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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国士卒做足了准备,此时又士气大振,持长刀追击无甲无马的梁国士卒,可谓一通乱杀。
从岸边至林间两里之远的地面上,堆满了梁国士卒的尸
体,死伤者不可计数。
梁国将领一度想要组织反击,但是失了先手,士气已泄,鼓号声无人听从,只能败退。
黎明前最黑暗的片刻过去,东方的天空亮起古铜色的光,黑夜即将终结。
周国战船上响起悠长的号角声。
周国步兵并不恋战,立时收兵,迅速而井然有序地撤回船上,在梁国洛州兵马反应过来之前,收起艞板、调转船头,转而南下回到周国。
梁国皇帝所在的长安,距离洛州并不远,当日上午便接到了急报。
彼时拓跋弘毅正在看信臣纥骨久写来的奏章,计算着今日或明日,第一波梁国骑兵就要在周国战船中抵达襄阳附近的水域,而大战即将爆发。
洛州第二波等待南下的兵马,竟然辎重尽数被劫,士卒死伤一两万,溃逃一两万,最后只剩不到一万人——这可是梁国最精锐的骑兵!
拓跋弘毅接到这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不敢置信的,盯着来人,冷声道:“你再报一遍!”
那将领战战兢兢又报了一遍,泣道:“末将发觉事情不对,死里逃生之后,立时知会洛州边兵,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周国的战船早已离开梁国境内。
拓跋弘毅僵立,死死盯着那将军。
那人又道:“陛下,这次周国来的人是早做了准备的。他们拿空着的七十艘战船在前,专门运粮草战马,却把装满了人的战船留在后面,黑夜中看不清后面船只的吃水深度,防不胜防。他们是既要杀人,又要夺财!来人如此熟悉咱们的情况,第一个下来说话的人还仿了纥骨将军亲兵的打扮——陛下,您在周国相信的那个人,一定已经背叛您了!”
拓跋弘毅悚然一惊,终于回过神来,却是道:“再去查。昨夜来的周国将领是谁,带的是哪路兵,入大周后走的是哪条水路。”
“……是。”
拓跋弘毅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定了邓玦的罪,他还没有接受这个现实,半生的交情,怎会如此?其中必然有误会。难道是周国的世家从中搅局?还是周国皇帝并不是完全信任邓玦,尾随其后,破解了秘密?总不会是……无缺他……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事机泄漏,远在襄阳附近水域的梁国兵马危险了!
拓跋弘毅急忙发信去知会将军纥骨久,然而水长路远,多半是赶不及了。
急信发出之后,拓跋弘毅独自站在宫殿中,忽然发现自己双手在轻微颤抖,忙改为攥紧拳头,好半响没能恢复平静。
昨夜洛州损失精兵数万,眼看跟随纥骨久南下的十万精兵也要不保,他的心在滴血!
可这还不是最麻烦的。
最麻烦的乃是,这些都是从他最信重的部族中调来的精兵,纥骨氏、达奚氏、丘敦氏、步六孤氏……
一战而损其部众中半数青壮,他要如何面对这些部族?而这些坚定支持他的部族力量大减之后,独孤氏是否会卷土重来?
拓跋弘毅感到头中一阵阵发紧发痛,按着桌面,无力地滑坐下来。
拓跋弘毅所算的时间不错,当日正是纥骨久率领十万梁兵,藏在周国战船中,要闯襄阳附近水路的关键时刻。
为了给水路的兵马打掩护,原本占据上庸郡的吐谷浑,只留三万人马守城,率剩余十七万兵马东行,与襄阳城外原本的梁国兵马一起,两面夹击襄阳城。
而襄阳城的守兵顽抗奋战,周国皇帝亲自坐镇的中路大军也亮出了骑兵,与梁国大军几度冲杀。
双方打得难分难解,襄阳城外的护城河里,水都被染成了红色。
至日暮时分,双方已经疲惫不堪,却见江上二百艘周国战船浩浩荡荡、旌旗蔽天而来。
吐谷浑一见,知是自己人,不禁心头一喜——周国皇帝不知内情,自然会放周国的战船岸边停靠。等到船上士卒下来,与他们里应外合,正可以将周国兵马一网打尽。
然而那江上的二百艘战船,一部分仍旧快速行来,另一部分却越行越慢,依照水流的方向应该南下,但挂满的风帆却让大船几乎停滞。
哪怕是岸上旱鸭子的梁兵也看出不对来了——既然要船快行,逆风之时为何要挂满风帆呢?
眼见前面的战船已经靠岸,后面的战船却还在江心不动。
吐谷浑还未看出端倪,忽然间岸上箭发,竟是冲着江上的周国战船而去的。
带着火的箭落在大船风帆之上,借着风势立时便熊熊燃烧起来。
“不好!周国皇帝识破了!”吐谷浑想不到是内应搞鬼,只当是哪里漏了破绽,忙急催大军冲锋,想要为船上的梁国士卒争取下船的机会。
然而周国中路大军沉稳精良,侧翼又灵活机动,仗着地利,叫梁国大军一时难以突破。
而江上的百艘战船纷纷中箭,几乎连成了一片火海。
早在动手之前,原本载着梁国士卒的战船中,在底仓踩桨的周国水军已经潜水而出。
等到船上着火,这些梁国士卒只有一万水军,九万都是骑兵,在江面上见火起,根本不知如何是好,慌乱之中有的跌落战船死在甲板上,有的被火吞噬,有的落入水中、却不会凫水而死,少数的水军则被岸上的周国士卒以利箭射
死。
如果说这两日城外的激战,染红了护城河;此时这一场大战,却是染红了浩浩沔水。
血光与火光辉映,屠杀与毁灭相伴,正是战争的本质。
皇帝穆明珠站在高台之上,于众将簇拥下,遥望这一场大胜,毫无喜色,唯有沉沉一叹。
第240章
交战中的梁国士卒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主将吐谷浑雄却明白大事不妙。
借周国战船南下的十万骑兵死在眼前,皇帝拓跋弘毅的宏图大计便缺了最重要的一环。
无法过江,这一次的南下与此前几次又有什么不同?
吐谷浑雄自己作为主将,心中已乱,以为周国皇帝看破了梁国的计划,更不知对方还有什么后招等着,眼见江上的梁兵再救不得,只得鸣金收兵,后撤二十里暂且安营扎寨,等待皇帝拓跋弘毅的下一步指示。
谁知却有快马从上庸郡而来,急报道:“大将军,不好了!上庸郡被夺!”
吐谷浑雄大惊,若是上庸郡被占,等于是断了他这十七万大军的后路,若是对方与襄阳周兵合力攻打过来,他在中间是腹背受敌;而且上庸郡关系到大军的后勤补给,不能有失。
“守城将领呢?”吐谷浑雄一面召集士卒,一面上马,问道:“上庸郡来的是哪路兵马?”
今日四方斥候所报,周国附近全部的兵力都调来襄阳来,哪里冒出来的一支大部队、能夺了他三万守兵的上庸郡?
“那兵马说来奇怪,竟是从水路来的!”来使报道:“守城的将领没能活下来,左右亲兵说对战所见,为首的仿佛是原本上庸郡的左将军齐云。”
听到齐云的名字,吐谷浑雄猛地眯了眯眼睛。
竟然是上庸郡原本的守兵去而复回,他们要在城中安排内应原也容易,有人在内制造混乱、打开城门,齐云再领兵从外杀入,他留下的守兵便乱了阵脚。
“从水路?”吐谷浑雄更觉奇怪,今日不曾见有襄阳方向的大量战船西行。
“这正是奇怪之处!他们竟是从北边来的!”
上庸郡之北,乃是梁国。
齐云领兵从梁国南下?这像什么话?
吐谷浑雄心中蹿起一股凉气来,重又下马,知道了守城将军乃是齐云,他反倒不能冒然前去了,于是令大军暂留原地,自己给皇帝拓跋弘毅写了密信,要等皇帝的指令。
至当日晚间,摆在梁国皇帝拓跋弘毅面前的事实已经很明显了。
昨夜洛州五万精兵伤亡无数,大量辎重战马被夺取。
今日纥骨久率领的十万精兵,沉尸江中。
而上庸郡被周国左将军齐云夺回,他们从水路南下,这正是昨夜**抢货的周**人!
拓跋弘毅攥着最后送来的那一封密报,几乎要把那纸张攥出水来。
邓玦!无缺!
枉费半生情谊,竟是背叛了他!
拓跋弘毅咬紧牙关,唯有如此才能压住满心愤怒与痛恨。
“陛下,”宦官小心翼翼上前来,“外面纥骨部、达奚部、丘敦部、步六孤部等几位族长,一同来求见陛下。”
这几个部族,正是今日死伤的十数万鲜卑勇士的归属。
拓跋弘毅闭了闭眼睛,压住情绪,知道还有一场硬仗等他去打,沉声道:“过半盏茶时分,请他们入内。”
他用这半盏茶时分,以凉水净面,又换下在愤怒中为墨迹所染的衣裳,修饰整洁后,以一种相对沉静的面容出现在众族长面前。
殿内的气氛非常凝重。
毕竟一日之内折损十数万精锐骑兵,不只是丢失、更是资助了敌**量物资,这在梁国是从未有过的重挫。
四族的族长坐在下首,一时没有说话。他们原本是坚定支持皇帝的。早在与赵太后争权之时,他们就站在皇帝这一边。皇帝能压制住独孤部、剿灭借力于乌桓的拓跋长日,与争取到这四大部族的支持有很大关系。
现在的这种损失,既是四大部族的损失,也是皇帝的损失。
拓跋弘毅步下台阶,对坐着的四名族长,深深一礼,沉痛道:“此战之失,皆朕之过。”
有他这个表态,四名原本如丧考妣的族长,总算是有了点活人模样,有人起身还礼,有人只是抬手道:“如今要怎么办呢?”
纥骨部的族长今日不但损失了部众,还痛失爱子,沉声道:“这一场战争,陛下还要继续吗?”
他们本是极北边而来的,如今据有中原沃土,为何还要冒着巨大的风险,想要吞并周国呢?这场战争真的是他们所能承担的吗?
拓跋弘毅抬眸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不幸的是,这场战争必将继续,这跟朕的意愿没有关系。早在这场战争之前,周国皇帝已经使人在党项为之养马二十万,其志不小。若我大梁不能在其尚且弱小时灭掉它,那么等到周国成长起来,中原便再无我们的位置。这几十年来,周国从来没有放弃攻打中原的念头,这不是我们退让便能躲过去的。这一场战争,是非继续不可的。”
众人皆沉默,明白皇帝所说的乃是正理,可是这战争的代价实在太大。
“可是……”另一名族长又问道:“如今这场战争要如何继续下去呢?”
在座的部众损伤惨重,不能再给皇帝更多的支持,而其余有能力的部族,也就是独孤部与贺兰部。
但因为皇帝扶持贵妃一系的举动,独孤部在这次战争中不愿出力,族长也是百般推诿。
而如果用贺兰部……
贺兰部已经出了一个贵妃,一个皇长子,再加上军权,岂不是又要扶出一个独孤部?
皇帝要如何选择呢?
毕竟摆在眼前的局面很明显,如果没有新的兵马援助,只凭借梁国已经在周国境内的力量,是无法有进一步突破的。而不能渡江南下,就相当于这一次的战争毫无意义。
既然依靠水师渡江已经成了妄想,那只能依靠碾压的力量,攻破周国在上庸郡与襄阳的防守,最终大军南下,控制住沔水两岸,夺取周国的战船,从容渡江。
拓跋弘毅仰起脸来,沉声道:“诸位请耐心等一等,朕定会给列位一个满意的交待。”
梁国大败的消息,很快便传开来。
不只是大周境内人尽皆知,甚至连党项、吐谷浑、柔然等国也接到了消息。
因为梁国与周国的大战,本就是周边国家所关注的。
在这场大战之前,梁国在周边国家看来是当之无愧的强者,凡是梁国发动的战争,哪怕不能完全获胜,却也从来不会吃亏。
可是这一次,梁国大军在周国折戟沉沙,一日之间填进去十数万精锐骑兵。
这是何等的惨败!
梁国果真是他们印象中那个庞大凶悍、不可挑战的猛兽吗?
如果他们趁机出动,分一杯羹,还会有被报复的危险吗?还是说……梁国这个庞然大物,会在众人分食之下轰然倒下呢?
萧渊的信,这一次从柔然而来,**迢迢来到了襄阳城外的穆明珠案前。
穆明珠看过萧渊的信,虽然清楚像柔然、吐谷浑等国家,都是见风使舵,即使答应了要出兵,到时候也未必会真的出兵,但在外面有了同盟,总是一件好事。
这次胜利,给了梁国皇帝迎头痛击。
可是一次痛击,不足以让他就此消沉。
他是会更加疯狂,还是会吃痛后愈发冷静下来,就要看他后面的举动了。
穆明珠轻轻合拢萧渊写来的密信,就在灯烛上烧毁,抬眸看向帐外青年的身影,低声道:“在外面夜观天象吗?”
外面的人乃是邓玦。
他今日于江心潜水靠岸,一袭湿衣在岸边看了很久,无人知他究竟都想了什么。
邓玦听到皇帝的声音,终于挑来门帘走进来,声音微微有些喑哑,大约是受了风寒,却是道:“这一仗后,梁国皇帝怕是要重新借力于独孤部族了……”
第241章
拓跋弘毅很清楚他对已故皇后独孤氏的死,是要负责任的。
若从情谊的角度来说,他不但负了皇后,也负了皇后所出的部族。若不到逼不得已,他并不愿求到族长独孤利面前。
独孤利乃是已故皇后的父亲,当初鼎力支持拓跋弘毅,成功扳倒了赵太后。结果非但没能如愿做皇子的外祖父,反倒英年早逝了爱女。皇帝扶持贺兰氏,叫他们部族备受打压。这种情况换成是谁,谁能不郁结愤怒?所以这次梁国大军南下,二十多个部族中,只有独孤利所管理的独孤部未曾跟随,就连贺兰部族也在后方管理粮草辎重。
拓跋弘毅知道这次来寻求独孤利的帮助,对方开出的条件一定苛刻。
可是战况逼迫,叫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因为随着襄阳大败,周边的党项、柔然已经从原本的蠢蠢欲动,转变为真的出兵,分别从梁国的西部与北部进行袭扰,虽然眼前还没能真的突破防线,但时日久了,梁国只要再露出一点破绽,就会是被众狼分食的局面。所以他必须尽快重兵出击,狠狠惩戒敌人——如果能击中周国是最好的,但为防有失,倒不如拿柔然或是党项派出的兵马做筏子,杀鸡给猴看,止住周边敌国想要分肉的势头。
这就又回到眼前的困境上来了。
拓跋弘毅所有能外放的兵马都调用来跟周国对战了,现在要分兵去攻击党项或是柔然,从周国撤兵显然是不划算的,士卒长途奔波,疲敝难忍,精锐也成了平平。
所以他需要借助国内还剩的兵马,其中最有实力的便是独孤部。
拓跋弘毅亲临独孤利府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独孤利端坐椅子上,已是须发俱白,却是眉眼不抬,只一句话,道:“陛下若要独孤部出兵,需赐死贵妃贺兰氏,否则便是老臣答应,族中勇士也不能答应。”
他这话不算完全错。
当初拓跋弘毅在后宫扶持贺兰氏与独孤氏对抗的时候,贺兰氏年纪还小,的确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又被皇帝怂恿纵容,还有几分吃醋,对皇后独孤氏非但不恭敬、还有过挑衅。所以宫里宫外,贵妃跋扈,皇后贤淑的名声尽人皆知。独孤利作为皇后的父亲,对于其中的事情更是清楚,因背后出手的人是皇帝,只能硬生生忍下这口气,然而谁能想到这口气忍下去,竟是活活磋磨**他的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固然悲伤,但更让独孤利愤怒的乃是这样一来,当初支持拓跋弘毅,被许诺的**红
利全数作废。没了皇后,又无皇子,还被皇帝打压,虽然提前又送了两个女孩入宫,但不得恩宠,这样下去独孤部的未来在哪里?
若不是与周国这场战争,若不是另外支持皇帝的四族勇士一夕之间折损无数,独孤部的未来便是渐渐黯淡的。
如今皇帝求到面前来,独孤利开出了条件。
他没有要杀大皇子,那太过线了。
但是贵妃贺兰氏必须死,有她在,后宫与贺兰部的关系紧密,还会继续侵蚀独孤部的利益。要皇帝下旨杀死贺兰氏,是要他得罪贺兰部,逼得皇帝战争结束之后也要继续依赖独孤部。
而当初贺兰氏对独孤部的“践踏”,人尽皆知。
他作为独孤部的族长,有整个部族的尊严要维护,必须让贺兰氏付出血的代价。
若是寻常皇帝听得大臣要他赐死宠爱的贵妃,就算不大惊失色,也总要错愕片刻。
然而拓跋弘毅却是一脸平静,只眉心紧蹙,仿佛独孤利的这个条件在他意料之中。
拓跋弘毅非但没有错愕,反而给出了建议,道:“贺兰氏不敬先皇后,罪大难容,朕亦有责任,当初念着她年纪小,未能及时惩戒。你提的这要求,朕并非不能理解。只是当此国家外患之时,朕若是公开赐死贺兰氏,于国内稳定不利。”他这话说的含蓄,但两人都明白,这说的乃是担心贺兰部生事、若是扰乱后勤也是个麻烦的事情。
独孤利唇边浮起一抹冷笑,闭了眼睛,道:“既然如此,陛下便请回吧。”
“国丈请听朕把话说完。”拓跋弘毅低声又道:“朕虽不能公开赐死贺兰氏,但亦不能再留她。”
独孤利睁开眼睛,对上皇帝的视线,明白过来,这是要秘密处死贺兰氏。
这很符合皇帝的利益。
他不需要一个新的赵太后,但贺兰氏、大皇子与贺兰部连在一起,公然又是下一个赵太后的朝局。
所以去母留子,符合拓跋弘毅的利益。
秘密处死贺兰氏,给了贺兰部体面,又给了独孤部实惠,而明眼人都知道贺兰氏因何而死。
甚至贺兰氏之死,还微妙地符合贺兰部的利益。因为贺兰贵妃在,皇帝不敢重用贺兰部,但贵妃一死,原本后宫前朝与皇子的稳固三角被打破,贺兰部又能获得重用。只要贺兰部并没有一开始就打着谋朝篡位的算盘,释去皇帝的猜忌,就是他们最好的路。与之比起来,死一个族中的女儿,便显得轻飘飘起来。
独孤利久久凝望着眼前的皇帝,可以说他是看着皇帝长大的,从一个困居宫中、被太后制住的可怜少年,一步步成长为如今铁血无情、工于心计的大梁皇帝。
“陛下金口玉言。”独孤利终于站起身来,道:“臣虽老了,仍愿率兵出征。”
皇帝拓跋弘毅前往独孤利府邸的事情,虽然是秘密的,但仍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自襄阳战败的消息传出来之后,贺兰部便一直在盯着皇帝的动作,自然知道皇帝去见了独孤利——这是贺兰部最不希望看到的情况。
很快,后宫中的贵妃贺兰氏也接到了消息。
入夜,贺兰氏坐在妆镜前,伺候她梳头的乃是戚公公。
虽然那日贺兰氏勃然大怒,罚了戚公公三十棍,但自那以后,竟非但没有疏远戚公公,反而更常带在身边了,如今更是连原本负责梳头的侍女都到殿外守着,改为戚公公伺候全套。
贺兰氏轻声道:“陛下去见了独孤利,你说会为了什么?”
戚公公一直在觑着她的神色,闻言搁了玉梳,忽然就跪下了。
贺兰氏诧异看他,道:“好好的说话,你跪什么?”
戚公公小声道:“奴有一件事,不能不告诉娘娘。上次奴一时胡说,是娘娘仁慈,留了奴一条性命。这次奴拼着性命不要,也不能叫娘娘瞒在鼓里。”
上次他“胡说”,说的乃是要贺兰氏做太后。
贺兰氏心中一跳,看了一眼远远守在外面的宫人,低声道:“起来说话,莫要惊扰外面的人。”
戚公公这才起身。
贺兰氏又将玉梳递到他手中。
戚公公一面为贺兰氏梳发,一面轻声道:“托娘娘的福,奴如今领了采买的差事,一个月能出宫两三回,事有凑巧,竟有独孤利府中的一个小管事是同乡,便交好起来。昨日奴出去采买,那小管事告诉了奴一桩事。奴一听真是不得了,因奴每常跟那小管事念叨,娘娘待奴如何恩重如山,又如何仁慈善良,外面却横加诋毁。所以那小管事也知娘娘的好,盼着哪一日能见见娘娘。他在府中听说了一件事,要对娘娘不利,这事儿太大,他不敢声张,却又不忍心娘娘这样仙女般的人遭厄,因此思来想去,悄悄告诉了奴。”他说到这里,已经完全引出了贺兰氏心中的不安,这才道:“皇帝跟独孤部族长商量好了,要赐死娘娘……”
贺兰氏哪怕做好了坏的预测,怎么都没料想到会是这样一番话,猛地回头,头发都断了几根。
她以为至多不过是不让她做这贵妃了,怎会要她性命?
戚公公忙松了梳子,轻而急切道:“娘娘,您切莫冲动。”可千万不能直接去找梁国皇帝啊!
贺兰氏惊疑不定,低声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爹爹和兄长怎会让他?”
她没有说皇帝不可能要赐死她,只说父兄不会答允,大约心中隐隐已经有了预感——毕竟有皇后独孤氏的前车之鉴,死一个贵妃又算什么?
“这……”戚公公觑着贺兰氏的神色,轻声道:“听说是要秘密处死娘娘……”
言下之意不等贺兰氏的父兄反应过来,她就香魂归天了。
贺兰氏心跳如雷,看向戚公公,颤声道:“他们还说什么?”她丝毫没有怀疑戚公公。
戚公公道:“那小管事也只是偷听到了关键的一句两句。皇帝与独孤利秘密议事,不要人在跟前伺候的。”
贺兰氏迷茫道:“皇帝要杀我?”她六神无主。
仿佛是为了佐证戚公公的话,自开战以来,已经小半年不曾踏足后宫的皇帝拓跋弘毅今夜却驾临了她的宫室。
往常盼不来的恩宠,如今却似乎成了缠绕在脖颈间的白绫。
贺兰氏强压不安前去迎接,却深怕今夜等着她的是一盏毒
酒,又或是一柄**。
她攥紧了冰冷的手,终于认识到,坐以待毙是行不通的。
第242章
拓跋弘毅今夜来见贺兰氏,的确是想要在她死前再见一面。
当初独孤氏至死,都没能见他一面。
在那之后数月,拓跋弘毅都被一种无处可逃的愧疚缠绕着,直到战事开始,才无暇顾及。
那种愧疚且无法弥补的滋味并不好受。
所以拓跋弘毅今夜来见贺兰氏,正是为了在赐死贺兰氏之后,不必品尝愧疚的滋味。
拓跋弘毅今夜格外和煦,拉了贺兰氏的手,问她喜欢什么新衣裳,又问她以后对大皇子的期许,还谈起初遇时的故事。
他并不认为这会引起贺兰氏的疑心,毕竟贺兰氏盼着他前来还来不及,见他留宿便欢喜不已了,哪里还会想别的?
贺兰氏越听越是心惊,甚至觉得这脉脉温情的谈话过后,便是要赐死她。
她胆战心惊应对着,面色越来越苍白,手心也发凉。
拓跋弘毅温和道:“手怎么这样冷?”
贺兰氏抬眸看向他,却在对上他视线的时候,感到一阵强烈的刺激,竟忍不住转过身去干呕。
皇帝已经小半年不曾踏足后宫,她当然不可能是有孕了。
“妾怕是受寒病了……”贺兰氏索性便干呕不停,收回手来,掩住脸,低声道:“陛下日理万机,莫要被妾过了病气。”
拓跋弘毅微一迟疑,外面还在打仗,他的确不能在这时候生病。
他来之前想好的话题还没谈完,贺兰氏又在病中——到底跟了他一场,还给他生了个孩子,总不能趁她病着的时候赐死她,叫她到了下面也是个病鬼。
拓跋弘毅想到“鬼”,忽然身上一寒,若贺兰氏果真到了下面化为厉鬼,会不会来寻他?
这只是一闪念。
拓跋弘毅没有深想下去,望着干呕不停的贺兰氏,退开一步,淡声道:“你既病了,便好好歇息。”便快步离开了。
宫人下去传医官。
戚公公上前来扶贺兰氏。
贺兰氏手指冰冷,指甲锋利,死死攥住了戚公公的手腕,低声鬼魅般问道:“你从前说的话,还作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