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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来了!
穆明珠睁圆了眼睛,伸手摸着他温热的脸颊。
齐云只说了半句,便又别开了视线,低声道:“不巧听到陛下与臣子议事。”他只说到这里,便停下来。
穆明珠敏锐道:“你发现我在跟大臣议事,只听了几句便走了,是不是?”
“嗯。”
这里的大臣,自然便是萧负雪。
穆明珠回想了一番,若齐云只听了几句,大概便听到她当初骗萧负雪那番话了。
“你应该听完的。”穆明珠无奈笑,拉过锦被来,盖到自己与齐云的腰间,坐在床帐中,侧身看着他。
齐云如有所觉,轻声道:“是么?”
穆明珠笑道:“是啊。我后来告诉人家,说我最喜欢左将军齐云了,要将他日日夜夜都困在宫中,叫他陪着我呢。”
齐云因为突然的甜蜜冲击,心中酸胀,不敢置信,愣愣抬头望她,似乎不确定这是不是玩笑话,轻声又道:“是么?”
“君无戏言,我骗你做什么呢?”穆明珠捏了捏他的脸颊,坦荡笑道:“我还告诉人家,说我不但最喜欢齐云,而且只喜欢齐云呢。满意了吧?”她扯着他充满弹性的脸颊肉,亲昵又责备。
齐云心中因为过度的甜蜜而感到疼痛,从脸颊到全身,都变得酥酥麻麻的。
他望着穆明珠,黑眸中仿佛漾着水光。
最喜欢。
只喜欢。
“那么……”齐云努力想要组织出语言,一开口却先舔了舔嘴唇。
“那么?”穆明珠凑上去,手指戳着他的心口,笑道:“那么你现下放心了吧?”
齐云喉头微动,攥紧她的手指,低声又道:“那么……旁人呢?”
“什么旁人?”穆明珠笑着抬眸,对上他的目光,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这大约是在问萧负雪,便笑道:“哪里有什么旁人?我的床帐之中,只有你一人。”
她抬手要拉齐云躺下,谁知还未动作,便被齐云迎上来吻住了。
火热冲动的吻,饱含着少年人的情与爱。
穆明珠大约永远都不会了解,这一番话对齐云来说有多么重要。
齐云比任何人都清楚,穆明珠自少女时代起对右相萧负雪的情思。
那些藏在玩笑中的试探,那些亲近不得的烦闷,他都看在眼里。
天之骄女与鸾台右相,原也般配。
不像他……
从在扬州开始,不管穆明珠与他多么亲密快活,他心中的不安与自卑始终如影随形。
他一直认为这份关系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右相始终不曾答允她。
只要右相回头……
一旦右相回头……
那么他如此珍视的、小心维护的家园,就将如同猛兽踩过的蚁穴,化为齑粉。
而他一直在等待着那个时刻,如同僧侣等待着劫难。
因为她是那样耀眼美好,没有人能够永远拒绝她的情意。
他没有想到,这个时刻会在他全无防备的时候击中他。
今日午后,当他站在一墙之隔,听右相问及陛下的心意,只觉耳中隆隆作响。
那个令他家园毁灭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他不敢也不能继续听下去,只是仓皇逃了回来。
惶惶不安的整个下午,他揣测着她的神色、她的心思。
还有她什么时候下定决心。
如果她足够慈悲,也许会愿意留一个位置给他。
也许一切会退回到最初的模样,他还记得最初她冷漠嫌恶的神色。
可是从前的他能承受住,尝过她的温柔,又当如何承受?
齐云不敢想,不敢问,只能静默等待那个时刻到来。
现在,他所有的惶恐与不安,都融化在这热吻之中。
两个人喘息着停下来。
穆明珠对上齐云的目光,不知为何,感觉他今夜好似有了变化,像是多了攻击性。
她心中异样,竟没有像从前那样跟他胡闹,而是拉高了被子躺下去,一直盖到鼻子,只露出一双灵活的眼睛。
齐云俯身望着她,眼睛里有渴望的光,伸手轻轻把她的被子往下拉。
穆明珠拽着被子顶端不撒手,瞪着眼睛看他,忽然又垂眸看向别处,竟有一丝羞涩。
齐云心中百花齐放,压下被子,又吻住她的唇。
穆明珠觉得事态不太对劲,脑子里一瞬间转过千百种后果,想到其中一种是怀孕,立时警钟大响。
她裹紧了被子,在亲吻的间隙,轻声道:“不行……”
她的声音很轻,又含糊。
但是齐云立时停下了动作,隔着被子与她相拥,压抑喘息着平息自己,片刻过后,喑哑道:“是臣唐突……”
穆明珠危机解除,听他狼狈,忍不住又笑出声来。
齐云抱着她,慢慢也笑起来。
“陛下下午真是这么跟右相说的吗?”齐云罕见地健谈起来,似乎想要从穆明珠口中听到更多细节。
穆明珠坦荡道:“当面肯定要包装一下语言,毕竟也要给对方留面子嘛。不过意思是这个意思,对方肯定都了解的。”
齐云想了一想,考虑到穆明珠与萧负雪从前的渊源、还有如今的朝局,算是认可了这种处理方法。
但是很快他又有了新的疑问。
“若是再有旁人问陛下心意呢?”
穆明珠转了个弯才明白过来,问她的心意,自然是先对她有意。
齐云是在问若是有别人向她示好,她会怎么做。
穆明珠很切合实际道:“旁人纵然有心,也不敢问于我面前。”
这是实话,哪怕新任官员中有这等人,但他们毕竟不是右相,没有胆子真的来问皇帝。能够自荐枕席于皇帝的,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皇帝有意、给了暗示,另一种则是静玉那等、原本只在风月上下功夫。朝中的官员,怎么说还是有点真才实学的,在皇帝没有暗示的情况下,谁都不敢拿仕途前程去撞大运。
齐云并不是很认同这一点,哪怕寻常臣子没有这份胆量,但是那些与穆明珠私交不错的青年俊杰呢?譬如荆州都督邓玦,又或是富商孟非白……
只是他也清楚,他无法要求皇帝给他一个长久的许诺。
当时当刻的一心一意,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齐云抱紧了怀中的女孩,只期盼这恩赐久一点,再久一点。
朝堂上的政务有条不紊展开来,倒是有一则新消息引起了穆明珠的注意。
齐云在遴选宿卫人选时,借着出城的机会,曾到当初谢钧消失的断头崖之下查看。
宫变之后,他因为要拷问宫中奸细,没能亲自去查探谢钧的下落。
哪怕如今谢钧已经回到了荆州,但齐云心中总觉得这事儿没结束,又去查看。
这番查探引出来一则新消息。
“你说谢家的人从山下村落接走了一个农妇?”穆明珠皱眉思量着,谢家跟那村落唯一的关系,大约就是谢钧坠崖后曾在附近休养。
谢钧那个人,奸滑而又狠毒,如果没有利益牵扯,绝不会费劲寻一个农妇出来。
所以是谢钧当初身体不便,将玉玺交给那农妇藏起来,还是说……
“是村民告知的。”齐云低声道:“那徐姓农妇已经在半个月前被接走了。”
路上顺利的话,现在那徐氏已经到了荆州西府军中。
“关于那农妇,我们还知道什么?”
齐云便把打探来的消息一一告知,道:“村民说那徐氏是从别的山中跑来的,有人说她是从婆家逃走的。到了当地村落之后,徐氏便嫁给了一个猎户。后来那猎户上山出了事儿,徐氏便一个人守着门户。这徐氏以上山采药谋生。村子里有流言,说徐氏前几个月像是怀了孩子,不知男人是谁。但后来不知那徐氏是摔了一跤,还是自己喝了药,肚子又瘪下去了。”他把有效的信息拼凑起来,道:“很可能是徐氏上山采药,撞见了重伤的谢钧,救了谢钧一命。”
“谢钧还会报恩?”穆明珠冷嗤一声,眯着眼睛,道:“那徐氏疑似有孕又是怎么回事儿?”
这齐云也给不出答案。
“此前我下旨给谢氏,要他们交出玉玺,便从轻发落谢钧谋逆之罪。算算日子,旨意也该到荆州了。”
穆明珠的圣旨,比徐氏晚了三日到达荆州谢府。
谢钧的确没有报恩的心,要人去寻了徐氏来,不过是想要将所受的屈辱百倍偿还之后,杀之解恨。
徐氏早已被一路上列队的士卒吓得两股战战,待到见了谢钧,一看他阴狠怨毒的面色,原本的三分期盼也都转为寒气,泣道:“孩子,我没能保住孩子……”
谢钧看她痛哭流涕,一面觉得她蠢,一面又觉得解恨——她至今还不知那是他药物所致,她根本不曾有孕。
“拖下去喂狗。”谢钧看厌了她蜡黄的脸和哭泣的蠢样子,发现复仇也并没有给他带来快乐,只觉得倦怠无趣。
徐氏吓得僵硬了,眼见如狼似虎的扈从已经扑上来。
忽然之间,躺在榻上的谢钧开始浑身抽搐、头上下挣扎,喉咙中发出困兽般饱含疼痛之意的嘶吼来。
“快请医官!太傅又犯病了!”满屋的人都乱起来,有的跑出去寻人,有的想躲到角落里。
两三个美貌的侍女在门边垂泪不前,低声道:“如今可怎么办?今日不知咱们之中要走哪一个?”便哭个不停。
一时间倒是无人顾及徐氏。
徐氏凑到门边来,见榻上的谢钧犯病,众侍女却不理会,不禁道:“怎么不上去按住他?他这样发作,命都要去半条。”
一名侍女泣道:“你这姐姐好不晓事,我们命都要没了,哪里还顾得上照看他?”
另一名侍女也泣道:“你有所不知。太傅每次犯病,好了之后便会杀了服侍他的人。”
“什么?”徐氏大感震撼。
侍女道:“太傅不喜被人看到发病之态……”
徐氏惊道:“那也没有发病一次,便杀一个人的道理。”她见那些侍女都年轻貌美、哀泣可怜,便道:“我原也照顾过他,不如我来。反正他是要杀我的。”
众侍女都讶然,看她走到太傅榻边去。
其实徐氏当初救谢钧的时候,对他什么丑态不曾见过?如今不过重来一遍。
待到医官赶到后,施针救治,又给他按摩周身大穴。
如此一个时辰后,谢钧才算平复下来,躺在小榻上,疲惫至极,睁开眼睛看着给他擦身的徐氏。
徐氏快言快语道:“我知你恨我,想杀我。只是你府中的仆人都不敢伺候你,若杀了我,你再发作的时候,哪个还敢按住你?”
她的话很直接,若在平时只凭这番话就要挨一顿毒打。
谢钧自重伤残废以来,见多了身边人小心翼翼的模样,乍然听到她这样直白说起他的病,反倒觉得心中敞亮。
只是他看着她那蜡黄土气的脸,仍是觉得厌烦。
能出现在他身边的东西,哪怕是条狗,也是毛发光洁、双眼漂亮的。
谢钧偏过头去,不再看她,倦怠厌弃道:“滚。”
徐氏却不理会,她最坏的下场不过是死,横下一条心便什么也不怕了。
她顶着谢钧杀人的眼神,吭哧吭哧给他连脚底板都擦干净了。
“叔父。”谢琼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徐氏来不及给谢钧穿衣,就抱了一床被子来给他盖住。
谢琼低着头,跟上刑似地挪到谢钧床边来,小声道:“叔父近日身体可好些了?”
谢钧不耐烦这些虚礼,暴躁道:“何事?”
他虽然伤残,却余威犹在。
谢琼肩膀一颤,忙道:“那个……朝廷下旨,问叔父玉玺何在。”
谢钧听到“朝廷”二字,清楚背后的人是穆明珠,倦怠的眼睛里忽然射出深切的恨意来。
第216章
在朝廷要谢钧交出玉玺的旨意下达之后,另一处动向引起了穆明珠的注意。
“谢氏的人联系了穆武?”穆明珠听了从黑刀卫处得来的消息,倒是并不感到诧异。
当初她在雍州,很是惩戒了穆武一番,但并没有取他性命。
后来回到建业之后,太上皇穆桢因为穆国公叛国被秘密处死,所以对穆武也疏远了,没有再见穆武一面。
而穆武回来之后,求见无门,只能关起门来自己想办法。他越发注意修饰了,衣裳一定干净整洁,连头发都一丝不苟。可是即便如此,他那佝偻了身体,弯曲了的双腿,乃至于身上多少香粉都掩盖不了的骚臭味,在有心人眼中,依旧是瞒不过去的。
只是他鲜少出现于人前,而这一联想实在是太过惊骇世俗,寻常人固然心中嘀咕、却也不敢叫嚷出来。
更何况——穆武唇上还粘着胡子呢!
但如果是谢钧的人,大约从在雍州的时候,便留意了穆武的动向。
谢钧即便不清楚穆武究竟遭受了什么,但却一定清楚穆武与穆明珠之间的宿怨。
如果谢钧要耍阴招,还有什么比接近穆武更方便的呢?
更何况早在数年前,废太子周瞻会出事儿,是因为清客乃是谢钧通过扬州焦家安排的人;那个时候,谢钧就铺了另一条线,通过扬州黑刀卫丁校尉,佯装押注在已经瞎了一只眼睛的穆武身上。
如今谢钧要重新利用穆武,简直是易如反掌。
齐云今日出去,把当初谢氏的密道又重新检查了一遍,如今在内巡防的都是朝廷宿卫了。
他眉头微皱,低声道:“谢钧虽然重伤,但谢氏的耳目在建业城中仍有许多。”
谢家几世的经营,不可能如此轻易倒下。
哪怕穆明珠如今拔擢寒门,一次性从南山书院起用了上百名寒门子弟,但饭要一口一口吃,这些学生刚入朝堂,并没有身居高位者。在朝中如此,在整个建业城中也是如此,世家之间同气连枝、盘根错节,并不是皇帝政令一下,一两年之间便能改变的。虽然谢钧重伤,又已经远在荆州,但只凭一个“谢”字,他仍旧可以驱使成千上万的士人为他奔走效命。
因为普罗大众的观念改变总是慢的。
此后十几年,甚至百姓还会认为追随世家是荣耀的。
此后几十年,说不定还会有人缅怀世家昔日辉煌的岁月,感叹今不如昔。
“且看是他的耳目多,还是朕的刀快。”穆明珠森冷一笑,道:“你叫底下人仔细些,一个个把名字都记上。”
“是。”齐云应声道:“已经增派人手盯着穆武。”
“好。”穆明珠冷笑道:“跳梁小丑,且看它还有什么招数!”又道:“这次给谢钧传旨的人回来,倒是说了一则新闻,谢钧不只是重伤,而是脖子以下都不能动了。”
齐云微微一愣。
穆明珠猜测谢钧可能是伤到了重要的神经,这算是高位截瘫吗?
“按照医官的说法,复原的可能性极低。”穆明珠慢慢道:“可惜——怎么偏偏给他留了脑子。”
谢钧的阴毒,都在他的脑子里。
两人说话的时候,樱红正奉命端了茶点来,刚走到门边听到这几句,一时愣住。
穆明珠抬眸看见了,招手示意她走进来,问道:“怎么站在门边发呆?”
樱红也不隐瞒,轻声道:“奴方才听到陛下说谢太傅伤了,想到前日回雪姑娘来问过……”
宫变之后,穆明珠便命人把藏在谢氏庄园的流风接入宫中来,与回雪一处,一个教宫人歌艺,一个教宫人舞技。
流风最初是惶恐的,而且很惦念谢钧的情况。
毕竟对于流风来说,谢钧是她的主人,是从她懵懂无知到双十年华的引路人,她从未生活在谢钧掌控之外的世界。
以至于当她离开那被掌控的世界时,第一反应是惊慌不安的。
流风会答应给谢钧下药,在她理性的想法里,是为了救四公主的性命,为了帮助她情同姐妹的回雪报恩。
而这一切的大前提是,流风认为下药的后果只是让谢钧昏沉数日。
后面发生的事情,超出了流风的想象。
四公主做了皇帝,谢钧下落不明……
宫变后数日,回雪曾来见过樱红,她没有求到穆明珠面前,只是私下问樱红可知道外面的消息。
这显然是在替流风问谢钧的消息。
只是那时候大周内乱四起,又有梁国虎视眈眈,朝廷那时候真的失去了谢钧的下落。
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回雪与流风在宫中过着相对安稳的生活,此前更担心的是梁国兵马会不会打过来、会不会渡江。
直到梁国退兵,流风对谢钧的担忧才又重新浮了上来。
穆明珠此时听樱红一说,便知道是回雪替流风来问的。
樱红轻叹一声,道:“若是给两位姑娘知晓了,不知该是怎生模样。”
“怎生模样?难道还要为谢钧哭一场不成?”穆明珠冰冷道:“据说谢钧现下越发暴虐了,每次病发,便要杀身边服侍的人。若是流风与回雪还留在他身边,说不得也难逃一死。”
樱红愣住,道:“竟如此残忍……”
穆明珠道:“你们还当他是什么好人吗?”她淡声道:“流风是一直跟在他身边,这才看不透。你跟回雪多劝劝她。”
樱红以前跟在穆明珠身边,也见过那谢钧几次,印象中是风采翩翩的郎君,身出名门,又做了太傅,怎么都想不到会是杀起身边婢女来都不眨眼的恶魔。
樱红应声要退下。
穆明珠却又改了主意,因今日已是除夕,她难得有闲暇,想到当初回雪与流风为她甘冒奇险,遂起身道:“朕正好去看看她们。”
她伸手向齐云,笑问道:“你陪我一同去看看歌舞坊,还是留在房中摆弄你的攻防模型?”
齐云握了她的手,起身低声笑道:“臣陪着陛下。”
于是两人也不用辇,携手在偌大的皇宫中慢慢走着,一路来到歌舞坊所在的宫室前。
这次新岁,皇帝不设大宴,也就不用新排歌舞。
又是除夕日,歌舞坊的宫人们都散在各处休憩。
穆明珠与齐云不事声张,走入殿内,见舞女或歌姬三三两两坐在厅柱下、低声笑谈。
其中有两人格外引人注目,坐在窗下小声谈话,容貌极盛,正是流风与回雪。
穆明珠向两人走去,齐云留在殿门边看着。
虽然两人不曾声张,但满殿宫人还是发觉了,都愣愣望向突然前来的贵人,不知该怎么迎接。
只有窗下的流风与回雪因太过专注于谈话,还没有察觉殿内忽然的寂静。
穆明珠已经走到两人身后,就听回雪正低声劝流风。
“咱们该偿还的早已经偿还了。以后他是好是坏,跟咱们没有关系。更何况他自己选的这条路,本就风险极大,就算你在其中做了些事情,又能影响什么?他如今回了荆州,身边有的是人服侍,更不会想起咱们来。你呀,也就少想这些。咱们姊妹在一块,还想从前一样,我跳舞,你唱曲,不是很好吗?”
流风抱膝坐在她身边,下巴搁在膝头,听完只是默然。
“聊什么呢?这样认真。”穆明珠含笑道:“连朕来了都不曾察觉。”
回雪与流风都吓了一跳,忙起身见礼,不知她为何会驾临歌舞坊,环顾左右,见满殿宫人都已俯身行礼。
穆明珠在两人旁边的蒲团上坐下来,随意道:“要过年了,朕来看看你们。”她的目光落在流风身上,笑问道:“在宫中可还习惯?”
流风与回雪都是稀世的美人,可是她们的美却又不同。
回雪是偏于清丽的美,眉眼间有股冷意,有的人会觉得她的美丽太有距离感。
而流风看起来则要机灵伶俐许多,有种我见犹怜的味道。
大约是这阵子心情不畅,流风看起来又瘦了些,愈发楚楚可怜起来。
流风细声细气道:“奴在宫中一切都好,上有陛下庇佑,在旁有回雪姊姊照拂,便是在幼时家中也不曾这样好。”
她极会说讨喜的话。
“但是?”穆明珠慢悠悠道:“但是怎么样?”
流风抬头,眨着眼睛看她,像是不明白。
穆明珠含笑道:“既然千好万好,怎么瘦了?”示意两人坐下来,和缓道:“可是宫中的饮食不合胃口?以后叫朕的小厨房单独给你做饭。”
流风私下跟穆明珠接触,这还是第一次。从前她只在谢钧身边见过穆明珠一面,更多的是从谢钧口中听到关于穆明珠的事情,后来入宫又从回雪口中听到关于穆明珠的事情。
但是听到再多,都不如面对面一见。
流风感觉到皇帝的善意,心里不那么紧绷了,低头一笑,道:“不敢劳动陛下的人。”又道:“奴每年秋冬都消瘦些,待明年春夏,便又丰腴了。”
穆明珠微微一笑,转入正题,道:“外面的事情消息很杂,你们问旁人,不如来问朕。谢钧当初是联合了歧王,要谋朝篡位。即便不是朕,而是太上皇拿下了他,也断然不会容他活着。”她看着苍白了面色的流风,温和道:“这是谢钧自己的选择,怨不得任何人。你当初鼎力相助,是救了朕一命,旁的什么都不曾波及。”
她其实很明白流风的心病。
流风的问题就在于她太心善,哪怕是对谢钧。
如果她认为是自己的原因,导致了谢钧这样的下场,怕是会负罪感深重。
“是么?”流风面色稍缓,轻声问道。
穆明珠抬眸看向她,又道:“自然是真的。再说他后来受了伤,也是他逃跑的时候慌不择路自己摔下去的,更跟别人没有关系。”
流风有心想问谢钧的伤情,但又觉得不合时宜,抿唇思量着,小声道:“那……陛下会治他什么罪呢?”
回雪忙道:“他犯了什么罪,自然有国家的律令治他。”
穆明珠目光在两人之间一转,其实回雪与流风是两种状态。
回雪是已经走出了谢府,走出了谢钧的阴影。流风虽然身体离开了谢府,但精神上却还没有走出来。
穆明珠没有直接反驳流风,而是问道:“你认为朕应该治谢钧什么罪呢?”
流风一愣,没想到皇帝会有此一问。
穆明珠慢吞吞道:“死在宫变之夜的人,成千上百。若是谢钧当晚得逞,太上皇如今也已经魂归地下。”她盯住流风,轻声道:“朕应该治谢钧什么罪呢?”
流风嗫嚅道:“奴……奴不懂这些……”
“你不是不懂。”穆明珠语气仍是温和的,“只是你心里仍把谢钧看成你的主人,你的郎君,自然偏帮他。”
流风面色一白。
“你不要惊慌。”穆明珠温和道:“凡事都需要一个过程。你在谢府十几年,乍然来到宫中,也需要一个过程。当初你姊姊回雪也不是一日一夜便转变过来。你如今在宫中,很安全,可是自己好好想一想,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是从前在谢府那样的,还是如今在宫中这样——教导宫人唱曲,与回雪等人编排曲目。又或者,你想要到外面走走看……”她起了谈兴,眼睛也亮起来,“等到天下太平了。你们若是想出去看看,也是极好的。两个人正好可以作伴,出建业城外面的世界还很大,江北的天空也辽阔。”
流风原本还在想着谢钧的事情,此时不知不觉也听进去了。
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一般。
她和回雪——两个在谢府中甚至不被允许离开谢钧左右的女子,真的能并肩走遍大好河山吗?
流风还未回过神来,回雪已经笑道:“好呀。几时陛下巡游天下,奴与流风便也跟着饱饱眼福。”
巡游天下?
穆明珠一愣,对上回雪含笑信赖的眼神,顿觉心中温暖。
原本是她想要给二姝力量,却再一次从她们身上获得了力量。
流风忽然轻声道:“陛下,若是谢府来讨人呢?”她睫毛轻垂,面色苍白,有几分惶恐。
穆明珠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流风最担心的,并不是谢钧的情况。她担心的是,谢钧是否还有能力把她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