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岌点头,朝热水走去。
寒酥跟了过去。衤糀她立在封岌面前,颔首垂眸去解他的衣带。封岌看她一眼,配合地抬起手臂来,任由寒酥将他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尽去。
寒酥抱着臂弯里封岌的衣服,将其放在一旁的桌上。然后她转过身来,立在封岌对面目光缓慢地从上往下打量着封岌。
——噙着不舍的目光。
封岌目光沉沉地望着寒酥,任由她打量。
寒酥惊觉自己看得有些久,她快速地望了封岌一眼,去瞧他的表情,然后又迅速收回目光,走到一旁拿了巾帕在兑好的热水了浸湿再拧干。她走到封岌面前,握着帕子给封岌擦身。他有着宽硕的肩膀与胸膛,上面遍布着或新或旧的伤疤。寒酥握着湿帕子在他胸膛仔细擦拭,再一点一点慢慢下移。
与他宽硕的肩膀胸膛不同,再往下,他却有很窄的腰身。
结实的肉块一块挨着一块挤在他的皮囊之下,充满力量感。
再往下,寒酥目光顿了顿,很想忽略。她握紧手里的巾帕转身,重新在兑好的热水里浸了巾帕拧干,然后走到封岌身后,仔细从他的后肩开始,慢慢向下给他擦拭后背。
湿帕子逐渐擦到封岌的腰窝,水珠子从寒酥的纤指间滴落下去,落在封岌的臀。寒酥垂目,视线跟着那滴滴答答的水珠。她握着巾帕的手不由自主轻轻抖了一下。
封岌突然转过身来,他朝寒酥迈步,寒酥不得不向后退。封岌每迈出一步,寒酥便向后退一步,直到封岌将寒酥逼到墙角。
墙壁的凉意抵在寒酥的后背,让她有片刻的回过神。她抬着脸仰望着封岌,知道此刻封岌眼中的自己一定脸红了。
她有些紧张地握紧手中的巾帕,更多的水珠滴滴答答地滴落,不仅沿着她的小臂弄湿了她的衣袖,也打湿了她的衣襟。
封岌将一只手撑在寒酥耳畔的墙壁上,他俯下身来,几乎贴近寒酥。他将额头抵在寒酥的眉心,逐渐靠近她。
她鼻息间尽是他的气息,微重的气息。


第91章
“你这是在害我。”
寒酥听封岌这样说。她小臂抵在封岌肩前,他的肩是湿漉的,她的小臂也已被滴水打湿。薄薄的春衫袖湿潮地隔在两个人之间,他肩上的水痕与她小臂上的水珠染透了春衫袖,春衫袖软湿地黏在她的小臂上。
“没有,没有想要害将军。”寒酥轻轻挪一挪小臂,握着湿帕子在他的肩头轻轻地擦拭。
——只是想在最后的相处里多陪陪将军,只是将军日后回忆起时,不至于他记忆里的她总是不情不愿不高不兴。
她轻轻在封岌的肩膀推了推,说:“让我帮将军擦完。”
封岌垂眼望着她,望着她湿润又红透的唇,视线在她的唇珠上停留了一息,才有些不情愿地放开她。他向后退了两步,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寒酥握着手里的巾帕迟疑了一下,还是先绕过了封岌的前面,先走到他后面去帮他擦身。她蹲下来,手中的湿巾帕沿着封岌的长腿逐渐向下。
这是寒酥第一次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封岌的身体,男子身躯的健硕让她惊讶又……有点难为情。
寒酥站起身,走到热水旁重新浣洗着巾帕。
封岌转过身来,望着寒酥道:“你若难为情,剩下的我自己来。”
“您别说话别乱动,我就不会觉得难为情了。”寒酥压着一点心里的慌乱,再平缓一下脸上的表情,握着巾帕重新朝封岌走过去。她弯腰垂眸,在已经帮封岌擦拭过的腰前又擦拭了一遍,然后才慢吞吞地往下擦拭。
封岌大概猜得到寒酥今日过来的目的,他含笑看她慢吞吞的样子,开口:“一会儿要天亮了。”
他不开口还好,他突然开口,寒酥手一抖,手中的湿帕子从她手中滑落,却并没有掉到地上,而是被东西支撑着。
寒酥微怔,继而抬眼带着嗔意地瞪了封岌一眼。
封岌有些无辜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同时又很享受寒酥这种带着嗔意的目光。
封岌不再看寒酥了,他必须偏过脸去,让自己去想些别的事情,分散一下注意力。
“好了。”寒酥站起来。
封岌舒出一口气——酷刑终于结束了。
他转过脸来,问:“可以回寝屋睡觉了?”
寒酥轻“嗯”了一声,她想去帮封岌拿衣裳,可她才只是迈出去一步,封岌直接握着她的腰,竖着将她抱起来,手臂圈在她臀下,抱着她大步往寝屋去。
……就这样过去吗?寒酥双臂勾着封岌的脖子,悄悄去看他的神色。为什么她觉得……她难得想服侍他一次,他的脸色却不太好?
封岌踢开寝屋的门,抱着寒酥进去,扫了一眼自己的矮床,将寒酥放下来。寒酥双足刚落地,蹙着眉开口:“您还是穿件衣服吧……”
封岌好笑地瞥她一眼,这个时候知道不好意思了?刚刚不是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过?他没说什么,走到一旁的衣架上,扯上上面的一件长寝。墨绿的丝绸寝衣披在身上,他一边垂着眼系腰侧的衣带,一边说:“我的被子薄,去柜子里再拿一床。”
寒酥依言走到柜子前翻找,她没有去拿里面的锦被,而是被最上面一格里面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好像是一块破布。
她没有自作主张地去动封岌的东西,而是直接问他:“那个是什么?”
封岌回头扫了一眼,道:“军旗。”
封岌稍微停顿了一下,才说:“我这里没有什么东西你碰不得,好奇想看就直接拿。”
寒酥转过头来,心道封岌那双眼睛真的很厉害,好像真的能够看透旁人的心思。
略迟疑,她踮起脚尖,将最上面的那块旧布抱下来。寒酥将它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展开。
墨绿的一块旗帜,上书一个“封”字。
寒酥恍然。原先大荆最乱的时候,四地各方势力自发组织民兵抵抗北齐,朝廷自顾不暇,对于这些自发抵御外敌的民间势力持鼓励嘉奖态度。当然了,后来这些势力也都归顺于朝廷。
而封岌正是当初自发抵抗北齐的势力之一,从一个小镇里的百姓发展起来,不断壮大扩充,到最后势力越来越大。而他最后也成了赫延王,掌全国兵权。
这些事情都是父亲说给寒酥听的。毕竟封岌刚起势时,她还是牙牙学语的年纪……
寒酥将这面军旗工工整整叠好,又放了回去。
寒酥抱着一床锦被往床榻去时,封岌已经坐在了床边。这张床很矮,他坐在那里,大腿向下压着。寒酥瞧着总觉得不太雅观。她将锦被放到床榻上,又弯腰铺床。
这么矮的床榻,于铺在地面没有太大区别。寒酥恍惚间好像回到了赴京路上的军帐中。
封岌握住寒酥的手腕,拉着她在身边坐下:“我们说说话。”
“我不在京中的时候,你有空多去陪陪我母亲。”他说。
他这样说时,像极了临出征前对妻子的嘱托。寒酥垂下眼帘,笑了笑,说:“我们该睡了。子时都快过了。”
封岌习惯于睡时燃一盏灯。
寒酥偎在封岌的怀里,望着那一捧光影。两个人靠得很近,寒酥很清楚封岌的身体一直没放松下来。寒酥轻咬了下唇,她将脸贴在封岌的胸口,声音低低弱弱:“将军没有必要让自己这么难受。我既来了,自然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寒酥鼓足了勇气,才将这话说出来。可说着这话时,她明澈的眸中不由惶惶,有一些藏不住的担心。因为了解自己的身体,所以她有点怕,也很难以想象近她小臂长的东西刺破她的身体时会是怎样的血肉模糊,光是想一想就让她心尖颤惧。
封岌可不知道她在胡思乱想什么,他握着寒酥的肩,将纤柔的人拥在怀里,下巴抵在寒酥的头顶,说:“睡吧。”
他可不是个不坚定的人,说过婚前不会真的要了她,就一定会做到。纵使自己在受酷刑。
更何况封岌虽然坚信这次出征能够全胜凯旋,可毕竟是上战场,哪有临走前要她的道理。万一呢?万一死在战场上呢?
“你能来陪我就已经很好。”封岌说。
他等了等,并没有等到寒酥的回应。她已经偎在他怀里睡着了。封岌垂眼望着她,目光柔和,唇畔牵出一丝笑来。
他不能就这么离开京城,在离开之前总要给寒酥安顿好。
第二天一早,寒酥迷迷糊糊醒来,她小臂撑在身侧坐起身,望见封岌坐在桌旁正在读一卷书。
“醒了?”封岌未抬头看她,视线仍旧落在手中的书卷上。
寒酥有一点反应迟钝地揉了揉头发。
封岌这才望过来,问:“怎么了?在我床上醒过来不适应?”
寒酥点头。她确实有一点不适应。
“以后会适应的。”封岌道,“你今日是不是要进宫?”
寒酥这才反应过来,她忙问了什么时辰,又带着嗔意地责怪封岌:“您怎么不叫醒我!”
她急匆匆地下床,踩着鞋子就要往外走。今天原本没有课,可是她上次给元慧公主上课的时候,答应今日进宫陪她放风筝。
昨天夜里,整个赫延王府都睡着了,她来时胆战心惊。如今天光大亮,再从赫延王府出去又是一番小心翼翼。好在一切顺利,寒酥并没有在衔山阁前面撞见什么人。等遇见府里的下人时,她所在的地方,下人们也瞧不出她是从衔山阁出来。
寒酥驻足,回望衔山阁的方向。
她收回视线,匆匆回朝枝阁,换了身衣裳进宫去。出府前,她叮嘱翠微:“今日万事要小心,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翠微不明所以,却还是使劲儿点头。
寒酥今日出门,都叫了几个府里的侍卫。她预料到可能会遇到危险。她在赫延王府时不会有事,在宫中时也算安全,所以在路上要格外注意。还没到引汪文康杀她的时候,她的动作要快。
寒酥本来迟了些,可元慧公主贪睡,寒酥到时,她也才刚起来。寒酥看着被一群宫婢围绕伺候梳洗、穿衣的元慧公主,走上前去,帮她描画花钿。
寒笙和元慧公主同岁,寒酥对待元慧公主时在循规蹈矩不忘身份的同时,又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对妹妹的照拂。
接触得多了,元慧公主感觉得出来,她也很喜欢寒酥。
“笙笙的眼睛还没有好吗?”元慧公主又询问。
寒酥摇头。她问:“公主真的很想见笙笙吗?”
“唔……”元慧公主揪揪自己的头发,说:“妹妹眼睛不方便,不劳累她啦。等她……咦!我可以去看望她呀!”
元慧公主的眼睛亮起来:“我去求母妃让我出宫去。”
寒酥摇头:“公主还太小了,娘娘不会放心的。”
“我让皇姐陪着呀!”元慧公主冲寒酥眨眼睛,“我一定能摆平!”
宫婢禀告元敏公主到了,元慧也不与寒酥说话了,高高兴兴地从凳子上跳下来,要去找姐姐。
“老师一定到了。”元敏公主抱着风筝进来。她将手里的风筝就给寒酥看,笑盈盈道:“我根据老师上节课的指点,又改了些。老师看我新画的如何?”
寒酥走过去瞧,见元敏公主手里的风筝上的水仙果真修改过。她点头赞赏。赞赏元敏公主的认真。
元慧公主见此,也急急忙忙捧来自己的风筝给寒酥看。
她们两个手里的风筝都是自己画的,也是上一堂课上的课业。
寒酥陪着她们两个去宫中空旷地放风筝。
路遇元慧公主的母妃,宸妃笑着让她们去玩,待她们走远,宸妃对身边的宫婢说:“这个寒氏倒是有心。变着花样让两位公主喜欢画画,之前画妆容,现在又拿放风筝来勾着她们学画。”
宫婢在一旁点头附和:“瞧着成效不错。”
“前面就是冷宫了,让宫婢看着些,别冲撞了。”宸妃提醒。
她口中所说怕冲撞的人,自然是废后。皇后虽废,可宸妃深知其母族的强大,她人只要还活着,说不定哪日又复位,宸妃没有皇子傍身,只有个女儿,她并不想多事。
偏偏没能如宸妃的愿,元慧公主手里的风筝脱了线,直直栽进冷宫里。
若是旁的风筝便罢了,可这是公主亲手所绘的风筝。没办法,寒酥只能同元慧公主的嬷嬷一起求见。
废后坐在庭院里,正接过侍女递过来的风筝瞧。她冷眼瞥着进来要风筝的人,慢悠悠地嗤笑:“真是好闲情逸致。”
嬷嬷还未开口,寒酥先上前一步,恭敬道:“叨扰娘娘,这风筝是元慧公主亲手所绘。”
废后和宸妃并无过节,也没兴趣刁难个小公主。她将风筝放在身边的桌上,便懒得理会。
“多谢娘娘。”寒酥快步往前走,取了桌上的风筝。她用自己的身躯遮挡,将一张折起的字条快速放在茶杯下。
废后瞥了她一眼。
寒酥却已经抱着元慧公主的风筝,转身往外走。她走到外面,将风筝递给元慧,柔声道:“取回来了,咱们换一个更结实些的线。”
“好!”元慧公主点头。
接下来,寒酥陪着元敏、元慧两位公主放风筝半个上午,两位公主累了,她也告辞离宫。
登上回赫延王府的马车,寒酥几次让翠微从窗口望出去,担心皇贵妃会派人灭口。
寒酥在得知皇贵妃那个胎儿不保时,不确定皇贵妃的意思,不得不涉险主动提议让皇贵妃利用这一胎做些事情。她从不奢求皇贵妃会信任她,她只想抢时间。
皇贵妃那一胎耽搁不了太久,她这两日就会有动作。在皇贵妃行动之前,寒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确保自己的安全。今日不得不进宫,余下这几日,她不打算再出门。
可是寒酥怎么也没有想到,汪文康换了种“弄死她”的方式。
团团官兵围住了赫延王府——捉拿反贼家眷。
寒酥的马车在赫延王府府门前停下来,她刚下车,就听见姨母和笙笙的声音。
她听说寒笙焦急的声音——“我不要跟你们走,我要等姐姐。”
寒酥提裙,小跑着冲进赫延王府。她看见姨母将寒笙护在身后,挡在那些官兵之前。
官兵见了寒酥,立刻拔剑。
李大人冷声:“本官奉命捉拿反贼寒正卿家眷,尔等莫要反抗!”
反贼?
寒酥懵了。她父亲何时成了反贼?
三夫人紧握着寒笙的手不松,她急得转头又一次催侍女:“快去把三爷叫回家!”
然后白着脸,对来拿人的李大人道:“寒正卿清廉刚正,他绝不可能叛国!”
“人证物证具在!”李大人重复,“本官只是奉命行事,跟我走吧!”
寒酥完全不相信父亲会是叛国之人。明晃晃的刀刃就在眼前,她毫无惧意,追问:“敢问大人,人证是什么?物证又是什么?”
李大人叹了口气。上赫延王府捉拿人,这差事不好办,所以他出发前将人证、物证都带来了。
物证是寒正卿与北齐将帅的书信。
人证是祁文林。
看见祁文林时,寒酥人是懵的。
祁文林是祁朔的族弟,寒酥认识他好些年,是“自己人”。
祁文林望着寒酥皱眉,他叹了口气,苦涩道:“我也不相信叔父是那样的人,可我确实见到叔父和北齐人吃酒谈笑……”
“你什么时候见到的?”寒酥心头狂跳,“你是说我父亲还活着吗?”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李大人挥手,“带走!”


第92章
“那不行啊!”三夫人急了!衙门牢狱之地是姑娘家能去的吗?要是走了这么一遭,那得吃多少苦?受多少罪?名声也不好听啊!
大白日,府里的几位爷都在外当差,只女眷在家。其他房的人,就算人没过来看热闹,身边的下人也在这儿盯着。
大夫人得了下人的禀,脚步匆匆地从后宅赶过来,问清楚了情况,也跟着皱眉。
叛国……这可是大罪啊!她操持着这个家,处处谨慎小心,哪敢想要沾上这样的事情?
“大嫂。”三夫人走过去,语气里带着点央求,“这俩孩子这么早一趟,日后就说不清了啊!”
大夫人望了一眼寒酥。虽然因为沈约呈的事情,她不太喜欢寒酥,可是她也知道姑娘家被官兵押走了,别说能不能再回来,就算还能回来,也是于名声有很大的损害。
大夫人再望一眼寒笙,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孩子还是个瞎子,怪可怜的。
李大人拱了拱手,道:“几位夫人,这叛国可是重罪。赫延王府是什么门第?难道要为了借住的远方亲戚沾上这样的事情?”
李大人的话让大夫人心头一震。不行,二弟放心将整个家族交给她打理,她一直坚守不能让任何人和事损害赫延王府的名声。
沈约呈正在书房里做最后的苦读,得了小厮的消息,笔也抛了书也扔了,起身就朝前院跑。
“李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沈约呈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李大人也不愿意和一院子的妇孺打交道,他朝沈约呈拱了拱手,客客气气地说:“还请三郎劝劝家中女眷,莫要阻拦。此案板上钉钉,已经结案了。”
苏文瑶牵着封赟的手躲在垂花门后,朝着前面张望着。她将事情听了个大概,心道叛国可是大罪。赫延王府本就够显眼了,可千万不能包庇一个远方亲戚啊!
三夫人一手拉着寒笙,一手拉着寒酥,紧紧抓着不松开。她板着脸,道:“姨母不会让他们带你们走的!”
她也顾不得体面,朝着李大人嚷嚷:“你说板上钉钉就板上钉钉?人证就不能是被收买的?书信就不能是伪造的?人已经去世这么久了,现在给按一个叛国的罪名?”
三夫人大声道:“除非将寒正卿抓来,否则我才不信!”
李大人顿时觉得头疼。他拔剑:“封三夫人再耽误本官办案拿人,别怪我……”
“别怪你什么?”
李大人的话戛然而止,他转过身去,望向府门外,拔了一半的长剑动作停在那里。
封岌瞥一眼李大人握着剑柄的手,冷声:“在我赫延王府动刀刃?”
“不、不……不敢!”李大人哪里还有刚刚那幅公事公办的冷血模样?他望着封岌迈进府门的身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就连腰身也弓起。
封岌大步往里走,望向寒酥。见她脸色惨白,丢了魂儿的模样。他皱眉,心中不悦。
有意将人拥进怀里,却不能。
“进了我赫延王府,就是我赫延王府的人。”封岌沉声,“不管她是谁的家眷,都休想从府里带走!”
一股无形的威压降在李大人的头上,他赶忙说:“是、是、是……小的告退!小的告退!”
李大人带着官兵匆匆离去。赫延王既然发了话,那他如实禀告也算是交了差,上头也不会怪罪他……
三夫人和沈约呈都是重重松了口气。
三夫人握了握寒酥的手,又感激地望向封岌:“二哥,多亏你回来!”
三夫人发现封岌脸色铁青十分难看,三夫人心下有些畏惧,声音也变低,她拽一拽寒酥的手,道:“还不快跪谢将军恩典?”
寒酥好似才回过神来一般,她松开姨母的手,提裙朝祁文林奔去。往日的端庄淑雅被丢到一边,她用力攥住祁文林的衣襟,质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祁文林,我要你的实话!”
“我说的是实话!”祁文林红着眼睛,“我确实看见你父亲和北齐人聚在一起吃酒说笑!”
祁文林咽了口唾沫,犹豫后才说:“我堂哥也看见了!我与他一起看见的……”
祁文林的堂哥……是祁朔。
寒酥动作缓慢地偏过头去,满眼不敢置信。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不信!”
就算让她相信溪流会倒流、天地会轰塌,她也不相信父亲会叛国!
她不相信!
“翠微,跟我去祁家!”寒酥侧首喊翠微。
她紧接着就奔出府门,登上马车。
三夫人小跑着追了几步,也没能追上她。
三夫人叹了口气:“二哥,今日这事不会有人再来抓小酥和笙笙了是不是?”
封岌收回视线,颔首。
大夫人在一旁皱眉:“二弟,这事会不会让人抓了把柄……”
“没事。”封岌丢下这一句,大步往外走。
“姨母……”寒笙怯怯的。
三夫人赶忙抱起寒笙,说:“笙笙不怕,没事了……”
“姐姐……”寒笙眼睛红红的,“姐姐也不会有事对不对?如果一定要抓一个人走,抓我不要抓姐姐。”
三夫人心酸得不得了。她抱紧寒笙,哄着她:“笙笙别担心,你和姐姐都不会有事,谁也不能把你们抓走!你刚刚不是听赫延王说了吗?”
“进了我赫延王府,就是我赫延王府的人。”三夫人故意压低声音学封岌的腔调。
寒笙吸了吸鼻子将脸埋在姨母的颈窝里。虽然姨母的怀抱很温暖,她还是希望姐姐早一点回来,她好想要姐姐抱她……
躲在垂花门后面的苏文瑶目瞪口呆。这可是通敌叛国的罪名啊!就这么把官府的人赶走了?都说赫延王功高盖主,她今儿个才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
若是以前,她还会觉得这样好生威风。可如今她嫁了过来,已经是赫延王府的人了,一荣俱荣的道理她记在心里。
苏文瑶有些担心,这件事情会给赫延王府带来祸害。她望着府门的方向皱眉,在心里咒骂了几句——
“这姐妹俩真不吉利!”
“借住个没玩完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滚蛋!”
“得想法子赶走才行!”
宫中。
皇贵妃脸色苍白地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可是温暖的日光并不能温暖她,她的脸色也仍旧苍白,没有变红润。
她将手搭在腹部,虽然胎儿还小,理应什么都感觉不到。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似乎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孩子正在一点一点消失,很快就要彻底离开她。
皇贵妃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难道她这一辈子就真的不能做一次母亲吗?一想到可能再也不能有自己的骨肉,对皇后的恨意立刻淹没她整颗心脏,让她整颗心浸在苦水里一抽一抽地疼。
皇贵妃深吸一口气,唤来身边的宫婢,扶着她的手起身,款步走回去屋内。她说:“给本宫换衣上妆。”
她气色太差了,需要描画重一点的妆容才能遮挡她这么差的脸色。
皇贵妃的视线落在梳妆台上的一盒花钿,是正红色的牡丹。这是上次寒酥过来给她描妆时带来的。
皇贵妃再一次抚了抚自己的肚子。
如果注定这辈子不能当一个母亲,那能当皇后也是非常好的事情,不是吗?
她垂眼望着自己的肚子,在心里对它说:“孩子,娘亲这就去给你和你的哥哥姐姐们报仇!”
皇贵妃起身,让宫婢将桌上的锦盒拿着。锦盒里装着一套珍珠首饰。这套首饰,是前一段时间的贡品,圣上想要赏给宫妃。皇贵妃便将这事儿揽了下来,亲自挑选了图样,让巧匠制作。做完之后,再将成品分发给宫中嫔妃。
等这套珍珠首饰做好,皇后已经不是皇后,已经成了被打入冷宫的废后。
她还是将这盒珍珠首饰送过去。也算师出有名。
“记住引湘贵人经过。”皇贵妃吩咐。
宫婢应下。
这是皇贵妃第二次来冷宫见皇后。她此番再来,心境与上次完全不同。最初的紧张之后,只剩下成竹在胸的傲然。
皇后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屋内连个宫婢也没有。在她面前的桌上散放些花草,她正拿着一把剪子修剪。
“没想到到了这种地方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皇贵妃迈进门槛。她光鲜亮丽,身后跟着五六个宫人。与质朴的房间、素衣的皇后形成鲜明对比。
“你不好好安胎又来我这里做什么?”皇后修剪了花枝,连头也没抬,更别说起身行礼。
皇贵妃也不介意她见了自己不行礼。她朝皇后走过去,道:“那套珍珠头面做好了,本宫给你送来。”
皇后冷笑了一声,道:“哦?送东西?呵,我看是来害我的。”
皇贵妃渡着步子走近,她居高临下地睥着前面的废后,问:“你这样悠闲度日是觉得自己还有东山再起的时候?莫不是你以为有个强大的母族,就能为所欲为?得不到圣上的宠爱只靠娘家来固权,你以为这样的皇后能坐得久?”
皇贵妃故意说些话来激怒皇后,她需要皇后和她吵架,也需要宫婢来告诉她已经将湘贵人引过来了。
皇后咬了咬牙。
她当然不是真的在悠闲度日,只是想通了,不再奢想从圣上那里再得到什么,而是寄希望于儿子。
可就算她不想再争宠,也无法忍受多年死对头站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说这些话!
她重重放下手里的剪子,冷眼看向皇贵妃,直接骂:“你这个蠢货!”
若是往日,皇贵妃定要勃然大怒,可眼下她却笑起来:“骂,继续骂!”
皇后也笑了。她上半身向后靠去,靠着椅背,蔑视地望着皇贵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来干什么。你几次流产坐不住胎,这一胎又保不住了吧?”
皇贵妃一愣,立刻变了脸色。再厚的胭脂也遮不住她脸上的苍白和怒意。
皇后咄咄逼人:“胎儿保不住了,所以来陷害我?圣上何等英明,你觉得圣上会相信你这蹩脚的把戏?”
“哈。”皇贵妃笑出声来,“我要来陷害你?我怎么陷害你?拿胎儿……”
宫婢从外面快步进来,朝皇贵妃使眼色。
皇贵妃知道湘贵人被引过来了。
湘贵人是个热心人,且不是个特别聪明的热心人。
皇贵妃不需要再跟皇后打哈哈废话拖延时间了。她慢慢扯起唇角,勾出一个阴森的笑脸来。
“在这宫里的妃子,生个一儿半女才有依靠。没有哪个宫妃会用堕胎的方式陷害别人,而且还是陷害一个已经被打入冷宫的弃妃。”
皇贵妃突然伸手用力拂去桌上的一套茶器和花瓶,然后将自己的肚子朝着桌角的方向用力一撞!
她吃痛,捂着肚子跌坐在地,一阵阵尖叫。
与她同来的宫婢们配合起来,该尖叫的尖叫,该慌慌张张往外跑去请太医的立刻边喊边往外跑。
若这个时候谁从外面进来,看见屋内情景,定然以为是皇后推倒了皇贵妃。
热心人湘贵人正经过冷宫,听见里面一片哭天抢地,立刻快步往里走,去凑热闹。她就听皇贵妃哭嚎着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