。
两个丫鬟冲过去,用破布巾子塞住齐氏的嘴。
齐氏呜呜反抗,绝望地看向她唯一的儿子陈继宗。
齐氏行事谨慎,收了别人两万多两的孝敬,硬是连亲儿子都瞒住了,只因她知道儿子纨绔,容易为财惹出是非。
如今大房要治她的罪,齐氏终于怕了,怕自己再也活不成。
陈继宗从小就跟娘亲,他知道母亲贪污一事再也无法狡辩,这会儿哭着爬到陈廷鉴身边,连连磕头:“伯父,我娘千不该万不该起贪心,更不该换了祖母的人参,她有罪,您动什么家法都行,只求您别报官,求您看在侄儿的份上给我娘留一点脸面吧!”
陈廷实唾了儿子一口:“她有什么脸面,她害死了你祖母,你居然还袒护她!”
陈廷鉴扶着陈廷实站了起来,看着这个侄子道:“她若犯了别的错,我可以不追究,可她收受贿赂触犯律法在先,不孝你祖母在后,于公于私,我都不能轻饶。”
说完,陈廷鉴转向依然稳稳坐在椅子上的华阳,拱手道:“公主明鉴,待臣查清齐氏所有同党,臣会将此事原原本本地禀报皇上,一切罪名请皇上定夺。”
本来断了希望的陈继宗,听此眼睛一亮,跪着就要往华阳这边爬:“公主,求求你……”
陈敬宗直接提起他的衣领,冷脸甩给护卫:“带走!”
这种货色,连去污她的眼睛耳朵都没有资格。
护卫押着陈继宗、齐氏走了。
祠堂清静下来,华阳神色稍缓,离席朝陈廷鉴回了一礼,道:“父亲秉公行事,儿媳钦佩,您放心,儿媳也会修书一封给父皇,向父皇澄清齐氏贪污与您无关,全是她胆大包天擅自行事,父皇英明,定能体谅您的无奈与不易。”
父皇好色归好色,待贤臣向来宽厚,不但不会迁怒公爹,或许还会夸赞公爹大义灭亲。


第21章
齐氏的罪基本已定, 要不要牵连陈廷实父子俩那是陈家的事,华阳与公婆道别后,就要回四宜堂。
她刚跨出门, 陈敬宗走了过来,看看院子里的积水, 问她:“我背你回去?”
以方才她那般慢腾腾的步姿,走回四宜堂至少要一刻钟,而主宅与西院其实就隔了一条走廊而已。
华阳瞪了他一眼。
山路、泥路难行,所以之前她都让陈敬宗背着,如今回来了, 院子里铺得都是石板, 她既然穿了雨屐, 如何能在一大家子的注视下再爬到陈敬宗的背上, 撅着臀给人瞧?
光天化日,无论背着还是抱着, 都是失礼。
她照旧将手递给朝云。
朝云、朝月笑着来扶主子。
尺高的雨屐有大半底托都没入了水中, 公主注重仪态, 耳边的白珠坠子悬而不晃,脚下发出来的划水声竟也颇为动听。
陈敬宗笑了笑, 等华阳走远一些, 他侧身,看向祠堂中的家人。
只是这时,他那丝笑容已经消失了, 阴晦目光落在陈廷实脸上。
陈廷实肿胀的半边脸又开始疼了起来, 不敢与侄子对视。
陈廷鉴瞥眼公主儿媳远去的背影, 面容严肃, 低声对老四道:“这一切都罪在齐氏, 你二叔始终蒙在鼓里,还不过来赔罪?”
做侄子的殴打叔父,传出去像什么?儿子骨头硬不肯跪,口头赔罪不能再免。
陈敬宗:“赔什么罪?当时我要找齐氏对峙,他非要拦着,护妻心切自己撞上来,与我何干?”
如今全家人都知道齐氏与老太太的病逝脱不了干系,再把“护妻心切”用在陈廷实身上,真是嘲讽满满。
陈廷实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的,羞愧之下又朝兄长跪了下去。
陈廷鉴红着眼睛,一把将人拎了起来!
在他开口之前,孙氏抢先道:“你好好开解二弟,我们先走了。”
陈廷鉴愤怒地看向四子。
陈敬宗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孙氏摇摇头,示意其他人跟她走。
陈伯宗早去审问东院的下人了,俞秀孤零零的,想去帮忙搀扶大着肚子的罗玉燕,又有点顾忌罗玉燕的态度。
陈孝宗看过来,声音温和:“大嫂,我送母亲回房,劳烦你照顾一下玉燕。”
俞秀连忙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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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敬宗在祠堂前面的院子追上了华阳,彼时华阳距离通向西院的月亮门还有两丈远的距离。
“真不用我帮忙?”陈敬宗经过她身边时问。
华阳扫眼各处忙着往外排水的下人,摇摇头。
陈敬宗便径自走了,一步顶华阳三四步,转眼就消失在了月亮门后。
华阳:……
有这样的驸马吗,他就不能陪着她走?那些看见这一幕的下人们会怎么想?上辈子她那么嫌弃陈敬宗,在外头也会装装样子,从不给人揣测议论他们夫妻生活的机会。
“公主莫气,驸马可能是急着回去收拾院子。”朝云瞧见主子变脸,试着替驸马找理由。
患难见真情,这两日无论上山还是下山,驸马对公主都无微不至,朝云、朝月看在眼里,待驸马的态度也明显好转起来。
华阳已经恢复如常,气什么呢,她的养气功夫,拜陈敬宗所赐,早在上辈子就练出来了!
主仆三个继续缓步向前,终于跨过那道月亮门的时候,华阳抬头,就见一人姿态懒散地倚墙而立,不是陈敬宗是谁?
朝云与朝月互视一眼,都笑了。
原来驸马没走,只是跟公主闹着玩呢。
这时,陈敬宗朝华阳走来了。
华阳以为他要来扶着自己,包括朝云也是这么想的,识趣地让到了后头。
陈敬宗却突然揽住华阳的腰,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素白的裙摆在空中翩飞,两只雨屐相继从主人脚上脱落,扑通扑通跌进水中。
华阳恼火地抓他的衣襟。
陈敬宗垂眸看她:“在山上熬了两晚,还不累?”
说着,他丢下两个丫鬟,大步朝前走去。
事已至此,华阳不再挣扎,她也没有往陈敬宗怀里躲,大大方方地勾着他的脖子,仿佛是她吩咐驸马这样来伺候的。
下人们又哪敢乱看,夫妻俩所过之处,下人们或是低头或是侧身。
珍儿、珠儿已经把四宜堂的上房收拾好了,床重新铺了一遍,桌椅也擦得一尘不染。
陈敬宗直接将华阳抱进了拔步床。
当全身重新躺实在床上,脸颊、掌心再次碰触到光滑柔软的蜀锦缎面,华阳舒服得发出一声低吟。
整整两天两夜,她要么站着要么坐在硬邦邦的木凳上,铁打的身体都难熬,更何况她这养尊处优的娇贵身子。
她太累了,也不管陈敬宗就在旁边看着,整个人以最放松的姿势趴在那,恨不得就此长眠不醒。
床板一沉,陈敬宗坐了下来。
华阳懒懒地转过头,看见他身上深色的麻布衣裳。
他好歹也是阁老家的公子,更是驸马,当然有很多绫罗绸缎,只是自打回到祖宅,他不是上山打猎就是在修建花园,干得都是粗活,他自己就只穿触手粗糙的布衣,免得浪费好东西。
这个上午,陈敬宗又是背她下山,又是智取账本,又是去找齐氏对峙,泥路里走了多少遍,裤腿衣摆上都沾了泥点。
华阳却没有力气训他了,身子本就累,再加上解决了陈家贪污之患,现在华阳只想睡觉。
“我帮你捏捏肩膀。”
陈敬宗同样在棚子里坐了两晚,推己及人,知道娇公主哪里不舒服。
华阳闭着眼睛,可有可无地嗯了声。
陈敬宗往里面挪了挪。
声音传入耳中,华阳忍了忍,还是无力地推了他一把:“外面的衣裳都脱了,别弄脏我的床。”
陈敬宗知道她爱洁,站到旁边,一边脱一边看了她一眼,问:“你洗过了?”
华阳摇摇头。
陈敬宗就嗤了声:“以前我不洗澡你便不让我睡床,怎么你自己就可以?”
华阳这不是没办法吗,为了等公爹回来处理齐氏,为了能够及时过去旁听,她哪有时间?而且院子里一片乱糟糟,丫鬟们忙着收拾上房,水房、厨房都还没弄。
“等我醒了,床上的东西都会换一遍。”
陈敬宗将外袍扔出拔步床,随口问:“既然要换,为何还要我脱衣裳?”
华阳:“太脏了。”
她舍不得让这床蜀锦沾上泥巴,特殊时期,一点点汗尚且能忍。
陈敬宗再次坐到床上,华阳睁开一条眼缝,看到他浑身上下就剩一条不及膝盖长的白色里裤。
这让她警惕地抬起头。
陈敬宗将她的头按下去:“放心,我对没洗澡的女人没兴趣。”
华阳:……
虽然如此,在抱起华阳帮她解开外裙时,陈敬宗还是有意无意地吃了些豆腐。
华阳红着脸瞪他。
陈敬宗扔掉衣裙,又将她按趴了下去,捞起她左边的胳膊开始捏。
华阳痛得叫了一声。
陈敬宗及时调整力气,嫌弃道:“不要乱叫,传出去惹人误会。”
华阳恨恨地闭上嘴。
胳膊、肩膀,捏完左边捏右边,华阳都要睡着了,陈敬宗捏完她的背,又要碰她的腰。
华阳顿时缩成了一只虾:“腰不用!”
陈敬宗改去捏她的腿。
华阳提防了一会儿,确定他不会乱来,睡着了。
雨后天气微凉,陈敬宗帮她盖上薄被,他在旁边躺下,看着她熟睡的脸,眼中渐渐沉了下来。
主宅。
孙氏年纪大了,这两晚也受了不少罪,可她是当家主母,要料理一堆事,不能想躺就躺。
好不容易把差事都一样一样地交待下去了,孙氏刚趴到床上让小丫鬟帮忙捶捶肩膀,陈廷鉴板着脸走了进来。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夫妻俩肯定要说说话,孙氏颇为不舍地打发小丫鬟先退下。
陈廷鉴坐在床边,见她要起来,神色微缓,道:“躺着吧,身体本来就不好。”
孙氏没大病,只是也快五十岁的年纪了,又生过四个孩子,一旦操劳,各种小问题就冒了出来。
孙氏改成侧躺,看着眼带血丝的丈夫,她心里一酸,拿起帕子擦眼睛:“你要是为母亲的事自责,那我这个长媳也难辞其咎,当年母亲受不了京城的气候,我就该跟着她一起回来,替你在她老人家身边尽孝。”
陈廷鉴皱眉,握住她的手道:“说这些做什么,我与孩子们都在京城,就是你想回来,娘也不会答应。”
沉默过后,陈廷鉴垂眸道:“我只是后悔,不该将祖宅的事完全交给二弟。”
孙氏坐了起来,抱住他半边肩膀:“你有你的难处,既然要靠二弟一家照顾老母,做哥哥的若还是派遣婆子管事过来,事无大小都攥在手里,不是摆明了不放心二弟一家,你正是怕二弟心里难受,才没有如此行事。官场上要揣测人心,对家人则要照顾情绪,你并没有错。”
陈廷鉴僵僵地坐着。
他确实照顾了二弟的情绪,吃亏的却变成了母亲。
他以为齐氏选择二弟只是想跟着陈家过好日子,齐氏私自收些小孝敬也无伤大雅,却没料到齐氏的野心竟然不输一些地方贪官,更没料到齐氏敢算计到母亲头上。
有什么滴落在孙氏的手背上,她看了看,把自己的帕子递给丈夫。
陈廷鉴仰起头,把帕子蒙在脸上。
孙氏轻轻地顺着他的背。
陈廷鉴并没有失态太久,取下半湿的帕子,无意识地叠好。
孙氏转移话题:“二弟如何了?”
陈廷鉴面露烦躁:“除了哭还是哭。”
他对这个弟弟,既怜其软弱,又恨其不争,道理讲一堆,年纪一把的人只管哭哭啼啼,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有时候,陈廷鉴宁可弟弟像老四那样冲撞他,也不想看弟弟掉眼泪。
孙氏对小叔子没那么深的感情,难掩怨气地道:“别的事他都听齐氏的,没关系,可母亲生病抓药煎药,他但凡上点心,也不至于让齐氏成功拿商陆根糊弄了……”
陈廷鉴打断她:“算了,别说了。”
他不爱听,孙氏也来了脾气,推开他的胳膊,瞪着他道:“你只管心疼兄弟,对老四什么态度?要不是老四,这事不定要瞒多久!”
陈廷鉴揉揉额头,试图讲道理:“再怎么说他都是晚辈……”
孙氏呸了一口:“少跟我扯这些,你就是想在兄弟面前当好大哥,想让外面知道你这个阁老不曾瞧不起老家的弟弟,你只管你的美名,儿子难不难受与你何干!”
陈廷鉴:“无理取闹,他殴打亲叔,放到哪都是他理亏!”
孙氏:“好,我儿子理亏,你兄弟把坑害母亲的妻子当宝贝疙瘩护着,那才是大丈夫,对吧?”
陈廷鉴:……


第22章
华阳一觉睡到了黄昏。
身上软软麻麻的, 肚子饿得厉害。
朝云一边挂帐子一边禀报道:“公主,驸马出去帮百姓排水了,还没回来。”
华阳:“什么时候去的?”
“上午, 您睡着没多久驸马就出发了,穿的还是那身脏衣裳, 晌午也在外面吃的。我叫珍儿去打探过,除了大爷在东院审案,家里男丁几乎都被老爷带出去做事了。”
华阳点点头,事有轻重缓急,老太太已经没了, 外面却还有那么多百姓有家难归。
“厨房做了什么?”
“先前的肉都没了, 朝月熬了红枣桂圆粥给您补气血, 还炖了竹笋汤, 准备等您醒了再炒两个素菜,公主, 您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大厨房一下午都在蒸菜馅儿包子, 每个都比拳头还大, 自家吃点,剩下的都送去老爷那边, 分给受灾的百姓吃。”
有陈家带头, 镇上一些富户也都捐了些粮食出来。
华阳吃小厨房的就够了,可陈敬宗做了一天的力气活,光喝粥喝汤难以饱腹。
她随口道:“去大厨房拿两盘包子来, 一盘今晚吃, 一盘油煎一下, 明早再给驸马热热。”
朝云眨眨眼睛, 笑了:“公主也开始心疼驸马了呢。”
华阳:……
起床后, 华阳直接去了浴室,前面两晚难熬不说,她还没机会洗澡!
先坐在外面让朝云搓了一遍,冲干净了,华阳再跨进浴桶,舒舒服服地泡澡。
趁她泡着,朝云抱起那堆替换下来的衣裳,去外面交给珠儿。
两人刚交接完,陈敬宗回来了,一身泥污,连脸上都蹭了些泥道道。
朝云暗暗替驸马爷捏了一把汗,这模样,幸好没叫公主瞧见!
“水房烧了热水,驸马先洗洗?”
陈敬宗扫眼上房。
朝云指着浴室道:“公主刚醒,正在沐浴。”
陈敬宗顿了顿,吩咐道:“送套巾子、衣裳去耳房。”
说完,他转身走向水房,自己去拎水。
朝云快速去内室衣橱取了驸马的换洗衣物,让珠儿送去耳房,等珠儿放好衣裳,就见驸马爷一手提了一桶水进来。
高高大大的驸马爷,一下子把门口的光都挡住了,冷漠的脸上沾着泥巴,显得很凶。
珠儿有些害怕。
陈敬宗让开门口:“出去吧,等会儿再来收脏衣。”
珠儿松了口气,低头退下。
陈敬宗关上门,走到内室脱了衣裳,露出劲瘦的身躯,只是那肩膀手臂之上,多了一道道绳索勒痕,双腿双足更是因为长期泡水而发白。
陈敬宗面无表情地擦拭着,擦身用了半桶水,洗头用了半桶,另一桶再重复一遍。
清洗干净,陈敬宗穿好衣裳,往这边的床上一躺。
小睡了两刻钟,陈敬宗捏捏眉心,前往上房,到了堂屋门口,看见华阳坐在主位,穿着一身素白的织锦长裙,乌发蓬松如云,只插了一支白玉簪。
刚沐浴过,她白皙的脸浮现出胭脂般的绯色,经过一天的休息,那唇瓣也恢复了诱人的湿润光泽。
这么娇滴滴的一个大美人,谁看了心情都要好上几分。
陈敬宗笑笑:“两天没沐浴,动作倒挺快。”
华阳瞪他,她倒是想多泡一会儿来着,还不是听见他的声音,怕他闯进来才匆匆离开了浴桶。
“摆饭吧。”
朝云笑着去了厨房。
陈敬宗坐到饭桌东侧,自己倒茶喝。
他不笑的时候,眉眼有几分凌厉冷漠,这样的气度也更凸显了他的英俊与风采,宛如一把锋利的剑。
此时此刻,华阳在他脸上看到了疲色。
再强壮再结实,也只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华阳走到他旁边坐下,问:“明天还用出去吗?”
陈敬宗看过来:“有事?”
华阳:……
朝云、朝月端着晚饭过来了,主食是红枣粥与包子,另有两素一汤。
陈敬宗看看这一桌子的素,想起来了,等丫鬟们退下后,他道:“明天还要出去,后天大概有空,我再去趟山里。”
华阳:“谁馋肉了?你自己想吃就去,我可没惦记,更没逼你去。”
陈敬宗:“那你为何问我明天出不出门?”
华阳径自舀起一颗桂圆,细嚼慢咽起来。
陈敬宗又累又饿,见她不说了,他随手抓起一个包子。
一盘四个包子,陈敬宗全都吃了,没碰那甜腻腻的红枣粥,只喝了两碗竹笋汤。
吃饱喝足,简单漱漱口,陈敬宗就去了内室。
华阳白天睡得足,这会儿还不困,坐在次间,叫朝云备齐笔墨纸砚。
朝云打了个哈欠。
华阳笑道:“今晚不用守夜,你去跟朝月一起睡吧,折腾了两天,明早晚些起也没关系。”
朝云是真的要熬不住了,道谢后揉着眼睛离去。
华阳自己研墨。
过两日公爹差不多就要往京城寄奏折了,她呢,既然要给父皇写信,母后与弟弟那边也顺便都写一封好了。
齐氏的案子公爹还没审完,今晚先把弟弟那封写好吧。
给弟弟的信,华阳不想讨论政事,弟弟才十岁,对公爹如何带领百姓抗洪赈灾应该也没有兴趣,更何况这些事母后肯定会单独讲给弟弟听。
华阳想跟弟弟说些新鲜有趣的。
思索过后,华阳笑着动起笔来。
她写了陈敬宗是如何亲手把后面的小花园建好的,包括他蹲在地上一颗一颗地摁鹅卵石,包括他心疼买牡丹的银子,还特意在几丛牡丹上搭了遮雨板。
她还写了她初闻洪水要来时的惧怕、大雨结束时的欣慰,写了陈敬宗背她上山的轻松,借此叮嘱弟弟好好吃饭勤于练武,将来才能长得高高壮壮。
这封信写完,华阳也有了困意。
用镇纸压好信纸等着晾干,华阳熄了次间的灯,待眼睛习惯黑暗后,轻步朝内室走去。
拔步床内有规律的呼吸声,劳累三日的驸马睡得很熟。
华阳小心翼翼地爬到床内,尽管她动作放得够轻了,当她刚刚躺下,旁边的陈敬宗忽然翻个身,手臂揽住她的腰,将她拉向怀中。
温热的呼吸喷薄在她颈间,他却只是这样抱着她,很快又睡沉了。
次日早上,陈敬宗明明是四宜堂最辛苦的人,却也是最先醒来的那个。
床榻里面,华阳还在睡,白皙的脸颊在昏暗的光线中呈现出羊脂玉般的润泽,丰盈的唇瓣微微张开。
她是纤细的,身上却有肉,无论搂在怀里还是压在身下,都是享受。
白日清醒时她还有公主的威仪,此时这样酣睡,陈敬宗很想直接将她撞哭。
他狠狠地看了她几眼,这才下床。
窗外才是清晨,陈敬宗从净房出来,穿好衣裳,来到次间,他一眼就瞥到了榻上的矮桌,以及一张展平的信纸。
陈敬宗走过去,没有碰触压在边角的镇纸,默默看起信来。
满满一页信纸,写的几乎都是他,还特别夸赞了他的强壮。
陈敬宗却皱起眉头,她何时喜欢过他的强壮,每次他换衣服,她瞥见他的手臂都要露出嫌弃样,而每次他要进的时候,她更是一副见鬼的惊恐。
作为一个有着三个哥哥的弟弟,陈敬宗很快就明白了公主这么写的深意,夸他是假,哄骗小太子乖乖吃饭才是真。
.
当华阳一觉醒来,发现陈敬宗已经出了门而次间的信纸还铺散着的时候,她便猜到,陈敬宗多半看到她这封信了。
她有一丝丝懊恼,陈敬宗惯会得寸进尺,看到她的夸赞之词,他的尾巴大概要翘到天上去。
今日陈廷鉴等人依然在外帮忙,陈宅里面一片安静,下人们虽然忙来忙去,却也井然有序、不曾大声喧哗。
孙氏来四宜堂坐了坐,单独给华阳讲了东院那边审问的进展。
齐氏只有一个帮手,便是她的表哥杨管事。
杨管事年轻时在陵州城一个商户家里做过掌柜,很会接人待物,人也有见识,齐氏嫁到陈家不久,就说服老太太与丈夫,将杨管事引荐到了陈家。
陈廷鉴交待过陈廷实不许收受任何的好处,外面那些行贿的在陈廷实、老太太这里碰了钉子,便尝试着打通齐氏这边,没想到还真通了,只是齐氏谨慎,她很少亲自出面,都是杨管事代为交接。
说完这个,孙氏又对华阳说了很多陈廷鉴作为儿子、兄长的不容易。
华阳听懂了,公爹会处罚齐氏,但对亲弟弟,公爹不愿追究。
又能追究什么呢,陈廷实一分银子没贪,也不是他换了老太太的人参,他唯一的错就是太懦弱,当不了家。
于公,陈廷实没有触犯任何律法,于私,怪不怪他是公爹的自由,华阳不会干涉。
送走婆母,华阳继续给父皇、母后写信。
白天就这么过去了,傍晚陈敬宗归家,又是一身泥,好在昨晚睡得香,他又恢复了平时的精力十足。
天黑之后,这家伙果然如华阳意料的那样,上了床就往她身上压。
华阳嫌他太重,挣扎着要把他掀开。
“不是夸我强壮威武,力大如牛?”陈敬宗扣着她的腕子,紧贴着她的背。
华阳:“你偷看我的信,还好意思说?”
陈敬宗:“没看之前,我如何知道那是书信?”
论厚颜无耻,华阳甘拜下风。
陈敬宗将她翻了过来。
华阳紧紧地闭着眼睛。
陈敬宗笑着捞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喜欢就摸,我没你那么小气。”
华阳“啪”的一掌打下去。
轻轻脆脆的一声响在拔步床内荡开,平添几分暧昧。
华阳全身都烫了起来。
陈敬宗重新捞起她的手,她却摸也不是,打也不是。
陈敬宗俯身,在她耳边哄道:“乖乖别动,明天给你开荤。”
华阳:……
她根本就没有馋他的肉!


第23章
七月中旬, 陈廷鉴的请罪折子与华阳的三封家书一起送进了御书房。
景顺帝先捡起了女儿的三封家书,看到第一封上的“父皇亲启”,景顺帝欣慰地笑了。
五月里女儿也写了信回来, 一封给皇后,一封给太子, 唯独没有给他的,虽然给皇后的那封信里也提到了对他的关心,景顺帝还是有点不是滋味儿。
他子嗣不多,加起来总共两儿两女,分别是皇后、贵妃所生。
这四个孩子, 除了对儿子们抱有不同的寄托, 景顺帝最疼爱的其实是小女儿华阳。
皇后是皇宫这种地方都少见的美人, 华阳的美貌竟比皇后还要胜过几分, 从小就出落得钟灵毓秀娇憨可爱,是那种哪怕她绷着脸甩了人一个耳光, 挨打的人也要担心她会不会手疼的美。
在景顺帝眼中, 女儿就像一颗能够让人忘忧提神的仙果, 无论他为何事头疼烦恼,只要看到女儿, 身心便会舒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