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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美的宫女上前为他擦去手上水渍,沈淮神色淡淡,没什么情绪,心思显然不在于此。
一想到朝堂上那些老头子们自恃功高,联合起来反对他的意见便觉得头疼不已,什么兴致都没了。
沈淮一脚踢翻了支在岸边的钓竿,支着额冷声道:“收了,朕不钓了。”
一旁等候着鱼儿上钩的沈璋这便犯了难。他瞧沈淮一眼,不急不躁地放下手中杆子,笑意温润:“皇兄何苦和钓鱼置气。既是烦心事,出来纾解便该不想,不然岂非越想越头疼?”
他往沈淮身后瞧一眼,不着痕迹转了话锋:“您宫中新入的美人到了。”
沈璋戏谑地笑着:“皇兄,这便不想了罢。”
一排的婀娜杨柳下,日光疏漏,在石板街上露出如镜般的光块。六位风姿不同的美人穿着各色衣衫向垂钓台走来,淡粉水青,风韵各异。
皆是豆蔻年华的女子,肤白肌嫩,又是新鲜面孔。
沈淮懒懒抬头瞧了一眼,起身淡嗯一声,示意身旁的宫人:“收了吧。”
六位新人于沈淮身前站定,齐声向他行礼,声线千娇百媚:“妾参加陛下,陛下金安。”
正前方站着的是姬妙意和萧韶仪,两人脸上皆带着红晕,妙目盈盈。
姬妙意昨夜才承过宠,正是对陛下心笙摇曳难抑的时候。一看见陛下便想起昨晚的热烈,更是脸红心跳,娇羞不已。
她看向沈淮的目光脉脉含情,不带掩饰的热切娇媚。
春风料峭,她却穿着薄衫。随着福身行礼的动作,依稀露出一抹雪色沟壑。
姬妙意对自己的容貌身材一向自信,加之又是第一位承宠的新人。昨夜露水之恩,更是笃定陛下会注意到自己。
谁知沈淮只是漫不经心地扫一眼众人,将视线落在了她左侧的萧韶仪身上。
“抬起头来。”
沈淮随意往她身上瞧了一眼,神色微变,淡声道:“你是工部尚书的孙女?”
萧韶仪没想到陛下竟将她家世记得这般清楚,顿时有些欣喜,却仍端着贵女的仪态,柔声道:“回陛下,祖父正是工部尚书。”
沈淮看了她半晌,只冷冷嗤笑了声:“行了,都起来吧。”
他从旁取出一杯茶抿一口,声线懒漫,没什么情绪:“方才蔡山应该也跟你们说了,朕要的是善钓之人。”
蔡山悄无声息站到沈淮身边去,扬声吩咐道:“来人,摆上。”
一侧的宫人手脚麻利地将工具都摆好,几位新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
御前侍女上前点上一炷二指粗的香,蔡山说道:“钓鱼本是雅事,急不得。各位小主若谁能在一炷香之内钓上最多的鱼,陛下有赏。”
姬妙意万万没想到这所谓伴驾是要来钓鱼比赛的,又想起刚刚陛下的忽视,心中不禁有些气恼。
她悄悄看一眼沈淮的脸色,却也不敢造次,只得乖乖挑了位置坐上去,拿起鱼竿开始钓鱼。
沈璋这边看到这阵势也不钓了,让宫人替他收了东西,自己则坐到了沈淮身边去看戏。
本以为沈淮唤美人来只是陪伴左右,谁知道竟是一群美人安安生生坐那比赛!
他饶有兴味地瞧一眼,觉得这阵仗颇为罕见,笑道:“皇兄,还得是您。”
沈淮散漫地瞧一眼正在钓鱼的几位。明里坐得优雅端庄,实则针锋相对暗中较劲,一眼看得透的小心思,无趣的很。
两人品茗闲谈了几句,沈璋说道:“臣弟瞧着最左的女子有些眼熟,她可是工部尚书家的孙女?”
沈淮捏着暖玉杯的手指微微使力,冷冷嗤道:“可不吗?正是她的好祖父工部尚书和宓妃的祖父左仆射带头反对朕。”
谈起政事沈淮便烦得狠,将手中被子“哐当”一撂,丢下句:“朕去散散心。”
他说完便丢下一众人独自离开,同蔡山二人撑一叶扁舟,前往太液池上的瀛洲岛。
太液池上有两座小岛。
瀛洲和蓬莱,风景不一。
瀛洲岛满种梨花,正中有一株大树,上挂红绳木牌,刻满凡尘心愿。而蓬莱岛上则是青竹,岛中有竹屋,悠然自适。
如今瀛洲岛上风景正好,大片的梨花初绽,风一吹簌簌如雪。
沈淮让蔡山在岸边等候,独自一人走进了漫漫梨花林中。
梨树不比桂花香浓,桃花娇艳,却自有一种无拘盛放的明洁清朗,一捧花如一捧雪,却比雪温润十分。
沈淮烦躁的心绪稍缓。一抬眸,却见梨树中有一抹水绿色的灵动身影。
梨树纵横交错间,依稀看得到一截雪白脖颈,莹莹如玉,远远一眼看得不甚真切。
恍然间,沈淮都要以为是不是梨花有灵,生了精怪仙子,于这林中嬉闹跃动。
他追寻着身影走去,身影却早已不见,落满花瓣的泥土之上却丢了一方手帕。
沈淮将帕子捡起。
极为素雅的料子,没有名姓,只绣了一轮皎皎弯月。
作者有话说:
沈淮:花里胡哨的屑男人
第6章 暗潮涌
“不必,叫她后面那个来侍寝。”
“小主,咱们今日为何不见陛下?”鱼滢扶着苏皎皎登上另一侧的小舟,有些不解。
苏皎皎仍有些心悸,回眸看向身后的梨花林,低声:“人与人之间的第一印象何等重要。我蛰伏三年就为了这一刻,岂能有失?今日衣着妆容都过分素雅,又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这般情形被陛下瞧见第一眼,实在浪费。”
早在林中传来异样声音的时候,苏皎皎便已经注意到了有人来。
丛丛白色中出现的一抹明黄太过惹眼,她想注意不到都难。
本只是出门散心,千算万算也没预料到会陛下。幸好她反应快走的及时,才能误了她的盘算。
再一个,今日没能得见天颜,但被陛下注意到自己的存在也是好事。
于普通人而言,太容易得到的都没趣味,越是珍惜的越是宝贝。何况是见过各色美人的陛下?
她今日故意让他注意到自己但又匆忙离去,只留下惊鸿一瞥。如同美人蒙纱,勾得人想一窥真容,生了好奇心再正常不过,倒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驻留在原地的沈淮捏着那一方手帕看了半晌,忽地扯唇一笑。
仙子怎会有凡尘俗物,看这手帕材质,要么是宫女,要么是低阶妃嫔之物,倒也有趣。
那一抹身影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水绿宫裙,雪腻脖颈。清清凌淩,如春雪消融,嫩芽初长。
沈淮的一腔浊气都在无形之中散了,反倒被刚刚的人勾起了兴味。
随手将手帕收起,沈淮同蔡山泛舟回垂钓台,台上的比试已经到了尾声。
他登台去瞧,六位美人向他福身行礼,脸色却都带着隐隐的委屈和不满。有的宫裙被钩破一角,有的头上带着水渍,有的桶里空空如也,着实狼狈。
沈淮被这画面逗得低笑一声,倒也不恼,靠在榻上懒声道:“决出胜负了?”
一侧计数的宫人上来回禀:“回陛下,拔得头筹的是萧选侍,其次是朱选侍。余下小主们皆无所得。”
听到萧选侍,沈淮眉梢微动,未作表态,只淡淡嗯了声:“朕知道了。”
眼前的姬妙意楚楚可怜地看着她,瞧着好不委屈。沈淮忽而想起昨晚她侍寝时的模样,倒也算娇媚动人,起了几分逗弄心思,朝她伸手,漫声:“来朕这儿。”
在众目睽睽下,分明没有取得成绩的姬妙意却被陛下叫了名儿,这叫萧韶仪和朱问蕊都有些不满。
姬妙意喜不自胜,将白嫩的小手放到沈淮的手中,羞涩一笑。
沈淮顺势将她搂在自己怀里,低笑着:“怎么便这么笨,一条都钓不上来。朕要善钓的,你这算不算欺君?”
伴君如伴虎,姬妙意一腔浓情蜜意霎时僵住,被欺君二字唬得不敢动弹。
她颤着声说:“是妾没用……”
暧昧气氛被她较真的反应惹得有些紧绷。沈淮失了逗她的兴致,哑笑一声,在她额头弹了一记:“行了,朕逗你的,起来吧。”
姬妙意松了口气,可怜巴巴地起身站回远处。
沈淮将六人遣散,一旁的沈璋窥见他衣领中露出的一角,戏谑道:“皇兄这是去瀛洲岛上寻着宝了?”
他懒懒地笑,不动声色将手帕塞回去,莞尔低声:“算是。”
“皇兄该不会没见到人吧?”沈璋更好奇了,笑道,“该是什么天仙般的人物,只一方手帕便惹得皇兄起了心思。”
天仙?
沈淮品味着方才那惊艳一眼,确像天仙。
看沈淮饶有兴味,沈璋瞧了眼蔡山,笑着说道:“大监还不替陛下找找是何人?”
略一摆手,沈淮止了他的话,散漫道:“随缘。”刻意寻来的没意思,白白浪费了他的这点新鲜念想。
掖庭。
六人回去后,陛下的赏赐在稍晚些送到了掖庭里。
绫罗绸缎,珠钗头面一应俱全。按着排名从高到底,丰厚程度不一,但人人有份。
谢恩的时候,低沉氛围一扫为空,掖庭内没去的新人们羡慕的眼红。陛下恩典,竟然是去者有份的!
为首的萧选侍更是站在前排,面上虽沉静,却隐隐露出一丝得意。她这般身份若是输给余下几个,才会落为笑柄!区区姬妙意,就算一时承宠又如何,总是要被踩下去的!
若是不出意外,她今日得了脸,又得了这么多赏赐,可见陛下对她还算满意。今晚若是陛下点寝,十有八九是她承宠……
想到这,她更是微微扬起了骄傲的脖颈。等到那时,她便可以和宓妃姐姐一同在深宫中搏出一番天地!
瀛洲岛泥土微湿,苏皎皎的的鞋底上沾了不少的泥。刚一进筠雾馆,鱼霭便赶紧迎上来为她更换鞋袜。
苏皎皎抬眸一瞧,惊喜道:“鱼霭,你和曼夏回来了?”
鱼霭眼眶红红的,点头说道:“江才人以下犯上,被宓妃娘娘杖责三十,疼得哭天喊地。如今已经被人架回来了,正在寒香殿内休息。她定是知道了您如今投奔了宓妃娘娘,一回云华宫就将奴婢和曼夏赶了出来,想来以后再也不敢随意欺辱您了!”
苏皎皎缓缓点头,看向寒香殿的方向,那头隐隐传来女人的尖锐怒骂和凄厉的哀鸣,她眉头舒缓,面色如常。
一想到江才人皮开肉绽浑身是血的哀嚎,她就觉得痛快。
这三年来她每日忍受的郁气,也是该好好的还一还。
江才人家世普通,又久居深宫不得宠,在这宫里不会有人替她撑腰。
她在这宫里交好的唯有两个不得宠的妃嫔——戚美人和刘宝林,都是自身难保的位份,更遑论是帮她出一口恶气,构不成威胁。
更换好鞋袜,鱼滢侍候着苏皎皎净手喝茶,鱼霭则出去摘桃花,晚些酿桃花酒。
她抿一口清茶,正准备拿出帕子蘸去唇边水渍,结果摸了个空,这才发现她的帕子不见了。
这帕子虽不值钱,却是苏皎皎还年幼时,将她养大的乳母亲手缝制的。
苏皎皎母亲生育的时候难产去世,不出几年父亲便娶了续弦,二人又孕有二女一子。
她虽是嫡女,但在家中是说不上话的,地位待遇远比不上几个弟妹。唯一有的也只是说出去好听,知道她苏皎皎也是苏家金贵的嫡女罢了。
继母一向不喜欢她,哪怕苏皎皎从小便生一颗七窍玲珑心,乖巧甜顺的侍奉在侧,她也视她为洪水猛兽,见也不愿见到。
天元一年陛下选秀时,更是为了自己两个女儿的婚假前程,擅自做主将她送进了宫。
父亲不问后宅之事,这么多年来,除了乳母疼爱自己,苏皎皎身边便只有鱼滢和鱼霭两个自小一起长大的侍女。
如今乳母去世,这便是她最宝贝的贴身之物,若是丢了找不回她难免心疼。
“鱼滢,你瞧见本主的手帕了吗?”苏皎皎皱眉问着,有些焦急:“找不到了。”
鱼滢正在一侧收拾房间,闻言抬起头:“奴婢没拿。”
说完她哎呀一声,像是想起什么:“会不会是落在瀛洲岛了?奴婢倒想起来了,当时咱们走的慌张,奴婢也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来应当还在原地。”
鱼滢立刻将东西放下,说着:“小主莫急,奴婢这就去找。”
“鱼滢。”苏皎皎暗叹一口,温声说:“不用去了。”
“您一向珍爱乳娘留下的帕子,丢了怎么行!”鱼滢一向忠心,此时也有些急了,“您就让奴婢去吧。”
苏皎皎拉她过来坐下,宽慰着:“天黑了,现在去太危险。”
说完她看着门外,天色已晚,皎月初升。
淡淡道:“丢不了,在陛下那。”
太极殿。
灯火通明。
沈淮将手中批阅过的奏折搁下,身子往后仰揉了揉眉心。
蔡山立于一侧,瞧着陛下的模样像是要停,这才给了旁边候着的人眼神。
等候在殿门口的小太监这才小步子上前,半跪躬身道:“陛下,今日点哪位妃嫔侍寝?奴才们好早做准备。”
沈淮靠在软垫上半晌不出声。
蔡山这才低声问:“陛下,新进的小主们还有二十三位未曾侍奉过御驾,若是难选,要不看看画册?”
他随意摆摆手,示意不必。
近日因为寒门科举之事闹的头疼,事关江山社稷,便是美人再多,也没了兴致。两个老臣联合上奏,底下的人也附庸而上,将他的计划一驳再驳。
想起那两个老东西在朝堂上吹胡子瞪眼的模样,沈淮便心烦的紧。
他睁开眼从榻上起身,忽然想起白日在垂钓台曾见过萧甫的孙女。
“萧甫的孙女今日是不是在垂钓台?”沈淮眉头一拧,问着。
蔡山笑着说:“正是,是今日比试的头筹——萧韶仪萧选侍。”他试探着:“您若是想……”
未等他话说完,沈淮冷冷打断:“不必了,让她后头那个过来。”
凤鸾春恩车在掖庭响起时,萧韶仪的眼睛一亮,当即便站了起来往门口看去。
宫门口的嬷嬷满脸堆笑,连连点头,定是点了她侍寝!
她左等右等不见人来请,门口小小的躁动过后,在众人羡慕的眼中提灯走出来的人竟是朱问蕊!
萧韶仪一口银牙险些咬碎,将窗子重重关上,羞恼交加地回了床榻上。
凭什么!?她分明才是第一名,她朱问蕊何德何能!
鸾鸣宫醉雀阁
姬良使站在窗前不停地踱步,心中焦虑不堪。
白日里陛下曾对她另眼相看,比对旁人都要亲昵许多,她不得不侥幸期待着,今夜会不会还是她侍寝。
虽然早知道陛下不会只属于她一人,可一夜春恩,她还是会生出些私心,觉得自己会不会是特别的那个……
贴身侍女若薇从门外进来,朝她福了福身:“小主,早点歇下吧。”
姬良使瞳孔微张,神色一下子黯淡了下去:“今夜是谁?”
若薇抬眸瞧着姬良使的脸色,有些不忍说出是她的姐妹。
“今夜是朱选侍侍寝……”
姬良使脸色发白,攥着锦帕的手几乎要将帕子抠出个洞来。
她和朱问蕊是曾经见过几面,也以姐妹相称,比这宫中其他人都要熟稔些。可姬良使心中到底是骄傲的,也看不上这个容貌身段皆不如她的妹妹。
心中一直盘算着,日后若是她得宠,她自然也会多帮衬朱问蕊,好叫她不必太深宫寂寞。
谁知帝心难测,姬良使怎么也想不到今夜会是她……
太极殿。
帷幔低垂,薄纱飘摇。殿内烛光半明半昧,昏暗不清。殿内安静非常,朱问蕊规规矩矩躺在龙床上。太极殿内华贵大气又处处精致不已,连身下的锦被玉枕无一不显示着帝王之气,更叫她紧张得不行。
从前在家时,朱问蕊便只是不得宠的庶女,从未想过会有一日能够亲自侍奉陛下。
她若是能得宠…定能要人对她刮目相看,再也不敢欺辱于她!
脚步声不疾不徐地走近。
沈淮穿过层层帷幔,瞧见了半张脸缩在被子下的朱问蕊。虽然白日才见过,但沈淮日理万机,根本记不得她的模样。
如今再见到,虽有些清汤寡水,也算小家碧玉。
在这一批中算不得出挑。
他今日兴致不很好,完全忽视了朱问蕊含羞带怯又看着他带着倾慕的眼神,大掌一拂用风劲熄了烛火,倾身覆上,动作算不得温柔。
黑暗中,朱问蕊疼得眼角出了泪,心里却很欢喜。
从明日起,她便也算是名副其实的小主,再也不必挤在掖庭了!
作者有话说:
朱问蕊:我明天就飞上枝头了!
沈淮:一夜就忘。
第7章 春日宴
沈淮呼吸一顿
翌日,朱问蕊被晋封为从八品充衣,赐居毓秀宫静怡轩,同宫的还有一位戚美人。
往后将近一个月里,陛下招幸多为天元三年入宫的新人。掖庭内的选侍们又搬出了六七位,但其中最惹眼的三位,便是姬良使、钟美人和妙御女。
姬良使是第一位得宠的自不必再提。
钟美人的位份更是这一批中初封最高的。
她乃钟氏大族嫡系女儿,家袭开国郡公的爵位,在长安也是当之无愧的豪门望族,初封招摇,乃是极为耀眼的一颗明珠。
但这一月里,姬良使侍寝次数有二,钟美人有三,最多的却是妙御女。除却侍寝最多,更是新人中第一位拥有封号的。
妙御女是雍州采选进宫的良家子,富商之女,家世平平无奇。但陛下对其极为宠爱,除了伴驾最多,更是三天两头的赏赐,叫人看了忿忿不平。
三月中下旬,正是春花烂漫的好时节。皇后晓谕各宫,要在御花园举办春日宴。赏花品茶,赏景闲谈,散放纸鸢,所有选侍以上的妃嫔皆可参加。
春日宴当日不必向皇后请安,于辰时开始,陛下下朝后亦会到场。
如今后宫妃嫔众多,陛下又多宠幸新人,许多妃嫔更是一年半载都见不到陛下一面。春日宴一是为了赏春光办宫宴,二也是为了让别的嫔妃也有露脸的机会。
陛下就算不能雨露均沾,有个机会总是比没有强得多。
因此每年春日宴的时候,各宫妃嫔都会卯足了劲儿打扮自己,更会准备才艺,陛下若是落了目光,复宠便不在话下了。
长乐宫绛云殿。
宓妃坐在铜镜前被虞灵等宫婢侍奉着梳头上妆,往常明艳的容貌上此时却带着苍白。
她神色恹恹,眉宇间有几分烦躁。
往年的春日宴宓妃都是最积极的那个,她生的花容月貌,又深受陛下宠爱,一向最爱盛装出席,将一众不如她的妃嫔艳压。
她家世极高,又有陛下宠爱傍身,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连皇后也不甚放在眼里。
但自从怀胎后,宓妃孕期反应大,胎像不稳,常常折腾的她心力交瘁,吃不好睡不好,人都憔悴了几分。
加之新人入宫,陛下明显冷落了她,这下更是连出席的欲望都没了。
不过是怀孕失了几分宠爱,那群女人背地里指不定怎么落井下石!当真可恨!
虞灵小心地觑着宓妃神色,一边为她选合适的发簪一边说道:“娘娘,今日春日宴,各宫小主们都卯足了劲儿邀宠呢,正是出头的好机会,咱们要不也打扮的娇艳些?陛下素来宠爱您,又有三年的情分在,如今只是因一时新鲜宠幸新人多些罢了,定不会对您不闻不问的。”
宓妃冷笑一声,怒道:“一时新鲜?你可知陛下已将近一个月没登过绛云殿的门了!本宫这胎怀的当真窝火!”
见宓妃又钻了牛角尖,虞灵赶紧温言宽慰了几句,又说道:“娘娘,您先别急。既然如今有孕不便争宠,那今日春日宴是多好的提携新人的机会!嫔妃汇聚,陛下又会到场。您身居高位,和陛下随便说上几句,便能提点一位。就算陛下没瞧上眼,可这份情也该盛了您的,是不是?”
虞灵温声细语的劝着:“您想啊,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这两年一直寡宠,是不是也打的这个主意?”
宓妃犹豫了好一会儿,冒上头的火气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在她初入宫时,宫中的派系就十分鲜明。听闻在府上的时候,皇后和王淑妃就一向不睦,入宫后,皇后膝下只一个公主,王淑妃却生的是皇长子,二人便更加剑拔弩张,暗暗较劲。
皇后是陛下发妻,身份尊崇。王淑妃更是王氏一族的嫡系,身后势力盘根错节。
宓妃入宫后也曾受到两拨人的拉拢。但她心高气傲,最厌恶屈居人下,硬是一路高升走到了妃位,在后宫中站稳了脚跟。
但正如虞灵经常劝她的话,就算再不想陛下身边有别的女人,可单打独斗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尤其在进了这么多新人的情况下。
她始终还是要为自己筹码考虑……
宓妃强压下内心的酸苦,手中紧紧攥着一支珍珠发钗,抠得死紧,连指尖都发了白:“去告诉苏选侍,让她今日准备好!在梨花林见陛下。”
想起前几日萧韶仪来找她诉苦一事,宓妃冷笑一声,恨恨说道:“萧选侍虽与本宫要好,两家朝堂之上也是一派相连,但是正因如此,才要防着她登上枝头以后踩在本宫头上!钟萧王殷四大世家宫里如今齐全了,本宫如何不防!”
筠雾馆。
苏皎皎柔柔弱弱地福身一拜,送走了绛云殿前来传话的宫女。
她美目微凛,立于门前,半晌没说话。
眼见承宠的机会就在眼前,苏皎皎却这般淡定,鱼滢和鱼霭都有些着急。
鱼滢上前说道:“小主,今日便要见到陛下了,咱们还是快些准备吧!奴婢和鱼霭侍奉您更衣重新上妆,再快也需要个把钟头呢。”
沉默了一会儿,苏皎皎回眸淡笑:“走吧。”
这三年来她都在等着这一刻,真的到了这一天,反而有些不真实。
做选侍的日子久了,习惯了人微言轻的凄凉。如今真要投身入这后宫厮杀里,莫名让她有一种难言的感慨。
苏皎皎被鱼滢鱼霭侍奉着更衣,又重新梳头上妆,等到彻底收拾好,才出发前往梨树林。
梨林在御花园和凤仪宫之间,离云华宫的路途十分遥远。
选侍的位份只能步行,估摸着从筠雾馆走到,再稍作收拾,春日宴正到热闹的时候。
按着宓妃的传信,陛下晌午从春日宴回太极殿,定然会经过梨林,她此时去蹲守,十有八九能等到人。
她今日穿的宫裙与上次的同样都是水绿色,为的就是让陛下想起一个月前他们相遇时的场景,却比上回还有几分巧心思在。
春色妍丽,百花绚烂。
宫内处处都是繁花锦簇的模样。
水绿色大袖衫,淡紫绣花抹胸。随着她走路姿态,广袖轻薄灵动。尤其今日妆容,是花了鱼滢好一番心思的。
选侍位份低微,用不上什么好的胭脂水粉。
鱼滢给苏皎皎用的都是自己采摘研磨的胭脂。不浓不淡,樱唇轻点,虽不妍媚,却多几分天然去雕饰的柔弱清丽,让人见之生怜。
带着鱼滢鱼霭出门的时候,刚走到云华宫门口,正瞧见听春指挥着一个宫女将水倒进门前的桂花树底下,细眉紧拧,厉声呵斥:“还不麻利点!真是晦气!”
苏皎皎往她那看了一眼,瑟缩着不敢上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春风一吹,她发丝被吹的凌乱,平白透出些娇怜的媚态。
听春看着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苏选侍瞧着是个胆小怕事的模样,谁知转头就攀上了宓妃的高枝,把江才人找了个由头打了一顿。
打了便算了,可主子心里有火自然会朝着奴才们撒,寒香殿里的宫人这两日叫苦不迭,连听春都挨了江才人好几耳光!
今日春日宴听春自然是知道的,可春日宴只允许选侍以上的正经小主前去,她打扮得这么妥帖做什么?等着上哪儿偶遇,勾搭陛下吗?!
听春盯着苏皎皎冷笑一声,没半点要上前行礼的意思。
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柔弱老实,结果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盼着攀高枝的蠢蛋!投靠了宓妃又能如何?还不是给人当棋子!单凭那一张脸就敢去媚宠,指不定是怎么死的!
听春将手帕一甩,恨恨地进了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