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有贪欢》作者:荔箫
文案:
本文又名:《夫君去世后我和继子HE了》
[疯批邪性大灰狼X貌美可爱小母妃]
宣和帝英明大半生,却老来昏聩,广纳后宫,沉迷美色。
但因太子监国,理政有方,朝臣们对老皇帝的荒淫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药商之女顾燕时豆蔻年华,姿容昳丽,又弹得一手好琵琶,被地方官吏送进后宫,没想到被翻了两次牌子就被皇帝抛之脑后,半年后皇帝驾崩,她就此开始守寡。
后来新君来向太妃们问安,她看新君眼熟。
新君也看她眼熟。
-
昭文一朝的朝臣们对陛下万事都很满意,唯独受不了他与静太妃的那点事。
简直秽乱宫闱!
可陛下品行端正,才德兼备,怎么会犯这种错?必定是静太妃手段狐媚!
殊不知——
是夜,静太妃把门关得紧紧的,眼里一包泪,隔着门缝喊:“哀家这太妃当得好好的,你何苦总来招惹哀家!你该唤哀家一声母妃才是!日后我们不要相见了!”
苏曜的声音在外响起:“真的?”
“真的。”
“好。”他沉了沉,“我带了份牛乳糕给你,你出来吃了,就当道别的礼了。”
静太妃在门板后抹着泪,给了他一声轻轻的“呸”。
——上个月他也是这样说的。
【排雷】
*庶母X继子,没有血缘,但关系你懂的,不接受请不要看;
*架空文,不考据,各种设定作者爱怎么搞怎么搞,不要用任何史料or其他文的设定套用本文;
*本文会有古早狗血的成分,我把古早狗血打在公屏上(……),不爱看就不要跳坑。
*文案里对男主的溢美之词只是朝臣视角。
男主其实有他的阴暗面,从某些角度来说算是个伪君子,接受不了的请不要看。
【嫔妃等级】
贵妃
惠妃、淑妃、贤妃、德妃
妃
昭仪、昭媛、昭容、淑仪、淑媛、淑容、充仪、充媛、充容
婕妤
贵姬
姬
婉仪、妙仪、宣仪、顺仪、慎仪、肃仪
美人
才人
宝林
赞德
承旨
御女
淑女
采女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宫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燕时 ┃ 配角:苏曜 ┃ 其它:微博:【荔箫Leechee】
一句话简介:先帝驾崩后我和新君HE了。
立意:向爱而生,不畏世俗枷锁,努力争取属于自己的幸福。
第1章 雪夜
大宁朝元德四十七年,隆冬腊月夜,大雪纷飞。
简陋的宫室里灯火昏黄,顾燕时满面愁容地坐在床边茶榻上,怀里抱着琵琶,抚弄得心不在焉。
她才刚过及笄之年,眉目间犹有三分稚气,却已姿色出众,身形曼妙,犹若仙灵。
房里已没有茶叶可用了。
宫女兰月倒了盏热水放在她身侧的茶榻上,轻轻开口:“奴婢皆已帮姑娘打听好了,只看姑娘要不要去了。”
琵琶“铮”地一声止音,顾燕时薄唇微抿,羽睫低垂,沉默了半晌,瓮声瓮气地吐出一个字:“去。”
言毕她便起身,一语不发地行至妆台前,任由兰月帮她重新梳妆,梳一个好看些、能见人的发髻。
但其实,她并没有几件首饰可用。
先帝早年英明神武,晚年却昏聩之至,沉迷美色。至他离世之时,后宫妃嫔已足有四百余人。
若依旧例,嫔以下的妃嫔都当尊为太嫔,可因人数实在太多,新君只得按礼部所言加置了“太贵人”之位,用来安置她们这些位份不高也无子女的小嫔妃。
最后足足封了三百七十二位太贵人。
历来用于奉养太妃太嫔们的寿安宫因而被塞得满满当当,原可随居其中的宫人们不得不尽数搬了出去,以便将看得过眼的宫室腾出来,供她们这些太贵人居住。
可这终究不是个办法。
三百七十二位太贵人的衣食所需、例银俸禄加起来,直让国库吃不消。
眼下先帝的百日热孝未过,宫中已有些传言飘开,说待得百日孝期过去、最多捱到二月二龙抬头之后,宫中便要将她们这些太贵人遣散了。
此话一出,寿安宫中一片哗然。原以为能在宫中安度此生的太贵人们顿时忙碌起来,不想离宫的大有人在,一时间便各显神通各寻门路,想看看能不能博个机会留在宫里。
顾燕时与她们却不太一样。
她不是不想离宫,是不能离宫。
待得梳妆妥当,兰月又从衣柜里为她取出衣裙来。
百日热孝未过,宫中上下的衣衫都是素白的。这倒也好,至少都是为着孝期新制的衣裳,好过那几身洗得半旧的宫装。
穿戴整齐,顾燕时推门而出,寒风裹挟夜雪扑面而来,刮得她水眸眯住。兰月及时撑开绸伞遮住,待这阵疾风过去,主仆两个一并出了门。
宫道上,碎琼乱玉早已铺满金瓦青砖。雪还在继续下着,夜幕上阴云浓重,遮挡得月色不见踪影。
寿安宫在皇宫东北面,与太子所用的东宫相距不远。顾燕时要去的地方则在西北边,步行过去要走上许久。
是以二人行至院门前时天色更黑了些,雪还在下,顾燕时怀抱着琵琶,手早已冻得发僵。
抬眸望了眼面前的院门,她秀眉微蹙:“连牌匾也没有,你没找错?”
“没找错。”兰月颇有信心,“奴婢找人细细打听了的。”
语毕她就要上前叩门,被顾燕时伸手一挡。
“我自己去吧。”顾燕时声音轻轻,在风雪中显得愈发柔弱,“咱是托人办事,若他有所求,人少些方便说话。”
兰月想想,觉得也对,便颔首:“那奴婢就在这儿等着,姑娘若有事喊奴婢一声。”
“嗯。”顾燕时点点头,径自上前,叩响门环。
“笃笃笃”,门响了三声,她等了等,里面并无人应。顾燕时略作迟疑,试着伸手推了下门。
门没上闩,半掩着,一推就开了。
前院黑漆漆的,不仅无人,连盏灯也没燃。她凝神静想,知晓掌事多半在内院正屋居住,便沿着墙往后院去。
刚踏过前后院间狭窄的木门,黑暗中,语声一响:“什么人?”
是男人的声音,嗓音低沉,贯穿风雪,令顾燕时后脊一僵。
她顿住脚,回过神,咫尺之遥的墙边阴影下有道人影,但看不清面容。
“我……”顾燕时莫名地紧张,定了定神,说了半个谎,“我是做杂役的宫女,学了些琵琶,想进教坊,特来找教坊的江公公。”
“教坊?”
他声音中略带疑色,顾燕时察觉异样:“……这不是教坊?”
“不是。”
他言简意赅。
顾燕时又问:“那请问教坊如何走?”
隐于黑暗的男子滞了下。他好像懒于多言,却又想赶紧让她走,惜字如金地吐了四个字:“往西,不远。”
“多谢。”顾燕时福身,这便匆匆走了。二人擦肩而过的刹那,男子的目光触及她怀中的琵琶,骤然一凛。
酸枝木,象牙颈,描得精致的燕子衔泥银纹,这琵琶价值不菲。
他眸中不禁渗出凌意,投到她的背影上,她行色匆匆,片刻间已走出去很远。
“陛下。”一声轻唤。
男子侧首,一宦官撑着伞疾步上前,小心询问:“陈宾说会再尽力一试。风雪这样大,陛下还是先回吧。”
说话间,他也注意到那尚未走出院门的女子背影,神色一震:“那是……”
“没事。”皇帝神色平淡无波,“是个宫女,走错了。”
宦官惊疑未平,抬眸扫了眼他的神情,终未再说什么。
“吱呀”一声,院门再度打开。等在外头的兰月猛地回过身,看到顾燕时,一愣:“这么快?”
“我就说走错了。”顾燕时摇摇头,“教坊还要更往西一些,我们速去速回。”
兰月哑了哑,望了眼面前的院门,又看看顾燕时,脸色一时有些窘迫。顾燕时倒没怪她,默不作声地往前走去,如此又行了小半刻,终于到了教坊。
正值先皇热孝,各宫乃至京中达官显贵的府里都听不到什么歌声乐声,教坊却并不得歇。
因为热孝眼瞧着就要过了,继而便是年关。这是新君登基后的第一个新年,自要大办,方显万象更新。
犹是顾燕时自己上前叩的门,这回院门很快就开了,一年轻宦侍探出头来:“姑娘是……”
“我有事求江公公。”她边说边伸手,塞了两块碎银过去。
拜先帝晚年时的昏聩所赐,宫中塞钱办事已成约定俗成的规矩。那宦侍见此心领神会,便不再拦,笑意满面地敞开门:“姑娘一直往里走,最内进的院子,正屋就是江公公的住处了。”
“多谢。”顾燕时谢过他,疾行入内。一路歌声乐声不绝于耳,若抬眸去看,常能看到舞姬们投在窗纸上的婀娜身姿。
此情此景,让她有些不安。
她自问琵琶弹得不错,可放到这教坊来,也不知能否入得了掌事的眼。
况且,听闻此番求到教坊来的太贵人也很多。
她边想边迈进内院院门,廊下侍立的宦官看见她,即刻迎上来:“你干什么的?”
“我是寿安宫的太贵人顾氏。”顾燕时边说边又塞了两块碎银过去,“有事求见江公公。”
眼前的宦官瞧了瞧手里的碎银,还算像样地拱了拱手:“太贵人稍候。”
言毕他就进了屋,不多时复又折出来,躬身:“太贵人请。”
顾燕时颔一颔首,步入门中。再由门内的宦官领着往右一拐,进了卧房。
年逾四十的教坊掌事江德阳正大腹便便地坐在茶榻上由小宦官伺候着泡脚,看见她也懒得起身,只拱了拱手:“太贵人安。”
顾燕时低着头上前,直截了当地将两张银票放在了他手边的茶榻上。
五十两。
江德阳扫了眼,没说话。
身边侍立的小宦官瞟了眼榻桌,抑扬顿挫地开口:“哟,公公的茶喝完了。”
这话说着,他却没动。
顾燕时浅浅一滞,自明其意。
但稳住了心神,只作未觉。
旁边的小宦官见状,睇了眼江德阳的神情,自去沏了新茶。
江德阳的目光则落在顾燕时面上,眼底的欲望毫不掩饰。
不得不说,这个长得格外好看,称得上人间尤物。
只是还有几分清高。
他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他们这些太监,就喜欢清高一点的。
欣赏须臾,江德阳终于开了金口:“大晚上的,外头又下着雪,不知太贵人来我这教坊有何贵干?”
顾燕时退开半步,眼帘低垂,面容沉静:“宫中的一些传言,想必公公也有所耳闻,我便不再多言耽误公公时间了,只请公公帮一帮我,我不能出宫。”
江德阳轻笑了声,目光落在她娇俏的面容上。
“怎么就不能出宫了?”他悠然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又搁下。
“我爹……”顾燕时听到他吞咽茶水的声音,心中莫名的不适,声音不由顿了顿,“我爹出了些事,需我留在宫中才可平安。”
她含糊其辞,转而又言:“我琵琶弹得尚可,先帝也称赞过,想是不会丢教坊的人,便先弹来给公公听一听。”
她说着,双臂微动,手挪到弦上。
江德阳却摇头:“哎——”他还是那副悠哉的神情,“不必。”
顾燕时浅怔,柔荑顿住。
他又饮了口茶:“我这教坊,不缺乐姬。若说为钱办事,太贵人这钱……”他睃着那两张银票笑了声,“又还不够我出去吃顿好的。”
顾燕时道他要拒绝,心下一急:“若公公肯帮忙……”
江德阳话锋一转:“但太贵人家中遭难,咱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愿意帮太贵人一把。”
说着他挥了下手,屏退了跪在洗脚盆前为他揉脚的小宦官。
接着,他抬起眼“太贵人须得明白,太监做到我这个份儿上,也不缺钱了。”
“——但身边总是缺贴心人。”
顾燕时愕然,一股寒气顺着脊骨直窜而上。
伴着一声阴冷的笑音,她瑟缩着抬眸,视线恰与江德阳相触,便看到他眼中看猎物般的欲念。
接着,他目光一转,落在浸于盆中的脚上:“有些事让徒弟们去办,总归差些滋味。”
说罢他抬起脚,撂在盆沿上,其意不言自明。
第2章 拾琴
顾燕时僵立在那儿,冷汗一重重冒出来,沁在肌肤与衣衫之间,滑腻难受。
夜色已很深了,屋里灯火通明。最近的一盏油灯就在江德阳身边的榻桌上,澄黄的灯火忽而显得刺目,让顾燕时避之不及。
几息之后,她稳住心神。鸦翅般的羽睫低下去,她福了福身:“搅扰公公歇息了。”
言毕她即刻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脚步很有些急,慌乱毕现。
行至门边,身后传来一声阴森的冷笑:“太贵人可要想清楚。”
顾燕时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
江德阳毛躁粗短的手指抓起榻桌上的一对核桃,慢悠悠地转着:“牢狱之灾怕是不等人呐。”
顾燕时毛骨悚然。
立在这卧房门边的位置上,她的视线恰可投出屋门,望见室外。
门外夜色凄迷,大雪纷飞;身后一片和暖,却有野兽蛰伏。
短暂的怔忪之后,顾燕时一脚踏出门槛,步入雪夜。
从江德阳的住处到教坊的大门需穿过整个教坊,距离不近。坊中歌乐声未停,顾燕时行在其中,丝竹雅乐笼罩四面八方,虽是动听,却显空灵。
她的心跳快了几回,头脑一阵阵发胀,脚步不禁越来越快,只想逃离这地方。
终于迈出大门,顾燕时一下子送了劲儿,脚下一软,所幸被兰月一把扶住:“姑娘?”
兰月看着她发白的脸色,有些心惊:“怎么了?江公公不肯帮忙?”
顾燕时贝齿紧咬:“他……他要……”
“要什么?”兰月神色急切,“这样的关头,但凡我们给得起的,给他就是了。”
话未说完,兰月就发觉她的手冷透了。
薄唇翕动几度,顾燕时声音更低下去,沙哑地吐出两个字:“要我。”
兰月一愕,不再多劝:“奴婢陪姑娘回去歇着。”
顾燕时点点头,主仆二人沉默无声地回寿安宫。行至半路,雪停了。风却刮得更凛冽了些,令人双颊都疼。
这样的天气,到了深夜自然更冷。顾燕时份例中的炭不多,只得省着用。白日里根本不敢生,才能勉强供夜里取暖。
而在这样的风雪夜里,炭火就愈发显得不够用了。顾燕时睡至后半夜便被冻醒,缩紧在被子里,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胡思乱想下硬捱到天明。
好在翌日是个晴朗的好天。
清晨时分,阳光从残旧的窗缝渗进来,带来一缕暖意。顾燕时鼓足勇气揭开被子,匆匆穿好衣裳,等了一会儿,兰月才进了屋。
“你出去了?”顾燕时问。
兰月笑道:“去宜太嫔那边讨了些热水,一会儿姑娘喝了暖暖身。”
同别人讨热水,就能省省自己房里的炭。这样的日子,还不如她在家里的时候。
若不是要救父亲的命,她好想回家。
顾燕时忍了忍,将这份酸楚驱散。在兰月的服侍下简单洗漱了一番,又吃了几口尚食局送来的半冷的早膳,就抱起琵琶:“走吧。”
她这屋子背阴,白日里又不敢生炭火,比外头的一些地方还要阴冷,她就宁可多在外头待着。
主仆二人一并向北而行,走过太贵人们所住的几处院落,又经过太妃太嫔们华贵气派的宫室,便到了寿安宫中的花园。
本朝素来看重孝道,这供太妃们日常消闲的花园修得大且讲究,园中假山、湖泊、凉亭一应俱全。
顾燕时最喜欢的就是园中东侧那座假山上的那座凉亭。这地方最初是兰月找到的,上午时总是阳光很好,照在身上很暖和。
侧倚亭中,顾燕时抚起了琵琶。
她的琵琶是自幼就学的,那时地方上有官员想送美人入宫讨先帝欢心,看中了她的姿色,就请了青楼里的花魁教她。
这一学就是七八年,琵琶在她怀里好似有了魂,嘈嘈切切声声灵越。
弹至临近晌午,兰月自去取了膳,便也拎来亭中,直接在亭子里用。
用过午膳,顾燕时多要小睡一会儿,平日自是在房里睡的,然今日阳光这样好,她就索性将琵琶放在一旁,拢了拢斗篷,倚着凉亭朱红的漆柱睡去。
半梦半醒之间,忽闻“啪”的一声闷响。不及睁眼,又闻假山下厉喝:“何人惊驾!”
是宦官尖细的嗓音。
顾燕时骤然转醒,往下瞧了眼,面前参天巨松的树枝间依稀透出人影数道,最前头的一抹玄色尤为显眼。
她惊慌起身,窒息一瞬,才见身边空空,应是琵琶掉下去了。
底下的宦官又喝:“还不下来见驾!”
顾燕时打了个寒噤,兰月的手在她腕上一握:“姑娘别慌。”她轻声道,“奴婢下去便是。”
言毕不等顾燕时反应,兰月便向凉亭外走去。假山一侧铺有石阶,兰月很快行下假山,绕至山前石子路上。
抬眸扫见御驾,兰月俯身下拜:“陛下恕罪。凉亭中是太贵人顾氏。”
适才疾言厉色的宦官脖颈一缩,不敢再言。
一派安静里,苏曜的视线落在两步外的琵琶上。
这琵琶是酸枝木所制,颈镶象牙,身上描着精致的燕子衔泥银纹。
眸光微凌,他低垂的眼帘遮住一份阴翳,提步向前。
顾燕时躲在漆柱后悄悄侧首,视线透过重重叠叠的松枝看到他往前走,一颗心直提到嗓子眼。
行至琵琶前,苏曜驻足,俯身将琵琶捡起。
琵琶摔坏了。一侧有了裂痕,弦也断了两根。
他抬眸望向山上凉亭。
因恰有松叶遮挡,初时未见人影。仔细分辨,才见一根漆柱两侧依稀露出了些衣裙边角,是有人死死贴在后面躲藏的样子。
苏曜心下轻笑,侧首将琵琶递给宫人:“着工匠修好,给顾母妃送去。”
“诺。”他身边的宫人忙小心地将琵琶捧住,兰月一拜:“谢陛下。”
皇帝未再多言,提步离开。顾燕时目不转睛地盯着,直至兰月回到亭中来才松了口气。
“怎的把琵琶拿走了?”顾燕时问。
隔得远,方才山下的几句交谈她听不着。
兰月道:“琵琶摔坏了,陛下说让工匠修好再送回来。”
“哦。”顾燕时安了心,兰月又说:“真多亏陛下有这句吩咐。奴婢瞧那琵琶摔裂了一大块,若咱们自己找人去修,又不知要花多少钱。”
这句笑侃如小锤般在顾燕时心头一击。
“糟了!”她忽然变了脸色,“昨日太慌,竟忘了跟江德阳将银票拿回来!”
足足五十两。江德阳看不上眼,对她们而言却不是小钱。
兰月哑了哑,一喟:“罢了。”她摇摇头,“这些有权有势的太监手狠心黑,送到手里的钱断不可能吐出来的,姑娘别去想了。”
兰月这话也是番道理,可道理易懂,顾燕时心底却还是自责。
她们手里实在太缺钱。五十两银子哪怕买些炭来也好,却就这样打了水漂。
回到房中,顾燕时恹恹半晌不言。兰月倒好似全没挂心,边拿旧布擦着四下里的灰尘边道:“姑娘方才没看见陛下。奴婢瞧了两眼,就觉得可惜。”
顾燕时浅怔:“可惜什么?”
兰月一叹:“陛下真如传言中一样,玉树临风,气度不凡。奴婢便想姑娘若是晚半载进宫就好了,就算不提眼下的处境,给陛下当妃嫔也远好过服侍先帝。”
顾燕时苦笑:“今上励精图治,可未必会像先帝那样广纳嫔妃。”
兰月想想,点头:“这倒也是。”
“所以何必去想这些呢?”顾燕时沉然,“命数如此,已改不了了。我现在只想爹爹能好好的,好歹全须全尾地从牢里出来。”
“会的。”兰月口吻放缓,上前抚了抚她的后背,“只要姑娘能留在宫里,必定没人敢动主君。”
是。只要她能留在宫里,外头摸不清虚实,就没人敢动爹爹。
但前提总归是她能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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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修好的琵琶就送了回来。弦尽数换了新的,摔裂的地方没留半点痕迹。
顾燕时轻轻拨弦,乐音入耳,灵越动听。
这样便好。有琵琶在,她就还有一技之长,还可继续走走门路、碰碰运气。
当日傍晚,再一场大雪覆下来。雪断断续续地下了一夜,在宫道上积得极厚,来不及融化,也几乎来不及扫清。
大雪纷飞里再迎来清晨,便是腊八。
腊八放在往年并不大贺,只由天子下旨赐些腊八粥便了了。今年却有些不同,因此日恰好碰上百日热孝终了,穿着素服闷了百日的众人都终于松快下来,不乏有人想借此热闹一二。
然而这样的热闹,也非人人都能有。
地位尊贵的太妃太嫔们自然各有宴席,给宫人们的赏钱也不在少数。
太贵人们却大多过不了这样隆重的节。太后下旨命尚食局给她们一人添了钵腊八粥,另赏了一副首饰,就已是格外的照应。
腊八粥在傍晚时分送到众人房中,让太贵人聚居的几处院落都添了一重喜气。
彼时兰月不在房里,顾燕时瞧将那钵粥装进食盒中拢住热气,想等兰月回来一起吃。
然而两刻后,兰月回来时神色惊慌,跑得气喘吁吁:“姑娘!”
她扶住门框唤了一声,喘了口气,就继续跑进屋来,边缓气边告诉她:“姑娘……教坊那边来人传话,说江公公开口,让姑娘去含元殿的宴席上献个曲!”
顾燕时惊然起身:“什么?”
“真的!”兰月上前,一把拉住她,神色间多有几许激动,“或是……或是江公公看在那五十两银子的面子上愿意帮我们一把?”
顾燕时秀眉蹙起。
她不信。
相较于相信江德阳是看在那五十两银子的份上愿意帮她一把,她更愿意相信江德阳还是对她有所图谋。
但是……
顾燕时咬一咬牙,回身取下了搁在矮柜上的琵琶。
她得去。
留给她的时间已不多了,露脸地机会必要抓住。至于江德阳若还对她有所图谋,她只能拼着一手琵琶绝技赌上一赌。
含元殿的宫宴上身份尊贵者众多,她赌她能博得一声称赞。
宗亲朝臣也好,嫔妃命妇也罢。只消有人看得上她的琴技,江德阳许就不得不为此留下她以备不时之需,也未必还有胆子图谋其他。
她在赌。
第3章 献曲
夕阳西斜,天已冷了下来。顾燕时怀抱琵琶赶去含元殿,身上发旧的斗篷难以御寒,直逼得她走得越来越快。
含元殿中,丝竹雅乐声缱绻漾开,舞姬帔帛飘逸若画中仙,席间君臣笑容盈面。
淑妃坐在御案旁伴驾,玉指剥着葡萄四下一望,就笑起来:“江公公说的琵琶乐伎究竟何许人也?等了这么半晌,竟还不见人影。”
江德阳闻声忙上前,赔着笑作揖:“快了,快了。这几日下雪,路难行,从教坊过来又远了些……”
“你这话就奇怪。”淑妃锁起秀眉,“既打算让她献艺,怎的不早些让她过来候着?”
她生得娇俏,说话向来也娇声软语。眼下添了两分不快,声音就尖刻起来,江德阳赶忙一揖,含糊道:“是下奴忙得忘了……”
话刚出口,他身边的小宦官溜着墙边入了殿,朝他一揖:“公公,来了。”
江德阳舒气,转而一摆手,命歌舞姬退下,又亲自搬了张雕花绣墩置于殿中。
安静突然而至,众人不禁都望向殿门。不过多时,就见一十四五岁的姑娘进了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