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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氏哪有空理他,白着脸催促陈敬宗:“老四快把这蛇丢开,拿着它做什么!”
陈敬宗看她一眼,似笑非笑:“这蛇没毒,可以带回去送给街坊炖蛇羹。”
齐氏:“那你快走远点,我看着心慌!”
一边说着,她还一边瞄散落在地的包袱与嫁衣。
陈敬宗仿佛并不在乎那些东西,攥紧蛇脖子,往后面走去。
华阳:……
她急急地往朝云身后躲。
朝云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哀求越来越近的驸马爷:“您快把这东西扔了,公主也怕!”
陈敬宗看看只露出耳朵的华阳,手上随意一甩,那条暗红的蛇就被甩出了几丈远,落进密密麻麻的杂树丛。
“好了,扔了。”
陈敬宗拨开朝云,站到了华阳面前。
华阳心情复杂,既高兴陈敬宗顺顺利利拿到了账本,又对他捏着蛇的一幕心有余悸。
“自己走还是我背你?”陈敬宗问,“前面的路泥坑更多。”
华阳看向他的胸口、衣袖,最后落到他碰过蛇的手上。
陈敬宗便走到路边,双手在挂着雨水的灌木上扫过,搓了搓,换片灌木再扫一遍,算是洗手。
华阳没那么抗拒了,趴到他的背上。
再看前面,齐氏刚摸索完那套嫁衣,又翻来覆去检查散开的包袱,还想蹲下去搜索包袱掉落的地方。
陈廷实哄道:“好了好了,蛇已经被老四抓走了。”
不仅陈廷实,其他人也都以为齐氏是担心还有别的蛇。
齐氏心急如焚,账本明明裹在嫁衣里的,如果不是掉了出去,那就是……
齐氏惊恐地看向陈敬宗。
陈敬宗背着公主美妻,对拦在路中间的东院一家只有嫌弃:“还磨蹭什么,快些下山,家里还一堆事。”
华阳配合地皱起眉头。
陈廷实见了,攥住齐氏一条胳膊就往边上让。
齐氏咬牙,低声问他:“刚刚,你有没有看见老四从我的包袱里拿走什么?”
陈廷实:“没啊,不就是那条蛇,老四抓完蛇就走了,难不成你包袱里还丢了其他东西?”
不可能,老四虽然有时混账,却绝不是偷鸡摸狗之人!
齐氏没有回答,回忆一遍老四的神情,她心情复杂地偏头,又看了一眼包袱掉落的地方。
或许,账本落到了更下面的杂草下?账本封皮灰扑扑的,混在烂叶子里确实难以分辨。
“哎,你们先下山,我好像有东西落在棚子里了。”
账本就是她的命,齐氏迅速做了决定,甩开陈廷实的手,她带着心腹婆子往回走去。
她太奇怪,陈廷实追了上来,陈继宗一家三口也莫名其妙地看着。
齐氏暗暗观察陈敬宗。
陈敬宗不甚在意地看了她一眼,背着华阳往前去了,没有任何异样。
齐氏仍然不放心,仍然怀疑是不是陈敬宗拿走了她的账本,可她不能主动暴露账本,又没有借口去搜陈敬宗的身,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夫妻俩的身影越来越远。
陈敬宗走得很快,超过陈孝宗、陈伯宗两家,来到了母亲孙氏这边。
“娘,我们先走了。”陈敬宗对母亲还算客气,打了声招呼。
孙氏笑道:“走吧走吧,路上小心。”
陈敬宗颔首,因为前路无人,他走得更快了,朝云、朝月得小跑着才能跟上,后来朝云摔了个大跟头,半张脸都沾了泥巴,华阳又是同情又是好笑,让她们俩慢慢来,不用着急。
这下,路上就只有她与陈敬宗了。
“你从哪找的蛇?”
想到那条蛇,华阳身上就不自在。
陈敬宗:“山里到处都是,想找还不简单。”
华阳:……
他要是早这么说,她宁可被洪水冲走也不要上山。
“真有账本,这回你信了吧?”挥散那些念头,华阳拍了拍他肩膀。
陈敬宗沉默。
华阳只当他默认了,毕竟他不可能想到其他合理的解释。
堆积在空中的乌云渐渐散去,一抹阳光从东方洒了过来。
草叶上的露珠闪闪发亮,土路虽然泥泞不堪,却散发着一种清新的泥土气息。
陈宅这边,已经有一批下人在忙碌了,一股股泥水从墙角的排水洞滚滚流出。
陈敬宗背着华阳跨进四宜堂,没有理会院中低头打扫的两个小厮,直接走到上房门前。
华阳把钥匙给他。
陈敬宗开锁,推开门,一股潮气扑面而来,因才过去短短两日,屋子里并没有堆积多少灰尘。
放下华阳,陈敬宗先去开窗通风。
华阳盯着他的后腰。
陈敬宗转身,华阳目光一闪,避开了他的眼睛。
陈敬宗上下打量她,忽然问:“就算齐氏贪赃,这也是我们陈家的事,你为何如此上心?”
他们去年冬天大婚,至今不足一年,可陈敬宗已经很了解她的脾气,大多时候她都把自己当公主,除非房屋失火,陈家其他院里发生什么,她一概不理,就像一只威风凛凛的金凤凰,只管梳理那一身漂亮的羽毛,目无下尘。
华阳顿了顿,正色道:“我毕竟嫁了你,若你们家被人揭发贪污受贿且证据确凿落实了罪名,我面上也不好看。”
她下巴微扬,骄矜依旧。
陈敬宗果然更习惯她这样,反手抽出别在后腰的账本,坐到窗边的书桌前翻看。
华阳走过来,站在他身旁。
她刚瞄了一眼,陈敬宗突然揽住她的腰,转眼将她带到了怀里。
这姿势,华阳正要发作,手中多了一个账本。
陈敬宗:“想看就一起看,别跟丫鬟似的。”
华阳:……
第19章
齐氏这个账本, 里面记的第一笔账,竟可追溯到她刚嫁进陈家的时候,当时陈廷鉴已经在京城为官。
二十多年了, 随着陈廷鉴的几番升迁,齐氏收到的孝敬也越来越多, 每笔孝敬的金额也越来越高。
齐氏是个细心人,每年的结尾,还会特意算出今年的总进项。
华阳好奇目前齐氏究竟贪了多少,一页页翻得很快,基本上一目十行, 只在大笔进项上略微停顿。
陈敬宗始终沉默, 直到华阳翻到去年的账目, 他才按住页面。
华阳知道他要细看了。
无论父子手足间闹得多难看, 他都是陈家的子嗣,这账本关系甚大, 陈敬宗不可能不认真。
齐氏所得, 有的来自地方官员, 有的来自豪绅商户,打着各种各样的借口。
华阳皱眉:“这些人最想贿赂的是父亲或你们兄弟, 他们不直接找你们, 肯定是被严词拒绝过,所以才拐着弯来找齐氏。可齐氏手里又没有权,她也不敢对你们开口替人说话, 事情办不成, 那些人为何还要不停给齐氏送银子?”
陈敬宗:“齐氏不傻。要求马上办事的, 她帮不了就不敢收, 可有些人目光长远, 只想先与陈家结个善缘,将来有求于人时再张口,这种,齐氏便敢收了。送钱的人家,想着银子进了陈家,相当于拿捏了陈家的把柄,将来开口时老头子为了掩饰也得帮上一二,所以也敢一直送下去。”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有人送了银子后,出去拿这事耀武扬威,其他人忌惮陈家,愿意给他方便,如此一来,银子花的也值了。”
夫妻俩边看边谈,忽然,华阳看到一笔特别的账。
【三月初十,京城寄来两支老参,用商陆根代替煎药,转卖得三千两。】
华阳上辈子只从锦衣卫的卷宗上看到了齐氏这账本的总账,以及一些明确涉及官场贪污的大额细帐,并未听说过这两支价值三千两的老参。
身后陈敬宗的呼吸却是一重。
华阳偏头,就见陈敬宗神色阴沉,显然动了怒。
华阳再看这行字,忽然明白了。
陈家老太太今年正月病逝,可人死之前,肯定早就有了病状,甚至早已缠绵病榻多年。公爹孝顺,自己无法回祖宅探望,便从京城买了两支名贵的人参送过来给老太太调养身体。然而陈廷实无用,祖宅上上下下都被齐氏拿捏,齐氏个黑心肝的,贪外面的银子也就罢了,竟然还拿商陆根把为老太太续命的人参以次换好!
如果齐氏没这么做,老太太或许还能多活几个年头!
“你……”
华阳刚开口,陈敬宗突然将她拉到一旁,他抓起账本就往外走,速度之快,等华阳追出去,陈敬宗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院子里还残余一些泥水,华阳站在廊檐下,想着证据已经在手,无论陈敬宗是去找公爹还是做别的,遭殃的都只会是齐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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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敬宗沉着脸离开陈宅,往北一转,就对上了几十丈远的孙氏等人。
陈敬宗朝那边走去。
孙氏还以为老四是来接自己的,正欣慰儿子还关心她这个娘,就发现儿子的脸色不太对劲儿。
孙氏愣住了,上次儿子气成这样,还是丈夫用家法逼迫他放弃学武专心读书之时!
“老四,你这是怎么了?”
见儿子看都没看她,凶神恶煞地要往后去,孙氏急着跑过来,使劲儿抓住儿子的胳膊。
陈敬宗头也不回地分开母亲的手,见大哥陈伯宗也要来拦他,陈敬宗不想浪费时间,取出账本,翻到人参那一页那一条,再把账本塞到兄长手里。
“齐氏的私账。”
他只说出这五个字,陈伯宗便明白了,再看那笔帐,陈伯宗素来端重的脸同样阴沉如雨。
他往后望的时候,陈敬宗又走出了一段距离。
“怎么回事?”
陈孝宗叫不住弟弟,跑到母亲、大哥身边,疑惑地问。
陈伯宗让他们看账本,冷声吩咐身边的小厮:“马上去找老爷回来,就说家中有急事。”
小厮连忙跑去传话。
陈伯宗不太放心,让三弟照看这边,他匆匆去追四弟。
东院的一家五口才刚刚从山里下来。
齐氏还频频地往山上张望,失魂落魄的。
陈继宗不解地抱怨道:“您到底丢了什么好东西?刚刚都快把那块儿地翻了一遍,您要是说出来,我们还能帮您,偏您就是不肯说。”
齐氏面白如纸。
陈廷实有点心疼:“或许落在棚子里了?不然我再陪你上去找找?”
齐氏麻木地摇摇头。不可能的,她离开棚子时还按了按包袱,账本分明就在里面。
一直都好好的,直到混老四突然冒出来说她身上有蛇……
突然,齐氏瞳孔一缩,紧张又愤恨地盯着前面大步而来的身影。
可随着陈敬宗越来越近,一双眸子阴沉沉地盯着她,比那条蛇还阴森恐怖,齐氏再也没了恨的力气,只剩下寒彻入骨的惧怕。
账本果然是被陈敬宗拿去了吧?事情败露,陈廷鉴、孙氏会怎么收拾她?
曾经齐氏最瞧不起丈夫陈廷实,这会儿她却第一个想到了丈夫,抖如筛糠地躲到陈廷实背后,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胳膊。
“等等,老四你站住,这是要做什么?”
见侄子速度丝毫不减,几乎要撞过来,陈廷实伸着手阻拦道!
陈敬宗依然盯着后面的齐氏,却在陈廷实开口之际,忽然一拳打在他脸上!
陈廷实年轻的时候还种种地,后来家里越来越发达,齐氏嫌他种地丢人,不许他再干活,常年无所事事的陈廷实自然没什么力气,直接被陈敬宗这一拳头打得歪倒在地。齐氏想扶他,却同样被带摔了,夫妻俩一起跌进泥水坑,衣衫狼狈,手上脸上也溅起了泥点。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夫妻俩的独子陈继宗傻了眼,他的妻子惊吓地尖叫起来,才三岁的儿子更是嚎啕大哭!
“我跟你拼了!”
陈继宗虽然是个纨绔,却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亲眼见到爹娘受辱,回过神的他大叫一声,瞪着眼睛朝陈敬宗冲来!
陈敬宗避开他的拳头,抬腿一脚,直直将陈继宗踹进另一个泥坑!
齐氏该死,可根本上还是二叔太过懦弱,家里什么事都被齐氏拿住了,连祖母生病吃药都没能盯住!
陈敬宗不屑打女人,他拎起陈廷实的领子,举起拳头就要打下去。
“住手!”
陈伯宗扑过来,全力拉下他的手臂。
兄弟俩僵持之际,陈廷实扶着齐氏连滚带爬地避开丈远,红着眼睛怒视侄子:“老四你犯什么混!要是我跟你二婶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先说出来听听,我们真有错,我给你跪下让你打还不成吗!”
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陈廷实再懦弱,也受不了侄子不由分说地打人。
陈敬宗冷笑:“那一拳是我替祖母打的,你要跪就去跪她!”
陈廷实愣住。
陈伯宗拦在四弟面前,看眼只管躲在叔父背后的齐氏,他同样冷声道:“二叔可知道,去年父亲寄回来的两支老参都被齐氏卖了高价,她却拿商陆根糊弄着给祖母煎药?”
此话一出,宛如一道惊雷轰隆隆劈在了陈廷实身上!
那两支老参……
陈廷实记得啊,记得妻子为了孝敬母亲,每次都是亲自下厨替母亲煎药,说是怕厨娘笨手笨脚糟蹋了大哥送来的好东西。
“胡说八道,你们有什么证据!”
眼看父亲竟然动摇了,竟然真要怀疑自家人,陈继宗跑过来,一手扶住摇摇欲坠的母亲,一边指着大房的兄弟俩吼道,仿佛他的声音大,他们一家就更占理。
“是真是假,等父亲回来,自会查个清清楚楚。”
陈孝宗拿着账本走过来,与自家兄弟站成一排,怒视东院众人。
齐氏看到那熟悉的账本,连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眼睛一翻,软软地倒了下去。
“娘!”陈继宗连忙抱稳亲娘。
陈孝宗举高账本:“方才她翻来找去,寻的就是这个。”
陈廷实看看账本,再联想妻子之前的表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所以,侄子们说的都是真的,齐氏竟然贪了大哥的老参,耽误了母亲治病?
老母亲枯瘦干瘪的病容浮现脑海,荒唐、悔恨种种情绪洪水般席卷而来,陈廷实痛苦地捂住头,干嚎两声,忽然转身,一把将昏迷的妻子从儿子怀中抢过来,左手攥着齐氏的领子,右手高高扬起,微微停滞之后,“啪”的就是一巴掌!
妻子看不起他没关系,欺他软弱也没关系,可她万不该欺他的娘!
脸上的剧痛让齐氏从昏迷中醒来,她茫茫然睁开眼睛,对上的是自家那个老实懦弱的丈夫。
四十岁的女人,容貌依然美丽,发髻散开垂下凌乱青丝。
还想再打一巴掌的陈廷实,眼中闪过痛苦,突然改变方向,重重地扇了自己一掌!
怪他,怪他没有自知之明!
齐氏从他颤抖的手中脱落,趴摔在地上,嘴角缓缓流出一道血。
她的脸上沾了泥,污泥与鲜血混合在一起,狼狈又惨烈。
“娘!”
陈继宗扑过来,护在母亲面前,对着竟敢对母亲动手的亲爹大骂:“人家说两句你就信了,到底谁才是你的家人?是不是他们说我偷了银子,你也要打我?”
说完,他愤恨地瞪向大房的三兄弟。
三兄弟无动于衷。
陈廷实更信谁?
目光扫过不敢抬头的齐氏,陈廷实跌坐在地,捶胸嚎啕:“娘啊,儿子对不起您!”
哭声撕心裂肺,传出很远很远,惹得陈宅附近的街坊们纷纷丢下手里的活儿,跑出门朝这边张望。
“行了,先回家,别在外面丢人。”
旁观许久的孙氏,终于开口道。
陈廷实还是哭,陈继宗抱着快要丢了半条命的母亲,眼泪鼻涕也流了下来,大声嚷嚷着伯父一家仗势欺人:“没天理啊!你们在京城吃香喝辣,这么多年都是我们一家孝敬老太太,结果你们一回来,什么污名都要往我们身上泼!”
孙氏漠然地看着他嚎,这天底下的官司,并不是谁会耍赖谁就能赢。
她吩咐儿子们:“老大老三,去扶你们二叔起来。”
“老四脚程快,你先回去,叫护卫们将家里围住,事情查明之前,一个人一个箱子都不许离开陈家大门。”
齐氏贪了那么多,就算陈廷实被她蒙在鼓里,祖宅的那帮下人管事里肯定有齐氏的帮凶,亦或是替她遮掩,亦或是替她销赃。
就这点事,不用丈夫出面,她与儿子们也能查清!
第20章
石桥镇并不大, 小厮找过来时,陈廷鉴正在镇南积水最深的地方安抚百姓。
得知家中出了事,连最稳重的长子也要他在这个节骨眼回去, 陈廷鉴只好对里正道:“这边先交给你了,我回去一趟。”
里正躬身赔笑:“阁老尽管放心, 这种小阵仗,咱们镇上的百姓都见怪不怪了。”
陈廷鉴颔首,带上小厮匆匆往家里走,路上但凡遇见百姓朝他行礼,他都谦恭地回礼, 毫无官威。
百姓太热情, 陈廷鉴耽误了些功夫, 等他回到陈宅, 就见自家老三在门口候着。
陈廷鉴神色一凛:“出了何事?”
陈孝宗眼圈泛红,将四弟意外拾到齐氏的账本并发现齐氏暗中敛财一事简略道来, 重点是那两支老参。
陈廷鉴本来没什么表情, 仿佛并不意外齐氏会行如此勾当, 可听到后面,他攥紧了手。
“进去吧。”
没看儿子, 陈廷鉴抬首向前, 朝院内走去。
主宅的第二进院,正中就是陈家祠堂。
关系到老太太的死,孙氏做主将东院一家人都带到了祠堂, 包括他们大房一家, 除了华阳这个身份尊贵的儿媳妇以及大郎等孙辈, 其他人都在。
陈廷鉴一出现, 孙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原本跪在祖宗牌位前低头抽泣的陈廷实则膝行着往外移去,面朝兄长涕泪横流:“大哥,我没用,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咱们老娘!”
陈廷鉴先瞧见了他高高肿起的半边脸,皱眉道:“谁打的?”
陈廷实哭得睁不开眼睛:“我该打,大哥,你也打我一顿吧!”
陈廷鉴呵斥道:“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你先起来说话!”
兄威、官威一起压下来,陈廷实全身颤抖,拿袖子胡乱抹抹脸,低着头站了起来。
陈廷鉴走到孙氏旁边的主位,转身坐下,目光依次扫过泾渭分明的两房人,在披头散发的齐氏、面无表情的四子身上微微停顿后,陈廷鉴再次看向陈廷实:“你的脸,谁打的?”
陈廷实不肯说。
“他……”
“我打的。”
就在陈继宗恨恨地抬手指认时,陈敬宗也上前一步,主动认领了这“功劳”。
陈廷鉴沉了脸,怒喝道:“身为侄子竟然敢殴打亲叔,还不给我跪下!”
陈敬宗回了一声冷笑。
反倒是本就站不直的陈廷实扑通跪下了,流泪道:“大哥别怪敬宗,是我害死了娘,我该打!”
陈廷鉴:“你害死娘,可有证据?就算有证据,你是长辈,该罚也该我这个做哥哥的罚,他算什么东西?”
陈廷实不敢顶嘴,颓废地低下头。
陈廷鉴见儿子还站着不动,抬手就是一拍桌子:“你……”
“老爷,老夫人,公主来了。”
守在祠堂门口的管事瞧见由丫鬟扶着拐进院子的公主,匆忙朝里面通传道。
在阁老的威慑下过分安静的祠堂终于响起一些衣料摩挲的声响,乃是众人不约而同地转身看向门外。
陈廷鉴更是迅速离座,当先去外面迎接公主。
陈敬宗没动,只是侧过身体,视线越过前面高矮不低的家人,落到了踏水而来的华阳身上。
此时陈宅大部分的院子里都还积着水,好在水不深,华阳穿着一双尺高的雨屐,不紧不慢地走着。朝云扶着她的手走在左侧,朝月在后面提着她的裙摆。
外面多少百姓正在泥泞里奔波,唯独她这个公主,依然姿态万千、贵气十足,就连她脚上的雨屐,也是珍贵的狐皮鞋面、棠木底托。
她那双清冷的眼,更是带着天生的倨傲。
陈敬宗直直地看着她。
华阳只是缓缓行来,谁也没看。
“怪臣治家不严,出了丑事,惊扰了公主。”陈廷鉴躬身请罪道。
华阳虽然敬重这位公爹,该摆架子的时候还是要摆,淡淡道:“父亲免礼。若只是陈家内宅之事,儿媳不必过来,可二房一家借着您的声名贪污受贿,若证据确凿便是违了国法,我身为皇室公主,不得不替父皇监管。”
陈廷鉴双肩垂得更低:“公主所言甚是,臣正要审理此事,请公主上座。”
华阳颔首,从公爹婆母身边经过,率先进了祠堂。
孙氏将自己的座位让给儿媳,她站到丈夫身旁。
众人各归各位,华阳对陈廷鉴道:“儿媳不懂如何断案,父亲乃是阁老,您继续审理就是。”
陈廷鉴点点头,目光落回站得比竹子还直的四子身上。
公主不在,儿子只是他的儿子,他该罚就罚,可公主在此,他再坚持让儿子跪下,公主面上也无光。
陈廷鉴改口问:“账本在哪?”
孙氏一直收着,马上递与他。
陈廷鉴翻看一遍,问儿子:“这个账本,你从何得来?”
这种废话,陈敬宗懒得回答。
陈伯宗恭声替父亲解释了经过。
状元郎声音清朗又低沉内敛,称呼上依然保留着对叔婶的敬重,本就是容貌俊朗之人,又如此端方持重,很难不令人欣赏。
华阳幽幽地多看了两眼,因为兄弟俩站得太近,她的余光不可避免地扫到了陈敬宗。
陈敬宗将面对老头子的不屑投了过来。
华阳:……
陈廷鉴再问齐氏:“弟妹,你可承认这账本是你所有?”
齐氏长发凌乱,只露出半张满是泥污的脸,就在她在心里盘算是否还有转机的时候,陈廷鉴冷声道:“不是你的,弟妹大可否认,可就算你否认了,我也会派人按照里面的账目分别去与所涉之人一一对质,包括那两颗老参,既能卖出去,就一定能找到买主。”
齐氏心底那一点点奢望,顿时被这盆冷水浇得干干净净。
她一副任杀任剐的死人样,陈廷实悔恨交加,哭道:“大哥还审什么,都是她做的,您按照律法处置就是!还有我,我也有罪,我错信毒妇害死了娘,您连我一起罚吧!”
陈廷鉴:“总要她认罪才成。”
这时,派去搜查东院的护卫们抬着一个箱笼回来了,摆到祠堂中间。
护卫首领道:“老爷,这箱笼是从齐氏的小库房搜到的,上面挂了锁,问过那边的丫鬟,说是钥匙在齐氏手里,只有她能打开此箱。”
陈廷实一听,立即扑到齐氏身上,不顾众目睽睽都在看着,强行从齐氏贴身的领口抓出一个红绳。
有人喜欢戴玉佛,有人喜欢戴玉观音,齐氏佩戴的却是一把铜钥匙!
“我根本不知道她有这个箱笼,第一次看见她戴这钥匙,她跟我说是从寺里抽到的有缘物,大师开过光的,我竟然也信了她!”
攥着那把钥匙,陈廷实又是哭又是笑,充满了对自己的嘲讽。
护卫首领接过钥匙,打开箱笼。
罗玉燕实在好奇,一边扶着肚子一边跟着丈夫往前面走了几步,探头一瞧,顿时被里面的金银翡翠以及一叠银票晃了眼睛!
银票上有钱庄标记,翡翠等器物也能分别与账本上的某些条目对上。
如此,齐氏私自收受贿赂的罪名已经落实!
陈廷鉴不用再给二弟任何面子,沉着脸吩咐护卫:“将东院所有管事下人押到柴房,伯宗,你去审问他们,势必查出齐氏所有同党。”
陈伯宗之前在京城大理寺当差,由他审问再合适不过。
陈伯宗离开后,陈廷鉴看向跪在面前不停请罪的亲弟弟,眼眶一红,忽然离席,撩起衣摆,对着他跪了下去。
陈廷实呆住了!
陈孝宗更是冲过去要扶起亲爹。
陈廷鉴挥开他的手,也不许其他人来扶,只看着亲弟弟落下泪来:“咱们父亲走得早,都说长兄如父,我却只管自己读书,对你关心不够。待我离乡为官,整整三十年,更是将母亲完全托付给你照顾。二弟,论对母亲尽孝,我远不如你,但凡我能多照顾母亲一二,母亲都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