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秀才还是看着门里,他表情充满了震惊、不敢置信、甚至是失望、黯然。
“黄大嫂,你能否出来说句公道话。”
无人回答。
回答的还是呜咽的哭声。
一阵人声和阵阵脚步声朝这里而来,是县衙来人了。
为首的一人身穿海青色窄袖长袍,交领,滚红边,头戴皂帽,看得出是个领头的。他身后还跟着三四个衙役,都是穿着青色布衣,腰系暗红色腰带。
“谁报的官,是为何事?”
后面这句,明显是在问陈夫子。
其实换做寻常人报官,根本出动不了领班的衙役,是听说和浩然学馆有关,这领头的才专门走一趟。
陈夫子正琢磨着说辞,一旁荷花塘子的住户就七嘴八舌把来龙去脉说了,期间还夹杂着黃烂牙这个事主的控诉。
“青天大老爷啊,你们可要给小民大嫂做主啊!”黃烂牙哭天喊地。
“说话就说话,吵吵什么?”领头的衙役王河斥道,同时不忘看向陈夫子。
换做寻常人,这肯定是先押回去再说,可这不是寻常人,本身是个秀才不说,还和浩然学馆有关。
浩然学馆可是连县太爷都必须给面子的地方,作为一个领班衙役,王河不敢也不能随意妄为。
黃烂牙见状忙道:“差爷,你们看陈老夫子做什么?难道说你们还打算包庇这畜生不成?”
一听黃烂牙这么说,围观的人俱是目光闪烁,窃窃私语。
王河气得面色铁青。
眼见陈夫子也好不搭话,他只能寒着脸道:“你这刁民,我看谁与你何干,本差爷办事,经得起任何人置喙,但轮不到你。”
又吩咐道:“来人,把所有人都带走,有关的人证什么的都先带回衙门问话。这里到底是学馆,是读圣贤书的地方,闲杂人等就别围在这了。”
陈夫子叹了一口气,走到顾秀才面前。
“青墨,你知道,这事我再拦不了,你……”
以陈夫子的为人,他不可能去包庇谁,或是徇私枉法什么的,他本身就是个做先生的,因为开了学馆,因为教的学生多,所以才受人尊重,本身也没什么权势。
而且恰恰也是因为这些,他才不能在人证物证俱在的情况下去帮顾秀才说话,不然就真成黃烂牙说的是包庇了。
顾秀才惨然一笑:“夫子,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走一趟便是,定能说清楚。”
“那你去吧,我等你归来。”
顾秀才正要和衙役走,这时顾玉汝突然走了出来。
“等等。”
.
“汝儿。”
顾秀才先是震惊,然后露出羞愧不安之色。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当爹竟被女儿看到这样狼狈的一面,还是因为这样罪名,这样的场面。
他面色苍白,嗫嚅道:“你回去跟你娘说,让她不要担忧,我未做过任何对不起她,也没做过逼迫人的事,去了官府就能说清楚……”
“爹。”
顾玉汝打断他,伸手替他正了正被扯歪的衣襟,又替他抚平了被拽皱的衣袖。
顾家虽家境清贫,但顾秀才向来注重仪容仪表,他的衣衫有补丁的大多是穿在里面,外面的袍子即使洗得发白,穿在身上也都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
他不允许自己外表邋遢不洁,在他来看这是有辱斯文。
可今日,他却被人扯歪了衣襟,拽皱了衣袖,发髻散乱,这么的狼狈、不堪。
顾玉汝蹲下来,又给爹整了整衣袍下摆,才站了起来。
“爹,你放心,家里有我,我和娘、小弟小妹等着你清白归来。”
“好!”
顾秀才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突然精神大振。
这是他突然被人诬陷,又遭受众人鄙视恶言之后,第一次露出这种振作之色,甚至是方才对陈夫子说的那句身正不怕影子斜,其实也是勉力支撑。
可这一刻。
当他的女儿出现在他面前,神色淡定从容,波澜不惊地给他整理着衣衫,告诉他——她信任他,她会照顾好家里,让他没有任何后顾之忧,而他一定能清白归来。
他一定能清白归来!
他突然被振奋了。
人生在世,难免遭遇小人诬陷,可清就是清,楚就是楚,没有什么说不清楚的,顾秀才突然有了无限信心。
他挺起腰,直起身,将周遭那些恶意的目光排斥在外。
行走间,大袖摇晃,何等坦然磊落之态,哪怕是一直露出愤愤之色的黃烂牙此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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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秀才所想是好,可这世上有时候清不一定是清,白也不一定是白。
不然何来的他前世含冤受辱而死。
安抚完顾于成,又离开了暂时恢复平静的浩然学馆,等走到拐角巷中无人处,顾玉汝已经没有力气了。
薄春山见势不对,忙扶住她。
顾玉汝撑着他的手臂,用手抓着,抓得很紧。
“薄春山,我爹一定会没事对吗?”
“对,你爹一定会没事。”他毫不犹豫道。
“我们的计划一定能成?”
“肯定能成!”
薄春山想到方才见她站在人群里的样子,想到她的计划,其实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能很明显看出顾秀才是被人诬陷了。
可对方有人证,黄寡妇叔嫂咬死了不改口,舆论和形势对顾秀才极为不利,他也不确定她的计划是否能成,可他只能这么跟她说。
“你放心,就算不成,大不了到时候我去劫狱,不会让你爹死在牢里的。”
他说得风淡云轻,似乎去劫狱就是去吃个饭,若是换做其他人,定会以为他不过是在敷衍了事,是在说大话,可顾玉汝知道不是。
她虽对这个男人了解得还不是太透彻,但知道他在有些事不会说谎。比如和她有关的事上。
她看向薄春山,眼神很复杂,一种薄春山从未见过的复杂,里面还有一股淡淡的悲哀。
对于有些人,那样的活着,其实是跟死没什么区别。
有些人不在意自己的名声,觉得只要能活着就好,名声是什么并不在意,譬如薄春山。
有些人,重名声于自己生命,譬如顾秀才。
前世,她爹其实不是不能活,当时齐家帮忙走了门路,以逼迫未遂为名,只判她爹被撸掉功名,流刑一千。
流刑一千,也就是把人遣送到一千里之外,其实中间若是在操作下,等于就是迁家去了别地。
不是不能重新来过,就是丢了功名,就是丢了名声。
可他爹却不能接受这样的耻辱,所以他把自己吊死在了牢里。
他迂腐,他死板,所以他以死明志,他想用自己死来告诉世人自己是清白的。
曾经顾玉汝也埋怨过他为何不考虑家人,不管怎样,只要人活着就还有希望,为什么要去选择死,好死不如赖活着。
可她也明白,这样的人就是这样的,哪怕重来一百次,他也是同样的选择。
也所以在薄春山查出一些端倪后,她没有选择打草惊蛇,而是选择隐忍,坐视事情发生,打算引蛇出洞。
真正的蛇。
不然,不解决后患,今天有黄寡妇,明天还会有李寡妇。
而且顾玉汝也很想知道,这个幕后的人到底是谁。
是何等冤仇竟让对方下手狠如斯,用毁掉一个人名声的手段,去毁掉他的性命,甚至毁掉了整个顾家。
……
顾玉汝收回手,直起腰。
她的腰挺得很直,明明那么纤细,却仿佛任何事都打不倒她。
“我要先回去一趟,先安抚好我娘,然后请人帮忙去衙门看看,牢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她已经恢复了平静。
“好。”薄春山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点点头。
她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她突然转过身。
“薄春山。”
“嗯?”
“谢谢你。”
是真的感谢,感谢他尽心尽力,感谢他不问缘由、不问是非、毫无立场地站在她这一边,并对她下的决定没提出任何质疑,甚至说出为她劫狱之言。
他哦了声,就站在那。
两人离了好几米远。
突然,他笑了笑,道:“顾玉汝,既然你这么感谢我,不如就把自己嫁给我吧?”
顾玉汝只是看了他一眼。
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这一眼让薄春山不由地摸了摸下巴。
虎娃站在一旁没敢说话,老大这是被拒绝了,他要不要装个死先?
可紧接着他就看见老大在笑。
在笑?


第20章
好事者的嘴永远比当事人的更快,等当顾玉汝回到家中时,事情已经传到西井巷了。
孙氏急急忙忙就要往外赶,正巧碰见回来的顾玉汝。
“阿秀,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也不要太过担忧,让我说你们家顾秀才不是那种人。”
跟着孙氏从家里出来的几个妇人,纷纷说着安慰之言。
她们都是附近的住户,估计是听到风声过来的,至于说出的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大部分人都是面露亢奋之色,只有极少几个面色沉肃凝,似乎真是在替顾家担忧。
“哎呀玉汝回来了?真是可怜见的,竟然发生了这种事。”
“玉汝,你劝劝你娘,快让她别担心了,这事光担心也没用啊,还是先去衙门里看看怎么回事,怎么就把人押走了呢?”
顾玉汝嘴角噙笑。
若不是她知道怎么回事,听到这些话心里肯定乱极了,瞧瞧她娘不就是这样。
“娘。”
“玉汝,你爹……”孙氏脸色苍白,紧抿着嘴。
“娘,还是先进去吧,我有些话跟你说。”
似乎听出了别的味道,那几个妇人对了个眼神。
有人道:“你们母女俩都是妇道人家,去衙门也不方便,要不要让我们当家陪着去一趟?”
说着,人还想跟着进去,这时孙氏已经拉着顾玉汝进了门,然后砰的一下关上了大门。
隐隐地,门外似乎有人抱怨了句什么,不过这会儿也没人去关注这个。
母女二人进了屋。
顾玉汝将当时情形大致说了一遍,又道:“我们到底是妇孺,有些事情能出面,但有些场合不宜出面,所以还得去找大伯,有些事他出面要方便些。”
此时,孙氏也顾不得去想女儿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她还是学馆那边有人来报信才知道的,为何女儿非但一点都不慌张,反而很冷静?
“行行行,我这就去找你大伯。”孙氏捋了捋头发,打算当下就去,估计也是急了,脸上的泪水都顾不得擦。
顾玉汝拉住她,要为她擦脸。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顾于成回来了。
“娘、大姐……”
本来人群散了,学生们还是要回去上课的,大抵是知道顾家出了事,所以顾于成跟先生说要回家,也没人拦他。
“要不先让于成先去大伯家,方才我收到消息走的急也没说清楚,估计大娘和阿奶那儿正急着,娘我和你去找大伯。”
“行,就这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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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分头行事。
等顾玉汝和孙氏找到顾大伯,三人又往县衙去,县衙那已经审问完了。
三人到时,黄寡妇叔嫂二人及荷花塘子的那些人已经走了,是顾大伯寻了进去,又是塞银子又是说好话,才知道具体详细。
就如同顾玉汝记忆中那样,因为人证物证俱在,又是当场被人撞破,即使顾秀才不认,县衙也必须先将他收押,而黄寡妇作为受害者,则被准许暂时回家。
又因事情影响极为恶劣,事主家人和跟随而来的人们群情激愤,县衙决定明日当众审案。
“怎么这么快就要开审了,意思是说明天明郎要上公堂?”孙氏惶惶道,当场就是身子一软。
顾大伯也满脸愁容:“这么快提审明显对老二很不利,还有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老二怎可能会去逼奸一个寡妇?”
类似这样的疑问,在路上时顾大伯已经重复了很多遍。
可他问孙氏,孙氏去问谁。
“大伯,我怎么知道啊,事情突然就发生了,突然就把明郎给关押了,又说明天要当众审案,这让我们可如何是好……”
孙氏哭得泣不成声,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了,整个人瘫软无力,全靠顾玉汝在边上撑着。
顾大伯只能又来安慰她:“你也先别哭,事情肯定还有转圜的余地,老二不可能做出逼奸寡妇这种事,明天公堂上县太爷肯定能帮老二洗清冤屈。”
最后这句话,连顾大伯都说得不太肯定。
因为据他了解,黄寡妇和证人以及一些旁观者的供词对顾秀才很不利。
当下的人最是厌恶犯与‘淫’有关的案子,尤其还是个读书人,是个秀才,是位教书先生。恰恰是这样的身份,犯下这样的大错才格外不能让人容忍,所以方才在县衙里,几乎没人给顾大伯好脸,都是冷眼和鄙视。
顾大伯虽是在酒楼里做账房,但平时打交道的人也挺多,也知道衙门里的一些规矩,一般去县衙走门路时,若没人给好脸,甚至塞银子都没人收,那几乎就说明犯事的人没救了。
有救才有人敢收银子,没救则硬塞都没人敢收,人家也怕收了你的银子,若因为犯事人没救,家属恼羞成怒把他们攀咬出来。
方才顾大伯塞的银子就没人接,还是被他磨烦了,才有个衙役将大致情形跟他说了一下。
其实这也是例行惯例,因为明天要开审,自然要提前通知犯事者家人。
这也就说明了,这个案子怎么审怎么判,其实县衙那边已经有了大概的章程,只是这话顾大伯没敢说出,他怕说出来老二媳妇再撑不住了,这一家子人该怎么办。
“这可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
孙氏的眼泪仿佛流不尽似的,呜咽地哭着。
顾大伯也是来回踱步,来回转圈,显然是一时也没什么主意。
“娘,你别哭了,要哭咱们明天再哭。”顾玉汝突然道。
“呃?”
孙氏没有防备女儿会这么说,被惊得打了个哭嗝。
“玉汝。”顾大伯也疑惑地看了过来。
“我爹不可能做出逼奸寡妇的事,这事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他,谁会陷害一个穷秀才,能得银多少?得利多少?
“娘,那黄寡妇就是事主,突破口也只能在她那里,你与其在这流无谓的泪水,不如明天去公堂上哭,去公堂上问问她,为何要去害一个克己守礼的读书人?
“咱们是女子是妇孺,不会别的什么,只会哭闹撒泼。娘,你要知道,逼奸是假,想坏爹的名声才是真,一个被坏掉名声的人,以后还能当秀才,还能当先生?我、于成若是有一个坏掉名声的爹,以后如何面对世人?而且我爹那么注重名声,出了这样的事,这让他怎么活?”
“所以,这就是来害命的!他们是想害了我爹的性命!”
“既然现在说不清楚,那寡妇非咬定我爹逼奸她,那我们就去公堂上当众拷问拷问她的良心何在?她不是善良忠贞吗?她不是贤良淑德吗?那她怎么忍心无端去害别人的性命?”
顾玉汝是面无表情的。
打从从县衙里出来,她几乎都没有什么表情表露,甚至是顾大伯发愁,孙氏哭泣不止,她依旧是波澜不惊,唯独说到去拷问此人良心时,她言语中透露出一股激动。
这股激动很深沉,就好像这股冤屈埋藏在她心里已久,此时此刻才问出来。
太久了,久到顾玉汝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那段含冤莫白的日子,久到她以为自己忘了那段被人指指点点的岁月。
不管她是重活,还是未卜先知抑或是神灵眷顾,她就浑当自己多活了一世。
两世了,该有个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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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县衙大牢里,已经点燃了灯火。
“刘头儿,你又何必可怜他是个读书人,还专门将他单独关了起来。方才我在上面,听人说家里人来过了,没人敢收银子,看样子是不成了。”
穿蓝青色短褐、胸口上印了个‘狱’的圆脸狱卒,将手提的油灯放在桌上,一边说一边在桌前坐了下来。
已经掉了漆的方桌,上面摆着几个菜,还有一壶酒,另外两个狱卒正在喝酒。
而被称呼‘刘头儿’的正是其中一人。
他三十多岁的年纪,脸色白中带着青,浓眉细目,看着似乎有些病弱之态,可整个人却生得高大魁梧,正是这县衙大牢的狱头刘成。
一个小小的狱头在整个定波县县衙不算什么,但在这县衙大牢里,他就是头儿。犯人怎么处置怎么安置,甚至怎么用刑都是他说了算。
而他异于常人的脸色也不是有病,而是待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大牢里,常年见不到太阳所致。
“我可不是可怜他。”
刘成只说了一句,便不再说了。
另外两个狱卒鉴于他向来心思深沉,也不敢细问。
“怎么?收了人钱?”刘成咂了一口酒,抬眼瞅了瞅圆脸狱卒。
圆脸狱卒呵呵直笑,光笑也不敢说话,后来实在受不住压力才点点头。
“人家都不敢收,就你敢收,胆子可真不小。”刘成不咸不淡地道,让人探不出他心中在想什么。
圆脸狱卒干笑着,小心翼翼地道:“人家也没说要干什么,只说按规矩办事,按规矩办事。”
刘成呵呵冷笑了一声,瞥了他一眼。
“我说我怎么单独关了个人,你今晚这么多话。”
这关犯人,怎么关,如何去关,也是有讲究的。
就比如说这县衙大牢可是分几层,重案犯或是那种杀人害命等着秋后问斩的关在最里面那一层,中间关的都是那些需要长久羁押的犯人,这个长久至少是半年或者一年以上。
最外面一层,则关的是那些犯案比较轻,譬如小偷小摸之类,或是近期就要开堂审讯还未审判之人。
而每个犯人秉性不同,脾气也不同。
一个牢里关着好几个人,有些人喜欢欺负新来的人,有些人是有严重的暴力倾向,还有的浑身又脏又臭浑身是病,还有的直接人就是疯的……
一般新来的犯人,谁会管你会不会被人欺负,会不会被人打,都是随便关的。除非是有关系有门路,或是家人送了银子,才能被特别关照,不让人受折腾。不然就顾秀才这样的读书人,随便找个多人牢房关进去,明天不一定能囫囵出来。
这也是圆脸狱卒说人家没啥要求,就是按规矩办事的原因,不是对方不提要求,而是不用提要求就足够顾秀才受得了。
且不说这些,刘成虽未表现出任何明显的情绪,可光就他这几句话,就把圆脸狱卒吓得不轻。
“刘头儿小的哪敢多话呀,这不是、这不是给兄弟们给找来钱的路子。既然这人是刘头儿看重的,这银子我马上退给人家。”
“拿到手里的钱,还有往外退的?”
圆脸狱卒被刘成说懵了。
“那刘头儿的意思是?”
一旁那个瘦脸狱卒看不下去了,笑骂道:“你小子还真是不开窍,这么简单的话都听不明白?咱头儿的意思是银子你收着,事就说办了,其他的你不管。”
“是,是。”圆脸狱卒连连点头抹汗。
瘦脸狱卒对刘成笑了笑,拿起酒壶给他斟酒,又叫圆脸狱卒也吃酒,这圆脸狱卒办错了事,哪还敢吃酒,谁知刘成拿了半碗酒往他面前一扔,真是不吃也得吃。
“行了别怕,跟着刘头儿时间久了,你就慢慢学聪明了。”瘦脸狱卒道。
圆脸狱卒连连点头,连连应是。
两人说两人的话,那边刘成自己喝自己,也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知道是收的哪家的钱?”
圆脸狱卒一愣,马上道:“好像是人托人的活儿,托我的是门子侯大,他没说是哪家,头儿……”
他有些犹豫,害怕自己真的办错了事。
“行吧,你们慢慢喝,我去外面看看。”
刘成站起来,走了。


第21章
虽然刘成没说什么,但瘦脸狱卒和圆脸狱卒都知道这新来的秀才恐怕和刘头儿有什么关系,自然不敢再动任何歪心思。
两人还寻思着今晚没给那秀才送饭。一般新来的头一天都没饭吃,人都进大牢了,还吃什么饭,圆脸狱卒还琢磨着给顾秀才送了点饭菜不提。
而另一边,顾家那边并未消停。
就不提顾玉芳这个喜欢添乱的,当时事发时她并不在家,等孙氏等人回去后,还来不及说话,就被顾玉芳争抢了一番。
她先是埋怨家里人出去不跟她说,她没带钥匙,害她在外面等了很久。
又问顾秀才的事。
她也是听外面街坊领居说的,那些好事者嘴里哪有句能听的话,都是怎么耸人听闻怎么来,所以听进顾玉芳耳里,就成了顾秀才和寡妇有染被人现场抓奸送大牢了。
其实顾玉芳哪会真的埋怨自己的亲爹,只是她向来不会顾虑别人的心情,也不会说什么安慰之词,一口个被抓奸被抓奸,孙氏本就六神无主、五内俱焚,当场就给了她一巴掌。
顾玉芳哇的一声又哭跑了,也不知跑哪儿去了,想来应该是去了赵家,她也没几个别的地方去。
与此同时,还有更多络绎不绝的人上门来关心询问。
这些人多是附近的一些住户,或者一些顾家拐着弯的亲戚,这些人上门关心是假,想知道内情是真。
毕竟这可是耸人听闻的大案。
倒不是说案子有多么严重,而是就定波县这种地方,一年到头都碰不见一次这样的大事。
秀才逼奸寡妇!
估计大半个定波县人传人都知道了。
孙氏在家中又是哭,又是恼,又是急。
“这些个人,平时看不出来,没想到竟是这等落井下石之人,咱家不过出了一点事,都像那闻到腥味儿的苍蝇都找上门了。”
可人性不就是这样,就喜欢看人笑话看人倒霉。
住在西井巷的人们,大多都是那种家境不太宽裕的,平头百姓班夫走卒为多,顾家虽也穷,但因为家里有个秀才老爷,在附近住户里格外与人不一样。平时孙氏人缘好,走到哪儿都是人人奉承,何尝不是有这个原因在。
如今,秀才老爷竟然闹出这等丑事,‘关心’的人自然众多,难道你还能把人打出去不成?
人家可是打着关心、帮忙出主意名头上门的!
你非但不能,还得强撑着应付!
而这时才哪儿到哪儿,现在虽事情发生了,但还没论定,也就是说官府还出说法,等官府那有了说法,只会比现在更艰难。
因为前世顾玉汝就经历过这种情形,所以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
孙氏有些后悔回来了。
本来之前顾玉汝就说,今晚不如在顾大伯家过夜,也好一起想办法,明早去县衙也便宜些。
当时孙氏没想那么多,又顾忌小女儿还在家中,还是决定回来了,可现在她是真后悔了。
眼见明天就要开审,她还没想出什么办法,也没拿出具体章程,现在反倒要把精力都耗费在这些人身上。
“咱们现在就去你大伯家!
“至于玉芳,于成你去问问她去不去,如果不去,那就在赵家吧,等我们回来再去接她。”孙氏道。
顾于成去了一趟赵家,果然顾玉芳不愿同去。
其实顾玉芳也不是不愿同去,只是她刚挨了一巴掌,现在心里还有气,哪会愿意这么罢休。
不过顾于成也懒得在她身上浪费时间,见她说不去就扭头回去了。
很快,孙氏就带着儿女匆匆离了家,竟仿佛是逃难一般。
而就在他们走后,顾家来了个人,正是齐永宁。
只可惜齐永宁没有见着顾家人,倒是碰见了顾家的邻居,邻居自然不会当面说什么不好的话,只用闪烁的目光和犹豫的口气,将听到的那些耸人听闻的消息,说了几句告诉他。
齐永宁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皱了皱眉就离开了。
……
胡家
见婆婆胡大娘进来了,胡家媳妇当即埋怨道:“娘,你跟人小齐秀才说那些话做甚?”
“我说什么了?他不是来找顾家的人,我就是告诉他顾家出了什么事,现在肯定是出去忙顾秀才被下大狱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