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安娜看向布列塔尼亚的方向,在与理查德分开前一语双关道:“再次对您的丧妻之痛表达慰问与遗憾。”
理查德目送着玛丽安娜率先离开,在自己的随从过来后,貌似不经意地问道:“教皇的使者还没到吗?”
“听说对方先去拜访了阿基奎女大公,毕竟从教皇国到布列塔尼亚,也是要借用阿基奎大公国的港口。”随从不知理查德是否对玛丽安娜存有别样心思,所以大着胆子提示道:“陛下,教皇那边可能有意要与卡尔达公主联姻……”
“我知道。”理查德都懒得丢给随从一个“你是白痴吗?”的眼神:“曾经的遗弃小姐现在成了黄金的公主,谁又能抵抗这位充满魅力女人。”
况且玛丽安娜长得也不差,虽然不是传统的金发美女,比不上以美貌着称的艾瑞娜,但是一个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头衔和庞大领土足以抵消她身上的所有缺陷。
“失算的感觉真令人难受。”理查德在第二班船只抵达前,抚平那些被海风吹得毛毛躁躁的头发。
“你说我要是把卡尔达公主绑回索林斯,会有多少人前来英雄救美。”
就在随从以为理查德没话说时,他所服侍的年轻国王突然冒出惊人之语。
“陛下,您这是……”如果不是对理查德的性格有所了解,估计随从会被国王的话吓得差点晕过去。
“只是随口一说罢了!”理查德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有必要换个更识趣,更稳重的随从。
“卡尔达公主可不是那么好绑架的。”
理查德看向隐藏在雾气中的布列塔尼亚——他曾经获得,却又很快失去的岛屿,在吹了半天的海风后,强压下心头的那丝后悔与不舍。
不急,未来还长着呢!
理查德舔了下上颚,在脑海中将某位教皇的使者五马分尸。


第37章
“你刚才跟理查德说了什么?”卢修斯直到玛丽安娜上船后,才敢放任自己的好奇心。
因为卢修斯突然靠近的缘故,阿比盖尔也不敢呆在玛丽安娜身边,只能看着卢修斯以一个几乎将玛丽安娜圈在怀中的姿势,隔绝了外界一半视线。
玛丽安娜的鼻尖同卢修斯的胸膛不过一拳之隔,她甚至能听见卢修斯的呼吸声,以及对方的掌心同铁质栏杆的摩擦声。
“你管的太宽了。”玛丽安娜很信赖卢修斯,但却不忍受对方试图掌控她的一切:“身为兄长和骑士长,你现在的言行举止都与你的身份不符。”
卢修斯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从阿比盖尔的角度,能看见卢修斯突然瞪圆的瞳孔,但是在一眨眼的功夫后,这位失态的红发骑士便恢复了平日里的镇定从容,然后在玛丽安娜搭上他的手臂前,松开了圈住对方的那只手,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向甲板的另一边。
“你这是在玩火。”阿比盖尔虽然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是看不懂情绪变化的白痴。况且在玛丽安娜面前,她也没必要装纯或是摆出一副白莲花的姿态:“你们根本就不是正常兄妹。”
阿比盖尔小心打量着玛丽安娜的表情,将声音压得比蚂蚁落进地板缝的动静还低:“他爱你。”
“我知道。”玛丽安娜的声音平静得让人感到可怕:“我一直都知道。”
当船只靠近布列塔尼亚时,海风变得柔和了许多,再也没有那种刀锋刮脸的锐利感。
而布列塔尼亚宫廷的人们也早已等候在岸边,只是没有玛丽安娜最想见到的布列塔尼亚摄政王——菲茨罗伊大人。
“殿下。”披上黑纱的侍女长莱娜在玛丽安娜下船后,率先表达了她的敬意,以及无法用更隆重的装扮来迎接对方的歉意:“请您原谅我的怠慢,毕竟布列塔尼亚现在比任何时候都缺乏人手。”
“您无需为自己合理的悲伤而道歉。”玛丽安娜与莱娜互吻脸颊,后者趁着这个功夫,在玛丽安娜的耳边轻轻说道:“您是布列塔尼亚女公爵钦定的继承人。”
玛丽安娜从莱娜的眼中看出“请务必小心”的意思。
而在她们前往布列塔尼亚皇宫的路程中,与一支车队擦肩而过。
“那是去迎接索林斯国王的车队。”同车的莱娜注意到那支车队不仅持有布列塔尼亚王国的旗帜,还有几面印着摄政王私人纹章的旗帜:“想必索林斯国王会对摄政王的亲自迎接而感到荣幸。”
“那可未必。”玛丽安娜觉得这声势浩大的模样怎么瞧都不像是迎接远客,反倒是像给人下马威。
“当三十年无冕之王,他心里自然憋着一股气。”
虽然在大众眼里,布列塔尼亚的摄政王已经是贵族私生子中混得比较好的那一类,但是这其中的滋味到底如何,只有当事人自己了解。
“菲茨罗伊。”玛丽安娜道出布列塔尼亚摄政王的本名:“其意便是国王之子。”
“然而在您的外曾祖父去世时,摄政王并无等候在床边的资格。”莱娜一向看不起这个挟持过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男人,甚至在私底下极尽恶毒之词汇地咒骂他:“甚至在您的外曾祖父和外祖父去世时,他都没有抬棺或是站在第一排的资格。”
这或许是老公爵的遗孀(前任阿基奎女大公,玛丽安娜的外祖母)和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报复行为。
因此在布列塔尼亚女公爵去世后,摄政王说什么也要担任丧主的位子。
然而在法理上,只有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继承人或是丈夫,才能担任她葬礼的丧主。
“就我个人而言,我希望由您担任女公爵葬礼的丧主。”莱娜一想到自己的旧主,便忍不住红了眼眶:“虽然女公爵临终前最想见的是阿基奎女大公,但是以女大公的身份,是不可能亲自去见女公爵最后一面,更不可能担任女公爵葬礼的丧主,所以……”
莱娜小心翼翼地看向玛丽安娜,那眼神卑微得令人动容。
“夫人,纵使我有心担任葬礼的丧主,可是面对摄政王和索林斯国王的步步紧逼,也是无能为力。”玛丽安娜半真半假道:“或许您能帮我对付摄政王。”
玛丽安娜很清楚自己需要一个协助她了解布列塔尼亚局势的人。
而眼下还有比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用了几十年的侍女长更合适的人选吗?
面对玛丽安娜不算委婉的暗示,莱娜几乎没多想地答应了。
“她的一生已经够苦了。”莱娜看向风景飞逝的窗外,眼前似乎闪过布列塔尼亚女公爵无比痛苦的人生。
“至少在她下葬时,不要让她接触她最讨厌的人。”
莱娜侧过脸,在玛丽安娜看不见的角度擦了下眼角。
“那你呢?”玛丽安娜适时别过头,方便莱娜发泄那些需要克制的情绪:“你是唯一记得她的人,也是她唯一爱过的人,对吗?”
玛丽安娜的话令莱娜的肩膀有所颤抖,甚至连压抑的哭声都大了不少。
“隐藏在时间背后的真相其实不难猜测。”玛丽安娜的脸颊紧贴着窗户玻璃,透过倒影看见莱娜一抽一抽的肩膀。
“姨母的身体虽然孱弱,但是这跟她结不结婚没有太大关系。”玛丽安娜知道一些贵族对血脉传承的执念有多深,况且从摄政王的角度来看,他也希望布列塔尼亚女公爵能留下合法子嗣,防止爵位落到阿基奎女大公的手里。
“这些都不重要了。”莱娜落下帽子上的黑纱,防止玛丽安娜看见她哭肿的眼睛。
“女公爵不需要你们记住她。”
莱娜的声音钻出细密的黑纱,透出一分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
“她只想让我记住她。“
“只有我。”
莱娜揪紧膝盖上的布料,被黑纱勾勒出比战神还要坚定的轮廓。
“我会向那些伤害她的人复仇。”
玛丽安娜等了很久,才听见莱娜的声音:“希望您善待她最爱的布列塔尼亚,然后把我的骨灰撒在她的石棺旁。”
“……”玛丽安娜侧过头,若有所思了好一会儿,才留下一声弱不可闻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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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阿基奎大公国的宫廷相比,布列塔尼亚的宫廷显得更为小巧,并且在细节上能看出索林斯的影子。
欧斯特小心避开阳光能照到的地方,悄悄出现在玛丽安娜的身后。
“这里挂着历代布列塔尼亚公爵的画像。”玛丽安娜看着最新的那副画像,随口问道:“你会画画吗?”
“卓尔社会不教这种无用的东西。”一缕银发垂到玛丽安娜的肩膀上,紧接而来的便是让人心痒的呼吸声:“有些主母会用情人的身体作画。”
“哦?那她们作画的工具是什么。”
“刀子,锋利的刀子。”
欧斯特蛊惑道:“您可以在我身上试试。”
“……你们卓尔就只会这一套吗?”玛丽安娜揪住落在肩膀上的银发,看着高大的欧斯特逐渐扭曲下身:“你现在像个发情的畜生。”
“只要您开心就好。”头皮处传来的痛感不足以让欧斯特产生表情变化:“不管是言语侮辱还是身体折磨,我都无所谓。”
欧斯特只想成为对玛丽安娜有用的人。
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么等待他的不是被玛丽安娜亲口处死,就是被那些想要抢占位子的混蛋暗中黑死。
因为二者的身高差,欧斯特不得不用一种仰视的跪姿看着玛丽安娜。
这种能令对方感到掌控欲的姿势一直都是卓尔女精灵们的最爱。
玛丽安娜低垂着头,双手掐住欧斯特的脖子,在慢慢收紧到欧斯特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后,突然笑道:“算你暂时合格了。”
拼命克制求生欲的欧斯特哪怕在玛丽安娜松手后,都不敢大口呼吸。
而在不远处,像蛇一样隐藏存在的白雪一直注视着这边的情况。
只要欧斯特敢反抗玛丽安娜,那么已经得到命令的白雪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欧斯特。
这既是欧斯特的赌博,也是玛丽安娜的小测试。
然而侥幸过关的欧斯特很清楚玛丽安娜并没有真正相信他,只是需要一个在布列塔尼亚用得上的人手……亦或是炮灰。
“殿下,感谢您的不杀之恩。”欧斯特小心抚平急促的呼吸,在接到白雪那看死人的眼神后,明白自己必须要在玛丽安娜离开布列塔尼亚前,获得对方的信任。
“在你证明自己的价值前,别庆幸的太早。”玛丽安娜最后看了眼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画像,给欧斯特下了一道命令:“给我盯紧莱娜……避免她在听证会前做出对我不利的举动。”
“是。”欧斯特揉了揉被玛丽安娜掐过的脖子,提醒自己别浪费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而在玛丽安娜离开时,白雪尝试着向玛丽安娜伸出手,但却在对方快要察觉前快速缩回。
“白雪,克制你的杀意。”
玛丽安娜转身朝白雪招了招手,在对方温顺低头后,脑海中浮现出欧斯特乃至卢修斯的身影:“别惹事。”
“听话。”
“听话。”


第38章
“陛下,我想您很清楚阿基奎女大公一向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哪怕是在我兄长还活着时,她和她那位自持血统高贵的母亲就想着如何置我于死地,然后将布列塔尼亚吞入阿基奎大公国的版域中。”年过七旬的摄政王有个寸草不生的脑袋。因为养尊处优的生活和长期酗酒的缘故,他在十几年前就患上一身的病,如今已发展到无法正常走路的地步。
当理查德受邀参加摄政王的私人宴会时,这位大权在握的老人都懒得顾及布列塔尼亚的敏感局势和理查德的鳏夫身份,将他那座奢华程度远甚于布列塔尼亚皇宫的私人庄园装扮得富丽堂皇,熠熠生辉。
尤其是在宾客们依次到场后,绫罗绸缎与各色珠宝交相辉映,将宅邸挤得像是塞满珠宝的昂贵饰盒,让人有种喘不过气的压力。
“真是没眼看了。”索林斯的某位随行贵族瞧了眼自己身上的黑衣,在拒绝一位前来邀舞的布列塔尼亚贵族后,用酒杯挡住难以掩饰的冷笑:“女公爵的遗体还未下葬,他们就迫不及待地庆祝即将分到手的权力。”
说到这儿,索林斯的随行贵族还看了眼上手位的理查德。只见在衣着华丽的布列塔尼亚摄政王的对比下,理查德身上的黑衣足以称得上低调进了尘埃,唯有埋进底部料子里的暗线昭示出国王身份的贵重。
一种不需要靠锦衣华服来拥簇自己的贵重。
布列塔尼亚摄政王抿了口他最喜欢的烈酒,见一旁的理查德半天都不说话,于是继续在阿基奎女大公的身上大做文章:“虽然我的小甥女——阿基奎女大公是法律上的第一继承人,但是出于对布列塔尼亚的稳定考量,我们更欢迎一位健康且不易受人控制的男性继承者。”
“毫无疑问,您的诉求有一定的合理之处。”理查德很清楚布列塔尼亚摄政王想要什么。因为越心虚的人,就越喜欢用法律,正统,来为自己的行为开拓。但是作为一个合格的君主,理查德永远不会把话说得太满:“身为女公爵的丈夫,我很了解妻子在继承人上的想法。”
“对于您身上发生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布列塔尼亚摄政王很庆幸女公爵没能生下一位合法子嗣,否则他今天不会心平气和地跟理查德坐下谈话,而是被试图吞并布列塔尼亚的索林斯国王亲手割开喉咙:“想必女公爵会在另一个世界里照顾好你们的孩子。”
“您说得一点也没错。”理查德能从布列塔尼亚摄政王的口气里,听出一股“你该求着我合作”的傲慢意味,在心里感叹自己还不如去贴玛丽安娜的冷脸。
至少声音好听,容貌俏丽的卡尔达公主,可比满肚子肥肠的老流氓要讨喜得多。
“只是摄政王殿下,您想通过什么样的方法,将阿基奎女大公和玛丽安娜公主拉下第一继承人的宝座。”理查德推开递到他面前的酒杯,声音一如既往地平和:“不管是亨利王子还是玛丽安娜公主,她们对布列塔尼亚的继承权都来自于阿基奎女大公。亨利王子占一手性别优势,但是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生前曾有意过继玛丽安娜公主。”
理查德极不情愿地在布列塔尼亚摄政王面前剖析自己的错误:“如果你执意要让亨利王子继承布列塔尼亚的爵位,那么阿基奎女大公很有可能向教会发起诉讼,到那时,你的性命也会不保。”
要知道现在的社会虽已摒弃“孩子就是父母的私人财产”的古老认知,但是在法律和宗教上,却只允许父母对儿女发起诉讼,而不允许儿女向父母发起诉讼。
哪怕是儿女以武力夺走父母的王国,他也不可能逼其退位,顶多是监禁对方,然后代行王权。
因此历史上的篡位者大都是找一个“拨乱反正”的贵族代表,然后在对方拿下王城后,以教会的名义逼迫身为统治者的父母下台。
这样的作法虽然能合情合理地拿下王冠,但也会在今后的日子里,深受那些“拨乱反正”的贵族们的控制。
布列塔尼亚摄政王被理查德的问题给噎住了。
毕竟他是真没想过要如何应对距离布列塔尼亚最近的阿基奎大公国。
而就在这时,理查德又给了布列塔尼亚摄政王致命一击:“倘若奥布斯达国王支持玛丽安娜公主继位,您又该如何?”
理查德想起被奥布斯达的玛丽女王所侵占的索林斯土地,忍不住幸灾乐祸道:“这样一来,布列塔尼亚可就被奥布斯达和阿基奎大公国半包围了。哪怕你想找坎特罗借兵,教皇也会横插一脚。”
“奥布斯达国王不会帮助阿基奎女大公。”脸色铁青的布列塔尼亚摄政王努力说服理查德……亦或是他自己:“就算是到了世界末日的那天,阿基奎女大公也不会原谅他。”
“不原谅又不代表不合作。”理查德轻描淡写道:“奥布斯达国王有两个儿子,不管是谁娶了玛丽安娜,布列塔尼亚都将属于杜纳瓦王朝。”
听了理查德的话,布列塔尼亚摄政王握紧扶手,嘴唇颤抖得像是蜜蜂的翅膀。
“您这是在威胁我。”布列塔尼亚摄政王虽然被顺风顺水的日子磨平了敏锐神经,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是能被轻易击垮的人:“陛下,我们是互利共存的战友。”
这算是理查德从布列塔尼亚摄政王的嘴里听到的第一句人话。
“一半。”
“什么?”
“我想要布列塔尼亚的一半。”理查德在布列塔尼亚摄政王的惊讶目光下,狮子大开口道:“只要你愿意给我布列塔尼亚的一半,我就帮你搞定奥布斯达国王。”
“小子,你是在戏弄我吗?”布列塔尼亚摄政王不自觉地提高声音,结果引来一众人的侧目。
“别忘了你身在何处。”注意到自身失态的布列塔尼亚摄政王压低声音道:“我随时都能取下你的脑袋。”
“是吗?”理查德不以为然道:“那在取走我的脑袋前,你先把玛丽安娜公主扔出布列塔尼亚吧!前提是你真能做到这一点。”
说到这儿,理查德还在布列塔尼亚摄政王翻脸前,搁下一句让对方脸色大变的话:“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布列塔尼亚女公爵到底是怎么流产。”
在明亮的灯光下,理查德的面容姣好如精心伪装后的恶魔:“你不会以为……我是来跟你谈条件的?”
这一刻,布列塔尼亚摄政王被理查德打回了原形,眼里只剩下理查德无比讽刺的笑容:“你也配和我谈条件。”
与此同时,正处于布列塔尼亚皇宫中的玛丽安娜在莱娜的安排下,潜入停放着女公爵遗体的大教堂。
“请您快点,这里的守卫三小时一换。”莱娜尽可能地放轻自己的脚步,表现得比第一次来这儿的玛丽安娜还要紧张。
“足够了。”玛丽安娜抓紧身上的斗篷,避免被长椅上的花纹钩住。
因为要在正式的葬礼前,举行一次瞻仰仪式的缘故,所以女公爵的遗体并未盛放在漆黑的棺材里,而是静静地躺在神像前的祭台上。
女公爵的遗体早已换上一件花纹繁复的黑色纱裙,整个人连同祭台都被黑纱所笼罩,并且脸上还戴着一张死亡面具。
莱娜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想要揭开死亡面具的冲动。
玛丽安娜在祭台前缓缓跪下,为今生第一次“见面”的姨母祈祷一番后,冲着女公爵的遗体,以及莱娜表达了自己的歉意:“请原谅我接下来的冒犯。”
随后,玛丽安娜依次揭开了遗体上的黑纱和死亡面具,从女公爵的嘴里拿出一颗大得出奇的珍珠。
这是布列塔尼亚家族惯用的,隐藏遗嘱的方法。
因为玛丽安娜的外曾祖父和外祖父去世时,布列塔尼亚摄政王都没有进入公爵病房的资格,所以他和理查德都不知道女公爵留下了三道遗嘱。
其中一道被莱娜寄给了教皇,另一道由莱娜塞进了布列塔尼亚的档案室,而最后一道,便是隐藏在女公爵的嘴里。
理查德就是再丧心病狂,也不可能在女公爵戴上死亡面具后,还当众捏开妻子的嘴。
况且那些不满于理查德的布列塔尼亚人,也不会让理查德侮辱他们的统治者。
哪怕布列塔尼亚女公爵在政治上并未取得成功。
“走吧!”玛丽安娜将珍珠收好,然后替布列塔尼亚女公爵戴好死亡面具和黑纱。
莱娜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身上。
在玛丽安娜多次催促后,她才隔着黑纱与死亡面具,在女公爵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强忍悲痛地离开了大教堂。
“教皇会让他的使者带来第三份遗嘱。”莱娜将玛丽安娜送回房间后,对她千叮咛,万嘱咐道:“在公开遗嘱前,请您务必让布列塔尼亚摄政王尽情他的表演。”
“而三分遗嘱一出,他便坐实了通敌卖国的传闻。”


第39章
“她把一切都想得太容易了。”玛丽安娜在莱娜离开后,让阿比盖尔将那颗珍珠串在她日常要戴的项链上:“我现在明白姨母为何翻不出布列塔尼亚摄政王的掌心。”
“如果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心腹都和莱娜一样,那么支持她的不是天真单纯的理想主义者,就是想要取代摄政王的人。”玛丽安娜脱下身上的斗篷,从阿比盖尔的手里接过用来暖身的姜汤:“你怎么看?我想在卓尔社会里,这种程度的勾心斗角早已是家常便饭。”
“您的形容实在是太夸张。”有了几次前车之鉴的欧斯特在开口前斟酌用词,竭力让自己表现得足够聪明,但却不能聪明到让玛丽安娜警铃大作的地步:“眼下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莱娜女士只能帮您拿下布列塔尼亚公爵之位和用来对付摄政王,并不能在您的统治里,占据一席之位。”
“莱娜不是问题。”玛丽安娜很清楚那位深爱着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侍女长,早已没了对宫廷和权力的留恋:“我想知道的是,除了莱娜,布列塔尼亚宫廷里还有谁能为我所用。”
玛丽安娜用开玩笑的口气说出试探性的话:“我总不能让阿基奎人来管理布列塔尼亚人吧!”
要是玛丽安娜真能做到这一点,那么阿基奎女大公早就出手了。
欧斯特突然明白玛丽安娜为何要他去监视莱娜。
一方面是避免莱娜在听证会前擅自行动,而另一方面,便是想借此筛选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亲信。
对于没有政治根基,又不想沦为贵族傀儡的玛丽安娜而言,重用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亲信,无疑是最稳妥的选择。
不管玛丽安娜有没有政治理想,她都得尽快搭起执政台子。
“你最好提些没有根基的小贵族,或是被摄政王边缘化的大贵族。”玛丽安娜补充道:“我可不希望自己一上位就有座大山压在头上。”
“我明白了。”欧斯特在脑海中进行粗略筛选:“既然您有这样的诉求,不如从小贵族和平民里选择能臣,从中立或是被摄政王边缘化的大贵族里选择为您站台的人。”
“如果是基于这样的挑选标准,那么您就得将摄政王的追随者们一网打尽。”欧斯特给玛丽安娜报了几个名字,末了,还不忘补充道:“毕竟最后要接手摄政王遗产的,是您,对吗?”
“当然。”玛丽安娜在心里给欧斯特的回答打了个及格分:“我开始有些喜欢你了。”
她记下欧斯特提到过的名字,然后在教皇的使者抵达前,尝试着与她未来的政治班底接触一二。
………………我是分割线………………
布列塔尼亚摄政王的掌控欲远超玛丽安娜的想象,尤其是在他给理查德接风洗尘后,就像是换了被害妄想症一样,恨不得亲自盯着玛丽安娜,理查德,乃至参与听证会的每一个人。
这让中立派人士,以及那些效忠于布列塔尼亚女公爵的人,都感到十分的冒犯。
“瞧瞧我们堕落成什么样了。”某位跟布列塔尼亚家族沾亲带故的大贵族毫不客气地讽刺道:“一个杀猪匠的后代在布列塔尼亚的皇宫里指点江山。莱昂六世(玛丽安娜的曾外祖父,布列塔尼亚摄政王的父亲)要是泉下有知,一定会后悔自己没有在临幸那位杀猪匠的女儿前,先自我阉割,避免生下如此孽种。”
阿比盖尔在迎接教皇使者的晚宴上,听到不少诸如此类的发言。
仿佛一时间,指责布列塔尼亚摄政王已成了众人默认的政治正确,这让阿比盖尔感到十分困惑。
“既然他们这么讨厌布列塔尼亚摄政王,又为何会让他代政数十年?”阿比盖尔在玛丽安娜的耳边轻轻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