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的宴席虽不及宫宴盛大,却有山风泉水为伴,雅致不俗。
顾燕时与齐太嫔、恪太嫔结伴步入亭中的时候,太后与皇贵太妃已先一步到了。
太后今日似乎心情不错,看到她们,笑吟吟地招呼:“你们也来了,坐吧。今日都随意些,不管什么身份座次,你们若想一道说话,就坐在一起吧。”
三人含笑应下,这便结伴坐了。齐太嫔目光一扫,面前恰有一道蚕豆制成的小菜经过。蚕豆碧绿,瓷碟白净,瞧着爽口开胃。
齐太嫔就直接伸手端了来,放到顾燕时跟前:“尝尝看。”
顾燕时应了声“嗯”,执箸夹了一颗送进口中,听到皇贵太妃慨叹:“这屈指一算,倒也有十几年没来过这临泉亭了。呵,多好的一块地方,被先帝弄得乌烟瘴气。还是陛下有心,知道太后喜欢这份雅致,修出这样山石来做流水宴。”
顾燕时心底不由一紧。她从前见过太后与皇帝的不睦,听人在太后跟前提起苏曜心里就禁不住地紧张。
她悄悄看去,却见太后眼底的笑意反倒深了两分,抿着茶道:“这修的是不错,你若也喜欢,我们日后都常来。”
说话间又有几位太妃太嫔陆续到了,太后和善道:“颠簸了一路,也该饿了。来,都先好好吃些东西,一会儿再赏花去。”
言毕又吩咐宫人:“那几道点心也可上来了,免得静太妃亏嘴。你们快去催一催。”
身边的年轻宫女颔首一福,四周围的太妃太嫔们却都笑起来。
顾燕时浅怔,旋即会意。太后这话一说,听来便像她素日常伴太后身侧,是以和太后亲近。
她便大大方方地笑应说:“谢太后。”
只消片刻,备给顾燕时的点心就端了来,与之一同上桌的还有几道味道清甜的果酒。
众人正有兴致,多少小酌了些,而后便三三两两地散了。她们有些结伴而行,自去赏花,有些觉着困了,便带着宫人去散落山间的殿阁小歇。
顾燕时素来是爱午睡的人,用罢午膳走出凉亭就打了哈欠。齐太嫔一见,笑道:“附近可供歇息的去处很多,你去睡一睡吧。我与恪太嫔想找个地方放风筝,你歇好来寻我们。”
“好。”顾燕时颔首,朝齐太嫔与恪太嫔一福,就与兰月去找午睡的地方。
万和林一带群山延绵,亭台楼阁多在山脚下。有些位置近,有些偏僻的要登些许山路才可达。顾燕时思及太妃太嫔们大多年纪大了,腿脚不及她灵便,让宫人抬轿怕也麻烦,便有意自己先去一处难走些的,将方便的地方留给她们。
如此走了约莫两刻,半山腰处的一处小院留住了她的目光。
那小院地处一片桃林之中,红墙青瓦掩映于樱粉之中,煞是好看。
顾燕时远远一瞧就抿了笑:“去那边看看吧。”
兰月点头,目光正寻向附近的山道,一年轻宦侍自后面疾步而来:“静太妃。”
主仆二人一同回头,宦官躬身:“静太妃安。陛下在澹荡楼中,请太妃前去一叙。”
他要见她。
顾燕时已不觉意外,抿一抿唇,就点了头:“知道了。”
那宦官遥遥一指:“澹荡楼就在前面不远处,太妃沿路过去,看见小溪,过了石桥便是。”
“知道了。”顾燕时颔首,那宦官低眉顺眼地一揖:“下奴告退。”
顾燕时点点头,抬眸顺着他所言之处看去,隐约看到一抹檐角从林荫间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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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荡楼三层,四面窗户尽开,林间清风裹挟草木窸窣声穿堂而过。
习习清风里,黑缎制成的吊床悬在暗红漆柱之间。苏曜仰面躺于吊床之上,枕着双手,阖目静歇。月白色的宽大袍摆披散而下,颇有几许潇洒恣意。
林城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成片的浓绿,吁着气,缓缓吟道:“吾亦澹荡人,拂衣可同调。”
“呵。”苏曜犹自闭着眼,语出讥嘲,“竟知道念书了?”
“臣也没有那么不学无术。”林城皱着眉,扭头看了他一眼。继而索性全然转过身,背倚着墙,抑扬顿挫地问他,“好好的花朝节,陛下专门从宫中出来,就为在这里躺着?”
“躺着有什么不好。”苏曜咂嘴,“一年上朝三百多日,能尽兴躺着的时候可不多。”
林城皱眉:“临泉亭陛下亲自绘制图纸,前前后后修了几个月,看都不去看一眼?”
“不去。”苏曜淡声,扭脸朝向墙壁。
林城见状,撇嘴不再多劝。苏曜自顾闭着眼,不觉间真要睡去。楼梯处却突然响起脚步声,虽是小心,却也足以将人惊醒。
苏曜眉心皱了一下,冷冷看去。
张庆生被寒光一触,忙止步,缩了下身子:“陛下。”他不敢再近前,在楼梯上一揖,“静太妃来了。”
她怎知他在此处?
苏曜眸光微凝,林城已在几步外笑起来:“哟,那臣先行告退。”
话音落处,只闻风声一响,人影已消失无踪。
苏曜心底玩味之意一转,旋即慵懒道:“怎么还愣着,还不快去请?”
“诺……”张庆生赶紧退下去请人。苏曜缓了一息,坐起身。
方才,他觉得这吊床怪舒服的。
但现在,两个人,他突然嫌吊床不够大了。
是以顾燕时登上三楼的时候,就看见他正站在吊床边伸懒腰。
她走过去,他上前几步将她一揽:“母妃啊——”他嬉皮笑脸地把她拢进怀里,“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顾燕时在他怀中眨一眨眼:“流水宴很有意思。”
“母妃也喜欢这个啊。”他笑出来,依旧拢着他,慢悠悠地往床边挪去。
白日宣淫不好。
但是可以一起躺一会儿。
小母妃香香软软,可比他自己躺着舒服。
“一起睡会儿啊。”他笑说。
“喔。”顾燕时并无异议,乖乖地与他一起躺下去,摘去了头上最碍事的两支钗,就倚进了他怀里。
苏曜阖眸,揽在她身后的手在腰后往下三寸的地方捏来捏去。
她一躲,瞪他:“你不要乱动!”
“母妃好软啊。”他堆着笑。
“你好烦人啊!”她声音软软地骂他,“快睡了!我一会儿还要去和齐太嫔放风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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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余丈外,一身着藏蓝衣裙的华贵妇人立于树后,眼看静太妃走进澹荡楼,吓出了一身冷汗。
今日花朝,按规矩能随御驾来万和林踏青的除却太后太妃们,便只有后宫妃嫔。外命妇不过寥寥几人,俱是朝中第一等的贵妇人,算得了一份旁人不敢奢求的殊荣。
可未成想,竟让她撞上了这样的一幕。
是真的。
她听说的传言,是真的!
康徐氏匆匆避开,心里一阵阵地发寒。
一切不堪入耳的传言近来正在朝中暗暗飘散,京中命妇们便也多有耳闻。她原不肯信,可自家侄女在宫中当着贵妃,身边的婢子便劝她不妨留个意,只当是为自家人好。
她觉得有几分道理,就留了个心眼。
结果,就这样越听越多。
方才她随处散着步,行至澹荡楼附近,听领路的宫人提及圣驾就在楼中歇息,她原想避开,却恰好看见静太妃遥遥行来。
身边的婢子自言自语地嘀咕:“别是侍奉陛下去的吧……”
“侍奉”二字这般用在太妃身上,乃大不敬。又沾上陛下,更显污秽不堪。
康徐氏当即斥责了那侍婢,可接下来,却眼看着静太妃走进了澹荡楼!
怎么会……
她前思后想,仍不敢信。
她在今上还是太子时就见过他。
那个温文尔雅的少年,眼中光华内敛,行事沉稳,将朝中大小事宜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岂会做出这样龌龊的事?
静太妃……
康徐氏几乎瞬间就拿准了错处在谁,恨得牙痒。
这种事,冒天下之大不韪。哪她怕只是为了自家侄女,也不能坐视不理。
更何况,兄长的仕途一直不太顺遂。
康徐氏心绪飞转,暗想需将此事先告知兄长。
于私,若兄长能拿此事做文章,便可在朝中掀起些波澜;倘使再能清了这妖精,维护住陛下清誉,自此便有了大功一件,对仕途必颇有助益。
于公,大宁朝也不能再出一个先帝那样行事荒唐的昏君了。
康徐氏一壁想着,一壁疾行,眉头紧紧蹙着。
身边的婢子察言观色,见她将这事看进了心里,大松了一口气。
直至行至马车边,那婢子才装模作样地问了一句:“还没去见过贵妃夫人呢,花也还没好好赏……您这就要回去?”
“还赏什么花!”康徐氏黛眉紧锁,搭着婢子的手,这便登上了马车,“回京。”她干脆地吩咐车夫,“回徐府,我有事要见兄长。”
“诺。”车夫颔首,手中马鞭一扬,马儿一声嘶鸣,车轮辘辘席卷烟尘,扬长而去。


第37章 事起
顾燕时昏沉地睡了一个午觉,醒来的时候朦胧感觉有人在她头上动来动去,抬手一按,就惹起一声笑音。
她皱眉,睁眼瞪他,手一摸他动过的那块地方,就觉得乱糟糟的。
“不许玩我头发!”她道。
“没想玩啊。”他说,“朕想认真地给母妃编个辫子,但不会啊,谁让母妃不肯教朕?”
“编什么辫子!”她撑起身迅速溜下床,跑去窗边的妆台边一看,脑袋左侧的一大片头发都乱了,毛躁得好像鸡窝。
一会儿她还要去跟齐太嫔放风筝,他净给她添乱!
她气鼓鼓地抓起梳子,一下下梳下去。
“又这么凶。”苏曜咂一咂嘴,懒洋洋地也下了床,踱到她身后。
抬手刚一碰她的头发,她美眸就从镜中扫了过来。
“不动不动。”他连忙收手,走开两步,倚着妆台边的墙,“说起来……朕的狐狸呢?”
顾燕时执着梳子的手一顿,这才想起那狐狸香囊还没给他。
她原是留了个心眼。因他说会有“回礼”,她觉得不是好事,便故意拖着没给他,想看看他会不会被拖得没心情卖关子,直接告诉她那回礼是什么。
可他果然没那么好诓。她不给他,他就当没这事。几日下来,倒拖得她把香囊的事给忘了。
现下被他当面问起,顾燕时略作踌躇,就从怀中将香囊摸了出来:“诺。”
苏曜一哂,伸手接过。
雪白的底色上,火红的大狐狸正眯着眼睛笑。
“回礼呢?”她面无表情地问。
“有的。”他点头,手也探入怀中,很快,也取了枚小物出来。
同样是枚香囊,淡蓝色的底子,与她素日喜欢的淡绿、淡粉、淡黄的衣裙都能相搭。
顾燕时颜色稍霁,接过细看,却见上面的绣纹是悠悠白云上团着一只小鸟。
那小鸟她却是不认识的。一整只都毛茸茸,颜色主要为棕,上有几道黑白相间的条纹,被绣娘精巧的工艺绣出了弱不禁风的样子。
鸳鸯?
她一时这样猜测,转而就觉不是。
鸳鸯是常见的刺绣样式,所以她识得。若说这是母鸳鸯,倒有那么三分像,可鸳鸯绣纹要的就是成双成对,没有分开来绣的道理。
况且,他应也没什么想跟她“成双成对”的心思。
顾燕时便抬起头,直言问他:“这是什么鸟?”
“母妃不识得啊?”他眼睛微微一眯,“朕也不识得。”
又在气人!
她忍不住地再行瞪他一眼,就不再理会,专心致志地将头发梳好,冷着张脸走了。
“恭送母妃!”他在她背后端端正正地一揖,口中声音也颇为清朗。
装腔作势!
她装没听见。
苏曜竖着耳朵,静听小母妃负气下楼,走得颇快,楼梯噔噔蹬蹬地连响一串。
好一只愤怒的小鹌鹑喔。
大狐狸自顾自笑了声。
澹荡楼一层,兰月与几名御前宫人一并安安静静地候着。见顾燕时下来,她就忙迎上前去,福了福身:“太妃。”
“走吧。”顾燕时握住她的手就往外去,兰月悄悄一觑她的脸色,便知她肯定又被陛下气到了。
陛下很会气人,两句话就能让她变成这副气鼓鼓的模样。若非身份放在那里,看上去就像小两口打情骂俏。
兰月对此已见惯不怪,便也不作多问,从澹荡楼走出一段才扯了扯顾燕时的衣袖,带着三分打趣的意味劝她:“别生气啦。奴婢知道,陛下待姑娘是极好的。”
嘁。
顾燕时暗自扁了下嘴,继而缓了缓神色:“我没生气。他方才送了我一枚香囊,我还挺喜欢的。”
她一边说,一边摸出香囊,递给兰月看:“好看吗?”
“好看。”兰月扫了一眼,脱口而出。
待接到手中细看,却怔了怔:“这料子是极好的,绣工也精巧。只是……”她露出不解,“怎的绣了个鹌鹑?”
“这是鹌鹑?”顾燕时一愣。
“是啊。”兰月点头,“民间常见的,只是咱们家中不曾养过。但奴婢从前去集市上采买,也常能见到卖鹌鹑的摊贩。”
顾燕时秀眉皱起,将香囊拿回手中细作端详,边端详边问:“那鹌鹑是什么寓意?”
“没听说有什么寓意……”兰月茫然,“姑娘没问陛下?”
“没问。”顾燕时道。
言毕就想,下回再见到他,她要记得问。
她这般想着,虽知可以日后问他,心下却还在禁不住地一再探究。不觉间已行至来时走过的那道小桥,她拎起裙摆拾阶而上,脑海中忽而电光火石般一闪。
——她突然想起他问过她,知不知道狐狸爱吃什么!
她说不知道,他就告诉她说,爱吃各类禽鸟。若无鸡鸭,鸽子和鹌鹑都不错。
那时候,她没明白他为何专门提及“鸽子和鹌鹑”。
现下再思及她给他香囊时,说他像狐狸。
他这是……反其道而行之?说她像鹌鹑?
顾燕时下意识地拿起香囊又看了眼,眉心紧锁。
他说过,灰不溜秋的就不好看。
可鹌鹑就灰不溜秋的。
她怎么就像鹌鹑了!
她再怎么说,也得是只燕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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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圣驾在暮色四合时才启程返京。万和林虽离京城不远,回宫时也已临近子时。
众人俱是难得这样出宫玩上一趟,既尽兴又疲累,很快就各自回了宫去,早早歇下。
徐府之中,后宅灯火早已尽熄,唯独正屋的灯还亮着。
当家主君徐同在房中踱了一圈又一圈,迟迟无法坐定,更无心入睡。
徐夫人白氏在旁边冷着张脸读书,终熬得烦了,瞟了他一眼:“你若不困,就回书房去,我要歇下了。”
你听听你这话。“徐同驻足,颇是不满地睇着她,“好像在宫里的那个不是你生的似的。”
“她自是我生的,我比谁都疼她。”徐白氏翻了下眼睛,“我不仅疼她,我还明白她。不仅明白她,我还明白你!”
徐同锁眉:“你明白我什么?”
“明白你使劲总使不对地方!”徐白氏直言道。
不等夫君露出怒色,她就又说:“要不父亲在世时总说呢,你们兄妹两个都比不上这个女儿。你想想,静太妃这事,媃儿他在宫里能不比咱们清楚?她至今只字未提,无外乎两个缘故——一则事情根本就是假的,是宫人们乱嚼舌根道听途说;二则这事是真,可她却觉得惹不得,亦或不惹也罢,所以不与咱们提起。你若真为她想,就当多想想个中利弊。”
“你啊,妇人之见!”徐同嗤笑,“这其中的利害岂是那么简单?天子与先皇太妃——且不说若是真的该当如何,即便是假的,事情传开也有损天威。我身为人臣,难道能坐视不理,任由那妖妇毁了一代明君?”
“呵,是啊,妇人之见。咱们媃儿也是妇人,说出的话素来也是妇人之见,奈何父亲直至咽气都觉得她比你强呢!”
徐白氏不冷不热地道出这么一句,气得徐同脸色发白,却因这话真是父亲所言,让他也说不得什么。
至于其他的,她已懒得与他争辩。
夫妻多年,她早看清了徐同的为人。
若说坏心,徐同是没有的,只是虚伪一些,又好高骛远。
他方才那些“身为人臣”的话,若换做随便一位朝廷命官来说,徐白氏都肯信上三分。偏从他口中说出来,只让她觉得他假得不行。
她私心里知道,他又是在为他的官位打算盘了。
他终是不肯这样安然活在父亲的余威下的。更不肯让旁人说,他能谋得现在的光耀,全是靠着女儿在宫里当贵妃。
所以有些事,徐白氏早就知道自己劝也是没用的。
果然,徐同很快就拿定了注意:“我得上疏,把这事议个明白。听闻那静太妃才十六七岁,这般年轻的先帝宫嫔还留在宫中,本就不像话,又一再加封,日子越久陛下越说不清楚。”
徐白氏一个字都懒得多说。
“得劝陛下,把这人送走才好。再不然……”徐同心念一转,有了更好的主意,“让她殉了先帝,也是个周全的办法。”
徐白氏几欲冷笑出声!
听听,男人虚伪起来能虚伪成什么样子?
口口声声为着天下大义着想,便可以送个十六七岁的女儿家去死,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天色不早了。”徐白氏放下书,起身往床榻走,临近床边,她扫了眼侍立在侧的婢子,“去瞧瞧哪位小娘还没睡,就让她侍奉主君就寝吧。”
“诺。”婢子应声,领命而去。
“你……”徐同被自家夫人“逐客”,气得脸色发白。
徐白氏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自顾吹熄了床边的灯,便躺下了。
这样的男人,她真是懒得多做理会。
亏得家里还有几位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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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明,早朝无事。群臣们得以早早告退,苏曜回到紫宸殿,回想了一下近来的几道奏章,心知也并不急,便开始没事找事:“去欣云苑。”他拍住张庆生的肩头,噙笑,“告诉静母妃,朕很久没听琵琶了,有点想。”
“……”张庆生缩了下脖子,“适才退朝时,徐同徐大人上了道本,请陛下先行过目。”
“徐同?”苏曜想起徐老丞相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贵妃那个扶不上墙的爹就皱眉,“他能有什么事?”
“这个……”张庆生从袖中将那道奏章摸出,双手呈上,尽力不让自己哆嗦,“徐大人参奏静太妃……蛊惑君心,秽乱宫闱。求陛下圣誉为重,让静太妃……殉了先帝。”


第38章 三日
张庆生言毕,噤声,屏息。双手虽托着奏本,头却在死命往下压,直恨自己不会隐身术,让皇帝看不见他。
苏曜轻啧了一声,拿起奏章:“大事啊。”
“……是。”张庆生的声音终于克制不住地打了声颤。
皇帝察觉到这颤音,目光落在他身上:“张庆生。”
“在……”他刚轻轻一应,苏曜的手一下下拍在他肩上:“哆嗦什么啊。你一个掌事大太监,心思不会纯朴到觉得朕行如此乱伦之事还能一直瞒着朝臣吧?”
“……”张庆生被说蒙了,哑然不知如何开口。
他想说,原来陛下知道此乃乱伦之事啊?
苏曜揶揄过后翻了下奏章,简单扫了一遍那荡气回肠的措辞,就将奏章信手一抛。
张庆生下意识地接住,再定睛,皇帝已转身走向御案。
“……陛下?”张庆生赶忙跟上他,小心探问,“陛下想怎么办?”
“不理他。”苏曜道。
“那静太妃……”
“先不必请静母妃过来了。”他说。
张庆生道他有意息事宁人,心觉也好,暗自松气。
苏曜随意挑拣了几本奏折拿在手里:“紫宸殿树大招风,朕去欣云苑吧。”
“……”张庆生眼前一黑,不敢多劝,低头哈腰地跟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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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云苑中,顾燕时正将阿狸按在茶榻上擦脸。
这馋猫,平日里都喝羊奶,今日她让小厨房用清水煮了些鱼肉,择了刺,捣成鱼糜给它吃。它吃得好香,糊了一脸,原本灰不溜秋的圆脑袋上覆了一层的白。
她要给它擦,它还不高兴,在屋子里躲来躲去。好不容易按住了,这小东西还叫得撕心裂肺,好像受了多大的欺负。
“你不要动啦!乖一点!”顾燕时拧着眉训它,声音却很软。
苏曜刚走进房门,闻声驻足,抬手示意正欲见礼的宫人噤声。
放轻脚步绕过门前屏风,他看到小母妃跪坐在茶榻前的地上,白底淡蓝碎花的裙子铺散在身边,让她看上去像朵漂亮的小花。
阿狸被按在茶榻边缘处,拼力挣扎,终于挣得她手上一滑,它就趁机跑到了茶榻角落里去,缩着小身子瞪她。
“阿狸!”顾燕时虎着张脸爬上茶榻要抓它,“你过来!”
背后:“来了。”
她猛然扭头,苏曜大摇大摆地走向她。
她睨他一眼:“我要给阿狸擦脸,陛下接什么茬!”
他蹲到她身边,衔笑:“朕怎么知道母妃是在叫猫还是在叫狐狸?”
顾燕时:“……”
她突然觉得阿狸这名字不能要了。
他眯着眼睛凑在她旁边:“母妃也可以给朕擦脸。”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帕子按在他脸上。
苏曜本无意躲,吸气,却闻到一股鱼腥。
他眉心一跳,一把将帕子抓下来,抬眼正看到她拎裙欲逃。
他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向后一拉,顾燕时惊叫着向后栽倒,撞在他怀中,珠钗乱晃。
“母妃胆子大了。”他垂眸冷眼,她明眸望着他,神色认真得很:“是陛下要擦脸的。”
“呵。”他轻笑,原本缩在角落处的阿狸睁着一双大眼睛盯了他们一会儿,觉得不对,冲到床边一跃而下,落到顾燕时裙子上就朝他吼:“嗷!”
“有你什么事?”他两指在它后脖颈上一捏,拎近,阴恻恻地盯着它,“长得这么丑,还想跟我抢母妃?”
“呜——”阿狸被拎得使不上力,瞬间失了气势,可怜巴巴地望顾燕时。
顾燕时抬起双手,将它一捧,苏曜松了手。
“别怕。”她将阿狸搂进怀里摸了摸,“阿狸才不丑呢,我们小狸花比狐狸好看多啦!”
苏曜挑眉:“母妃。”
“……但狐狸威风呀!”她仍揉着阿狸,心里很想对他嘲讽到底,嘴上却已怂了,“狐狸又威风又聪明,小猫咪不跟他争!”
苏曜淡看着她,细品她的阴阳怪气,终是摒不住地笑了。
继而他伸手将她一抱,她一慌,迅速抓住他的衣领。
阿狸反应极快,往下一窜,溜之大吉。他抱着她阔步走向拔步床,并不放下她,就这样坐在床边,将她横抱在怀里,脸埋下去,近乎贪婪地深吻了一口。
顾燕时红着脸,垂眸呢喃:“大白天的,干什么呀。”
“看奏章。”他边说边侧身将她一放,而后向后一仰,直挺挺地平躺下去,“母妃想干点什么的,自便就是。”
顾燕时鼓着嘴看看他,觉得他又在胡闹。
看奏章何必来她这里看?
她撇撇嘴,懒得管他,将他那句“自便”听进耳中,起身自己找书读去了。
苏曜见她说走就走,暗自啧了声,撑坐起来,立起软枕,坐了个舒服的姿势,认真读起手中的奏本来。
他惯会一心二用,奏本上所奏事宜一字字读进去,脑海中却在转徐同的事情。
啧,也不知徐同如何知道的那些事。
但既然知道了,就闹大吧。
有什么风声都尽可传得更厉害些,不必拖耗,让人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