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照着魇儿的脑门敲了一下:“行了,进去吧。”
二人走进书院。
刚走进去,年朝夕差点儿再转头走出来。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在她的记忆之中,杜衡书院规矩森严,门下弟子行止有度。
可现在,她刚进门就看到一个白脸和尚正席地而坐,摆着赌局。
“来来来!雁道君对阵苏道君!赔率已定,买定离手!”
那和尚吆喝的异常顺溜,一看就是做惯了这种事的,他身边人声鼎沸,热情高涨,灵石法宝纷纷往他身前丢。
“我压苏道君!那雁道君从未听说过,赔率还这么高,愣头青一个!”
“一赔十五?这赔率也太高了吧?”
“苏道君吧,稳妥点儿好!”
这是在干什么?赌胜负吗?
年朝夕下意识的往那群人身后看了看。
他们身后,演武台上正对峙着两个人,一个玄衣道君,一个青衣公子。
年朝夕出于某种直觉,视线下意识地落在了那玄衣道君身上。
他背对着她,看不到脸,但那身玄色衣袍的背影却如一把利剑,莫名让人觉得危险。
他腰间配了一把剑,居然是血色的剑身,十分少见,像是饮饱了鲜血,煞气浓重。
可能是她的视线太过直白,那玄衣少年十分敏锐的看了过来,一双眼睛锐利如刀,分毫不差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那张脸是一种近乎浓重的俊美。
随即他不知为何微微一顿,似是有些怔愣一般。
然后还没等年朝夕反应,玄衣道君自己飞快的扭过了头。
嗯?
反应这么大干什么?她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年朝夕不明所以。
她皱眉看向了玄衣道君身后那写着名字的名牌。
雁危行。
所以,这赔率十分之高的玄衣道君名叫雁危行?
年朝夕顿了顿,又看向那白脸和尚,这次面色却是止不住地茫然。
真的是在赌博吗?
是她太久没出门了吗?这修真界已经变成这样了?
杜衡书院不仅能开赌局了,现在的佛修也这么野了?
她陷入深深的不解之中。
这时,一旁走过来一个小童,绷着一张脸严肃地问她:“这位仙子是要演武还是看武?演武需留下身份名牌,看武则不得扰乱秩序。”
年朝夕想了想,指着那开赌局的和尚说:“我来看看这个。”
小童沉默了片刻,自己退了下去:“那仙子自便。”
年朝夕便更好奇了。
杜衡书院的小童居然都不管,那说明杜衡书院几位山长和夫子都是知道的。
知道还能让这和尚在这里胡来,那就有意思了。
年朝夕径直走向了那摆赌局的和尚。
她们走过去的时候,和尚身边人已经散开的差不多了,大概是因为演武要开始了。
见他们走过来,和尚笑眯眯地念了句佛偈,热情问道:“两位施主要来下注吗?买定离手哦。”
他身前一条竖线分开了两块区域,苏姓道君的一侧压满了灵石,而赔率十分之高的雁危行道君一侧却只有寥寥几块下品灵石。
年朝夕只看了一眼便说:“五百块上品灵石压那位雁危行道君。”
周围等演武开始的修士闻言齐齐震了震。
“好家伙!五百块上品灵石压一个籍籍无名之人,小丫头是疯了吧?”
“仙子三思啊!”
“谁?谁压五百块?”
周围吵吵嚷嚷烦得很,年朝夕便不耐烦的敲了敲白脸和尚身前那似模似样摆着的木鱼,问道:“小和尚,我要下注了。”
小和尚笑容一顿,随即看似十分热情的劝道:“姑娘还是三思,我觉得吧……”
年朝夕:“五百块灵石,买定离手。”
那小和尚还要再劝,年朝夕就眯了眯眼,直接让魇儿开储物戒拿灵石。
然而就在此时,代表演武开始的锣声响了。
那小和尚像是松了口气一般,立刻提声高喊:“演武开始,赌局已开,禁止下注!”
年朝夕拿灵石的手一顿,随即抱臂而立,似笑非笑的看着那和尚。
和尚讪笑道:“看演武,看演武。”
年朝夕嗤笑一声,但也没为难他,转头看向演武台。
三声锣响,一声比一声悠远,最后一声锣响落下,演武已开。
锣响的余声之中,年朝夕身旁一个修士十分自信道:“这位苏道君参加了三次演武,次次都打到前十,这个无名小辈……”话没说完,突然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样,只留下一声惊愕的尾音。
年朝夕这时候也没心思嘲笑他声音难听,她抱起的手臂猛然收紧。
演武台上,雁危行只出了一剑。
墨色的身影似一条残线,饮饱了血似的剑身出鞘,下一刻就横在了那位苏姓道君的脖颈上。
而那时,锣声的余音甚至才刚刚散开。
台上台下齐声静默。
半晌,那苏姓道君哭似的吐出一句话:“我输了。”
雁危行收起剑:“承让。”
年朝夕身旁那位吹捧苏道君的修士至今下巴没收回来:“这、这怎么可能。”
年朝夕轻扣手臂的手指猛然一顿。
对啊,这怎么可能。
看骨龄这位雁道君和她差不多大,这一场是金丹期的比试,他的修为必然也不会超过金丹期。
可他表现出来的实力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一剑封喉,两个金丹期的修士硬是打出了化神期碾压金丹期般的气势。
而方才那一剑,剑意之浓厚,气势之凌厉,化神期都不一定能使得出来。
隐藏修为了?又不太像。
修真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实力如斯恐怖的少年道君?她为何从未听说过“雁危行”这个名字。
众人陷入了和她相同的疑惑之中,所以这场胜得如此漂亮的战斗,一时之间居然没有喝彩。
一片难言的寂静里,忽听那开赌局的小和尚懒洋洋地说:“结局已定,雁危行道君胜。”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同时也回忆起来,他们刚刚似乎都是压了苏道君的。
于是一时之间哀嚎之声四起。
年朝夕也看向那小和尚,想起方才他执意不让自己压雁危行那五百块灵石,心中突然起了一个疑惑。
这不着调的小和尚,不会是和那雁危行是认识的吧?
知道雁危行会赢,然后特意在这里做这么一场赌局坑钱?
此刻魇儿几乎和她心有灵犀,也一脸难以言喻地说:“这和尚和那位道君不会是合伙做局吧?”
年朝夕觉得有道理,然后下意识地去找雁危行。
刚扭头,正好对上雁危行同样看过来的视线。
雁危行不知何时已经从台上下来,此刻正站在人群之外看着……她?
他这是在看她吗?
年朝夕疑惑刚起,便见那位少年道君微微一愣,然后飞快地转过了头,不再看她。
这表现未免太欲盖弥彰,如果方才她还不确定的话,这时候便可以笃定他就是在看她。
但她有认识过这么一位道君吗?。
她思索着,便一时忘了收回视线。
少年道君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原地踌躇了片刻,突然走了过来。
然后不远不近的站在她身前,欲言又止。
嗯?想说什么?
年朝夕正在想着要不要直接问他,那位道君就开了口。
他声音低沉微哑,缓缓道:“你别误会。”
年朝夕:?
在她困惑的视线中,少年道君抿了抿唇,道:“我和那和尚虽然认识,但这开赌局全是他的主意,我来之前半点儿不知道。”
一副撇清关系的态度。
年朝夕顿了顿,然后就意识到,魇儿刚刚说的话被他给听到了。
但这位道君看起来不像是在意别人说什么的人,怎么会巴巴跑过来和她解释?
于是她便直接问道:“道君是认识我吗?我不记得我见过道君。”
雁危行顿了顿,正准备开口,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刺耳的声音。
“真是晦气!昨天困龙渊的动静搅和的整座城人心惶惶,今天又输了好大一笔钱,难不成我和这月见城犯冲不成!”
“输钱纯粹是你手气臭,不过那困龙渊……嘿!战神在世时困龙渊可安稳得很,如今困龙渊是战神之女在封印,谁不知道那就是个娇蛮大小姐,除了一身父亲的血脉还有什么本事,今天还只是出了点儿差错,来日啊,我怕这困龙渊在她手里迟早封印不住!”
声音由远及近,说话的两个人并肩从他们之间走过。
年朝夕面无表情,甚至都没什么情绪波动,似乎已经听惯了这样的话。
可不知为何,雁危行神情突然冷了下来,浑身气势也变了。
像是突然被厚厚雷云覆盖的晴空,雷云之下蕴藏着随时可以爆发的恐怖,于是连那平静的表象都森冷了起来。
他腰间那把血色的长剑发出嗡嗡剑鸣,仿佛也在恐惧一般。
年朝夕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心中惊疑不定。
下一刻,一股极强的威压像是不受控制一般从他周身爆发,但这股威压却不是对她,而是直面那两个修士。
近乎恐怖的威压之下,两个修士猝不及防,居然径直跪了下来,正好跪在了年朝夕面前。
年朝夕懵然。
那两个被迫跪在她面前的修士浑身气血翻涌,可心中的恐惧却来的更加强烈,他们颤颤巍巍地转头如看雁危行。
雁危行面无表情道:“看我干什么?不是你们自己跪这位仙子的吗?”
他话音落下,那开赌局的小和尚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闲闲道:“哎呀呀,这两位道君可真是客气,干嘛行如此大礼啊?”
年朝夕抬起头,看了看面前的两人,一顿。
他们这是在……为她出气?
第6章
他们这是在……为她出气?
年朝夕有一瞬间这么想。
可下一刻她又觉得不太可能。
她什么脾性她自己清楚,除了父亲之外,没人会觉得她这么个脾气差到一定境界的大小姐还需要别人为她出头。
哪怕是在她和牧允之他们关系最好的时候,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们也只会劝她不要逞口舌之利。
她相识了百年的人都这么想,更何况两个她根本不认识的外人?
年朝夕早已经习惯对那些话自动过滤,战神之女的盛名之下,她的一丝一毫缺点都会被拿出来无限放大,她能让一个人不开口,不能让每个人都不开口。
所以大概真的是她自作多情了。
年朝夕这个念头刚落下,便听见雁危行冷冷道:“怎么?二位道君连如何开口说话的都不会了?”
他说话时,周身那令人恐惧的气息已经平复了下来,仿佛方才那一瞬只是别人的错觉。
可这样的他却并没有让人觉得平静,反而给人一种山雨欲来般的危险。
直面这种危险的两个修士五脏六腑都在疼痛,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提不起,却咬着牙仍要问个明白:“我、我等不知何处得罪了这位道君,还请道君明示!”
他们大概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得这无妄之灾,两个人既不认得年朝夕,也不觉得随随便便说两句年朝夕的坏话能有什么了不得的。
毕竟大家都在说,一句两句有可能是假,但说多了假也变成了八分真,既然都在这么说,那么多他们一句少他们一句又有什么了不得的?
他们从头到尾不知道自己为何被人针对,也从没往他们随口说的那句话上想。
众人都听出了这话外之音,于是一时之间,连始终都笑眯眯的和尚都开口讽刺道:“呦,二位道君还真是好大的忘性。”
少年道君冷笑一声,正待说话,却见面前苍白的少女突然半蹲在了那两个修士前,平静的视线直视着他们。
少年忽然哑声。
眉眼犹带病色的苍白少女直视着他们,看的两个修士不明所以,便忽然轻笑了一声,但开口却是毫不留情。
“我若说二位道君私德不修、实力不济,一身修为功绩全数源于父辈,无有父辈功绩便是一事无成,这辈子也难堪大任,二位会如何想?”
年朝夕话音落下,方才编排年朝夕的修士猛然睁大了眼睛,怒道:“你这是在胡说八道!你又不认得我,如何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这是只凭一己想象便信口胡说!”
年朝夕觉得他说得十分有理,于是便点了点头,声音清淡的说:“原来道君还懂这个道理啊,我原本想着,道君看起来也并不认得我,便能将我的所作所为说得如亲眼所见,还以为道君便是那种不懂道理的信口开河之人,却没想到道理道君懂是懂得,却不会用在自己身上罢了。”
那个修士怒道:“我何时说过你,我……”
话没说完,突然像是被人掐住脖子一般,猛然停了下来。
他这时候才想起来方才他都说了什么。
他看着年朝夕,结结巴巴:“你、你……”
年朝夕站起身,淡淡道:“二位道君还是尽早离开月见城吧,毕竟我只是个空有一身血脉却一事无成之人,道君便不怕哪日我便控制不住那恶蛟,道君与月见城一起葬身蛟腹吗?”
两个人瞬间便脸色通红:“你是那小城主!”
两个人估计这辈子都没想到他们背后顺人坏话还能被逮个正着,脸上像是被打翻了调色盘一般,五颜六色的十分精彩。
年朝夕不再看他们,站起身对雁危行说:“烦请道君放这二位离开吧,毕竟在我这无用之人的地盘上,两位道君怕是呆得不怎么舒心,还是让他们尽快离开得好。”
少年道君定定看了她片刻,周身威压一松。
两个修士连滚带爬的站起身,似乎是觉得没脸见人,具是掩面奔逃。
没跑出两步,雁危行淡淡道:“道歉。”
两个修士猛然顿住,回身冲年朝夕行了一礼:“我等有眼无珠,冒犯仙子,还请仙子见谅。”
年朝夕贴心提醒他们:“二位道君尽快离开,免得因我这无用之人担惊受怕。”
两个人瞬间跑得更快了。
那和尚看着他们的背影,嗤笑一声,道:“可见啊,这世间多的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人,战神大人尚在时庇佑一方,多少人得过他的庇护,如今他不过陨落短短几十年,便有人要将他的独女踩上这么一脚。”
这番话颇有些厌恶人间之意,一点儿都不像是个本应慈悲为怀的佛修能说出的。
说完,他还转向自己的同伴找认同:“雁危行,你说是不是。”
那位玄衣道君似乎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同伴这么说,闻言连个反应都欠奉,径直看向年朝夕,踌躇片刻,道:“我擅自替仙子多管闲事了。”
年朝夕笑了笑:“我还要多谢你多管这个闲事呢,否则我也找不到由头说那番话。”
两个人交流的其乐融融,那和尚没有眼力,闻言在一旁怪叫道:“你还要谢他?他平时可不是这样的,贫僧帮他这么多他连个谢字都没有的,为人端的是不近人情,仙子可不要被他一时表象迷惑!”
年朝夕闻言一顿,委婉道:“这位法师为人倒是活泼得很。”
雁危行面容紧绷,似乎是极力想保持住从容镇定,可发丝之下耳垂却已经通红,不知道是为他朋友觉得丢脸了还是被朋友曝其短处让他觉得不好意思了。
少年道君紧绷着一张脸,干巴巴地解释:“他向来爱胡说八道,佛家戒律一概不守,仙子不用在意他。”
那和尚像是不服气的样子,还待再说话,少年腰间血色的剑身突然出鞘半寸,杀气凛冽,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那和尚当即便闭了嘴。
那格外娴熟的动作,看起来就被威胁的不止一次两次了。
年朝夕主仆二人全程围观,保持沉默。
少年再看向她时,已经再难以保持方才的从容有礼,只能强撑着面容干巴巴地转移话题,问:“仙子……就这么放他们走吗?”
年朝夕莫名觉得眼前这强撑面子的道君看起来有些可爱。
于是她因为方才的事情而有些烦闷的心情也好了一些,微微笑道:“一人如何说我能管一管,百人如何说我也能勉强让他们闭嘴,可当千人万人都这般说时,那假的也会变成真的了,我越是让他们闭嘴,他们便越以为自己所说便是真相。”
少年道君皱起了眉头,俊美锐利的脸也多了些许烦闷。
年朝夕见状下意识地解释道:“我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昨日困龙渊的事情因谁而起,我便会让谁付出代价。”
昨天困龙渊刚出事,今天月见城里不见有人讨论邬妍触动封印一事,反而连路人都在默认是年朝夕实力不济才让恶蛟触动封印。
瞒得这么好,除了牧允之他们出手了不做他想。
看来他们是真的没有把他昨天那番话当回事,自顾自的就替她原谅了邬妍,然后好实施那所谓的鱼饵计划。
年朝夕怎么可能会让他们如愿。
一切尚未尘埃落定之前年朝夕不想多说什么,雁危行看出了她的意思,便也不再多问,只点了点头,道:“仙子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这话说得年朝夕一顿,探究般的看向他。
她斟酌片刻,开口问道:“雁道君可是认得我?为何会为我出头?”
她来到这里之后并没有表明过身份,可这位道君不但一眼就认出她是谁,还不计后果的为她出头。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认识”能解释得了的了。
可她的记忆中全无雁危行这么个人。
于是她的疑心病又起,下意识地开始分析他为何会这样做。
毕竟,自父亲死后,就再也没有人会真的不计报酬的对她好,她所遇到的人,要么是抱着别的目的去接近她,要么便是去牧允之他们一般。
她不想相信如此赤诚的道君也会是这样的人,却又忍不住下意识地去怀疑。
年朝夕觉得,这大概也是她人缘如此之差的原因之一吧。
可面对她的探究,雁危行却像是没有察觉一般,或者说察觉了也并不在意。
他沉吟片刻,微微抿起了唇,缓缓道:“我年少时曾见过战神大人带着仙子出行,所以认得仙子,但仙子大概是从未见过我的。至于仙子所说的为你出头……仙子从未做错,又何来为你出头一说,我所作所为,大概只能称得上是仗义执言罢了。”
年朝夕闻言抿出一个笑来,心情有些不错。
她不是那种别人觉得她错她便会一个劲反思自己的人,她做事自有一套行为法则,只要不触及底线不违背原则,别人一味说她错,她理都不会理他们。
但因为她的性格太过张扬,哪怕她是在做对的事,也没有几个人会承她的情。
如今可算是碰到一个和她想法一致的人。
于是她便称赞道:“你倒是很有眼光。”
这话说得不知道是在夸自己还是在夸他。
魇儿闻言便忍不住捂住了脸,知道自家姑娘这自恋的毛病又犯了。
可雁危行却一点儿也没觉得年朝夕说得有哪里不对,很认真的点头赞同道:“仙子镇守困龙渊几十年,使恶蛟不至于出来祸害人间,整个修真界都该承仙子的情,仙子何来的错?可如今仙子封印恶蛟日久,有些人便觉得习以为常,以为那是仙子本应承担的职责,做得好无动于衷,出了些许问题便横加指责,说上一句忘恩负义也不过分,这本是他们的错,与仙子何干?”
他话音落下,年朝夕沉默片刻,再看他时便认真了许多。
恩情变成了职责,那便没有人觉得这是恩情了。
可世人多半是这么想的。
年朝夕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有眼光,也有脑子,雁危行,我记住这个名字了,希望我有机会在演武台上和你相遇。”
她放下手时,雁危行捂住刚刚被拍到的地方,神情怔愣。
年朝夕却没再看他,转身离开。
雁危行下意识地问道:“仙子去哪儿?”
年朝夕挥了挥手:“去报名参加演武。”
雁危行顿了顿,没有说话,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于视线之内。
和尚旁观良久,此刻撞了撞他的肩膀,说:“你今天一天说得话,比往常一个月说得都多。”
雁危行理都没理他。
和尚像是习惯了似的,只说:“方才无苦剑已经示警,你今日之内不可动武了。”
雁危行这才应了一声。
年朝夕去登记演武,一旁的魇儿忧心忡忡道:“姑娘,有方才那道君在,你还要参加演武吗?既然我们这也算有了交情,那能不能让雁道君放个水什么的……”
年朝夕闻言眉毛一竖,哼了一声,道:“我可是战神之女,遇见强敌便退缩,岂不是堕我父亲威名?放水得来的胜利算胜利吗?你跟着我这么多年,这些都学不会?”
魇儿缩了缩脖子:“奴婢知错了。”
两人已经到了登记处,年朝夕也不便说她,便收回了话,准备让那小童给她报名。
而正在此时,书院门口突然喧闹了起来,年朝夕隐隐听见有人说什么“战神之女来了”。
主仆二人齐齐一顿,一同看了过去。
怎么回事儿?她不是在这里吗?那来的这个“战神之女”是谁?
第7章
正门处瞬间喧闹了起来。
魇儿看着正门的方向,陷入了深深地迷茫之中,不解道:“姑娘不是在这里吗?这来的又是谁?”
年朝夕不紧不慢道:“我都在这里了,那来的自然是个冒牌货。”
魇儿面色顿时一变:“邬妍?!”
年朝夕称赞她:“还没傻透。”
她话音刚落下,正门处转出一个人,正是昨天她刚见过的邬妍。
此时的她于昨日已经大不相同,昨日她跪在雨夜之中,脸色苍白孱弱,哭得不能自已。
而今天她脸上已经挂上了恰到好处的笑容,温和又明媚。
她并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沈退走在她身旁,正微微低头和她说着什么,脸上的笑容放松又惬意。他们周围还跟两个邬妍的忠实拥趸,“战神之女”这个名头就是其中一个人喊出来的。
年朝夕看过去的时候,旁边正有人好奇的问道:“这就是战神之女吗?”
其中一个修士闻言自豪道:“当然是!”说话时与有荣焉的样子。
听见这话的邬妍和沈退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
魇儿见状胸膛上下起伏,咬牙切齿道:“姑娘体弱多病很少出门,月见城里的修士见过姑娘的也不多,难不成邬妍是想借此冒充姑娘不成!”
年朝夕闻言轻笑一声,淡淡道:“冒充我有什么意思,以邬妍那性格,肯让别人觉得自己是个嚣张跋扈之人吗?”
魇儿不解:“那他们说什么战神之女!”
年朝夕平静道:“因为,她是我的养妹呢,我这养妹从小到大都觉得自己合该是父亲的女儿,如今这战神之女的名头之下有我一个,她自然也觉得该有她一个。”
这就是为什么年朝夕一直不喜欢这个养妹。
她太想当父亲的亲生女儿了。
年朝夕曾亲耳听她玩笑般的说自己若非当年投错了胎,如今合该是父亲的亲生女儿。
当初听到这话的人都觉得这是她对父亲的爱戴,对父亲收养她的感激,于是拿养父当亲生父亲一般尊敬,还一度夸她纯孝。
但年朝夕听到那句话的那一刻,心中对邬妍的不喜就变成了厌恶。
因为她能感觉得到,她如此爱戴孺慕父亲,非是因为父亲是父亲,而是因为父亲是战神。
父亲一身鲜血换就的荣耀加身,换来了她每当说起自己是战神之女时,别人钦佩又艳羡的目光。
她对父亲当然有孺慕亲情,可更多的却是对他身份地位的仰望。
她的亲生父亲死于正魔战场上才没多久,她就能说出想当别人亲生女儿的话来。
年朝夕曾经一度想问邬妍,若父亲只是个普通人,或是个街边乞丐,那她还会不会想当父亲的亲生女儿?
或许在别人看来,邬妍做的并没有错,人人都有慕强之心,她当初一个无依无靠之孤女,被战神收养、成为战神的女儿,就像是洪水之中抓住了一根稻草,自然会对父爱抱有浓烈的渴望、为养父的荣光而骄傲。