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火头军都是蒸馒头,煮大锅菜。肉腥是少,但不是打仗,没有必要吃那么好。
顾见山带的吃的多,这几日一直在吃锅巴和锅盔。
他已经把那个白色的小块的又脆又糯的吃完了,就剩锅盔和锅巴。
颠着挺沉,但占地不大,挺压秤的。
若是永宁侯府的其他公子爷,日日吃一样东西准会吃腻。但顾见山不一样,打仗粮草不够时他什么都吃过,更何况这个脆脆的还挺好吃的。
吃饭的时候不要馒头,打一碗菜汤,就用菜汤泡着吃。
五香味的里面没肉,就是细嚼慢咽的那种香。辣味的里头有肉丁,顾见山看一时半会儿坏不了,想留到后头再吃。锅盔里面也有肉,油没有锅巴放的多,一日吃一块,好像有四十多块,还剩不少呢。
别人带的干粮要么吃完了,要么馊了,就顾见山的还没坏。
他吃明朝也吃,明朝也觉得奇怪,又怕是调料放的多尝不出坏的味道,但两人谁也没拉肚子。
看来是真能放,就是越放越干,吃起来有点费牙。
明朝吃的时候费劲嚼了两口,实在嚼不动就放菜汤里了,“越来越干了。”
顾见山道:“越放越干那不是正好,更坏不了了。”
他看着汤里的饼,突然想到一件事。
这些能不能打仗的时候吃。
打仗最困扰的问题就是粮草,难运是一说,有那山匪不长眼,粮草都敢劫。行军打仗,不是什么地方都方便做饭,若是有一些吃起来方便味道尚可的东西,火头军可以利用闲暇之余可先做出来,到时直接煮点热汤,一顿饭就成了。
运这个也好,不怕压不怕坏,像肉和青菜,这个季节最容易坏了。
哪怕放的很干,热汤煮煮也能泡软。
就是不知道做一块锅巴需要多少米,这锅巴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
如果不只用米用面,其他粮食能不能做。
顾见山能吃出来里面有大米、小米,要是往里面放更便宜的芋头、红薯,就不会那么贵了。
能不能把菜也放里面,将士们久不吃菜会生病。不仅菜得吃,肉也得吃。这个锅巴哪儿都好,就是里面没菜。
顾见山拿了几块给明朝,“你给下头都尉分几块,让他们尝尝,还有这个锅盔。”
顾见山这回不小气了,拿出来不少。
明朝嘴里还含了块锅巴,说话含含糊糊,“属下领命。”
大军在林中安营扎寨,大锅菜熟了,蒸馒头还要等一会儿。
见有干粮,二话不说就接过来吃了。
给顾见山带着路上吃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放的油也多肉也多,香料什么都捡好的用。吃起来又香又脆,嘎嘣嘎嘣的。
除了顾见山,下头的都尉都是穷苦出身,好东西见得少,这回驻军西北带的也是油饼,有鲁城的还带了大葱,大饼卷大葱吃,味道也好。
吃着锅巴还有顾见山先头分的肉干,再来一碗菜汤,饥肠辘辘的肚子总算得以抚慰。
都快吃完这群大老粗才记起来问:“哎,明朝,问问顾小将军,这东西家里带的啊,放了四天了吧,一来就是这个味儿?”
明朝道:“这是我家将军的兄长送来的,一来就是这个味儿。”
行军打仗不仅要想着怎么打胜仗,还要为吃的发愁。和下头都尉还有火头军商量过,顾见山就提笔给家中写了封信。
内容大意是已经行军几日,寄来的东西都已收到,你收到信时我差不多到西岭了。又问了永宁侯和郑氏的身体,这才说明写信的用意。
——山有事相托,四嫂带的干粮已储存了数日,可否用白菜、萝卜、豆子、红薯……这些做干粮,耐于存储……
写到最后,顾见山顿了一下,笔尖融下一滴墨。
他知道这些东西是姜棠做的,日后这个若能用得上,朝廷的嘉奖只会给陆锦瑶,给永宁侯府,而不是给姜棠。
这和抢又有何异。
顾见山看了眼捧着碗吃饭的士兵,他们就是毛头小子,一股劲儿往前冲,谁也不知道此去还能不能回来。
姜棠在永宁侯府,又何尝不和这些士兵一样,费劲拿到的功劳,大头只给上边。
何其难。
这封信的最后,顾见山又加了一句,此事关系重大,如若能成,请替山重谢厨子。
他写厨子,陆锦瑶应该就猜不出他知道做吃食的是姜棠了。
陆锦瑶就是个人精,倘若是他四哥看,什么都不会想。
信顾见山让人快马加鞭送回盛京,在林子里安营扎寨歇过一晚,第二日踏着晨露启程。正是五月初十,有军队赶往西北,有人坐着马车回京。
从西南湘城回来的马车停在了永宁侯府正门前。
侯府的小厮一早守在了城门口,在马车进城时就快马赶回来通禀。郑氏一行人收拾好了就在门口等着,二娘子许氏和韩氏一左一右站在郑氏身边,许氏极少出门,为了等顾见水回来特意盛装。
陆锦瑶有孕,加上筹备家宴,人现在正院。云氏也在正院帮忙,菜式、点心、茶水、酒水……方方面面都要准备齐全。
原本上回顾见山回来也这么准备了一遭,但是顾见山提前回来了一日,就晚上一块儿用了饭。
在门口等了约半刻钟,两辆马车就从街头驶了进来。
驾车的车夫还是侯府的,另一个是顾见水的小厮。
两辆马车慢悠悠停下,小厮先跳下来,然后搬了踩凳摆好,“二爷,到了,夫人和二娘子她们都在等着。”
车帘掀开,顾见水先从车上下来,笑着朝许氏看了一眼,然后朝里伸出了一只手。
众人还沉浸在顾见水回来的喜悦中,然后就看见顾见水拉住一只细白的手,从车中接下来一个美妇人。
梳着妇人髻,鬓边一根白玉钗,细眉长眼,身材纤细,皮肤极白。
后头跟了个丫鬟,领着一个梳着小辫子的小公子。
不过一岁多点,刚会走路,歪歪扭扭地跟着顾见水和美妇人身后。
许氏怔了好一会儿,直到顾见水带着妇人上前行礼的时候才回过神。
她下意识看向顾见水,只觉得这个枕边人已经陌生的让人认不得了。
她脑子嗡嗡的,求助似的看向郑氏,郑氏一时之间也没反映过来。
顾见水跪在地上,把话又重复了一遍,“母亲,儿子在外,不能尽孝,今儿带月娘和睿哥儿来请罪。”
郑氏道:“你先起来,南香,你带着这两位从侧门进去,别让人看了笑话。”
郑氏抬了抬下巴,目光在顾见水身边跪着的两个人身上扫过。
月娘搂着顾宁睿,脸更白了。顾宁睿吓得,先前教他喊的祖母早已经忘了一干二净。
许氏松了口气,扶着郑氏的手紧了些,“母亲,外头热,我们回去吧。”
顾见水还要说话,郑氏冷下脸,“你若想和她们一起从侧门进,没人拦你。”
月娘扯了扯顾见水的袖子,冲他摇了摇头。
顾见水一回来,便有小厮把消息带到正院。
白薇打听得一清二楚,全都说给陆锦瑶听,“二爷回来了,还带了个外室,领着一个一岁大点的男娃。二娘子脸色很差,夫人让那两个从侧门进的。”
家宴一共是十六人,以往府上的小公子,就算在襁褓中也有奶娘抱着。
这个都算不上是小公子。
陆锦瑶:“吩咐下去,家宴照常。”
既然是从侧门进的,一个连妾都算不上的就不用给好脸。顾见水既然没跟着一块儿从侧门进,那在他心里,自然还是侯府重要一些。
家宴照常就行。
陆锦瑶扶了扶鬓间的簪子,觉得顾见水这人真是蠢透了。至于许氏为这事担心忌惮,陆锦瑶觉得真心不至于。
连妾都算不上的玩意,她的儿子族谱都上不了,有什么好忌惮的。
不过,怕是也要伤心。
顾见水进府之后先回宴明堂梳洗,收拾妥当了才去正院。月娘和顾宁睿被安置在正院的厢房里,根本没往宴明堂领。
顾见水虽然心里记挂,但也分得清轻重。到了正院,就一直陪郑氏说话,“儿子一走就是两年多,无法在母亲身边尽孝,这回回来就不走了。儿子接到调令,日后在户部任职。”
想了又想,顾见水还是把心里想求的事说了,“月娘是我在榆中县任职时遇见的,当时病了,是月娘衣不解带地照顾我,才有了我今日。求母亲给月娘和睿哥儿一个名分。”
正厅一下变得极为寂静。
韩氏手拂了下茶盏,摸着不烫了才递给郑氏。读书有用有什么用,还不是个蠢的,顾见水有今日是因为侯府,还能是因为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
许氏神色已比刚见那两人时好看多了,她往点心上插了根银签子,“母亲尝尝点心,四弟妹铺子新出的口味,樱桃味儿的。”
郑氏接过点心,却没急着吃,她慢条斯理道:“你去湘城赴任,把你媳妇留在家中替你尽孝。年初我病了,是奉玲衣不解带地照顾我。说到底怪我,心疼瑜哥儿年纪小,路上不能奔波,又离不开亲娘,这才把奉玲留下。”
郑氏佯装叹了口气,“这么着吧,孩子没错,把睿哥儿留下,让你小娘养着,在族谱上记上名,就说他小娘没了。那个月娘就寻一处庄子,给打发走吧。”
顾见水撩开袍子跪在地上,“母亲,月娘救了我,我怎能忘恩负义……”
郑氏把点心放嘴里,“你说她救了你,给多少银子合适和奉玲商量就行。你回来是高兴事儿,别因为什么不值当的人弄得饭都吃不下了。”
郑氏心道,庶子就是庶子。
这种事,不先好好安慰自己娘子,竟然找她这个嫡母求情。
在外赴任,正头娘子留在家中,自己却养了个外室。
外室,连妾都算不上。郑氏不缺孙子,长孙顾宁远读书好,许奉玲生的顾宁瑜是个开心果,陆锦瑶也有孕了,她还缺孙子承欢膝下?一个外室生的,算什么东西。
顾见水以为他把人带回来,好好求求情,看在孩子的份上,郑氏会心软的。
他把求助的目光看向许氏,许氏道:“她救了你,又是湘城人,一个人在盛京孤苦无依,多给些银子吧。”
郑氏赞同地点了点头,“南雪,你去门口看看,侯爷他们回来没有,回来了就传饭。对了,老二的救命恩人不能薄待了,说出去外人得说侯府没规矩了,送些吃的。”
郑氏心里还记挂着家宴,她都好久没吃姜棠做的菜了,馋的很了,一会儿定要多吃点。
她又插了块小蛋糕,樱桃竟然也能做馅儿,吃起来酸酸甜甜,蛋糕无比软,甜味适中,和抹茶味的不相上下,最适合她这么大年纪的人吃了。
看顾见水还在地上跪着,许氏也不管求情,想跪就跪吧。她拿了根小签子,跟着吃点心了。
对她来说,顾见水的小娘靠不上,畏畏缩缩半分气度都没有。该孝敬的还是郑氏,顾见水不靠谱没事,她嫁的不仅仅是顾见水这个人。
郑氏给她做主就好。
过了一个时辰,永宁侯和儿子们回来,家宴照常。
南雪一直记着郑氏的话,去正院厢房里给月娘送了顿饭。
月娘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看起来是极美的。但南雪美人见得多了,最美的都见过,哪里会放在心上。
“夫人说了,吃过饭就送你去庄子。你的儿子留下交给二爷的小娘教养,平日不会去打扰二娘子。这事儿二爷也是允了的。”
永宁侯回来,并不知顾见水带回来一个外室。
这种事,郑氏也不想说出来扫兴,“可算回来了,你们先去梳洗,一会儿就开饭。”
永宁侯今儿早上特意留了肚子,“我这就去。”
就他们梳洗的功夫,凉菜已经上桌了。
有大师傅们拿手的油炸小黄鱼、白灼虾、凉拌三丝……还有姜棠做的小酥肉和凉拌莴笋。
热菜还没上,需等人坐齐了才能上。
南香已经给永宁侯几人的酒杯就倒好了酒,上菜时也会顾及各自的口味。
一出来,永宁侯一眼就注意到摆在正厅的新桌子了。
黄花梨木的圆桌,上头竟然还有一层。
郑氏看了眼陆锦瑶,笑着道:“这上头的一层,是能转的。老四媳妇想出来的,这样吃饭方便。”
陆锦瑶站在顾见舟身旁,笑着道:“儿媳可不敢居功,这是儿媳身边的丫鬟姜棠想出来的桌子。说是只要转动上面的那层,无论坐在哪边的人都能夹到菜。儿媳一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就赶紧让韩管事找人做一张,省着耽误家宴。”
永宁侯直说不错,“都坐,都坐。”
“今日老二回来,大家好好吃一顿。你们兄弟之间相互扶持,光耀门楣。”永宁侯是个粗人,说了几句之后就让大家吃饭。
第一筷子,他也不知道下哪儿,就悄悄给郑氏递了个眼神。
郑氏先夹了一口小酥肉,永宁侯也跟着夹了口小酥肉。
一咬,永宁侯就吃到了颗花椒。
本来想吐了,但越嚼越过瘾,再来一口烧酒,那滋味,绝了。
郑氏看过菜单,拟好了之后陆锦瑶就拿给她了。
虽然没有写明哪道菜是哪个师傅做,但郑氏掌家三十年,哪个大师傅有什么拿手菜早就心如明镜。
也就永宁侯这种粗人不清楚。
小酥肉,莴笋丝,再来些白灼虾调调口味。
吃了一会儿,热菜就上来了。
什么爆炒羊肉、佛跳墙、各种各样的炖菜蒸菜,郑氏早就吃腻了。
等京酱肉丝和西红柿虾滑一上来,便让南香盛了米饭。
酸口的汤汁拌饭吃最香,从前,郑氏总嫌永宁侯不够斯文,现在觉得,不斯文也挺好的。
郑氏老早就把烦心事儿给忘了,专心致志地吃饭。
许氏跟着婆婆,郑氏吃什么她就吃什么,除了多了一个心不在焉的顾见水,与往日没什么区别。
大约是因为这两年,总是一个人,今儿顾见水带了人回来,又被婆婆赶出去。她心里不为那个外室伤心,反而因为顾见水神思不属而痛快。
很快,菜就摆满了一桌。
陆锦瑶见桌上还没上烤鸭,让露竹去后面催催。
不等露竹出门,南香就端着一个白瓷长盘进来,后面还跟着人。
有端春饼黄瓜丝葱丝的,有端甜面酱和白糖的,还有端酸萝卜老鸭汤的。
南香把摆桌上,才慢悠悠道:“夫人,侯爷,这道菜是烤鸭,最上面的一层要蘸着白糖吃。”
总共几片而已,还不够一人一片的,只能一个院子分一片。
郑氏按照南香说的蘸了点白糖,放进嘴里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入口即化。
一股香甜的汁水。
喉头一滚,就咽了下去。
陆锦瑶把分到的那块给了顾见舟,这个她已经吃过两回了。
不仅这块好吃,烤鸭别的地方也好吃。
陆锦瑶夹了张卷饼,铺上黄瓜丝和葱丝,又放了两片鸭肉,抹上酱汁。
从头卷到尾,两口就能吃完一个。
饼皮很软,薄的能透光,烤鸭的油脂和里面嫩的出汁的肉裹上甜酱,既缓解了腻,又把让鸭肉多了甜味。
正应了那句话,肥而不腻。
陆锦瑶吃大师傅做的菜,也比平日里好吃。
看来什么事都得比着来。
这顿家宴,看似无人说话,气氛僵硬,实则都顾着吃饭,偶尔说几句都让人心里熨贴。
唯一食不下咽的应该只有顾见水一人。
第31章 当丫鬟的第三十一天
吃过饭, 永宁侯留顾见水还有几个兄弟说话,一行人去了书房。
郑氏让陆锦瑶先回去,这场家宴谁都爱吃, 那就是陆锦瑶的功劳,虽有一点不愉快, 但吃上饭就高兴了。
“你有孕,回去好好歇着。”
陆锦瑶点了点头, “若是用得到我的地方,让丫鬟过去传话。”
等陆锦瑶走后,郑氏道:“让丫鬟们把远哥儿瑜哥儿他们送回去。吴氏留下, 沈氏先回吧。”
大人的事,孩子们没必要知道, 孩子们不在了,这回可以说了。
郑氏对韩氏道:“云姝,你带人去厢房看看。把老二带回来的外室之子抱到旁边的屋子里, 跟月娘说清楚缘由, 等吴氏回去了一道领回去,日后就由你教养了。”
吴氏一脸惶恐, “夫人, 我怎么能教养府上的公子。”
吴氏是顾见水的小娘,顾见水越大,她越发收敛守礼。顾宁瑜抱都没抱过几次,每日就在小佛堂礼佛。
郑氏道:“你养着最合适,平日别带到奉玲面前碍眼。”
“等过阵子把亲娘忘了, 再想让他读书的事。”郑氏是打心底不愿意这样的孩子跟着侯府的孩子一起长大。
若说孩子无辜, 那可是一点都不无辜, 顾见水都二十七了, 又不是十几岁的少年郎,傻子才信他没成过家。
顾宁睿是那月娘子进侯府的依仗,都一岁多了,怕是到湘城就养着了。
没有敬过主母茶的那就是外室,到了盛京,更不能让顾见水在外置个宅子养她。侯府的公子爷养外室,说出去让人笑话。
郑氏觉着这事不能让许氏沾手,以免影响了夫妻情分,还是她来最合适。
“给二十两银子,找两个嬷嬷照顾她,到庄子之后就说是府上管事的远房亲戚,病了,在庄子住着。”郑氏想想还有什么缺漏没有,“她若是不走,就把那个孩子跟她一块儿赶出去。对了,她身边的丫鬟可是老二离开时带的丫鬟?”
许氏点了点头。
郑氏:“发卖了,去吧,千万记着从侧门走,动作快些。”
韩氏应了一声,带着丫鬟办事去了。
吴小娘默不作声,许氏挤出一个笑,“谢谢娘。”
郑氏吃过妾室的亏,顾见水和顾见海虽是庶子,但长大之后本分守礼,她是主母,庶子也得照顾。后来吴小娘和沈小娘避着不出门,永宁侯年纪大了,没心思在这些莺莺燕燕上。
幸好许氏和云氏很是孝顺。
郑氏拍拍许氏的手,笑着道:“行了,这事就过去了。”
白薇没跟着陆锦瑶回去,她是过了两刻钟才回来的。
先去正屋回了话,然后和丫鬟们在耳房咬耳朵,“已经送走了,二爷的面都没见着,那个孩子抱到宴明堂了,让吴小娘养着。”
什么人能养出什么样的孩子。
二爷敢在外任职的时候养个外室,但大爷四爷就不会。
这孩子日后若养的熟,也是个锦衣玉食的小公子。养不熟,没人会多花心思在他身上。
指着顾见水,那更指望不上。月娘不也指望他来着,最后呢,去庄子了。
姜棠以为这事至少得拉扯几天,什么顾见水以死相逼,月娘一直抱着孩子哭,但脚还没在永宁侯府的地上踩热乎,就被赶出去了。
原书里这个月娘到底进没进府她已经忘了,但这回只能说,顾见水在郑氏面前不堪一击。
内宅的手段多的是,被送去庄子之后,究竟能活几日也不知道。
兴许就如野草,自生自灭了。
那个孩子能不能活下来也是个未知数。顾见水要上职,没了美娇娘,便是最开始有愧疚,到后头,顾及许氏也把月娘和睿哥儿忘到脑后了。
真是薄幸。
佩兰惊道:“二爷不是被侯爷叫去说话了吗,若是知道了怎么办?”
白薇:“傻啊你,二爷要是有不回来的心思,早就带着月娘出去住了。”
白薇心想,成了亲的公子爷会分铺子和庄子,都是当家主母打理。
做官一个月的月俸才有多少银子,去两趟酒楼就花没了。说到底还不是拿侯府的钱养外室,夫人能乐意才怪。既没银子,又舍不得侯府二爷的身份,自然什么都不会说了。
陆英啧啧称奇,“男人的话,就当是个屁好了。”
白薇忍俊不禁道:“好了好了,当丫鬟的哪儿能背后妄议主子的不是,咱们在外头,多长个心眼。”
就像白薇说的,下午,顾二爷没有闹起来,连去庄子看看月娘都没提。恍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和许氏相敬如宾了。
这些,和姜棠没有什么关系。
永宁侯府就像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哪个枝桠乱了,修剪一下就好了。姜棠在侯府就像一个树根下的小石子,不会因为她来自现代,会做几道菜,这个石子就多光彩照人。
在这里生存,还是得更加谨言慎行才好。
过了五月初十,永宁侯府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各院有自己生活,无事不去正院吃饭,虽未分家,但关上门就是自己的小日子。
姜棠负责陆锦瑶和顾见舟的一日三餐、白日小食、夜里宵夜,下午还和露竹去看了点心铺子。
生意还不错。
回来的时候,见院子里有两个绣娘,正拿着尺给院子里的丫鬟们量尺寸。
要做新夏衣了。
永宁侯府的定例是一年四季每季主子们四套衣裳,下人们两套衣裳。
当然,下人们的衣裳料子不可和主子们的一样,给主子做的衣裳是先量尺寸,然后拿来布匹挑,这才缝制,做好了之后再拿过试衣,若是不合适再改。
丫鬟们量完尺寸把衣服做好,不合适的自己改。为有区分,各院丫鬟们穿的颜色还不一样。
宴几堂丫鬟们穿的是湖蓝色,不同的丫鬟配不同颜色的络子。一等丫鬟是紫色,二等丫鬟是绿色,三等丫鬟是深蓝色。
这会儿就能显出哪个院子最得脸了,侯府的绣房只有十几个绣娘,再怎么赶也不可能一日把衣服都赶完。
先做哪个院子的衣服后做哪个院子的都有讲究。
如今韩氏管家,必然先给宴安堂做。后面的两个院子的衣服排到了宴几堂的后面。
五月十一来量的尺寸,五月十二给陆锦瑶和顾见舟的衣服就已经做好了,试过之后再回去改,很快就能送回来。
五月十三,丫鬟们的衣服也送过来了。
先头量了尺寸,每身衣服上都系了布条,就像以前领校服一样。
拿好了衣服再去拿络子,全都拿完了在自己名字后头按个手印。
宴几堂的络子是一枚如意结,下头是流苏穗子。
新络子是两条,原本该给她的是深蓝色的,但高嬷嬷却给了她两条浅绿色的。
草芽一样的新绿,络子打的极为巧妙,下头流苏极为顺滑,挂在腰间肯定好看。
但不是她的颜色啊。
姜棠道:“嬷嬷,我应该拿蓝色的。”
高嬷嬷道:“没拿错,就是浅绿色的。”
高嬷嬷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姜棠从她话里听出来,她好像升职了。
从三等丫鬟变成了二等丫鬟。
高嬷嬷就着这会儿人都在便和直接说了,“姜棠拿二等丫鬟的分例有些日子了,从今儿起,她就是二等丫鬟了。”
“宴几堂现在五个二等丫鬟,三个三等丫鬟。下人房那头没有合适屋子,姜棠还住原来那屋。”高嬷嬷趁机敲打道,“大家好好做事,就能涨分例银子,若是寻思别的,洗衣房还有空缺。”
姜棠握着络子,“奴婢谢大娘子。”
她升职也是陆锦瑶的意思。
陆英一个熊抱挂她身上了,“你成二等丫鬟了,还不用搬出去,好事成双,不来顿好吃的说不过去了!”
佩兰站在静墨身边偷笑,盘算着要吃什么。
静墨也笑了一下,苦尽甘来,姜棠早就拿二等丫鬟的月例了,升上来是迟早的事。
姜棠去正院了一些时日,那时候是最忙最累的时候。后来又帮大娘子弄点心铺子,春日宴、家宴都是她准备的。
变成二等丫鬟是早晚的事而已。
不过不搬出去倒是挺好的。
静墨觉得以前的姜棠行事独来独往,影响不了她。现在的姜棠不像姜汤了,反而像姜糖,就是城南铺子卖的那个。
明事理又少事,跟她住一块儿,那才叫近水楼台先得月,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她们三个先吃到。
有点心也是先给她们分,若是连姜棠成了二等丫鬟都要嫉妒,那她们三个成什么人了。
白薇比姜棠还高兴,“我们屋子大,挪一挪也能挪出一个床的地方来,直接搬过来好了!”
高嬷嬷笑骂了句胡闹,“好了,该谁领衣服了,陆英,到你了,赶紧从姜棠身上下来。”
陆英嘿嘿一笑,过去拿了衣服和络子。
有了新衣,旧衣不必扔,可以替换着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