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在霜翻找芥子戒,她将调料陶罐掏出来,又取出一根皮影戏小人,热情地推荐起杂物:“不然她喜欢这个吗?给她烧点小人玩儿?”
女修发现楚在霜开始摆摊,不断地向外掏出凡人之物:“?”
“或者她以前喜欢什么,你说两样我看有没有,吃喝玩乐一应俱全,按理说能让她满意。”
“???”
女修瞧其忙不停,一时间无言以对。好半天后,她恍惚道:“你们莲华宗弟子做打扫都周全到这一步了?”
这不是简单的门派任务,简直齐全如凡间殡葬事业。
第三十八章
“主要是我恰好带着,以前攒了很多东西,你看需要哪一个吧。”楚在霜取出诸多物件,又将破洞小鱼网收起来,“这个是我哥做的,不太好转送给你,其他的你随便选。”
女修一扫地上摊开的物件,她拿起那根皮影戏小人,怀念道:“就这个吧,我还记得有一年,村里人一起看戏,巧儿很喜欢。”
片刻后,树下木碑前放好桂花糖,还插着一根皮影戏小人,驱散先前寂寥,颇带几分童趣。
两人布置祭品,还给巧儿上香,弄完一切才有空闲聊。
女修一瞥破洞小鱼网,好奇道:“这网兜是你哥哥做的?”
楚在霜点头:“是,但都是小时候的了,他过去经常带着我玩,偶尔就做些东西送我。”
“真好,你有个好哥哥。”女修感慨道,“我哥不抢我们的就算好,有一年家里过节买些吃食,巧儿不过是拿了一块,他就暴跳如雷、喊打喊杀的。”
“你也有哥哥吗?”
“对,不过早就死了,别看我修为不高,但应该比你年长。”女修一笑,“莲华宗每年招人,只收三叶中期的适龄弟子,我在你这个年纪,达不到此等修为。”
莲华宗是全岛选拔弟子,即便家境清贫如苏红栗,在门里修为不显眼,但放在外面也出众。
“其实我修为也不高……”楚在霜欲言又止,她挠了挠脸,不好说实话。
“不过我已经知足了,就算我天赋一般,但靠着这点修为,被一位修士选中,这才能离开村子。巧儿比较可怜,她完全不能修炼,什么都没有。”
“但她有个好姐姐。”
女修摇头:“我不是好姐姐,修炼前没能力照拂她,修炼后回村子里找她,却发现她早就病逝。我哥逼她给富户做妾,她那两年日子不好过,加上生病被嫌晦气,最后连墓碑都没有。”
楚在霜一怔。
“其实村里坟头有讲究,每块地会对应一户,巧儿早不能葬这边,是我擅作主张,在树下立墓碑,将她送了回来。我知道村里人待她不好,但她对富户那边更不熟悉,最后干脆把她挪到此处,跟村里不远不近地挨着。”
“凡人何其脆弱,一两年都扛不过,但对修士来说,这点日子才刚踏入修行。”她低声道,“等我回来时,一切都晚了,所以你说错了,我不是好姐姐,只是丢下她逃命的胆小鬼。”
微风扫过林叶,山间草木窸窣,宛若缥缈涛声,又似隐隐哀乐。
楚在霜静心听完,忽不知该说些什么,递出薄纸包裹糖块,轻声道:“或许你也需要一块。”
这故事太苦,苦到只能用糖来缓解,任何安抚之词都显得苍白无力。
女修取过那枚桂花糖,她放进嘴中深吸一口气,借着绵绵甜意及清浅桂花香,总算冲淡一点胸中郁气。
两人在碑前驻足许久,这才迎来挥别的时刻。
“谢谢你替巧儿扫墓,但实在对不住,虽然我出生村里,却不愿意再回去,没法帮你安葬他们。”女修遥望烧毁的村落,“我以为自己早看开,没准还是有怨的吧。”
“没关系,本来就是我们的任务,那我也回村了,还有人在等我。”
女修目送楚在霜离去,白衣少女蹦下土包,绕开脚边的石质墓碑,逐渐消失在小路尽头。
她确认对方不再回来,这才缓步走进山林,恰好跟村里反方向。
天色渐暗,连夕阳都被树叶遮蔽,不远处忽有一黑袍男修,颈间还挂着怪异面具。他看清女修,眼神颇锐利,指责道:“陆歌,你总说我以身犯险,自己不是更有胆量,还能跟莲华宗弟子聊上!”
“她不知我身份,为什么不能聊?都被她发现,还故意躲开,不是更可疑?”陆歌从储物袋中取出黑袍,眨眼间就包裹严实,再不见一点蓝衣衫。
“她身上有种让人恼火的味道。”
陆歌正要戴面具,她听到此话一顿,告诫道:“石牙烈,我应该提醒过你无数次,大人已经对你有所不满。你上回一意孤行,就差点暴露自己。”
“你可真是忠心耿耿,当那家伙是什么好人,老子做事管他满不满,少对我指手画脚的!”石牙烈如猛兽般吸吸鼻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担心什么,那女修可以饶她一命,但她身边男修必须死。”
“为什么?”
“你们没有感觉,我却闻得出来,他跟我是一类人。”石牙烈恨声道,“最不被修士欢迎的那类。”
*
村前,楚在霜赶回来时,同伴早就休息完。他们站在平整地面旁,已经将前面的墓弄好,还用木板做简易墓碑,看着朴实却整齐。
楚在霜招手,呼唤起同伴:“我刚刚去后面看了,有一大片坟地能用!”
李荆芥叹息:“你可总算回来了,望淮刚要去找你,怕你是独自遇险。”
“不好意思,刚才有事耽误了。”楚在霜错愕地瞥某人,“原来你那么关心我性命?还打算去找我?”
斐望淮慢悠悠道:“倒不是关心你性命,而是我只有一条命。”
“什么意思?”
“你要是再遇险,我又得搭命救,确实没几条命让你这么糟践。”
“……”
楚在霜将同伴们领到村后,他们把剩余焦尸安葬好,头顶已夜幕悬挂,不适宜继续赶路。
众人索性挑一间没被烧毁的空房,打算今夜在此落脚,明日天亮回莲华宗。屋里,苏红栗取出丹炉炼丹,还分给楚在霜一些丹药。斐望淮说今日还未修炼,他到外面打坐,没有待在房里。
李荆芥和天宝鼬躺在草堆上呼呼大睡,连带鼾声震天响。
苏红栗坐在丹炉前,叹道:“我从没见过哪个修士打鼾那么响,比我爹都要厉害。”
楚在霜:“输了,真的输了,躺平如我都没法睡那么沉。”
“对了,这颗丹药还给你,好歹用那么多灵草,总不能随手丢掉。”苏红栗将双生灵心花炼出的金绿丹药递来,“等我再调配一下丹方,看看能不能炼出别的,这粒丹药效太猛了。”
天宝鼬吃一点就亢奋许久,没准要变动灵草比例,才能炼出更适配的丹药。
楚在霜想说不用如此见外,但发现好友态度坚持,还是收下剩余的丹药:“好吧,那你要需要什么配料,就告诉我。”
“嗯,上回在千渡岛拿的还剩很多。”
她们共同研究双生灵心花以来,划分得还算清楚,灵草和丹药归楚在霜,试出的丹方归苏红栗,可以说各取所需。
其实,楚在霜以前提出过,对方可以随意炼丹,毕竟培育灵草也是好友在做,但考虑到双生灵心花的珍稀度,苏红栗总会严谨汇报用量,一直没将其视为自身所有物。
巨大的身世差异让苏红栗小心维系着友谊平衡,她可以多给却不愿多拿,偶尔令楚在霜颇感无奈,却又无法回绝好意,唯恐伤及一片真心。
两人捣鼓完丹炉,她们闲聊两句,便闭目休息。
苏红栗安静地靠墙打坐,楚在霜心里却不安稳,总是翻来覆去,又怕打扰好友,干脆从屋里溜出来,想找地方练习聚气。
户外,楚在霜站在星光之下,她搓了搓手臂,怀疑地扫四周:“你是不是也感觉到什么?”
从入夜开始,她就坐立难安,总有被盯上的古怪感。
[我不确定,总是模模糊糊,不知道有没有,好像是杀气,又好像没有。]小释叹息,[主要这里刚死完太多人,本身灵气就不干净,实在没法分辨出来。]
楚在霜一瞥手上隐匿修为的芥子戒,在心底默念口诀,调动起体内灵气,探查附近的情况。她当初爬塔两百层,在通关瞬间获得灵气,一举晋升到三叶后期,这才能看清阴阳太极球,还在通天榜留下自身名字。
她不知其他人爬到二百层,会不会也能获取灵气,但名列第二的斐望淮估计拿得没她多,否则他不会完全没提及此事。
自从看到阴阳太极球后,楚在霜过去修行缓慢也被解释,仙魔都需要聚气凝元,等于她还有一个道心,自然要多吸收两三倍灵气量。缺点是总比同龄修士慢点,失去通天塔奖励,修炼又如同龟爬,优点是基础非常扎实,遇到同阶修士,胜算会比较大。
楚在霜不是好斗之人,她没跟同阶修士在修炼场比拼过,但隐隐察觉自己比三叶后期强。或许是她吸纳灵气比常人多,寻常修士四叶才能洞念,她现在就摸到门路,时不时会有些感觉。
洞念是一种无意识反应,修士在血战中无法思考,千钧一发之际凭直觉出手。如果没有交战,也能借此感应危机,提前逃过一劫。
她如今三叶后期,不知自身洞念是否准确,这才在屋前犹豫起来。
“你在做什么?”熟悉的清润男声响起,刺破野林的浓浓暗色。
楚在霜回头一望,她见斐望淮从林中露面,答道:“随便逛逛,出来透气。”
斐望淮闻言,凝眉道:“老实回屋里待着,大半夜闲逛什么。”
“明明你刚闲逛一圈,凭什么要赶我回去?”楚在霜睁大眼抗议,一指他刚才走过的路,“我眼睁睁看着你从林子里出来。”
“我跟你不一样,我有自保的实力,你却是不修炼的废物,今夜没空盯着你,现在回到屋里去。”斐望淮睨她一眼,冷声道,“别真像三岁小孩一样,晚上休息还要人来哄。”
“……”
他才是需要哄的三岁小孩,他全家都是重伤时哭着喊妈的小孩!
楚在霜见他如此强硬,她面上没有发作,私下却怨气冲天:“可恶,早晚要揍他一顿,我可以说自己是废物,但别人不可以这么说。”
她过去千方百计让他信她很废,可他这么简单直接地说出来,却又有些许令人不爽。明明她爬塔都超过他,为什么他还能这么拽?
[恭喜你,终于不被他的脸迷惑了,但我要提醒你,他有四叶中期,揍他容易暴露。]
“等着吧,我要真是灭世之人,第一个灭的就是他。”
[我都不知道该说你有抱负还是没抱负,志向能稍微远大点吗?灭世就是为揍他?]
楚在霜被赶回屋,一路上愤愤不平。
斐望淮确信她没再出来,这才重新走回密林,稍微绕远一点,怕被旁人跟上。他如今四叶中期,早熟练运用洞念,白日就有所察觉,但跟其他人待在一起,不好戳破有修士尾随。
主要对方身份不明,目标不是莲华宗弟子,仅仅是他自己。
难道是岛外修士?打探到他藏在琼莲十二岛?
尤其沾有兽修气息,更像四象玖洲的人。
密林漆黑,晚风微凉,干枝在脚边扰人,越往深处越静谧。
“出来吧,跟我那么久,你不嫌累么?”
斐望淮展开银扇,扇身透凛冽寒气,随之燃起一圈幽蓝魂火。他停下脚步,抬眼望树梢:“你觉得自己藏得很好?”
树干之上,有一黑影闪现,此人蹲在高处,他露出金黄兽瞳,虎视眈眈的模样。
第三十九章
斐望淮定睛一看,只见对方身披黑袍、颈挂面具,双颊被艳丽颜料涂抹三道,好似兽类的胡子,鼻梁处有一深陷疤痕,像被利器用力划伤,隐隐透出一丝狰狞。
没有魔气,没有四象玖洲的仙修特征,只是离奇尾随他的混血兽修。
“真是感人至深,害怕拖累同伴,故意把她甩掉。”黑袍男修蹲在上方,双手如爪般扶着树干,他兽眸里迸发出狠意,面色不善道,“我以为莲华宗就会一窝蜂往上冲,从不单打独斗。”
“打你用带她么?”斐望淮道,“还不够添乱的。”
石牙烈听其答得镇定自若,上下扫视那身雪白衣袍:“啧啧,真好啊,光鲜的芸水袍、团结友善的同门、坦坦荡荡的身份,既不会被千夫所指,也不会被抓去试药,做兽修到这一步,连我都要羡慕了。”
白日里,他看到此人都嫉妒得眼红,明明同是搬不上台面的混血,对方却自由地活在阳光下,只有他被关在阴暗牢笼里,经历常人无法忍受的折磨。
这世道未免不公。
斐望淮一愣,似感到滑稽,嗤笑道:“你羡慕我?”
“从小没受过什么挫折,这个年纪有此等修为,倒是难怪高傲成这样。”石牙烈不悦道,“什么苦都没吃过,什么磨难都没经历,自然感觉不到珍贵。”
“你们岛上修士,不管是正是邪,是不是都废话很多?”斐望淮举起扇面,“想杀我就直说,别硬扯理由,随便臆想我。”
“不要太自信了,你修为不如我。”
“试试就知道了。”
魂火术!
无数幽蓝火焰燃起,如鬼节深夜的灵灯,将黑黝黝树林衬得愈发阴森可怖。
妖异之火向树上石牙烈扑去,宽大黑袍猎猎作响,衣角掀开翻飞的火星子,只见他双腿勾住树干,以诡异姿势倒悬下来,不但躲开灼热火团,还作势朝目标攻去。
这不是寻常修士能完成的动作,但石牙烈身体敏捷有力如猎豹,闪躲后甚至不必再次蓄力,双手指甲骤然锋利如刃,怒吼着猛冲到斐望淮面前,想将其干脆利落撕成碎片!
这一爪猛地刺中白衣少年胸口,致使对方在疼痛中眼眸震颤!
石牙烈手臂犹如利器,直接将敌人贯穿,不屑地笑道:“太弱了。”
他要让这身芸水袍染血,才能缓解心中之嫉恨。
预想之中的血腥味儿没在鼻尖蔓延,反而是一股炽烈滚热的温度,将他伸出利爪的手臂烫伤。
刹那间,幽蓝火焰从白衣少年的伤口燃起,被石牙烈击杀的尸首化为烈焰,刺啦带响地顺着黑袍而上,好似蜿蜒而上的冷焰巨蟒,顷刻就要将其吞噬。
“什么……”
石牙烈妄图扑火,反被魂火烧得剧痛,不得不甩脱黑袍,想借此金蝉脱壳。
无奈蓝火速度更快,不等他将衣料丢开,便有意识般跃向脸庞,冲着那鼻间疤痕而去,直将他烫得发出一声哀鸣!
熊熊烈焰如肆无忌惮的爪牙,火光冲天,势不可挡!
树上,一双银边鞋履落在树干之上,正是刚才石牙烈所踩之处。原本惨死的白衣少年安然无恙,依旧是墨发高束、手持银扇,连芸水袍都没沾染一丝尘埃。
“从小没受过什么挫折?”斐望淮站在高处,俯瞰被火吞噬的石牙烈,漠然道,“区区一个涛火狼混血,连琼莲十二岛都没出过,你可真有胆量张嘴,连我半身都看不破。”
涛火狼是琼莲十二岛特有灵兽,对水系和火系术法具备抗性,时常用迅猛攻势猎杀敌人,优势是力量和速度,进攻时不讲究任何阵势。
即便都是混血兽修,实力同样参差不齐。普通修士没准还能草根逆袭,但对于讲究血统的兽修来说,血脉压制刻在骨子里,弱肉强食是至高法则。这也是许多修士看不上兽修的缘由,就算外表是人,心性依旧像兽。
斐望淮经历过不少兽修厮杀,他一眼看穿石牙烈半身,但对方明显看不透自己。
“等我待会儿把你宰了,自然能看破你半身!”
漫天蓝火飞溅,石牙烈挣扎着从火中逃出,他双脚用力一瞪,竟然能腾空而起,再次向斐望淮挠去!
树上的少年轻巧闪避,他面对来势汹汹的攻击,全程云淡风轻,波澜不惊侧头,躲开那致命一击。
下一刻,少年再次化为火焰,呼啸张开高热密网,欲将石牙烈禁锢其中。这一回,石牙烈早有准备,三步并做两步,瞬间跃下大树,警惕环顾四周,惊疑不定地搜寻斐望淮位置。
太奇怪了,太可疑了。
他已经四叶后期,快进阶五叶初期,连对方衣角都摸不到,甚至没法准确使用洞念。明明莲华宗弟子修为不如自己,身影却频频化为鬼火,让人不知道攻击哪里。
眼前一切像幻觉,跟过去搏斗不同。
石牙烈停下攻击,他难得沉下心来,寻找对方的踪迹。
树林里突然静谧,凉风飕飕吹过,驱散焦炭味道。
黑暗中,幽冷男声响起,如同惑人鬼魅,让人不寒而栗:“现在才感觉不对么?”
那声音从背后飘来,惊得石牙烈回头,却只看到高大树木,身后没有驻足之地。他第一次从头到脚升起寒意,望着空荡荡的林间,试探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不是莲华宗术法!”
前不久,石牙烈侥幸从莲华宗手中逃脱,那些人用的是莲云十三式和云步,绝不是此等怪异之术!
“呵,莲华宗术法?也对,我是莲华宗弟子,在这里越待越久,都快跟着不正常,格物致知的妹妹、秉公无私的兄长、仁慈宽厚的掌门父母,试药都要考虑灵兽的天真同门,不惜为凡人建立红尘泽的琼莲十二岛……”
“不愧是修仙之人,都至真至善至纯,就我是一个恶人,连那点仇恨和抱负,在他们面前也自惭形秽。”
暗处,少年声音在夜风中清朗,不知为何夹杂一丝哀意,传入耳中带来针扎般的寒冷。
刚才,斐望淮听对方羡慕自己,简直像听到天大的笑话。兽修误以为他是光风霁月的莲华宗仙修,殊不知撕开表象的掩饰,自己是更见不得光的魔。
那些明亮身份都是假的,但近日他耳濡目染,居然也快要当真了。习惯是可怕的事,能让生于混战的他放松警惕,偶尔觉得琼莲十二岛不错,仿佛每个修士都该这么过。
世人要真都如她般不计较仙魔,世间要真都如琼莲十二岛般自在快活,那或许他的复魔大业错了。
但外面并不是这样,外面远比岛内残酷。
“真奇怪啊,岛外明争暗斗、血流千尺,岛内欣欣向荣、众生祥和,像幻术搭建的仙境一样。”斐望淮云步上前,瞬间闪身到敌人身边,锐利扇尖直指其咽喉,冷声道,“但再真实的幻境,都会有疏漏之处,比如突然出现的你。”
石牙烈脸侧银光闪烁,竟不知斐望淮从何处冒出,眼看就要遭对方抹喉!
“谢谢你来杀我,看来正常的是我,不正常的是他们。”
鲜血四溅。
这片净土同样有污秽之处,只是阳光强烈,总刺得人眼花,才察觉不到暗处阴谋罢了。
*
林中有火光骤起,楚在霜回屋后打坐片刻,她发现窗外光亮,连忙拍醒自己同伴,呼唤他们看幽蓝火团。
一行人走到屋外时,蓝火早就黯淡下去,远方恢复寂寥暗色。
李荆芥惊道:“刚刚那是什么?”
“他肯定跟人打起来了,就知道他赶我走,准没有好事。”楚在霜捏碎玉符,“附近村里有莲华宗弟子,估计待会儿就来,我们先过去看看。”
这里不似小镇般偏远,隔壁村落有其他同门,救援速度会很快。
苏红栗:“那是斐望淮的术法吗?”
“对,我见过他元神花,是被蓝火缠绕的荼蘼。”
三人不敢再耽搁,朝林中匆匆奔去。
*
血珠滴答滴答坠落,染红地面的杂叶,凝结成一抹暗色。
石牙烈手扶脖颈,他脖子此时被金红皮毛覆盖,身体呈现出兽化特征,就像巨狼毛茸茸的颈部,恨声道:“谁让你出手,少多管闲事!”
黑暗之中,万千银线如蛛丝般铺开,这张突如其来的密网,挡下锋利银扇的攻击,没让其直接切断石牙烈的脖子。
无数丝线汇聚到一人之手,那是一名戴着面具的黑袍修士,藏匿在不远处的灌木丛后。
面具之下传出女声:“趁现在撤退,莲华宗要来了,别忘记大人嘱托。”
“都说让你闭嘴!”石牙烈手臂化为兽爪,也有金红皮毛附着其上,兽眸闪现出一丝癫狂,咆哮着向斐望淮攻去,“今日不杀他,难解我心头之恨!”
猛兽相争是世间规律,一山不容二虎,兽修更不例外。
斐望淮云步闪开,他一甩扇身鲜血,瞄向那面具女修,蹙眉道:“一男一女,狼毛银丝,你们就是虐杀全村的邪修?”
莲华宗追击邪修,曾跟二人交过手,无奈被他们逃走。
“没错,现在还要虐杀你呢!”
“石牙烈——”
陆歌眼看石牙烈冥顽不灵,明知实力不如斐望淮,还非追着对方厮杀,不禁心中恼火、紧咬贝齿。
她取出怀中玉笛,笛身有一层莹润怪光,看上去品质不凡。这是大人交给她的法器,说要是石牙烈再次失控,就吹响此根玉笛。
现在恐怕不用不行了。
陆歌将长笛放在唇边,一阵悠扬乐声响起,夹杂灵气扩散,随风飘去好远。
斐望淮太阳穴刺痛,他当即捂住耳畔,骤然停下脚步,只觉天旋地转:“这是……”
针对兽修的催化法器!
数步之外,石牙烈同样痛苦跪地,他身躯在地上弓起如巨石,随着笛音逐渐阴冷绵长,背部衣料被毛发骤然撑开,金红狼毛刹那间褪去颜色,身体膨胀数倍,毛发却变灰色!
澎湃灵气四溢,金红兽瞳却黯淡涣散,仿佛被抽去灵魂的濒死猛兽。石牙烈完全失去修士形态,化为彻头彻尾的狼人,无意识攻击四周的一切!
“你在他体内做什么手脚?”斐望淮将灵气汇聚到太阳穴,强迫自己在笛音中清醒过来,却还是没躲开狼人一爪,在左臂上留下数道伤痕,“居然能让他变回涛火狼。”
玉笛对兽修有干扰,迫使他不得不集中精神,卸下魂火制造的幻术。
但石牙烈化兽却彻底失控,或许死期将近,修为瞬间炸裂,远超四叶水平。
面具之下,陆歌也略感仓皇,她早知大人对石牙烈不快,但没想到所谓的“处理”,竟让对方彻底化兽,变得连人都不是。倘若现场只有她,恐怕也会遭受攻击,不一定能在狼爪下苟活。
那位大人想不到她会死么?
层层魂火阻拦兽爪,但狼人不知为何格外亢奋,不管不顾地刺向火焰。那利爪带着深入骨髓的恨意,好似临死前也要将斐望淮拖下炼狱,沉重击向格挡的左臂,让他在半空闷哼一声。
突然进阶的疯癫狼人,隐匿位置的黑袍女修,不知何时再响的诡异玉笛。斐望淮一边躲避缠斗,一边警惕观察女修动向,着实分身乏术、力不从心。
需要打断狼人节奏,寻一空隙反击才行。
无奈发狂狼人气力惊人,根本找不到歇脚的余地。灵兽相比同阶修士要强,石牙烈原本修为就高一些,现在彻底化兽,自然更上一层。
斐望淮推测狼人的激昂状态有时效,只是他恐怕撑不到那一刻,便要被斩于爪下。
找不到漏洞,就制造漏洞!
白衣少年脸侧沾染鲜红血点,他漆黑眼眸盈满冷光,对着迎面而来的凶猛兽爪,当机立断刺出扇尖,想要一击换一击,向着兽眸攻过去!
这一招没准就定夺胜负,不是狼人倒下,便是他要倒下。只是杀掉狼人,还有女修在侧,重伤的他不一定有胜算。
狼爪尖啸带风,银扇锐利难挡,双方都欲击杀彼此。
斐望淮一招命中,强硬地击瞎狼人,便感觉强风从身前擦过,胸膛处隐有所感,恐要被掏肚挖心!
电光火石之间,一根细绳猛地搭上,袖箭卡住狼人粗粝皮毛。云锦绳呼啦啦作响,楚在霜用力拽偏那一爪,让其堪堪挥中斐望淮肋骨,没被直接开膛破肚!
小释欢呼:[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