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咖啡馆,一对汉服男女喝咖啡、聊网剧,还为剧中情节人物投入真情实感,甚至反驳点评——任谁见了都不会觉得他们是造化者。
且,谢此恒芝兰玉树又习剑至今,没准还真有个“剑仙”、“剑尊”的称谓。能把他逼到骂出胡扯二字,多半是联想到自己了。
真是惨不忍言,这“留仙剑尊”属实拉胯……
厉蕴丹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是在胡扯,此人根本没习过武,竟也能被称为‘剑尊’。脾气不好,品性一般,说是霸道实则自私凶戾,居然能让众女子五迷三道,真令人匪夷所思。”
谢此恒颔首,深表认同:“此人沉迷女色,毫无剑心可言。可‘第一仙剑’却认他为主,是天下没有别的剑修了吗?”
也不对,以他对仙剑的了解,祂们没有一把是愿意将就的主。若是天下再无剑修,祂们大概是宁愿湮灭在剑冢,也绝不会挑个不合心意的东西为主。
总之就是不可思议。
两人就一部网络烂剧进行了深刻讨论,最终达成了一致意见——拉胯玩意儿。
而在这期间,他们身边先后来过三批造化者,俱是抱着窃听的心思来,结果一个个头重脚轻地走。
及至厉蕴丹与谢此恒起身离开,与他们有过接触的造化者们已经对他们失去了兴趣。
“那俩估计是大学城汉服社的,一个弹琵琶一个搞剑舞,没准可以叠个中文系的BUFF,说话那叫一个文绉绉,全是四个字四个字往外蹦,听着累脑子。”
“但颜值也太高了吧?像是DNA被修补完的造化者。”
“啧,看人不能光看表象。”其中一名男子点了支烟,“坎水的那两个造化者怎么说?要跟我们兑泽的人合作吗?”
“坎水的打算单干,不跟人合作也不跟人对立,他们只想活到副本结束。”另一人说,“那姓崔的女人说,各管各的就行了,没必要拉帮结派,除非出现一个不得不合作才能打赢的BOSS。目标分散才好活,跟大队聚在一起太招眼。”
“呵,招眼?”男子吞云吐雾,“49天,单干,不招眼就招鬼了。”
“招鬼?周哥,你这话是纯粹开玩笑的还是……”
“屁的玩笑,这应该是个鬼怪试炼场。”
男子远眺,看向笼屋和大学城的方向:“那里有很重很重的煞气,都快成形了,没有厉鬼说不过去。既然姓崔的不合作,我们就去找愿意合作的人,光凭单干甭想过副本。”
掐灭烟头,他们再度抓紧时间找人。
而比起别的造化者落地找队友的辛苦,厉蕴丹和谢此恒要轻松很多。许是经历太多、阅历丰富,他们的字典里就没个“怕”字。即使身处试炼场,随时会遇到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怪物,他们也能闲庭信步,还直抵人烟稀少处。
只是聊着聊着,厉蕴丹发现谢此恒“毫无长进”。
明明在太乙天墟呆了二十一天,可他掌握的信息寥寥无几,甚至连进入试炼场的基础物品身份证和金运卡都没有。简言之,他目前就是个无身份无货币无住所无常识的“四无”青年,除了一杯卡布奇诺,他从昨晚至今都没进食。
厉蕴丹:“你住在哪里?”
谢此恒:“树上。”
“……”
住树上没什么不好,视野开阔,凉风习习。只消一根树干,他便能入定数日,要不是大城市环境差、灵气少,谢此恒兴许会选择闭关49天再走。
厉蕴丹:“昨晚你可有碰到什么怪物?”
“没有。”谢此恒摇头,“倒是树下路过几个人,见到我吓坏了。”
他白衣乌发,坐树干上可不是吓人么?夜间过路的人有一个是一个,见了他全是喊着“救命”逃走的,待后来警车渐近、人员渐多,无奈之下,谢此恒只好换了棵树呆着,并决定之后几天也在树上将就了。
左右他早已辟谷,不需要进食;法衣不染凡尘,不需要换洗。呆四十九天而已,他耐得住。
可厉蕴丹不这么想,她用看待人的眼光看待谢此恒,只觉得他要发烂发臭了。
好歹是未来的座上宾,秉着帮人帮到底的拉拢之道,厉蕴丹准备向宗师发出组队邀请,顺便趁机打听一下他宗门有几口人、是什么境界、有无妻小、可愿意出仕的消息。如此,她才好思考该划哪一座山给他们。
但她尚未开口,谢此恒就提起了旧事:“本是想连本带利地把点数还给你,没想到入得此间,连琉璃板也打不开了。”
厉蕴丹一愣:“你不是花光了奖励点吗?”哪来的钱?
“我去‘蛊’卦斩了几只毒虫,与人换了些点数。只是没想到才出秘境不久,就被转移到此地。”谢此恒道,“看来,还得请你再宽限些时日了。”
厉蕴丹表示真的不用你还:“你给我的刀法难道还抵不过三百点?”
谢此恒:“我只是顺手而为。”帮故去的刀修们找个心性不错的传承者罢了。
厉蕴丹:“我也只是顺手而为。”你为何非要清算呢?孤看上去像是差三百两银子的人吗?
“……”
两厢对峙,一番死寂。结果鲜少与人打交道的谢此恒“怼”不过常年与人打交道的厉蕴丹,又因所处地的特殊,他再次承了她的情。
厉蕴丹:“时候不早,随我一道去用午膳吧。”
他没有拒绝。
不过,在前往多明区街市的途中,两人从湿地公园内穿行而过,见到了一座年久失修的高塔。
塔高十四层,在经年累月的日晒雨淋下创痕满布,瞧着破落不堪。每当林风吹过,外头的蜘蛛网便撒开很长的一条,在风中飘飘荡荡,好似女人的白发。
厉蕴丹:“塔高十四,倒是少见。”
有风吹过,整片树林沙沙作响。而站在塔下朝西方眺望,她再次瞧见了昨夜隐没在黑夜中的高大建筑物,以及与之同在一条线的大学城。
那栋建筑物约有十七八层高,是老旧的混凝土制品,灰黑色。每层的窗或开或闭,像一只只眼睛,而外头缠满了各式各样的电线,形同一个大茧,缚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大抵就是“笼屋”吧?
光看一眼就觉得压抑,也不知活人是如何在那处久住的?
【住笼屋好歹能那拿些补贴。】
【穷比风水不好更可怕吧……】
莫名地,她想起了这几句话。略一思索,她决定得空便去笼屋转转,或许能得到一些消息。
……
谢此恒不曾问她练刀的进度,厉蕴丹便也不提。出于投桃报李的心思,她购入了不少纸笔,打算把《至情剑诀》誊抄下来送给对方,这样“拿人手软”的心就可以好受点儿了。
但,厉蕴丹不是个埋头苦干、自我感动的人。在抄录之前,她会询问对方的意思。
“至情剑诀?”谢此恒转向她,“不必了,我练过。”
厉蕴丹点头表示知道了,却听对方继续道:“无情剑、多情剑,我也练过。”
谢此恒像是陷入了回忆,说出的话带着缥缈之感,听上去很不真切:“大道归一,不分多情、无情和至情。剑也是如此,练到最后万剑归宗。他们常把道分为无数种,殊不知每一道走到最后,都重归于‘道’。”
“嗯?”
谢此恒垂眸,对上厉蕴丹的眼:“我在剑道一途已臻化境,不必寻剑谱给我。任是哪一道的剑术,我都能在接触后一通百通。”
所以,你不用回报,也无需为我费心。
厉蕴丹:……
这种“一通百通”的天赋真的合理吗?
好似察觉到她在想什么,谢此恒之后的话很贴合她的疑惑:“刀之一途也是相同。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而这‘四九’之数演化到极致,又会殊途同归,这便是‘道’。祂无形无名,能化万物、万兵、万法、万灵,又能从中复归如一,再一画开天。”
他打量着她:“刀亦是道,但能不能返璞归真,且看你修炼得如何了。”
闻言,厉蕴丹不禁心生感慨。
无怪谢此恒能有惊人的天赋和绝佳的武力,光是他这番话便是武道的精髓所在了。人习武从万物万兵演化,而武道的尽头是对这些一通百通。
由一化作无穷,再从无穷走向唯一,是“道”啊!
她笑道:“醍醐灌顶,受教了。”
可受教归受教,永远别小看一个野心家的目的。厉蕴丹不忘初心,狠挖墙脚:“不知剑道一途,如你这般的天才有多少?想必你所在的门派里,你是最强的吧?”
谢此恒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无止境,剑修之中人才辈出,光我听说过的就有不少。”
抓住“人才辈出”这个词,厉蕴丹大方地去九蛟银行取了一笔钱,买了衣裤背包送给谢此恒。又请他用了一顿午膳,最后客气地同他道别。
厉蕴丹:“我还有事去一趟笼屋,你可以自便。”指了指钱,“打尖住店都可以用到,不必委屈自己住在树上。”
“那么,就此别过。”
拉拢关系是一回事,带人走是另一回事。饶是谢此恒武力高强非常好用,她也不准备与他结为同盟再捆绑在一起行动。
倒不是信不过他,只是她需要做的事、需要保守的秘密太多。
她不会当着他的面进入无尽仙藏,一如他不会告诉她下丹田为何被挖的事一样。再过密的合作关系,也得注意尺度和底线。
“笼屋?”谢此恒将眼神投向多明区最高大的一栋建筑,“那里吗?”
“嗯。”
“别去。”他缓缓道,“阴煞之气满布,是阴阳倒置之所、恶鬼横行之地。”
“恶鬼?”
“你若是非要去,带我一起。”到底是吃人嘴短,他总得给出回报。
然而,她拒绝了他。


第35章 猩红嫁衣(4)
午后两点,日头正好。
趁着阳光明媚,厉蕴丹背着琴包,独自一人前往笼屋地段。
穿过还算热闹的街市,路过人影二三的铺子。槐树下的大爷打着扇,靠在藤椅上昏昏欲睡。平房里的娃儿分食甜瓜,忽又舀起自来水互泼,很快招来阿婆的一顿抽打,怒骂着水费也是钱啊。
万事如常,平凡依旧,市井小民的生活气息渗透在每一个角落。
店铺房、商品房、平房乃至小别墅,活在多明区的人习惯了去旧迎新、生来死往,大学城的白事尚未结束,每一家的柴米油盐又被摆上。
熏熏烟火,世事无常。君子忧国忧民,百姓愁米愁盐,谁又会真正在乎什么都市传说,顶多当个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蝉鸣不断,叫得人心浮气躁。
人声、车声、吆喝声渐远,当厉蕴丹踏上通往笼屋的破路时,忽然察觉到蝉鸣消失了。
道路两旁俱是粗壮的大树,应是种了不少年,连树干都粗壮异常。只是近期遭到了修剪,每棵树被剪得光秃秃的,仅剩些细杆簪在上头。
失去林叶的遮掩,阳光毫无保留地洒落。可不知为何,厉蕴丹感觉不到热度和暖意,只觉得像是蹭着咖啡馆的空调,凉得可以。
半刻钟后,她来到笼屋入口,站在一扇锈迹斑驳的铁门前。
隔着一道寒碜的门槛,放着一张桌和登记本,而管事的“小吏”正撑着头打盹,隐约可闻轻微的鼾声。
厉蕴丹敲了敲桌子,他倏然惊醒。
“草,哪个王八羔子吵你爷……”骂声戛然而止。
他本以为是哪个小兔崽子打扰他午休,没想到来的是个大美女。这下好了,他愤怒的表情立马定格,又拼命地想挤出微笑表示友好,结果面部肌肉不允许,最终堆成了万分扭曲。
“你、你好!是大学城的学生吗?”
厉蕴丹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微笑看着他,似乎在鼓励他说下去。
果然,她都不需要找借口,对方便给她找了好多正当的理由:“你是来找人的还是来租房的?一定是跟宿舍里的舍友吵架了吧,所以打算搬出来住?”
这事儿他熟,大学城里的男男女女,有很多一吵架就搬来笼屋住的实例。虽说大家伙儿都知道笼屋是个什么地,但架不住这头实在便宜,甚至贫困户住下还能拿补贴呢。
谁跟钱过不去?
“来,登记一下。”
厉蕴丹看到对方摊开了桌上的本子,上头也记录着人名和手机号码,与酒店中的册子一模一样。
他做得驾轻就熟:“笼屋这地儿你也该听说过的,住的大多是贫困户,为的就是拿每月一千块的补贴。但出钱的那些大户心善,不拘泥来住的人是个什么身份,所以咱这儿也聚了不少流浪汉。”
简言之,笼屋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安全问题需要你自己负责。
“笼屋也不限制你们学生来住,这些年过来,它都快成你们的第二个宿舍了。还有,如果你是贫困生,住笼屋是能拿补贴的。如果不是,住笼屋得交三百一月的租费。”
“童叟无欺啊美女,三百块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就是水电费得自己垫。你想想,你去外头住酒店都不止三百吧?”
厉蕴丹颔首。
若是可以,她当然不会选择住笼屋。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笼屋”在她耳边出现的频率太高,她直觉进入笼屋能得到她想要的消息。
想来别的造化者也能想到,只是“知道笼屋不妥”和“勇于住进笼屋”是两回事,或许等他们不得不直面麻烦时,麻烦已经无法收场了。
厉蕴丹签下了名字,填上了身份证和手机号码。
之后,她把名册推给小吏,对方倒是认真地核对了几遍,尤其注重核对身份证号。见准确无误,他咳嗽了几声解释道:“你别介意,我不是在记你号码。”
“而是笼屋地段经常出事,上头吩咐我们一定要把身份证号登记无误,这样出事了也方便核实身份。哎哎哎,你别误会,我这不是乌鸦嘴,不是在诅咒你出事……”
说着,他从身后的挂钩上扫过,取下了编码为16的一大串钥匙。
“美女,要不你住16楼044号房吧。”
“上个住户家里出了急事搬走了,连家电都没取,直说不要了,应该都堆在屋里呐。这样也好,你就当个小破旅馆住。”
厉蕴丹接过钥匙,转身就要往老旧的电梯走。后头的小吏却再度出声,只是这次是略带慎重的提醒。
“既然你是大学城的学生,关于笼屋的一些忌讳应该听说过吧?”
厉蕴丹停下脚步,没说知不知,只模棱两可道:“那些忌讳是真的吗?”
小吏马上接话:“真不真哪知道,但笼屋的13楼和18楼是封层的,确实不得进。我实地检查过,电梯上升到顶也只有17楼,路过13楼是不会停的,明白了吗?”
她点了点头,又倒退几步往上看,细细数去,灰黑色的笼屋竟有十八层高。若每层高约一丈,也足有十八丈了。
堪称遮天蔽日,将一切纳入了它的阴影之中。
小吏唤回了她的思绪:“美女,那个,你可以先把三百块付上吗?说出来有点不好意思,以前大学城有跑路不付钱的……”
厉蕴丹垫了三百块,冲小吏微微点头,拿过钥匙就进去了。
可就在前脚跨进门槛的刹那,她敏锐地察觉到有一股阴寒之气从足下升起,正沿着涌泉穴一路往上,钻进血管爬上她的脚背。
这阴气无视鞋底的厚度、酷暑的阳光,如同跗骨之蛆,让她心生厌恶。
但她没有表现出来,从面上看,她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漠。厉蕴丹自然而然地迈出一步,爆裂刚猛的炽阳道热力便顺着下丹田一贯而下。
它穿梭在筋骨血脉间,揪住这一缕阴气穷追猛打、疯狂吞噬,竟是生生将阴气撕成碎片,连点渣都不留。
厉蕴丹:……
没想到练炽阳道之后,她的内力也变了性质?竟能像活物般穿行身体,把入侵者赶出去?
这便是宗师的境界吗?
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然而她对“修真”的概念极为浅薄,并不知道自己在练了炽阳道后已经引气入体,早推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她仍以为自己处在宗师境,且有了谢此恒这个“不是人的东西”作对比,她觉得自己在宗师中也只是个“初级”水准。
想不到会这么有用,真是意外之喜。
随即,厉蕴丹进入了笼屋。边走边看,小到方寸间的墙角,大到头顶上的天空,都被她仔细观察了一遍。接着她发现,笼屋的构造是一个巨大的“回”字。
四四方方,钢筋铁骨。
“回”字的中空处直通天顶、毫无遮掩,像四合院似的,可以让阳光从头照下。“回”字的闭合处是密密麻麻的笼式住所,俱是30平的小间,只容得下一二人居住。
然而,因为贫穷,许多30平的小间容纳了五六人、甚至十个人住下。各种花花绿绿的电线扯了一堆,从外绑到内,混着油烟和泡面的味道,气息颇为难闻。
说实在的,笼屋确实不像个人住的地方……
与其说它是住所,倒不如说它是鸟笼。而在这里,人人只管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从不同情他人的死,也不珍惜自己的生。
他们像是歌舞升平的盛世中的异类,现实且功利,顽固又倔强,在笼屋的罅隙中生长,长出杂草般的人生,仿佛拼尽全力也谱不出任何篇章。
那一双双混浊的眼打量着她,充满麻木,没什么光亮。
“又来一个学生……”
“上次来的那个不是跳楼死了吗?这次又来一个,真不怕啊。”
在他们的窃窃私语中,厉蕴丹走向电梯,摁下直达16楼的按钮。在漫长的等待中,她听见一阵“嘎吱嘎吱”疑似磨牙的声响,自头顶而来,在她身前停下、又消失了。
“叮咚!”
电梯到了,门已开。里头的四个面糊满了报纸,一层层堆垛了不知多少年,已成了姜黄色。报纸上的字迹损坏不少,却依稀可见文字拼凑的意思。
“九蛟复仁市共九位企业家将投入27亿用于多明区的‘慈善屋’建造。”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这是我儿时的梦想,现在终于实现了。”
“第一批入住‘慈善屋’的住户已经报道,盛况空前,他们非常感谢复仁市的……”后头的文字没了。
厉蕴丹伸出手一揪,撕下这张报看向底下的另一张,发现版本和标题都变了。
“花季少女吊死野林,本月第七名死者出现,慈善屋骤变恐怖屋!”
又是“叮咚”一声,电梯停了下来。后背空门打开让她感到不适,厉蕴丹合上报纸,转头看向电梯门口。
是个踩着红鞋的小女孩,约七八岁年纪,扎着俩马尾,手中还抱着个布娃娃。
她穿着一身红色吊带裙,见了她也不怕生,只甜甜一笑:“姐姐是新来的吗?我都没在笼屋见过你。”
厉蕴丹:“嗯。”
“姐姐好冷淡。”小女孩进了电梯,摁下12楼的按钮,“姐姐住在哪一层,我可以去找你玩吗?”
厉蕴丹勾唇:“16楼044号房。”她看向数字渐近12楼,慢悠悠道,“听说是家里出了急事,连夜搬走的那户。”
小女孩的眼微微瞪大,小声道:“是闹鬼的那一家啊。”
“什么?”
“没什么。”女孩抱着布娃娃,仰头冲厉蕴丹笑得很甜,“如果姐姐有空,可以来找我玩。”
她迈出了电梯,乖巧地站在外头。头微微歪着,唇角咧得很高,笑得有点诡异:“我住在13楼的013号房,姐姐会来的吧?”
电梯门合上了。
13楼是封层的,电梯绝不会直达,偏偏这女孩说自己住在13楼。如果是假话,那么她打开电梯后这娃儿该是在的;如果是真话,那么个中的滋味就很奇妙了。
厉蕴丹摁下开门键,就听“叮咚”再响,电梯门又在12楼打开。
只是这时候,门外已经没有人了。
嚯,所以真有怪力乱神啊。
……
16楼044号房。
随着嘎吱声响,门上抖落了细细的尘埃,外界的空气和阳光终于再一次照进了阴暗的屋中。
这是一间30平左右的独居小房。有一套半旧的布艺沙发,三张坑洼遍布的木质椅子。柜台上搁着一只14寸彩电,厅内的吊扇晃晃悠悠,像是随时会掉下来。而卧床上铺着一张白色的麻布,掀开后是几床整齐的被褥。
虽小,但干净,若是在这住上49天,倒也不是不可以。
厉蕴丹放下琴包,准备动手收拾收拾屋子。可这时不知是哪来的邪风吹过,“咚”一声关上了门。


第36章 猩红嫁衣(5)
循声转头,并无异常。除了细碎的尘埃在微光中飞舞,就只剩破吊扇“嘎吱、嘎吱”转动的轻响。
扫视周遭,窗户只有一扇,被几层肉色的油纸糊上。老旧的木柜无处安放,正堵了盥洗室的半边入口。而透过盥洗室入口朝里看,会发现里面没有安装透气窗,有且仅有的只是一个发黄的、不知还能不能用的换气扇。
所以,在四围封闭的情况下,不存在风吹入的可能。
那么,门又是怎么关上的呢?
厉蕴丹走到门边,再次打开门,又合上,无恙。
为了确定门不会因为结构问题而自动闭合,她反复开合了三次。眼见它没再折腾出幺蛾子,厉蕴丹选择开着门通风透气,顺便扯过一把椅子抵在门边。如此,总不至于莫名关上了吧?
待这头收拾妥当,她决定清理住处。
虽说她长养于皇宫,杂事杂物无需经手,但她也上过沙场,洗衣包扎亲力亲为。区区两丈方寸的住所,只消半个时辰便能整理好。
谁知就在她转身的瞬间,身后传来“砰”、“咚”的重响。
厉蕴丹回首,便见椅子倒在地上,而开着的门也再次关上了。
她:……
第一次关门还能说是巧合,那第二次呢?
鉴于身处试炼场中,这里头要是没个魑魅魍魉作祟,连她自己都不信。可无奈的是,她看不见它,只能等它主动现身才能对付。要不然,她这降魔掌早劈它天灵盖上了,哪还容得了它活蹦乱跳地挑衅她。
“呵。”厉蕴丹冷笑出声,“喜欢玩门是吧?孤成全你。”
她抬脚拨开椅子,右手打开门、左手探进门缝,也不知怎地搁磨一记,就听“咔嚓”声起,整扇百来斤重的防盗门直接被她卸了下来。
许是这一举动前所未有,骇得屋内的吊扇都停止了转动。
四周出离得安静,而厉蕴丹轻松举着门走到长廊,特地挑了个阳光最好的地儿,二话不说把整扇门掼在阳光下。
惯的你!给孤跪上两个时辰!
“哐当”巨响,门板在阳光中微微颤抖。
厉蕴丹上前抬脚狠踹:“竖子!让你忤逆孤!”杂种,给你几脚,让你长长记性!
好好一扇防盗门,活活烙下四五个鞋印,这下是躺在地上再起不能了。一通操作后,待厉蕴丹重回044号房,别说吊扇不嘎吱了,就连阴暗的角落都亮堂了几分。
可她尤嫌不够,冷笑道:“再来扰孤,杀无赦。”
这是个陈述句,不掺杂任何水分。约莫是她由内向外的戾气震慑了小鬼,接下来的事便好办多了。
厉蕴丹搬起木柜抬到外头暴晒,木柜抖了抖,不敢轻举妄动。
她又转身三两下撕掉糊窗的油纸,和着灰尘与碎泥一起装进垃圾袋,窗户嘎吱了两声又很快“自我修复”了。
接着,盖着被褥的整条白麻布被她撕成了抹布,被褥全抱到外头暴晒,连床都被她徒手拆了去味儿,甚至连零零碎碎的杂物也没放过。
搁在厕所的小黄鸭被她踩了几脚,发出嘎嘎惨叫。拧开的花洒呕出一通猩红的铁水,厉蕴丹见状,面无表情地给了它两巴掌。
花洒止了会儿,总算喷出了能用的自来水。再被厉蕴丹扯着“脖子”冲洗换气扇、盥洗台、抽水马桶和出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