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脸依旧与没进化前一样,正“看着”他们。螺旋状的锯齿在它脸上旋转着打开,像是在笑似的,画面堪称惊悚。
可能是嫌他们吓得不够呛,它的身后又冒出了一个两个三銥嬅个……同等模样的“小孩”。
它们拎着残破的玩具和画笔,朝他们杀过来。
“嗬!”倒抽凉气的声音。
“跑——”
……
谢此恒一说可,厉蕴丹顿觉他是个可塑之才。
想得通、看得开、傲而不莽、能屈能伸,就是活不长了。不然怎么说也得拐……请回大厉留其常驻,给他划一座山天天练武,让他为王朝的武力添砖加瓦。
可惜了。
但也不算太可惜,至少能在他死前得遇,委实是天助了她。
毕竟宗师再惊才绝艳也是凡夫俗子,总有人伦庶务的挂念。弱冠之年虽不算大,但娇妻子女总是有的,他定然放不下他们。
如此一来,她只需亮出身份许以重诺,授他国葬谥号与爵位,令其妻子儿女蒙受大厉的庇荫,就可以让他全力以赴地一战,还能无本收获宗师的子嗣。他们的资质或许不如宗师,却也不会太差,多少能担个禁军教头的官职……
厉蕴丹算盘打得噼啪响,把谢此恒的后事安排得明明白白,连他莫须有的娇妻子女她都做好准备要继承了,实属唯利是图,丧心病狂。
不过,她一般会迂回地达成自己的目标:“既然你已有决断,那就按你的意思来。只是,你确实会龟息功吗?”
明明是她提出的“装死”计划,临到头这一句反倒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但她还算有点良心,知道确认一下宗师到底会不会龟息功,若他不会却要硬上,她并不同意。
谢此恒颔首。
厉蕴丹旁敲侧击:“会龟息功的人很少,不知你师从何人?又住在何处?”
谢此恒:“我师从赤乾子·秦朝天,住九重峰缥缈天阁。”
厉蕴丹:“我不曾听闻,可是隐世大派?”
思及双方仙凡有别,谢此恒就着她的思路点了点头。他以为她会刨根究底、一再追问,谁知她适可而止,像是半点兴趣也没有了。
她不说,他不提,这天算是聊死了。
殊不知厉蕴丹并非不好奇,而是她认为只要做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再隐世的秘密也会被她一掘到底。
所以何必再问,知道个地名就好,有些话问多了反而会招来灾祸。
厉蕴丹自如地切了话题,正想问问宗师作何打算。去哪装死、何时装死、怎么装死……本想详细地敲定每一个步骤,可当厉蕴丹再砍杀几只异种时,她发现自己有些累,还很饿。
是的,又累又饿又渴。
在进入试炼场之前,她距离登基就剩三个时辰。按祖宗规矩,没完成祭天就不许进食,以免龙体沾染烟火气。故而,她自晨起便空着肚子,有且仅喝了一盏白水。之后入试炼场杀了两个时辰,任是她再能忍,身体也忍不了。
她必须找些东西吃。
好在她见应栖雍几人吃过食物,知道在大型“仓库”里遍地是吃食。旁人递给她的食物信不过,但自己找到的食物总能吃吧?
厉蕴丹:“我略感疲惫,需用些膳食。”
谢此恒下意识地想打开须弥芥子取一些辟谷丹出来,可手在空中虚抓了一把,他才记起自己挖了元丹实力大跌,已经无法再用须弥芥子了。
“你在……抓什么?”
谢此恒平静地收回手:“此间妖魔横行,你又能去哪处找膳食?”
“此间遍地是膳食。”
“嗯?”
半刻钟后,摸进一家大超市的两人被各种食物淹没。先不说堆成山的水果米粮,光是吃的“包子”就有五花八门的几十种。
厉蕴丹拆开面包,试探着吃了一小口。软糯甘甜的滋味在舌尖炸开,它虽不及宫里的糕点精致,却别有一番风味。
换在宫里,每一道御膳她都只吃几筷,再多便不能动了。倒不是没有她喜爱的菜肴,只是位高权重并不能随心所欲,若是被有心人得知她偏爱哪一样吃食,那么她被下毒的概率就会大增。
可此地不是宫里,她是能有所偏好的。
于是,谢此恒眼睁睁地看着她吃光了半篮子的“包子”,还意犹未尽。
他本能地视线下移,却发现她纤腰约束、腹部扁平,好似没吃过一样。许是觉得这做法孟浪,他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第二眼,只是递过去一瓶水。
厉蕴丹犹豫了会儿,还是接过喝了。
礼尚往来,她也递给他几个面包,示意他多少吃些。
谢此恒:……
一炷香的时间,厉蕴丹吃饱喝足,出去后便扫平了半条街的异种。可随着食物被消化,她的脸色渐渐从红润演化成苍白。
又一次斩杀人形异种,她实在受不住,竟是捂着腹部靠在墙上。她不认为谢此恒会在水里下毒,所以是那些食物本就有毒吗?
到底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厉蕴丹并不知道隔着遥远的时空和漫长的时间,古人与现代人的体质简直天差地别。
他们吃的食物、成长的环境、使用的药物全不一样,就连呼吸的空气成分也有所不能。
现代人从小打疫苗,体内菌群数量多,免疫力很强,吃地沟油都不带拉肚子的,可这放在古人身上就不行了。
厉蕴丹从古代来到现代,吸了大城市两个时辰的空气,不知染上了多少从未见过的细菌。再加上吃的喝的或多或少都加了食品添加剂,这之于她的身体来说负担不小。
“存活四个时辰……”
看来这话是针对她的。
许是疼得狠了,厉蕴丹的额头渗出细汗。可她是个狠人,一不做二不休,她对谢此恒道:“干脆你我二人一起装死,让异种抬去就好。”
也省了她走路的时间。
谢此恒:……
他正想说些什么,可就在这时,外界空阔的街道上传来了一个十分耳熟的声音。
“卧槽救命啊!异种搞绑架啊!”是胥望东的呼喊。
两人从里往外看,就见远处长街上,约莫五六十只异种扛着四个半死不活的人、正浩浩荡荡地往一个方向去。
“救命啊!”胥望东看着摄像头,“别光看着啊,搭把手!”
厉蕴丹和谢此恒:……
看来已经不需要他们装死了。


第20章 地狱异种(20)
胥望东觉得事情的发展就像离谱的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然后再把离谱放进手推车,忒离谱了。
鬼知道幼儿园也能搞寄宿制!
寄·宿·制!专门为父母紧急外出无法带娃所设,不是为了卷小孩,而是为了卷父母。
他们去得不巧,今晚留下来的孩子足有21个,再加上老师、护工和幼医,整园共有32人。
鉴于幼儿园的门窗无损、设施完好,那么异种多半是从蘑菇屋的烟囱爬入的。
凌晨时分满园沉睡,异种只消手起刀落,便是一场压倒性的屠杀。
于是32人的性命促成了八只异种进化为人形,但或许是养分不够,它们没能进化出人脸,身形也保持着孩子的模样。
然而它们的实力并不弱,甚至在速度、敏捷和灵活上更甚成年人形的异种。且由于体型小、移动快,导致它们很难被热武器捕捉、击中。
因此,当它们呼啦呼啦一波杀过来时,枪械成了摆设,他们束手无策。除了大汉眼疾手快地当场砍死两只,就剩应栖雍爆种,拿着匕首捅伤了另一只。
反抗仅持续了三十秒,他们寡不敌众,被暴力镇压了。
大汉在四只异种的围剿下被扎穿了琵琶骨,割得遍体鳞伤,血流了一地。
应栖雍被挑断了脚筋,骨肉外翻,连爬都不行。但这小子也是个狠人,剧痛之下一声不吭,只要手还能动势必以牙还牙,愣是近距离给了异种六发子弹,当场毙掉一只。
痛快是痛快,可他的两只手全被废了。
而宣幽仪在反抗时折了两根肋骨,许是断骨扎进了内脏,她呕出一口血便失去了意识。
四人组瞬间没了三,他们失去了行动力,只能躺平任宰。唯独胥望东一人完好无损,别说流血了,连块皮都没破。
啊这……
兴许异种有武力值歧视吧?
别说,还真有。
在依次放倒了三个具有威胁性的猎物后,异种们在他身边来回,却都懒得给他一拳。它们自顾自地簇拥在窗边发出长短不一的鸣叫,很快聚集到了十几只“小孩”异种。
完了,这是要“分享食物”!胥望东如是想。
谁知异种压根没这打算,反倒在集聚后将他们捆起来抬走,像是妖怪抓唐僧似的,好去献给它们的大王。
胥望东:……
正所谓“命运的馈赠早在暗中明码标价”,想在异种遍地的矿城活下来,所要付出的血汗需要多少,他不敢想。
可偏偏,他不付出大代价就活了下来,这合理吗?这不合理啊!
他并不为自己能活下来感到庆幸,只是愈发毛骨悚然。像他这样的小市民一抓一大把,何必特地放过他?要真想拿他们威胁大佬,抓一两个就够了,怎么就全部搬走了呢?
太不正常了,异种究竟想干什么?
无奈这会儿,队里只剩他一个有力气喊话求救。
胥望东知道西北方的防线一直在关注矿城的动向,故而每路过一条街,每见到一个摄像头,他都要声嘶力竭地呼唤,以期对方能搭把手。
遗憾的是,无人伸出援手。
他们就这么被抬回了市区,渐渐接近异种的老巢……
“天杀的啊!草菅人命!”胥望东嚎啕。
殊不知,西北防线早已岌岌可危。
在一处有幼儿园、游乐场的区域,怎会没有动物园和水族馆呢?
一群狮形异种包围了西北防线,它们秉承着狮子合作狩猎的习性,将西北防线一点点蚕食干净。伴随着爆炸的轰鸣以及狼形异种的到来,防线后方的卫星城市危在旦夕。
末日的绝望再度蔓延。
……
凌晨四点左右,厉蕴丹和谢此恒悄然潜行,缀在了异种队伍的后方。
由于前者腹痛到麻木,后者受创到摆烂,两人的跟踪技术都谈不上高明,偶尔还会弄出一些不合时宜的响动。
好在胥望东嚎的够大声够凄惨,这才让他们成功跟到现在。
谢此恒:“很接近,我能感觉到……就在地下。”
可放眼望去只有高楼大厦、平坦路面,别说什么地洞,他在马路上想找个坑都难。
直到异种扛着人进入了一个不起眼的地铁站入口,他们才明白通道在哪里——它坐落在购物中心旁边,为玻璃圆顶建筑,铺着通往地下的自动扶梯。
扶梯上血迹斑驳,大厅里满目狼藉,真正做到了五步一块肉十步半条肠,血味冲天,腥咸刺鼻。
两人俱是耐心的猎手,也不怕跟丢了,直等到异种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踏上自动扶梯。
只是,随着在现代越呆越久,厉蕴丹的不适感愈发严重。
比起食物和水,空气才是无形的杀手。它进入她的肺部供给身体氧气,在她剧烈运动时更是随血液流经全身,填充进每一个细胞。
未知的细菌、演化的病毒,乃至种种对现代人有好处的“益生菌”都不是她能消化的毒物。
肠胃剧痛、四肢乏力,厉蕴丹的额头逐渐烧起来,连呼吸也变得沉重。这会儿她脸色难看,比起谢此恒更像个将死之人。
再次察觉到厉蕴丹的异样,谢此恒停下了脚步。
最初他以为她是吃坏了肚子,却不见她急着找圊轩;后来他以为她是中了剧毒,却不见她忙着寻解药。故而现在,他只能联想到一种可能……
天癸?
应是如此。
凡女未经修炼,天癸多会在二七之年临身,在七七之年离去。她正值大好年华,又不是从小修真,被赤龙所扰实属寻常。
只是,这赤龙扰人……是这般疼痛的吗?
吃回春丹可能好?
谢此恒又想去抓须弥芥子,却忽地记起自己是个实力强横、血脉特殊的剑修。
因为他素来一剑破万法,能越阶杀敌,能重伤复生,能转化雷劫,所以他从来不用回春丹,甚至连大能们抢破头的渡劫丹也不需要。
能不能打开芥子倒是其次,开了芥子也没丹药才是真尴尬。
不过……回春丹是长着什么模样、什么颜色的丹药?他不太记得了。
谢此恒陷入了回忆。
“你怎么了?可是哪里有不对之处?”厉蕴丹的声音响起。
谢此恒回神,摇头:“你若是实在难受,便留在此处。”
“不。”厉蕴丹沉下声,“让我难受的东西,我会让它更难受。走了九十九步,不差最后一步。”
见她决心已下,不是逞强,谢此恒便随了她。
他不是“为了你好”就会出言相劝的人,恰恰相反,修道者会尊重每个人的决心和选择,因为别人的选择构成了别人的“道”。
厉蕴丹选了自己的道,他劝她作何?坏人道心,天打雷劈。
谢此恒:“你这心性倒是像把刀。”
她道:“物似主人形。”
眼见妖魔老巢近在眼前,谢此恒已开始思考身后事。不自觉地,他又看向厉蕴丹,目中含着打量。
对方虽为凡女,但心性坚韧。要是她最后活了下来,他不介意授予她一些功法。
即使刀剑之形有差,可刀意与剑心相似,他教她一些东西,她多少能继承他的衣钵。也好,他没有后嗣也不收弟子,临死前能找个传人也算幸事。
谢此恒很直白:“厉蕴丹,你若是能活下来,有些事我想教给你。”
厉蕴丹早有心理准备,就差他这句话:“好。”你就放心地把娇妻子女交给孤好了,孤不会亏待他们的。
一拍即合,两人都很满意。
约莫两刻钟后,厉蕴丹终于再一次见到了眼熟的铁皮长笼。
看来她的推断没有出错,异种之中果然出了有脑子的首领。大概是人吃得多了,它智多近妖,已深谙“安危福祸相生同在”的道理,特地将巢穴筑在最容易暴露也最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原地!
并且,为了让人降低对事发地的警惕,它有目的地遣出大量异种。东扎一堆,西成一体,做成了无数迷惑人的靶子。而活人大多会对准靶子攻击,从而忽略了这里。
它会一直安全,除非它自愿出来……
他们踏入了铁皮长笼,就像是踏入了怪物的肠胃。只见内笼之中,形同蜘蛛网状的筋膜遍布,将一具具未经食用的尸体包裹起来,织成大茧,挨挨挤挤地挂在壁上。
越往里走,“储备粮”越多,而筋膜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荧光。
及至进入下一节车厢,厉蕴丹发现大茧之中的人竟还有活口!她当机立断割破了大茧,从恶心粘稠的汁液中托起一个孩子。
孩子仅七八岁大小,一息尚存。获救后咳出汁液,又哀哀地哭了几声,便倒在她的臂弯里以极快的速度干瘪下去,化作了干尸。
看着这惊人的一幕,厉蕴丹难以置信:“这是怎么回事?”
“它们是妖魔。”谢此恒敛目,“吃人、化人,再食人精气,以此残狞之法与日月长存。”
食人精气、精气……
难怪那四人被抓后没死,原来异种再度进化之后,人肉已经满足不了它的胃口。它想要人的精气,而能在众多异种追杀下存活那么久的四人,无疑是它偏爱的点心。
它要他们活,再生生吸干至死。
厉蕴丹:“是故意将我们引来的吗?它如何知晓我们的踪迹?”
谢此恒:“每一只妖魔都是妖魔之主的眼睛。”
说罢,他挡在厉蕴丹之前,执剑。只见前方的车厢里,三五十只“小孩”异种正静静地候着。
它们看着他们。
而妖魔之主正通过它们注视着他们。


第21章 地狱异种(21)
两人一路同行、并肩作战,厉蕴丹自然是见过谢此恒出手的。
他往往是轻描淡写地向前,握一把玄底霜纹的长剑。无论远处来的异种是十几只还是上百只,他都以平平无奇的剑招回应,剑出即杀,从无落空。
或是平刺、架挑、点崩,或是后穿、撩截、斩扫,他的每招每式俱是朴实无华,不掺杂多余的剑花和修饰,仿佛是经历过百八十载的锤炼,才能将人与剑合得这般极致。
留得返璞归真,纵横千军万马。他杀得从容不迫,颇有几分云淡风轻的仙人之姿。
只是厉蕴丹也有疑惑,谢此恒明明重伤将死,连出手也是轻飘飘的,似没有半分力气。可他的剑总能落到实处,招无虚发,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是天赋异禀吗?
难道人与人的差距真会这般大?
她难免怀疑人生,但不至于气馁。她的刀凌厉,他的剑写意,没差。就算谢此恒在武道登峰造极,可她不也登上权力巅峰了吗?
嗯,没差。
厉蕴丹本以为他会持剑以不羁之姿一往到底,却不想谢此恒也有认真的时候。
面对着长笼中的几十只“小孩”异种,他平静地起剑,眼神从无波化作锋利,神色从安静变得肃然。像是往天南地北的风忽然凝聚,汇成了一个牢固的焦点;像是奔腾云间的雷云陡然倾泻,劈下不可直视的天威。
严格意义上讲,这是厉蕴丹第一次见谢此恒正式出手——
沉稳的一剑,平铺直送,却有一股天地倾塌的压迫感,以及周遭空间骤然收拢的窒息感。好似被那把剑决意针对者,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她光是旁观便觉得浑身生疼,更何况是直面其剑意的异种。
果然,谢此恒这一剑极静,却挑起了洪水奔涌的极动。
剑意铺天盖地,化作成千上万把无声无形之剑,以无所不在、无处不往的气势,如霹雳般贯穿了异种的身躯,眨眼粉碎它们的筋骨、灼烧肮脏的魂魄,一息间便把它们绞成血沫。
谢此恒放下剑,他的神色譬如霜雪,写满了高山之巅的冷清,可他的剑意犹如奔雷,余波并没有止息。
它就像一层层递增的海浪,从中间开始、往两侧泛开涟漪,将附着在铁皮上的筋膜全部震碎,淌出内中横七竖八的尸骨。
满地狼藉。
委实是震撼的一剑!
厉蕴丹不语,也不生惧,只是冷静地复盘了一遍谢此恒的实力,发现他强得过于可怕了。
这就是宗师的实力吗?可纵观她在近七年内所遇见的宗师,似乎没有谁的实力能与谢此恒的一剑相较,合理吗?
哪怕他是天之骄子,是万年难出其一的俊才,以天赋胜过苦修武道几十年的老前辈,未免太过夸张了。
还有“灌顶”是她不曾听过的功法,包括“九重峰缥缈天阁”也是她没有耳闻的地名……他当真是武林中人吗?还是说……
突然,谢此恒呕出了一口血。
又是一点灵力使出,他的身体就像漏斗,已经储存不了灵力来维系生命了。许是快到极限,他的腹部再度渗出鲜血,逐渐染透了衣衫。
厉蕴丹:……
她刚在想谢此恒可能是与“神来之音”类似的鬼神,结果“鬼神”眼看着马上要死了,救不回的那种。
孤真是想多了,他若真有鬼神之能,又怎会伤重至此?
厉蕴丹:“我来开道,你到我身后。”
谢此恒拒绝了:“别小看妖魔,尤其是生了智的妖魔。”
厉蕴丹:“你称异种为妖魔,是经常与它们打交道吗?”
“是。”谢此恒道,“我杀过它们千千万万……”
“斩妖除魔,你是道门中人吗?”
“……算是。”
厉蕴丹还想再问,可谢此恒的脸色差极了。她终是收敛了疑惑,让他把更多的力气花在维系性命上。
踏过一地汁液和尸体,他们往地铁没入隧道的一端走去。
隧道很黑,伸手不见五指,有且仅有的光亮是筋膜散发的幽光。
他们穿过一节节车厢往里,斩杀的妖魔不在少数,可越往里妖魔越少,直到他们抵达妖魔之主所在的地方,才发现这节长笼已经大变模样。
铁皮长笼的铁皮被拆了,钢筋水泥砌成的隧道也被削了。属于妖魔的筋膜布满了长笼,又从长笼往外蔓延,铺满了隧道。
密密麻麻的大茧一个个掉在顶上,而长笼中部的位置是一个无底大洞,有阴风从下方吹上来,带出浓烈的土腥味。
毫无疑问,这个地穴就是异种最初爬上来、逼停整辆地铁的通道。
现在,这黑底窟窿已不是只能容纳一只妖魔的大小了,它被拓宽再拓宽,成了个长三丈宽两丈的大坑。底下漆黑又深长,好似通向了地狱十八层。
隔着巨大的窟窿朝“对岸”望去,就见那头站着一只高约丈余的妖魔。
不知吃过多少人,它已进化得体,有了完美的人形。
金色蜷曲的短发,栗色圆形的瞳孔,肤白英俊,唇角含笑,轮廓分明。除了块头过大,后背还生着三对昆虫的翅膀,它看上去与活人没有区别。
或许生了人智就会继承人的羞耻心,它好赖没赤着身,倒是在腰间围了一条白大褂。此刻见他们到来,它还好心情地笑了笑,抬脚踩在四个裹了一半的大茧上,滚着玩。
不巧,那四个大茧装的都是熟人。其中三个生死未卜,只剩一个“战斗力”旺盛。
“大佬——”胥望东先是悲鸣一声,再像是吃了定心丸似的,逮着妖魔之主一顿狂喷,“把你丫臭脚从爸爸我身上挪开!傻叉,以为进化出个人样再围块毛巾就是人了,啊呸!还在背后装俩翅膀,真把自己当维密天使,哎呀不好意思啊,维密不收大蚊子的!”
他飙出了一段经典国骂,完美展现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精髓,不仅震得厉蕴丹多看了他几眼,就连谢此恒也因为他这份拖延时间而缓过了气。
妖魔之主:……
它听不懂,但又觉得最好别听懂。
只是这“食物”太聒噪了,它觉得吵。
妖魔之主的脚往下压,稍稍用力,就听“咔嚓”一声骨裂,胥望东立马疼出杀猪般的叫声。他涕泗横流,国骂一浪赛过一浪,逼得对方没忍住飞起一脚,直让大茧撞上了墙壁,他才被震晕过去。
为了一□□人的精气,到底是没杀他。
如是厉蕴丹就明白,妖魔进化到一定程度后是只能食用精气了。而它特地等他们到来,多半是存了活捉的念头。可对付她还有可能,想活捉谢此恒不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它能靠什么制住谢此恒?
靠妄想吗?
【别小看妖魔,尤其是生了智的妖魔。】
莫名的,谢此恒说过的话在脑海中闪过。厉蕴丹虽弄不明白为何会在这时想起这句话,但习武之人总有一点灵犀,也会对危机产生些许的“灵感”。
她没有莽,反倒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见她的动作,谢此恒再度肯定了她的心性。他自然而然地往前一步,做出出剑的起手式,却见妖魔了然地一笑,像是等这一刻很久了。
它发出了声音,没用活人的语言,而是高低不等的“唳”音。
可这唳音竟与“灌顶”之法相似,似是把鸣叫转换成了能量,通过能量让活人理解它在说什么。
它说:“我见过‘你’。”指谢此恒。
说着,它的指尖钻出长甲,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在很久远、很久远的记忆里,从同类那里继承的回忆——你,或者说有一批跟你一样的人,诛杀我们。”
“我们不是对手,被逼进了暗无天日的地底封印起来。又过了很久很久,才重新闻到人肉的味道。”
它笑道:“我以为你们早就不在了,没想到还有你一个。”
妖魔分辨人类与仙人,靠得是对能量的感知。
时隔不知多少年再见,世界上居然还有强大的仙人。它透过异种们的战栗察觉到他,又通过双头异种的眼看见了他。一见便浑身发疼,这是刻在本能中的、对天敌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