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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低估了做家务的繁琐,本以为半个时辰能做完的事,竟是足足干了四小时才好。而等她做完最后一步、扔出最后一袋垃圾时,外头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昏沉暗淡,不见夕阳西斜,也不见归家的倦鸟。
都说“夏天日头长”,看来这说法在笼屋不适用。它早早暗了下来,常住的人家更是闭户,只剩窗边灯光昏黄。
18点20分,厉蕴丹提了六袋垃圾下楼,还特地踩过防盗门走。
她不在乎晚上睡觉有没有门,正如她不在乎晚上坐电梯会不会撞鬼。拎着几袋垃圾,乘电梯总比走楼梯快,为求方便,鬼也得给她让道。
然而摁下电梯的档口,她看见上面显示的数字是18。
在18楼?
像是错觉一般,18这个数字消失了,只剩下17亮得很。它晃了一下又变成了16,叮一声停在她面前。
门开了,电梯的角落里蹲着一名穿花裙子的女子。她背对着她,不知是遭了什么事正嘤嘤低泣,哭得好不凄惨。
一时间,厉蕴丹只觉得整条长廊都回荡着她的哭声。
她没冒然进去,毕竟只对付了一只鬼怪,她不会拿个例当泛例,认为自己能对付任何鬼怪,小心驶得万年船。
故而,厉蕴丹垂眸往女子的身下看去,见她身下有一抹影子,这才抬步入内。
“呜呜呜……”
厉蕴丹不准备搭理对方,也没兴趣打听别人出了什么事。她下楼,不过是为了扔垃圾而已。
奈何对方自顾自说起了话:“冤有头债有主,冤有头债有主……为什么要来找我?我没有得罪你,我只是住在这里,呜——冤有头债有主,我给你烧纸,烧了那么多纸,你放过我吧!”
“为什么不放过我?为什么、为什么?”
“放过我吧!”
女子突然伸出手,扒在电梯糊面的旧报纸上。半长的指甲使劲抓挠,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放过我放过我!”
她似是有癔症,已陷入了一种迷幻的状态。而当电梯经过13楼时,女子的动作猛地一顿,像是怪病发作似的浑身抽搐,嘴里忽然发出了“咯咯咯”的娇笑。
“不放过我是吗?”
“冷眼旁观我的死对吗?”
“那我也不放过你们好了,做鬼也不放过你们,嘻嘻。”女子的声音带出一股冰冷的杀意,“大家一起死,对谁都很公平。你、你、你!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哈哈哈!”
“不会放过——”
最后这一声尖锐至极,带着一种从下水管道深处传来的嗡嗡回响,让人感到一丝说不出的阴森。
这时,电梯内的温度陡然直降,像是坠入了冰窟窿,就连口鼻呼出的气都是一道白,仿佛血液也被冰冻了起来。
厉蕴丹偏过头,就见女子与她做出同步的动作。
蹲在角落里的她扬起脸,露出的却是全白的眼珠、淌血的面庞。她半身腐败、半身人样,带着一股难闻的腐臭,颧骨处的红肉忽然外翻,钻出几条蛆虫。
她笑起来,碎肉簌簌掉落,袒出唇边的一颗獠牙。
有漆黑的怨气从她身上升起,女鬼缓缓站起来,一身花裙子逐渐变得惨白带血。她盯着厉蕴丹,全白的瞳孔开始充血:“你好漂亮,好漂亮啊……想要,好想要!”
“把你的脸剥下来送给我吧,嘻嘻!”
电梯蓦地停住了,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
厉蕴丹看到女鬼伸出长甲,冲她腮边的皮肉刺来,似是想活剥她的脸。
厉蕴丹:……原来鬼也有影子。
看来以后还得更小心点。
诡异阴森的异象没有让她感到恐惧,甚至在女鬼对她出手的刹那,她便站在宗师的角度合理地评估了女鬼的实力:一看就没习过武。
生前武力值为零,没道理死后变成鬼反而能打。
而且这女鬼要是真能打,也不会折腾这些花里胡哨的手段来吓唬她、膈应她。
事实证明,当活人把鬼拉到同一档次评估时,是真没什么好怕的。
厉蕴丹一偏头避开对方的攻击,侧过腰拉开双方的距离。虽说电梯就这么点大小,她连拳脚也施展不开,但同样的,狭小的空间在一定程度上也限制了对方的行动和逃跑路线。
垃圾袋往地上一放,厉蕴丹勾手,五指聚拢、指尖捏齐,闪电般啄向女鬼手腕处的“脉门”。
这是小擒拿手的一式,有野鹰捕蛇的凌厉感,可活人与恶鬼到底有着差别,就在她的指尖触及女鬼皮肤的瞬间,一股无法言喻的寒冷沿着指腹往上,霎时冻得她肉掌发麻。
厉蕴丹一愣,旋即回神。
立马改啄化掌,凭降魔掌的熊熊刚气、炽阳道的浑浑阳气,“啪”一记拍断了女鬼的手臂。
豁口断裂,涌出黑红的血。女鬼嘴一张发出凄厉的尖啸,恐怖的阴气在电梯内来回冲撞,崩断了厉蕴丹绑发的长带,又震得她内府动荡。
脏器与血液,俱在声波的攻击中层层波动。哪怕有内力护体,可在噪音穿耳的情况下,厉蕴丹仍感到一阵心烦意乱的恶心。
她再也不管电梯中的探头运不运作,右手一转,转出一柄陨铁横刀。
说到底,她学的《炽阳道》是一部刀法。它确实能用来护体,也可以配合降魔掌使用,发挥出掌法三五倍的威力,可只有与刀搭配时才能发挥出十倍乃至百倍的杀伤力。
而现在她要宰这稍显棘手的厉鬼,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握刀在手,炁经流转。
她的左手擦过刃面,引得刀锋轻动,勾起一阵嗡鸣。这响动与暖玉擦过刀面时的声音相似,又有着些微的不同。
厉蕴丹手起刀落,刀锋自下往上切开了女鬼的胳膊,再一穿刺,径自扎入对方的咽喉。
独属于炽阳道的爆裂阳气灌入鬼物的身体,譬如将一个纸人扔进了熔炉炙烤,眨眼便烧起熊熊烈火。
女鬼的表情变得惊骇万分,已是有了讨饶之意。她受着业火焚身的苦楚,又凄厉地哭嚎起来:“啊!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我不敢了!”
可惜求错了人,厉蕴丹不是个心软的主。
她甚至灌入了更多的炁,令鬼物烧得更快些:“你找上我的时候,可有打算放过我?”
如果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或许这会儿已经被女鬼扒了脸皮惨死在电梯中。届时,她又能找谁去讨公道?
女鬼压根不会顾惜人命,到头来却要她放她一马,真是可笑至极,哪来的脸说出这样的话。
“你既然尝过‘冤有头债有主’的苦,为何还不能体恤跟你一样的人?”厉蕴丹冷漠道,“或许你有苦衷,但苍生何辜!”
孤今朝就让你死个干净!
炽阳道的业火充斥着整一方空间,厉蕴丹却没沾染分毫。在可怕的真阳大火焚烧中,女鬼被烧得灰飞烟灭,空气中也再无一丝寒气。
温度突然回暖,灯光变得明亮。厉蕴丹收起陨铁横刀,弯腰拾起了丢下的垃圾袋,又平静地站在电梯里。
电梯很快恢复了正常,开始一层层地往下挪。
数字依次跳动,最终在8楼停下。
“叮!”
电梯门打开,外头等着一对中年男女。他们捧着一沓剪纸,背着塑料大包,似是打算外出做点小本生意。而趁夜离开,图的就是多明区外夜市人多,不仅能混口饭吃,还不会被人驱赶。
只是今天的电梯出了点故障,莫名在12楼卡停了好久。等它终于下来时,五分钟都过去了。
“这破电梯怎么又卡了?会不会又是小孩子在玩电梯?”
“少胡说,这电梯都死过多少人了,谁会玩啊?”语毕,丈夫啪啪打自己的嘴,“说秃噜嘴了,罪过罪过!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住在笼屋,晚上一到不可说鬼、不可谈死人似乎成了一种共识。相传夜间谁家聊了这个,日后准会出怪事。
两人脸色不好地跨进电梯,扎堆站一块儿,就窝在女鬼呆过的角落。妻子抽了抽鼻子,忽然打了个喷嚏:“奇怪,怎么有股烧焦的味道?”
“什么焦味,我怎么闻不到?”丈夫还嗅了嗅,“没有啊。”
电梯还是那个电梯,报纸还是那些报纸,半点没变。
妻子忍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丈夫的腹部,朝厉蕴丹提着的垃圾袋努了努嘴。丈夫见了,便不再说话了。
懂得都懂,这小姑娘面生大概是新来的,或许是听说了笼屋的忌讳,特地烧了些纸钱给小鬼,拜托它们别来扰她。
妻子还是开了口:“小姑娘,你看着面生,是刚搬来的吗?”
厉蕴丹点头:“大学城。”
哦,大学城的学生啊,正常正常。妻子放下心来,又拉起家常聊天:“你这是去倒垃圾吗?是烧过什么东西啊?”
为了不吓到老百姓,厉蕴丹扯谎道:“烧了一些书信。”
她时常在看后就烧毁军报和密信,早做习惯了,说出来也没有违和感,但落在俩夫妻耳朵里就是烧纸实锤。
妻子忍不住劝道:“小姑娘,别嫌阿姨烦,阿姨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以后就算要烧纸也别在自己家,容易招来一些‘好朋友’。要烧就去下面烧,笼屋一楼的花坛啊角落啊总是积着灰,那些就是烧纸留下的东西。”
厉蕴丹:“住在这儿的人经常烧纸吗?”
“也没有经常,就出事的时候烧烧。”妻子压低了声音,“七月半到来之前也烧,为的就是求接下来一年顺遂,别被怪事为难。”
厉蕴丹颔首:“我明白了。”
电梯到了。
门一开人都往外走,又有新的人从外头进来。
好巧不巧的是,这波人中有几个是她见过的造化者。
两厢迎面撞上,对面的造化者就是一愣。厉蕴丹的相貌很有辨识度,他们自然不会看过就忘。哪成想,居然会在怪异传说最多的笼屋遇到,而且对方……额,手里还提着六袋垃圾。
厉蕴丹扫过他们,平静地侧身让道,再朝几个垃圾桶走去。
“刚才那个女生不是在咖啡馆见过的吗?她怎么会在这里?有钱喝咖啡,总不至于沦落到著名的‘贫民窟’吧?会不会是造化者?”
“要不你去跟门卫问问?”
有人还真去问了。
可门卫地道,当下翻了个大白眼,整得阴阳怪气:“别人跟舍友吵架搬出来住的,你们打听个什么劲儿?别是看她长得漂亮想耍流氓吧?还她住哪层,嘿,她住在被封的13层,你有种就去呀!”
碰了一鼻子灰,造化者们只好就此作罢。
他们取过钥匙寻到各自的房间,又在短时间内聚在同一处,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厉蕴丹仰望灯火煌煌的高楼,心道造化者们来得比她想象中要快。
原以为他们会捱到不得不来的时候,没想到还挺有魄力,只是……想起在电梯中遇到的女鬼,厉蕴丹明白“百不存一”的难度并不夸张。这批造化者想要活下去,不仅仅得靠运气和智谋,还得靠实力。
另外,她需要去吃个晚饭再找点事做——
之前在收拾044号房间时,她在床板上发现了一张仅剩一半的符纸。
黄底朱砂、敕令描摹,是用过后被剩下来的部分。
她不清楚这东西有没有用,但她想去找一找这个符出自何处,要是可以,她想见一见画符的人。
与此同时,造化者集聚的12楼023号房。
一室混乱,乌烟瘴气。这屋子之前不知住了什么人,扔了一地的碎纸和旧物。要不是室内留有沙发和单人床,尚且算能住人,他们真不会聚在这里。
“我叫王铭灏,来自坎水大境。”年轻男人介绍道,“这位是崔沐心,是我的前辈,跟我来自同一个地方。”
崔沐心含笑:“叫我崔姐就好。”又抬眼看向姓周的男子,“我们同意与你们兑泽合作了,也跟你们来到了笼屋,所以有些事你是不是该交个底?”
周映炀点头,先掐灭了烟,再道:“第一,这是个灵异副本;第二,目前确定的造化者数量超过二十,根据‘百不存一’的难度级别,投入的人或许有一百个;第三,49这个数字在灵异副本里是超度回魂用的。”
“以上,目前就这些。”
“超度回魂……”崔沐心喃喃念叨,“看来得打听一些事了。”
“对,还得防着别的造化者。”周映炀提醒道,“据说以前有个造化者走火入魔,屠杀了同进试炼场的19个同类。总之小心些吧,只隔21天就进试炼场,次数多了正常人没几个不疯的。”
几人颔首,相当认同。
他们就着笼屋讨论了很久,归纳了不少俗套的鬼怪故事,但并没什么用。临到21点,几人唯恐在灵异副本中被鬼看上,都决定打道回府。只是个别胆子小,不禁想留在这一屋不回去了。
“周哥,要不咱们把这屋收拾收拾吧?”
“收拾啥啊。”周映炀抬手,掌心旋转着一个精致的帐篷。漆黑丝绸之地,上有星光闪烁,“这是暗精灵帐篷,里面有供十人居住的胶囊睡铺。我们有八人,正合适。唯一的缺点是里面没有厕所,洗漱必须在外。”
“……哇,空间用品!周哥,这个价值不小吧?能装活人,起码得是丁级起步!”
“不,是戊级。”周映炀道,“开锦囊开出来的。”
“哇——羡慕!”
他们钻进了暗精灵帐篷,决定今晚睡在里头。殊不知外间的门没有关上,有一缕阴风从门缝里钻进来,悄无声息地爬进了帐篷里。
第37章 猩红嫁衣(6)
晚间七点,多明区的街道还没有彻底沉寂下来。
为了多挣学生兜里的几个钱,不少小吃摊摆在了大学城附近。挨挨挤挤,形成了一条飘香的长街。
厉蕴丹一脚跨进了小吃街,她本是想用些晚膳、摸个地形就回去,谁知这一脚譬如跨进了盘丝洞,搞得勾勾缠缠,竟是再也走不出去了。
从一碗没有鸡的钵钵鸡开始,她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连续一小时,她先后吃下了没老婆的老婆饼、没牛肉的牛肉面、没几层的千层糕,以及不怎么香的千里香馄饨。
倒不是她贪嘴、对食欲多有放纵,而是她想试试身体的“承受极限”在哪里。
毕竟初入试炼场时,她有过一段因为进食不当而导致腹痛如绞、战力下降的经历。且时至今日,她依然没弄明白为何会这样的原因。
她计划用21天的时间在太乙天墟找到答案,却不料出自离火大境、长得与试炼场中的面包饮料等一模一样的食物并没有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所以,她只好在试炼场做个尝试。
可不知为何,从酒店自助餐到路边咖啡饮,再续接大学城小吃街,这一路下来她吃掉的食物够多够杂,偏偏身体不仅没事,精神还越来越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非宗师境都是如此,不用担心吃坏肚子吗?
她想起了谢此恒,微微一顿。
说来也是,她记得谢此恒也吃过试炼场的食物,但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也许这就是成为宗师的好处了,深厚的功力足以化解身体的所有不适。
一经想“通”,她便不再纠结此事。
既然肚子已经填饱,她打算四处看看,打听打听哪儿有画符卖箓的铺子。只是随着一阵轻佻的口哨声起,她不由地转过目光。就见六个扮相稀奇古怪的造化者开着六辆敞篷跑车呼啸而过,一个急刹甩尾停在人流密集处,引来众人的注视。
“草,最新款笛玛超跑!一辆得800万,这是包圆了?哪来的二代?”
惊呼阵阵,学生们指指点点,感慨真是有钱人。
而这六名造化者似乎很享受被人追捧的感觉,他们人模狗样地下了车,一边把玩着金运卡,一边冲大学生们勾手、调笑。
“嘿!今天随机抽取幸运儿,跟我们一起出去快乐!宝贝们,来吧!”为首者给出飞吻,动作夸张至极。
许是太过油腻,不少男女学生见了害怕,赶紧退走。可也有几个玩得开的学生上了车,有男有女,笑得十分欢快。
借着人群的掩映,厉蕴丹向他们凑近。隐约间,她还能听见这群粗鄙之人的下流话。
“刘哥太欧了,豪横啊!开金运卡开出三个亿,谁敢想?”黄发青年一笑,丑态毕露,“这不就带我们来见世面了吗?嘿,一人一辆跑车,开到大学城来泡学生,玩个够本!”
“哈哈哈可不是吗?”他的同伴抽着烟,“49天花三个亿,可不得把看上的全睡一遍。反正时间一到咱们爽完就走,还不用负责,这波不就是白嫖吗?”
“再多叫几个呗,大酒店直接包场,酒池肉林玩一把。这么多钱不怕捱不到结束,还能雇一批保镖吧。只要叫的人够多,替死鬼也是多,要死也轮不到咱们。”
“哈哈哈!等副本结束还能白拿奖励点和锦囊,稳赚不赔啊!三个亿可太好了!”
他们窃笑一番,却发现只拉到了五个学生。拉不到人的骂了句晦气,其余几人笑着说等会儿赔给他俩。荤话一堆堆往外冒,污染完小吃街的空气后,他们气焰嚣张地开着跑车离开,一路上全是他们放肆的猴叫声。
“嗷哦!噢耶——宝贝看过来,现在看过来!”声音渐远。
厉蕴丹:……
这种人居然也是造化者?真是辱“造化”两个字了。
她别过头不欲再看,不料在眼珠转动的瞬间,忽然捕捉到了一抹猩红。脑子里的弦蓦地绷紧,她本能地转头看去,就见最后一辆敞篷跑车的副驾驶座上多出了一位新娘扮相的女子。
凤冠霞帔,头戴珍珠喜帕。对方规规矩矩地坐在黄发青年身边,动也不动。
车加速了,大风迎面刮来,掀起她的大红盖头。似乎是察觉到了厉蕴丹的视线,她缓缓朝这头转过眼,露出半面精致的妆容。
盖头下的红唇堪堪勾起,适逢跑车猛地过弯,驶上了更开阔的大陆。夜色中仅剩一处灰暗的街角和一缕散开的尾气,便什么也没有了。
看不见了……
也罢,厉蕴丹转身就走。
管她是人是鬼,正事要紧。
托“大学城学生”这个身份的福,当厉蕴丹问起这附近可有出售符咒的铺子时,卖酸辣粉的大爷爽快地给她指了路。
“我懂,都懂!”大爷烫着粉,加酸加辣再包装,“你们学校不是走了个女娃娃吗?怪可怜的,但你们这批娃娃是吓坏了。买符求个心安,我知道。”
“你要去啊,就去三姑堂。在多明最南边的巷道尾巴上,是一座很老的四合院。”
厉蕴丹:“三姑堂?去这里有什么忌讳吗?”
“忌讳?忌讳倒没有,就是打烊挺早。”大爷把包装好的食物递给快递员,“每晚九点半准时歇,你要不明天再去找吧?”
厉蕴丹道谢,在摊铺上留了些钱便离开了。
远远地,她还能听见这位大爷拿着钱追着喊的声音:“你这小姑娘!咋把钱一丢就走了?回来啊,我给你下碗酸辣粉!小姑娘——”
她迎风提气,朝多明区最南端的巷道尾狂奔。
……
三姑堂是一座老旧的四合院。
百年前,它是远近闻名的出马仙堂口;百年后,它是日渐落寞的符箓出售点。
白墙乌瓦,灯笼高悬。院落外的石阶青苔遍布,唯有中段被磨得光滑平整,想来出入的人不少。院落中放着七口水缸,内有盛放的荷花摇曳。偶尔红鲤探头,吞下花瓣一片,端的是月下风光,颇有一丝禅味。
厉蕴丹来时已是晚间九点。
巷道外的人家几乎闭户,巷道内的人家倒是与白天别无二致,不少还在走夜路。她独自一人穿过狭窄幽长的深巷,直抵三姑堂门口。
而三姑堂里头传来两名老妇人的说话声,听语气非常熟稔,显然是熟人了。
“祝姑,在你这请的文昌符好用,我家外甥进重点了。”裹着蓝方巾的老奶奶笑得牙不见眼,“这不,明年我孙女也要考试了,赶紧来求个!哦不,两个!她属猴,明年是虎,属猴的刑太岁冲太岁,我还得给她再请个太岁符。”
祝姑笑笑:“好、好,你且等等。”
她掐算了会儿:“今天你可以带个文昌符走,但太岁啊,你得到阴历十二月来请。”
“好嘞好嘞,那我坐边上去,不打扰你画符!”
屋檐下挂着的灯笼亮堂,照得半边地面雪白。厉蕴丹踩着光影走到正厅门口,就见堂中央供着三幅色彩明丽的三清画像,八仙桌上摆着水果和茶饮,燃着一对烛。东边的太师椅上坐着个裹头巾的老太太,而正中央的桌案上伏着一名精神矍铄的老妇人。
她点了一炷香,左手掐起一个诀。右手执笔蘸取特制的朱砂液,再平心、静气、凝神,如有神助地在黄纸上落笔,绘成一气呵成的图案。
画符很快,前后不过三分钟。
搁笔,文昌符成。
祝姑吐出一口浊气,把符摊平整了放进长信壳,再取过一个青色锦囊和小份说明书,交给了老太太。
“法金一百。”祝姑说,“把符交给你孙女,必须让她自个儿叠。叠好的符纸放进锦囊,平时放学习桌上就行,没事儿别常碰符纸,明白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
老太太如获至宝,给了钱取过符就要走。也是在这时候,早到的厉蕴丹才敲了敲门,示意她们自己在这里站了许久。
祝姑闻声抬头,还以为又是哪家街坊邻居来给小孩求符,却不想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
联系年轻男女找到她这儿的原因,祝姑轻叹:“进来吧。”
厉蕴丹迈入其中,老太太与祝姑道别,同她擦肩而过。
祝姑:“坐吧。”
她这才坐下。
祝姑已经六十几岁,但眼神尚好。她仔细看了看厉蕴丹的面相,心下颇感惊异,只觉得对方骨相皮相绝佳,分明是“龙飞冲天”之相。再多的她就看不清了,总之这女孩是个有造化在身的人。
可为什么会来找她?
龙相凤骨之姿,身边不应该早有高人护着吗?怎么会在多明区?
猜不透又不方便掐算,她干脆直接问了:“小姑娘,你这么晚来三姑堂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祝姑和蔼道:“我这儿就是个小堂,平时出个文昌符、太岁符过过日子。你要是求考试过关、化解太岁,我还能帮帮你,可你要是失恋了,来三姑堂求姻缘求复合,那我就帮不了你了。”
“感情之事不可勉强,要顺其自然。”
祝姑比照着厉蕴丹的年纪,也只能想到“为情所困”这点。殊不知眼前人不仅母胎至今、放着整个王朝的美男子不要,她还热衷搞事。
厉蕴丹摇头,从兜里取出仅剩的半张符,直截了当:“我来求这个符。”
见到符,祝姑的脸色直接变了。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祝姑摆摆手,态度也变得冷漠起来:“跟笼屋有关的事,三姑堂接不起。小姑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张符,但请听我一句劝,赶紧搬出笼屋,别再住进去了。”
厉蕴丹一笑:“你好像知道我要问什么。”
祝姑没作声,只是赶客之意很明显。
“你让我搬出笼屋的顾虑,我懂。”厉蕴丹平静道,“从昨日至今,我已经斩杀两只恶鬼。”
祝姑猛地抬头。
“仇怨结下了,即使我走,它们也不会放过我。所以,我要先下手为强。”厉蕴丹道,“我敢住进笼屋,我就有十足的把握活着。”
当然,这句是假话。要是她真有十足的把握活着,压根不会来寻符。只是作为上位者,厉蕴丹也是个会画饼的人。
她给祝姑画了张大饼:“找到你这里,不过是为了多一张底牌。我寻思那屋里什么都算完整,唯独这符破破烂烂,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作用。如果你能告诉我、甚至助我一臂之力,或许笼屋……”
祝姑不接她的饼,只看着符,淡淡道:“上一个对付笼屋的人,坟头草都有你高了,他说得比你更好听。”
厉蕴丹:……
她识相地闭嘴,听祝姑继续。
“有些人可以斗过鬼,却怎么也斗不过人。”祝姑的声音低沉下去,一下子苍老了不少,“你拿的这道是镇灵符,可惜会画这道符的人早就入土,而我只会文昌和太岁两道符。”
“你找错人了,另请高明吧。”
然而厉蕴丹不打算另请高明,只打算逮着一只羊薅。毕竟出了这个门,她可不知道下一个卖符的人是有真材实料还是个欺世大盗。
不过,想用人就不能把人逼得太紧,历来有本事的谋臣哪个没点脾气,她早习惯了在请人出山时受到的冷待,反正——他们最后还是会给她跪回来。
她不急。
厉蕴丹起身:“今日是我叨扰了,我改天再登门造访。”
祝姑没有理她。
厉蕴丹摊平了镇灵符,小心地放在桌上。随即便没入了黑暗,轻松跃上屋顶,三两下便消失了踪影。
祝姑回首,只能见到屋檐下的灯笼随风飘荡,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原来是个练家子……”难怪底气足。
第38章 猩红嫁衣(7)
人有人的圈子,而鬼是人变的,想来鬼也该有鬼的圈子。
大抵是消息传得快,都知道厉蕴丹不好惹,为了不撞在这号女魔头手里,不少小鬼见她夜归就避得远远的,倒是让她一路安生地回了笼屋。
看门的小吏早不见了,他似乎不住这块地儿。只剩两扇破铁门虚掩着,似在暗示晚归者自便。
厉蕴丹开门入内,扫过左侧幽暗的楼梯,再看向右侧阴森的电梯。为图省事,她果断选择了后者。
约莫是怕了她干净利落的杀鬼手段,这次电梯上升的是又快又稳,半点作妖的意思也无。待把她送到16楼,几乎是在厉蕴丹的后脚跟跨出电梯的一刹那——它迫不及待地合上门,分分钟朝楼下转移,搞得像是到了这个点还有活人要坐电梯似的。
离谱。
没兴趣理会一些构不成威胁的小鬼,厉蕴丹走向044号房。期间,她二度踩过防盗门脆弱的“脊梁”,还大力碾了碾,把一鞋底的泥沙全揩在门板上。
做完这些,她心里舒泰多了。
眼见左右无人,有“人”也必定是鬼。秉着杀鸡儆猴的心,厉蕴丹嘲讽全开:“有些东西真是不惜福,放着好好的门不当,非要做溷藩的脚踏板。呵,可不得成全你吗?”
同理,有些人死了能当鬼也是一种福气,别放着好端端的鬼不当,偏要来做她刀下的飞灰。
话落,她自在地进了屋。
搬过木柜作门,进入盥洗室沐浴,只是笼屋设备简陋,洗漱时不供热水。
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厉蕴丹思量片刻便握住花洒的手柄,将炽阳道的炁运转至掌心,隔着一层薄薄的金属,源源不断的热度自她手心输出,温暖了流动的水,洗去了满身的尘。
爽快地淋浴一番,她刷完牙后爬床就睡。
然而之前的警告终究是错付了,这灯一黑、被一盖,整楼魍魉等上菜。许是觉得人睡了它们又可以了,客厅里的吊扇再度嘎吱作响,卫生间的下水道传来咕噜怪叫。
最要命的是,厉蕴丹的床底下传来了长指甲刮擦地板的声响,咯吱、咯吱,带着喉骨中轻微的呜咽声,有一只鬼怪从床底爬到了床沿,隐约有摸进被褥的意向。
厉蕴丹翻了个身,连眼睛也没睁,但还是给了“核善”的提醒。
“退下,滚出孤的寝宫。”
刚洗完澡躺进床,被褥尚且散发着晒过太阳的暖味,如非必要,她真不想起身大开杀戒。哪怕宰它们能赚到不少奖励点,可她现在只想休息。
遗憾的是,鬼怪读不懂厉蕴丹的“好意”。
甚至,它做出来的事与她下的命令背道而驰。
当它伸出黑魆魆的爪子扯住她的被角时,厉蕴丹终是睁开眼,缓缓地从床上坐起来。而这一坐的气势,颇有种千年僵尸王被盗墓者挖出棺材板的威严和杀气。
她的表情堪称平静,唯有周身的戾气在沸腾!
她冷冷注视着作妖的床下鬼,炽阳道的炁瞬间流转全身,还蒸出了一圈淡淡的人体金光。乌发在炁的升腾中狂舞,呈现出一种怒发冲冠的凶残。
一时间,连鬼也分不清到底谁才是鬼——
厉蕴丹粗暴地抢过被褥,飞起一脚踹在床下鬼的脸上,生生把它踢进墙角。再合身扑上去揪住这货的长发使劲往后掰扯,露出它奇丑无比的一张鬼脸,当下,她扬起手“哐哐”俩耳刮子下去,打得它连鬼妈都认不出来。
床下鬼发出凄厉的惨叫,然而它被炽阳道的炁包裹全身,连脱身都无可能。厉蕴丹三下五除二把它拖进了卫生间,脚一起,猛地踹上了门。
“竖子!凭你也敢爬孤的龙床!”
“噼里啪啦,哐哐哐……”
伴随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分筋错骨之声,一切响动在盥洗室中归于死寂。
里头没声了,外面更没声。良久,水声响了起来,似在冲洗什么东西。
片刻后门开了,厉蕴丹走出盥洗室,再度爬上床睡觉。而这次室内静得落针可闻,木柜紧紧贴着门框,电视机紧紧贴着墙,满室写满了害怕。
及至深夜,厉蕴丹又醒了一次。
大抵是梦见了什么,她嚷了句:“诛你九族!”
满室写满了惊恐。
……
天蒙蒙亮,笼屋中的小部分人已经起了。
他们多是对未来还有点向往的贫困户、流浪汉,难得有了个栖身之所,自然想通过捡垃圾、发传单、搬砖的方式攒点本钱,好让往后的日子有个盼头。
摸着天光打开铁门,门卫还没到场,他们便自行离开了。而住在笼屋中的大部分人依旧麻木不仁,不仅要等到日上三竿再起,还喜欢吵嘴打架,借此抒发心底的郁气。
今早也是如此,在一阵激烈的吵架声中,笼屋中人全醒了过来,厉蕴丹也是。
更由于笼屋是“回”字型建筑,当下方聚众吵架、分贝达到一定程度时,吵架声就会来回回荡,传得谁都能听见。
她简单洗漱完便站到长廊上看热闹,虽隔着十六层楼的高度,但她发现自己的眼睛仍能把每个人的容貌、举动都看得一清二楚,听在耳中的话也是明明白白。
故而,即便她错过了前情,也从吵架声中得知了经过。
原来,住在12楼的造化者们准备离开笼屋,去外头吃个早饭。谁知组队往下走,在路过拐角时没注意,不小心踩翻了有人烧的纸钱灰。
踩了灰的造化者骂了晦气,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在角落烧纸钱的黑裙女人当即反骂。这下可好,双方俱是暴脾气,争吵便愈演愈烈。
“我特么怎么知道你在墙角烧纸?啊,我是半仙吗?我算的出来吗?”造化者暴怒,“尼玛吱都不吱一声,谁过墙角不是贴着面走,不小心踩到你的纸也不是我的错吧?莫名其妙的在大清早烧纸,你特么烧给你自己的吧!”
此话一出,周遭诡异地静了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